第8章 (8)
俊美面容,異常撩人,北冥缜心想,糟糕,又想吻他了。他面紅耳熱地轉過臉,忽然又想,我與他互相愛慕,又允了他求婚,親吻他理所當然。便又轉過頭,紅着臉理直氣壯地又吻了上去。
兩人這樣熱吻厮纏,片刻之後便都氣喘籲籲,蒼狼一只手本已經從已然大敞的寝衣衣襟摸了進去,最後硬是憑着驚人的意志力,改撕為拉,為他掩上大片雪白肌膚。
北冥缜一雙銀灰色的眼睛宛若海面上的銀霧一般水氣氤氲,他濕漉漉地喘息着看向蒼狼,似是不解他為何停手,蒼狼平複了一下呼吸,剛要說話,就聽到門外傳來千雪幽幽一聲輕嘆,“……你們不餓幺?”
北冥缜一下從蒼狼身上彈開,蒼狼嘶了一聲,終于見識到鲛人尾巴抽人的威力了。
蒼狼一瘸一拐地為叔叔開了門,看到千雪無聊地盤腿坐在門口,懷裏放着紅漆食盒,顯是已經來了一陣了,蒼狼這才後知後覺地紅了臉,面紅耳赤地彎腰把食盒拿進來。
☆、26
蒼越孤鳴x北冥缜
這次蒼狼是趕了幾個通宵硬擠出一日來親自迎接他們,千雪自是體貼侄兒這點小心思,一睡醒發現蒼狼在,自己就識相地溜出去了。
結果沒想到都吃晚飯了,這一狼一魚還在膩歪,然而最讓他痛心疾首的是,他都忍不下去敲門了,這倆搞得血跡斑斑跟剛打過一架一樣,居然只是親親貼貼,其他一概沒做,你們這屆年輕妖不行啊~~
這頓飯吃得寂靜無聲,除了千雪誰都尴尬。
吃完飯,千雪把門關好,屋子裏所有有智識的東西都清出去,包含那盆風鈴草。
蒼狼渾身警鈴大作,他的動物本能告訴他不好要糟。正在他絞盡腦汁想辦法脫身的時候,千雪轉頭看向北冥缜,異常嚴肅、專業、嚴謹地說,阿缜,讓我看看你的牙。
哈?蒼狼看着北冥缜乖乖張嘴,千雪以一個牙科大夫一般的态度檢查了鲛人滿口森白利齒,又仔細看了北冥缜的指甲,轉頭看向蒼狼,同樣查看了他的牙和指甲之後,千雪特別嚴肅地一手按住他們一個,“為了你們的生命着想,勤剪指甲、每天磨一遍,磨鈍,不能磨薄,激動呢,也千萬別抓別撓,接吻和舔的時候控制一下情緒,別下口——你倆這牙口,能出妖命的。”說完他嘆了口氣,“就你倆這牙口吧,哔(自動消音)和哔哔(自動消音)這事兒算是徹底告別你們了。”
北冥缜楞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純情處狼蒼越孤鳴慢了半拍也反應過來,倆妖鱗毛齊炸,蒼狼猛的站起來,被千雪一把按下。
他的王叔咧出一個讓狼和魚都毛骨悚然的溫柔獰笑。
“今天這堂千雪王叔的婚前異種生理課,你們誰也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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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千雪的生理課,蒼狼身心俱疲地一條狼癱倒在軟墊上,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有可能不舉了。
課聽了個開頭他就忍不住尴尬化出原形,北冥缜倒是特別認真地一邊撸着黑狼一邊聽完了課,還記了筆記。
