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之前華鋒語告辭的時候, 說下次會再來看望他，但全老師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華鋒語說的“下次”, 就是下午晚飯前。

全老師滿臉驚訝地看着走進病房的小姑娘，心中升起一堆疑問。

為什麽華鋒語會去而複返？她不是應該回去了嗎？今天中午不是才來探望他嗎？

然後華鋒語一開口就說出了她的目的：“全老師，我是來監督您吃藥的，該吃藥啦。”

全老師：“……？？？”

監督他吃藥？那瓶假藥嗎？他本來只打算哄小姑娘吃兩粒，以後就不吃了的, 沒想到對方還專程跑過來監督他？

“華同學……”全老師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你專門過來監督我吃藥？”

“是啊，我擔心老師忘記吃藥了嘛。”華鋒語笑眯眯的, 看着很是天真可愛。

中午來的時候她就看出老師只是哄着她，并不相信藥有效, 等她不在了肯定不會吃。

既然如此，她就要天天過來監督, 不想吃藥？不可以！

全老師也是服了, 沒想到小姑娘居然這麽上心, 他只好拿出藥瓶——還好沒扔——吃了兩粒。

“老師好棒，藥都吃了。”華鋒語繼續像哄小孩子一樣, 又加了一句，“明天我會再來監督老師吃藥的！”

“……華同學, 不用了吧？你不上學嗎？”

“現在放寒假了吧。”華鋒語說，潛在含義就是：我很閑，你不要蒙混過關。

“……那你也不能一直待在城裏吧？住在城裏，花銷多大啊！”全老師不贊同地皺眉, “如果華同學你就是為了督促老師吃藥的話, 那老師每天給你打個電話, 告訴你我吃了。”

“老師不用擔心，我留在省城還有其他事，來監督老師吃藥只是順路。”華鋒語一點兒機會也不給，這麽重要的事，必須嚴肅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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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老師：“……”

“對了老師，如果偶爾我沒空，會讓叔叔來看望您的。”

叔叔？全老師也是無語了，這麽個小姑娘被騙了就算了，怎麽成年人也會被騙啊……

“全老師，您看起來似乎不大開心，是不是我太煩人了呀？”華鋒語一秒變臉，一下子變得泫然欲泣，鼻子皺巴巴的，眼眶還紅了一圈，別提有多可憐了。

全老師怎麽可能經受住小姑娘的淚眼攻擊，趕緊哄：“不是不是，華同學這麽可愛，老師怎麽會覺得你煩人呢？咳咳……老師只是覺得，你每天來看望我，會很麻煩的……”

一着急，他說話的間隙又咳嗽了幾聲。

“不麻煩的，只要老師好起來就好。”華鋒語破涕為笑，“老師，一定要按時吃藥啊！”

“好，老師知道了。”全老師點頭答應，反正他這個病也治不好，如果吃點假藥能讓小姑娘開心，那就太好了。

哄住了全老師，華鋒語暗自舒了口氣，幸好全老師比較好忽悠，要是換個腦子一根筋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會吃藥。

全老師發現，這個小姑娘說話真是說到做到，風雨無阻來監督他吃藥，連醫生護士都認識她了。

王師母見華鋒語每天都來，感到很奇怪，後來全老師就把藥的事情偷偷告訴了她，感動之餘，她也擔心這藥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能有什麽問題？”全老師搖搖頭說，“說不定裏面就是些感冒藥也有可能。”

他之前打開一個膠囊看過，裏面是白色的粉末，氣味清淺，嘗了一口苦的要命，難怪要用膠囊體包着。

“要不要給醫生看看啊……”王師母還是有些擔心。

“不行，給醫生看肯定會被沒收的。”全老師小聲說，“醫生肯定不會同意我吃這些來歷不明的藥啊。不會有問題的，你看我吃了這麽些天，不是什麽事都沒有？而且……”

說到這裏，全老師擰起了眉，有些不确定地說：“我感覺我的精神比之前要好點了……”

“真的嗎？我也感覺你好像精神點了，吃的東西也多了。”

之前全老師壓根兒就吃不下什麽東西，每次都是強迫自己多吃幾口，但最近胃口稍微好點兒了。

而且，最近咳嗽的次數也少多了，身上也不那麽疼了。

夫妻倆面面相觑，全老師有些驚疑不定地說：“難不成……這藥真的有效果？”