蒼狼發現,只要進入一種讨論的微妙氛圍,什麽話題北冥缜都不帶怕的,結果只有他聽得雙爪埋臉,耳根都紅了,恨不得死過去。
千雪看他那德行,心裏就把自己親哥上代苗王颢穹孤鳴和北競王從耳朵尖罵到尾巴尖。
蒼狼出生不久母後病逝,颢穹大手一揮把他丢去了北競王府,結果這倆一個忙事業一個忙造反,居然沒人給蒼狼安排個曉人事的宮女,快三百歲的處狼啊,三百歲啊!只好他今天叔代父職,給自己侄兒把這課補上。
拎着耳朵逼蒼狼重新複述了一遍重點,千雪滿意地去了偏院,蒼狼一副“我還想再死一刻鐘”的死相癱在地上,北冥缜靠在它身上,認認真真翻手裏的筆記,重又看了一遍,贊嘆了一聲,說他以前故步自封,從未出過海境,到了陸上才知道妖種繁多,生态各異。
蒼狼忍無可忍地一爪子把他手裏的筆記拍了下去,巨狼壓頂,從背後撲過去把北冥缜整條魚壓在肚皮底下。
北冥缜費勁的翻了個身,從它身下好不容易把頭掙出來,騰出手摟住它頸子,覺得它就算是條狼怎麽也這麽好看,忍不住親了親它的胡子,蒼狼抖抖臉,低低嗚了一聲。
“我們回去就成親吧。”鲛人清潤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蒼狼啊了一聲,小奶狼撒嬌一樣把偌大一個狼頭放在他胸口,靛青色的眼睛看着他。
“咱們抓緊生一窩狼崽兒。”北冥缜以一種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眼神看着蒼狼,手指輕輕撫摸過蒼狼的耳朵,“……然後我要回海境,跟北冥異做個了斷。”
他身上一輕,蒼狼化出人形,一身便衣的苗王華貴稍去,卻越發顯出眉目如畫。他坐在北冥缜對面,鲛人也端正坐好,倆人擺出一副海陸貴胄洽談國事一般嚴肅的架勢。
北冥缜雙手端正放在膝上,他跪坐在軟墊上,華美的尾鳍在身後徐徐鋪展而開。
他凝視着蒼狼,安靜地告訴他,就算他們成親,他北冥缜海境鋒王的身份,永遠在狼王苗後之前。
“我始終首先是海境的皇子,然後是北冥缜,接着才是其他的身份,正如你也一般,首先是苗王,然後是蒼越孤鳴,其次是狼主的侄兒。”
蒼狼沒說話,他平靜地看着對面的鲛人。
“我沒有成親之後借苗疆之力平定海境的想法。海境的事就應由海境的人來解決。作為海境守将,我不會允許他國大軍踏上海境,犯我國土一步——即便那是我伴侶的軍隊。”
“……可這樣非常危險。”
“昔年苗王奪位,你挑戰篡位的北競王,難道就不危險麽?你我皆為皇子出身,都遇到竊國之亂,你很清楚,很多事哪裏顧得上危險不危險,而是不得不為,即便死了,也要做。”
蒼狼默然,他微微垂下眼。
北冥缜說的沒錯。
那是必須要做的事,跟會不會死沒什麽關系,或者說,明知是死,也必須要做。
他看到鲛人那雙白皙、指根上綴有隐然珠光薄鳍的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在我回海境做我該做的事之前,我們成親,然後生一堆狼崽兒吧。”
“這話說得仿佛你之後就一去不回一樣……”
“書上說,若是把成親生崽兒放在回來之後做,基本就回不來了,所以我們把成親生崽放在前頭做了,那我就一定會回來。”
蒼狼擡頭狐疑看他,“什麽書上這麽說的?”
北冥缜去旁邊書架上抱來一摞書:來回的行程他都閑來看書,這些書他看了泰半,總結出了這條經驗。
他每本書都折了頁腳做了記號,蒼狼認真看過去,直看到二更天,才放下手裏的《魚朝宮禁錄》,把它放在旁邊那本名叫《道域志異》的話本子上,慎重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确實是說從戰場上下來就成親的都死了。”蒼狼擡頭看向對面的鲛人,“那咱們确實得早些成親,然後早些生崽子,你再回海境去。”
兩人就此達成早早成親多生崽的共識,至于後來千雪知道他為了打發無聊塞進雲車的話本有如此奇效,奮起往自己侄兒的寝宮再塞一車話本,那就是後話了……
☆、27
收拾完書,到了就寝時間,一狼一魚彼此看了一眼,特別有默契地低下了頭。
上完千雪的生理課那股尴尬勁兒還沒過去,但是分房睡蒼越孤鳴又不甘心,他辛辛苦苦熬了幾天處理完政務又跑了一千多裏地,上了雲車可不是為了和阿缜分房睡的!再加上剛剛彼此剖白心意,此時最是黏膩時候,他一分一毫都不想和北冥缜分開。
最後他不甘不願地把自己化成了小小一條黑狼,被眼睛一亮的北冥缜抱了滿懷。
他化的這條黑狼是幼狼大小,正好夠被北冥缜整個抱在懷裏。
蒼狼被北冥缜壓在軟墊上□□了個爽,鲛人把小狼抱到自己胸口,和它鼻子對着鼻子,銀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好看又惬意,他說讓蒼狼回去給他準備一架紡車,他要織嫁衣。
蒼狼大驚,“哈,你還會織布?”
“我們鲛人都會,不分男女,我們的嫁衣都要自己織,我手藝算不上多好,但也算拿得出手。”說罷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蒼狼,“你肯定不會織布,我把你的婚服也做了吧。”
“宮裏有專伺候針線的宮人……”
北冥缜那雙銀灰色的眸子眨了眨,看向他,“可我不想你穿別人做的婚服。”
蒼狼二話不說,表示你織你織,你全織,聽你的聽你的。
一狼一魚聊了一會兒各自的婚服形制,狼族是玄色正裝,鲲帝一脈則頗為有趣,是與魚同色。也就是說,北冥缜的婚服就是以白為主,青藍鑲邊,與他日常服裝沒有區別,只是形制豪華。
說着說着,蒼狼忽然想起了那本《魚朝宮禁錄》裏的內容,小心翼翼地問他,“那你們鲛人唱歌……然後……嗯……然後,拉人下海麽?”他用委婉的拉人下海替換了惑人食之這四個字,卻見北冥缜搖了搖頭。
“我們不唱歌,也不吃人。”北冥缜耿直的回答表示他不需要這麽委婉。
蒼狼放了放心,然後北冥缜扳起指頭和他交流婚禮都需要什麽,又問它苗疆的婚俗如何。蒼狼想了想,粉嫩爪子在空中點了點,“吃肉唱歌喝酒鬧洞房?這個全九界都差不多,我們狼王與苗後立誓是在孤雪千峰的王陵,那裏是王叔的封地。”
九界之內,尤其是大妖占據的幾界,界主的婚姻是絕大之事,直接關系到一界千年生息。
界主登基正位之後承接一界王氣,本身就是一界氣運樞紐,所以非絕大妖力者不能為之,故此九界每一界都有王骨所化之兵器,界主持之一界無敵。
但支撐界主的,是界主的配偶。再強大的妖力,單獨支撐一界氣運,那也撐不了多久,界主為陽,配偶為陰,兩人成婚立誓之後,天地聞誓,界主的配偶與界主會形成一個小的氣運循環,界主身上所承的壓力會被極大減小。
但能讓天地聞誓,必為心甘情願,彼此愛慕,界主的配偶才會被賦予不論性別、種族與能力的,分擔界主氣運之能。