說着他就拉開抽屜，拿出裏面的藥瓶，瓶子裏的藥只剩下三粒，加上他之前浪費的那粒膠囊，剛好還夠明天一天的量。

這次的心情不同以往，全老師小心翼翼地擰開瓶蓋，輕輕地把膠囊倒出一粒，夫妻兩個全方位地仔細觀察着它，好一會兒兩人也沒有看出什麽東西來。

“這要真是特效藥，我們兩個門外漢也看不出什麽來。”王師母說，有些遲疑地提了個建議，“要不交給湯主任看看？”

湯主任就是全老師的主治醫師。

思考了會兒，全老師搖搖頭否決了這個建議：“不行，如果這藥是真的，那來歷肯定不同尋常，小語是從哪兒得來的呢？”

因為最近華鋒語來的勤快，全老師的稱呼也從最開始的“華同學”，變成了現在更為親切的“小語”。

“而且小語把藥拿過來，也沒跟醫院說，這裏面也許有事，不能告訴別人。等明天小語來了，先問問她再說。”

老伴兒說的有理，王師母也點頭同意了，兩人把膠囊放回藥瓶，再小心地把藥瓶放進抽屜裏，跟以前随意的态度判若兩人。

“……不行，就這麽放在抽屜裏會不會不安全？”對于疑似治療肺癌的珍貴藥物，全老師患得患失起來。

“不會吧？以前一直放抽屜裏的啊……這樣吧，我晚上盯着，應該不會有事。”王師母一錘定音。

結果兩人晚上都沒睡好，迷迷糊糊的過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然後要打開抽屜看一看裏面的藥瓶還在，這才又睡過去。

次日華鋒語過來的時候，就見夫妻倆頂着黑眼圈等她。

一見到她進來，王師母就着急忙慌地向她招手，完全不複平日沉穩的作态，全老師也是一臉的緊張。

這個時候病房裏除了他們沒別人了。

現在馬上就要過春節了，還能動的病人基本都回家了，就算要死，也得在家裏過了節再說啊！不是華國人，真的沒法理解春節對百姓們有多重要！

能回家的都回家了，家裏太遠不能回的，也只能待在醫院了，全老師這個病房的病人基本都回去了。

醫生也差不多要放假了，到時候除了值班醫生，醫護人員也得少一大半。

“小語、小語。”即使房間裏沒人，全老師還是壓低了聲音，“你給我吃的藥，究竟是什麽藥？”

“抗癌的特效藥，全老師。”華鋒語一聽就知道這個本不大相信的老師已經感覺出藥效了。

“哪裏來的？”全老師急切地問了一句，被老伴兒輕輕碰了一下，王師母有些嗔怪：“你這麽急做什麽，別吓到我們小語了。”

“哦哦。”全老師緩了緩，“抱歉啊小語，我是太激動了。”

“沒事的老師。這個藥有效果嗎，老師？”華鋒語故意問。

“有，當然有！”全老師十分肯定，“我的精神好多了，也不怎麽咳嗽了，飯也比以前吃得多。”

“老全說得對，看着就有效。”王師母也附和道，“不知道你是在哪裏買的藥？”

“這麽好的藥，應該上報給國家申請專利，廣大肺癌患者就有救了！”全老師激動不已，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是在等死了，沒想到……！

“老師您別擔心，這藥肯定會上報國家的。”華鋒語安撫着，“不過具體涉及很多事情，還希望老師和師母不要跟別人說呀。”

“那當然、那當然！”全老師連連點頭，“那這個藥到底是……”

“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醫生研制出來的。”華鋒語說的這個德高望重，可不是指自己，而是那個最早研制出特效藥的大佬，她不過是把別人的研究成果照搬過來而已。

只可惜那位醫生無法再獲得抗癌第一人的殊榮了。不過像他那樣真正的醫生，一位真正的黨員，比起留名青史，他更希望的是能拯救更多的人命吧！

華鋒語提前把抗癌特效藥帶到這個年代，那位醫生也只會高興，這能救多少條命啊！

人命大于天，這不是空話，而是他們共同的信念。

“是哪位醫生啊，真是神醫啊！”全老師一臉神往，激動地滿面紅光，“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好的藥還沒有普及，真希望這種藥早日面向大衆！”

“會的，老師。”說着，華鋒語又從口袋裏掏出一瓶新藥來，“這是第二個療程的藥。”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全老師笑：“這次不用我再每天督促，您也會乖乖吃藥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老師我肯定會按時吃藥！”全老師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之前自己還不信，就覺得很有些對不起人。

“老全要是不吃，我灌也要把它灌進去啊。”發現老伴兒的病真能治好，王師母心中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也有心思開起了玩笑。

“那就好，那我就不會每天來看望您啦，希望下次能在學校裏看到您！”