苗疆上一代狼王,蒼狼的父親颢穹孤鳴就是個典型的例子。他強娶兄長的未婚妻希妲,天地不曾聞誓,一界氣運由颢穹獨自承擔,他不堪其負,被迫要借助九龍地氣來支撐天運,結果給了北競王機會,設下九龍之局格殺了妖力幾乎枯竭的颢穹。
而北冥缜的父親北冥封宇則是另外一個方向的極端案例。北冥封宇還是太子的時候沖破重重阻礙,迎娶了貝璇玑為正妻,貝璇玑未及他登基便香消玉殒,北冥封宇登基之後追封愛妻為鱗後,并宣布永不再立新後,結果貝璇玑一點留戀殘魂居然應了這個誓言,兩人之間天地聞誓,貝璇玑死後都依然支撐北冥封宇至今。
北冥缜忽然就想起北冥異挽着他的手登上祖廟的時候,他的幼弟柔聲立誓,那塊由鲲帝初祖靈臺中凝出的識晶驟然亮了一半,而他誓言念完,識晶微微閃動,徹底暗淡——他不願意,所立誓言天地不聞。
北冥異絲毫不惱,也不在意,只将雪白的鱗後冠冕覆在他發上,軟而甜地說,阿缜是我的妻子啦。
他那時滿腔悲憤怨怼,就如同蒼狼的母親希妲王後一般,可現下他與蒼狼卻是兩情相悅,只希望他的情意能彌補蒼狼前半生孤寂。
他忽然道:“不知道你和我的狼崽兒是什麽毛色。”
蒼狼興致勃勃地表示黑狼不錯、白狼也很美貌,不過孤鳴家毛色頗雜,比如他祖父母明明兩頭黑狼,偏偏生了他父王一頭白狼、千雪一頭赤狼,然後白狼颢穹又生出了他這條黑狼,所以狼崽兒什麽毛色真的不好說,說不定能生出條棕黃色的狼呢。說到這裏,它忽然頓了頓,“魚苗的話……嗯,無論是黑的還是白的都好。”它努力回想了一下先前對抗魔世的時候有一面之緣的北冥封宇的容貌,“紫色的也很好看。”
北冥缜搖搖頭,一臉剛才生理課你得重修的表情,“跟鲛人血統比,狼王血統是強勢血脈,我倆的孩子只會是狼崽。”
九界多妖,化為人形則可婚配□□,如果血脈可以混雜,不知道天地間要多出多少異獸,所以異種誕下的孩兒,就會是父母中血脈強勢的一方的種族,只不過多少會帶點另外一方的特點。比如千雪的好友神蠱溫皇,便是雪豹與蛇類的混血,生下來便是豹妖,但一到冬季就要冬眠,便是随了父系蛇妖的血脈了。
北冥缜與蒼狼的孩兒肯定是随妖力與血脈俱為強勢方的狼王血統,但應該天生善泳,大概會是條喜歡泡水的狼崽兒。
蒼狼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他心裏有着漆黑鱗片、一頭烏發與銀灰色眼睛的美貌小魚苗沒了……
北冥缜合上眼,聽着身上小狼絮絮叨叨地說,回去要改造寝殿,做一個大的浴殿、要獵頭熊給他,還要抓大雁做提親禮……哎呀這個季節苗疆哪裏來大雁,實在不行趁現在隔壁羽國亂得很,偷偷摸摸去那邊咬兩只回來算了……他困勁兒上來,應了幾聲便沉沉睡去。
蒼狼說了一會兒驀然意識到什麽般停住,看到北冥缜側躺在軟墊上,已然睡着了。
它叼過毛絨毯子覆在北冥缜身上,自己也小心翼翼拱進他懷裏,癡癡看他片刻,心內軟軟地舔了舔他的鼻子,合上了眼。
☆、28
今日是異兒專場~~
而在遙遠的海境,六匹雪白鯨魚所拉的王車,也在鲛人一族一百餘顆頭顱死不瞑目的注視下,慢慢駛入王城。
北冥異看着派出去的細作傳回來的消息,這幾個月苗王的雲車出入了一次九脈峰,而且動用了墨刀衛,再聯想一下俏如來跟苗疆的關系,他基本可以斷定,北冥缜人就在苗疆,而且恐怕就在苗王宮。
他倒不怕北冥缜和苗疆聯手——他太了解北冥缜了,以北冥缜性格之剛直,是絕不會允許借兵他國這種事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再說,即算聯手了又如何?海境之內,鲲帝無敵,何況……他還有始帝鱗。
他把欲星移和誤芭蕉的鱗片給俏如來,并不指望他立刻就拿去給北冥缜——不,他反而希望俏如來根本就不要給北冥缜,這樣到時他才有機會離間俏如來與北冥缜,當然,給了也無妨,能動搖北冥缜總是好事。
他只需要一個機會。
北冥異垂下眼睫在寝宮枯坐了一會兒,便漫步走到宮中一處暗道地宮之內,看着面前一群繼承自他生父北冥無痕的部屬。
這是獨屬于他,幾乎無人知道、真正的核心力量——閻王鬼途的殘部。
二百年前先代鱗王北冥封宇登基之時,三個弟弟掀起叛亂,史稱三王之亂,其中三皇子北冥無痕麾下收留了一群從中原而來的異人,這群人自稱是一個名為閻王鬼途的組織的殘部。閻王鬼途善于囤積藥材,然後制造疫病,再将之前囤積的藥材天價出售獲取暴利,被中原殲滅,殘部逃入海境,因善于制毒被北冥無痕保護起來。
三王之亂被鎮壓,北冥無痕被殺,他的妃子有孕在身,同時又是北冥封宇的堂妹,生了北冥異留了一封血書給鱗王,自己自缢身亡,北冥封宇動了恻隐之心,将這無父無母的孤兒起名為異,宣布為自己的第四皇子,給了自己的妃子婷妃撫育。
這個叫異的孩子就是他。
呵,異,與他人不同,這就是他的名字,因為他不是北冥封宇的孩子。
他就這麽懵懵懂懂無知長大,直到十一歲那年,父親的舊部找上他,告知他的身世。
他當時根本不信,卻在聽到北冥封宇與婷妃的對談之後,血淋淋的面對他一心敬慕的父親是他的殺父仇人這個殘忍的事實。
他沖出婷妃的宮殿,跑到宮內一處僻靜的地方嚎啕大哭。
他不知哭了多久,哭到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忽然有人把他抱進懷中,他一邊拼命掙紮一邊擡起頭去看,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長發。
絲緞一般雪中摻雜寶藍的長發,從他頭頂垂落,冰涼滑潤,被他抓在手中,他繼續擡眼,然後便望入了一雙沉靜的銀灰色瞳孔。
是三哥……不,他在心裏糾正道,是北冥缜。他放松下來,不再掙紮。
比他身量高了不少,已然有了少年模樣的北冥缜安靜地攬着他的肩膀,笨拙地輕輕的一下一下順着他的背。
北冥缜一向待他很好。
北冥缜沉默寡言,木讷剛直,平素并不受北冥封宇喜愛,他也不怎麽在意的樣子,看起來清清冷冷的一個人,但只要他不開心,他雪白色的兄長就會默默遞給他一小包糖,然後摸摸他的頭。
他撲到北冥缜的懷裏繼續大哭。北冥缜卻沒有勸他不哭,就抱着他找了處避風的亭子坐下,輕輕順着他的背,把他被眼淚打濕的頭發挽起來,編成一條辮子。
北冥缜的懷抱與他的人完全不一樣,溫暖又堅實。
天暗了下去,遠處宮闕次第亮起了螢石燈光,像是一串一串的水母,在無根水裏蕩漾。
他最後哭着睡了過去,北冥缜把他背了回去,他伏在兄長的肩頭,迷迷糊糊,朦胧之間只覺得這冰冷的偌大宮殿裏,他像是無根的海草,唯獨北冥缜并不寬厚的脊背給了他一片小小的栖身之處。
小孩攥緊了手裏北冥缜雪白的頭發,心裏頭轉着又稚氣又兇狠的念頭,他想若有一日他殺了北冥封宇,他的一族都要殺了,只留下婷妃和北冥缜。想到這裏他遲疑了一下,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妥,心內頗為不甘不願地把北冥缜的母親瑤妃也劃了過去,心說阿缜的母妃也好歹是要保下的,他那麽孝順,失了瑤妃會難過。
那一夜,他睡在了北冥缜的寝殿,北冥缜把哭得抽抽噎噎的他抱在懷中,從始至終沒有勸過他不哭,也沒有問過他為什麽哭,只拿着一方柔若輕雲的鲛绡,溫柔而輕的抹去他眼角淚痕。
無意義地“哈”了一聲,北冥異收回思緒,看着面前地宮中來往煉藥的啞奴,他随意查看了一下給關押在天牢諸人配送的加了藥的膳食,忽見閻王鬼途中自己一個心腹,向他急行而來,低語幾句,他眼睛一亮,随着來人到達地宮的下一層。
地宮的更下一層只有上層一半大小,被分隔成數個有大有小的房間。北冥異被領到盡頭一間密室,黑衣人奉上一個藥匣,內裏兩丸丹藥,“我等已經試驗完畢,藥效一如陛下所期,特備兩丸,以供陛下試藥之用。”
北冥異點點頭,袖了丹藥,疾步行去,腦中飛轉自己該那誰試藥的時候,出來看到啞奴正要去送膳,他腦中靈光一現,命人等用膳完畢之後,把誤芭蕉單獨提出來。
他去往天牢刑室的時候,誤芭蕉被扣在牆上,因為妖力被封而現出粉色鲛人長尾的女子憤怒的瞪着他,額上還兀自有一塊鱗片被拔除的疤痕。
北冥異無聲地走過去,她剛要破口大罵,北冥異出手迅捷如電,一把扼住她喉嚨,右手一動,一顆藥丸落入她喉中,誤芭蕉剛要吐出來,北冥異把她下颌往上一扳,她猝不及防,喉頭一動,藥丸吞了下去。
北冥異手按在她喉頭,一縷妖力滲入,察覺到她體內藥物所含的妖力已經迅速向上中下三個丹田而去方松了手。
誤芭蕉就像死過去一樣,沉重垂頭,整個人懸在了鐵鏈上。
北冥異随手把桌上時漏一扣,開始計算時間,過了大概兩刻鐘,誤芭蕉忽然渾身一顫,痛苦不堪地嘶號出聲!
那就像是被生生從身上一片一片剮下鱗片、拔下指甲一般的慘叫——北冥異紋絲不動,只一邊看着沙漏,一邊盯着誤芭蕉,心內想,這個藥性子頗烈,看起來初服之下會讓人痛苦不堪,現在改配已經來不及了,只是讓阿缜服下去的時候要把他緊緊抱在懷中,免得他傷了自己。
他忽然就記起之前每晚每晚都擁抱在懷中的那具軀體,雪白的,冰冷的,鲛人的身體。
但阿缜逃了,阿缜不要他了。因為阿缜認為他犯了錯,害了他的父親和哥哥。
他試圖補償,阿缜又不能理解。明明是被阿缜憎恨的自己強迫他懷上的孩子,那應該是被阿缜讨厭的孩子啊,他獻祭了不是一舉兩得?可阿缜居然逃了。
這次把阿缜帶回來,他會小心把他鎖在新築地宮的最深最深的地方,布下無數層結界,徹底奪去他的妖力,讓阿缜從此之後的餘生只能看到他一個人——
一念及此的時候,地面忽然震動,北冥異一驚——不知為何,這陣子海境總是輕微動蕩,他派出寶軀一脈去調查,卻都徒勞而返。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慘叫聲不知何時停止了,他看向牆上粉鱗的鲛人,輕輕彈指,鎖鏈應聲而下,誤芭蕉撲倒在地,閃耀七彩光芒的尾鳍無力地在地上撲騰了一會兒,良久之後,她終于攢起足夠的力氣,慢慢撐起身。
粉色的長發撲簌簌從她肩頭滑落,北冥異在座上好整以暇地俯身看她,綴着明珠的靴尖輕輕一勾,點在她下颌上,迫她擡頭。
明珠瑩潤,越發将鲛人的肌膚映照得吹彈可破,在與她對上眼神的剎那,北冥異了然一笑。
他松弛地往後一靠,單手支頤,也不回頭,只對身後不知何時出現,躬身肅立的黑衣人笑道:“這藥不錯,以前地門摩诃尊曾帶入海境一柄佛門禁劍颠倒夢想,倒與這丹藥有幾分相似,佛經說,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槃,便叫它……究竟涅槃吧。”
語罷,北冥異扔下還匍匐于地的誤芭蕉,轉身離開。
是啊,現在他只差一個機會了。
他會把阿缜帶回來的。
☆、29
蒼越孤鳴x北冥缜
本章重點1:狻猊精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本章重點2:禦兵韬的性教育不可取(喂)
雲車抵達苗王宮是在第二天清晨,三人用過早膳,直落苗王寝宮。
蒼狼把北冥缜抱入寝殿绡帳之中,內中早擺了一架紡車,旁邊是一鬥按照北冥缜要求準備的雪白珍珠,供他紡織鲛绡。
千雪第一次見紡車,頗有興趣地背着手繞着看了一圈,拉着嗓子長長地念了一句量珠聘美啊這是。
北冥缜沒聽懂這雙關俏皮話,耿直答道這是給我紡鲛绡用的。千雪噎了一下,看向侄兒,侄兒也一樣迷惑看他,深覺自己格格不入的狼主拔腳跑路。
蒼狼滿頭開小花地去找禦兵韬,戴着面具的金發男人看着一臉按捺不住喜氣的王上,在他開口之前把一個冊子推過去,“婚禮籌備事宜俱已開始,王上寝殿與王後寝殿之間的空地臣打算改建成一處浴殿,兩殿都可進入,還請陛下過目。”
蒼狼滿腔要對人傾訴的喜悅被噎了一下,他用那種“你們智者真讨厭”的眼神委屈地瞥了一眼禦兵韬,後者在鐵面具之後巋然不動,在蒼狼翻閱婚禮冊子的時候,又取出一個書匣,放到他面前。
蒼狼以為是要他處理的政務,不疑有他,一邊看着婚冊一邊随手把最上面的一本撈出來,剛翻開看了一眼就跟被燙到一樣一把書丢開,他驚愕看向輕輕一招手把書卷回來,重新放回匣子裏的禦兵韬,難得地結巴了起來,“這、這是——”
“臣以前曾經查過後宮內檔,發現陛下并未有召幸之事,陛下這次出行之後,臣又查了一下先王與北競王府的檔——”禦兵韬看了一眼自家王上臉色,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所以臣為陛下準備了這些圖冊,以供禦覽。”
蒼狼看着書匣裏一本比一本刺激的圖冊,完全說不出話,禦兵韬覺得幸好蒼狼現在是人形,不然又得唰唰掉毛了。
“如果陛下覺得單是圖冊不夠形象生動……”禦兵韬把那堆在蒼狼眼裏跟滾炭差不多的東西一股腦兒掏出來,從下面拿出一個銀灰色的金屬小盒子,“我之前還跟黑水城的鑄師訂了此物,名喚繪影留聲——”
動物本能告訴蒼狼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金屬塊是個極度危險的東西!要奪過來!不能讓軍師按下去!
就在蒼狼伸手要搶的剎那,禦兵韬靜靜地按下了開關——
“啊啊,奴家還要,官人好棒”的嬌喘和禦兵韬平靜的聲音一起響起:“當時沒有預料到陛下的新後乃是男性鲛人,所以只訂了女子的繪影留聲,臣已經下了新的訂單,應該會在婚禮前送到。”
蒼狼看着面前投影出的兩團糾纏在一處白花花的□□,整條狼傻掉了,腦袋上一雙黑漆漆狼耳朵都給驚得冒了出來。
再看下去尾巴就得出來了。狻猊精頗為遺憾地按掉了繪影留聲,嚴肅地道:“實在不行,有鲛人的特殊問題需要和人商量,除了狼主,陛下也盡可以來找我,您知道,臣昔日與鱗族師相欲星移同門修業,關于鲛人諸事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過了好一會兒,蒼越孤鳴斷掉的思維慢慢接回來。當他徹底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軍師你們當年都在墨家學了些啥啊!
又過了好一會兒,漆黑的耳朵抖了抖,蒼狼終于把自己舌頭找回來,他艱難地道:“軍師……”
男人平靜地看着他,“王上,您要清楚,您是孤鳴皇族的頭狼。”
“您不要忘記狼群的準則,整個孤鳴一族,算上所有旁系支脈,只要血脈裏淌着孤鳴家的血的狼族,都被這條法則控制——只有每一代的頭狼誕育下王儲,其他同輩的孤鳴家狼種才能誕育下一代。陛下,您将近三百歲了。”
蒼狼楞了一下,禦兵韬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臣去查過宗正寺的記錄,孤鳴一族,已經整整兩百年沒有誕生幼崽兒了。”
剛才的那點羞窘在這一刻化成了微妙的歉疚,他頭上那對漆黑耳朵往後伏了伏,沒說話,只低頭看了一眼書匣。
“這并不是什麽不好的東西,與心愛人做快樂事,然後誕育延續兩人血脈的子嗣,不是很美好的事麽?”禦兵韬的聲音依然平靜,卻帶了點難得的柔軟。
蒼狼低着頭,毛茸茸的耳朵內裏通紅,過了好一會兒,他點點頭,也不說話,把書收好,将書匣收進乾坤袋中。
禦兵韬在面具後露出了一個蒼狼看不到的溫和笑容,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做一頭成功的好狻猊,他喚了一聲陛下,指了指頭頂,蒼狼一摸,才發現自己現了獸耳,不禁面上一熱,把獸耳收了回去——只有幼崽兒才會控制不住獸耳尾巴。
看着慌慌張張跑路的王上,禦兵韬在面具後不自覺地又笑了一下。
哎,其實有點後悔告訴他耳朵的事了。狻猊精悠悠地想:真的很可愛啊。
蒼狼處理完政事,揣着書匣回寝殿已經是晚膳時分了。他到的時候千雪剛走,殿內還有一股濃濃的清苦藥味兒。
北冥缜披着一襲蒼狼的毛紡成的寝衣,正在織機前聚精會神地紡織,看到蒼狼進來,才從織機旁挪出來。
吃過飯,北冥缜繼續回去紡織,蒼狼頗為好奇地坐在他身邊觀看。
珍珠盛在純銀鬥內,北冥缜輕輕指尖一觸,妖力微旋,珍珠便被抽成比冰蠶絲還細的絲縷,流入織機,再紡織成珠绡,雪白一匹,卻珠光閃耀,隐隐諸色無定變幻,流光溢彩,如同碎瓊亂織,極其奪目美麗。
鲛人紡織的鲛绡在海境都難得一見,其他九界,即便是界主,若有一套鲛绡的衣衫,也足以誇耀。苗疆一直尚武,不慕榮華,所以這是蒼狼第一次見到鲛绡。
北冥缜用妖力抽出珠絲如同剝蠶繭一般簡單,蒼狼凝神看了片刻,拈起一顆珍珠,學着北冥缜的法子,剛用上妖力,珍珠就在他指尖碎為齑粉。
“這是鲛人天賦的專長,除了鲛人沒有其他種族會用。”北冥缜瞥了他一眼,指尖微動,蒼狼掌中的珍珠粉末剎那被拈成一根絲線,并入織機。
他紡了一整天,大概織出三尺,又織了一會兒,額上滲出一層薄汗,靠在蒼狼肩上,把織機收了,就着蒼狼的手喝了口蜜露,“妖力還是不夠……才織了這麽一點兒就不行了。”
蒼狼看他寝衣下露出來的雪白魚尾,便明白他這幾日清除穢毒後積攢的妖力全拿來織鲛绡了,雖然心疼他,但也知道他的性子,便沒多說,只俯身在他額角鱗簇上吻了一吻。
北冥缜被他觸上鱗簇的時候眼睫微微一顫,心內一熱,只想讓他多親幾下,心中想到:原來與兩情相悅的人在一起是這般感受,只想和他耳鬓厮磨,一刻也不想分開。
☆、30
蒼越孤鳴x北冥缜
今天好狼吃到好魚了麽?沒有
他在蒼狼之前只戀慕過北冥異一人,但他那時候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