全老師鄭重地點了頭，意識到之前自己哄小姑娘的想法早已被面前這個乖巧可愛的小朋友看透了。

她早就看出了他的不相信，擔心他不吃藥才每天風雨無阻過來監督他！

如果不是華鋒語每天都來催促他吃藥，他肯定早就不吃了……而看透了他心思的女孩卻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每天默默督促着他。

全老師的眼眶突然濕潤了，他何德何能，能被自己學生的姐姐這麽關心！

“小語啊……唉，老師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感謝你……”全老師嘴唇顫抖着，感覺手中的藥瓶有千斤重。

“不用的啊。”華鋒語微笑起來，“像您這樣一輩子紮根鄉村教育的好老師，清苦一生，桃李滿枝，是我要感謝您啊！”

感謝您，在祖國貧窮積弱拿不出更多教育經費的時候，毅然決然投身基礎教育，拿着最少的津貼，幹着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業！

義務教育，四個字說着多簡單啊，但為什麽國外很多地方，文盲率還居高不下？那些國家比祖國還要富有，但根本舍不得拿出來進行全民的基礎教育。

取而代之的是快樂教育、精英教育，沒錢就別學了，混到十幾歲就去打工吧，打工也能養活自己！埋頭學習的書呆子都是傻子！

但那些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啊。

某些統治者，壓根兒不想底層民衆受教育，他們越愚蠢，就越容易被忽悠，不然為什麽國外的反智人士那麽多？書都沒讀過幾天，好不容易讀個書，在學校裏光“快樂”教育去了，能懂什麽？

什麽都不懂才最好，資源都被上層精英牢牢把控，那些血統低賤的泥腿子一輩子被欺騙、一輩子為大資本們燃燒奉獻就好了，開啓民智幹什麽呢？

所以他們的很多電影，主角總是最調皮搗蛋不遵循規則的人，這叫個性，叫追尋自我。

但其實那些富人的子孫，卻從小受着精英教育，刻苦程度比之國內的孩子也不遑多讓。

華鋒語了解的夠多，在未來，某些國家也還是不改這種“傳統”。

祖國的義務教育，絕對是一項功在千秋的國策，國家投入了巨大的教育資金，但那還是不夠，是這些拿着微薄津貼的民辦教師，撐起了基礎教育的基石。

即使全老師沒有教過她，但華鋒語的心中依舊對他充滿敬意。

不是所有人都能甘于貧困，甘于奉獻的。

俯首甘為孺子牛，正是這些老師一生的寫照。

全老師聽懂了華鋒語的未竟之言，不由哽咽了：“小語……”

“全老師，馬上要過年了，要開心點啊。”華鋒語歪頭笑了起來，“我先給您拜個早年！”

“哎！要開心……”全老師應着，想掏口袋，病服口袋裏卻沒有東西，還是王師母從口袋裏掏出錢來，十塊的五塊的，一張大錢都沒有。

“哎，都忘記給你準備紅包了，這……”

“哎呀，老師，師母，不用麻煩啦！紅包嘛，明年給我也一樣啊！”華鋒語笑彎了眉眼，“明年我會去老師家裏拜年的！”

明年……是啊，他能活到明年的！

對于全老師的病情，不光是他自己有所感覺，他的主治醫生也察覺出了問題。

剛回來上班沒幾天的主治醫生看着最新的核磁，喃喃着：“陰影幾乎消失了……”

主治醫生心中震撼不已，全老師的肺癌已經到中期了，治療也只是勉強阻止病情發展罷了。

但現在……他看到了什麽？是化療起作用了嗎？

“得做個全套檢查！”

對于檢查，全老師十分配合，他很想知道自己的病是不是真的痊愈了！

檢測的結果确實是完全治愈了！

主治醫生都覺得這是個奇跡，雖然偶有肺癌患者治愈的情況，但那都是早期患者，而且治療過程漫長且痛苦。

像全老師這樣的例子，真是少之又少！

“一定要把他的治療過程全部整理出來，這是以後治療同病症病人的絕佳範例！”主治醫生也激動了，能治好病人的病，醫生絕對是除了病人之外，最高興的人了！

全老師出院的時候，幾乎整個科室能抽到空的醫生護士和病人都來送行，病人們看着病友病愈出院，心靈也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原來癌症真的不一定會死，真的有治愈的可能！全老師現在已經是整層肺癌病人的曙光了，他們都期待自己也能健健康康地走出去！

看着這些病友和醫護人員，現在什麽也不能說的全老師在心裏默默祈禱，救了他命的特效藥能夠盡快上市！

坐車回到了學校裏，全老師看着面前的小學一時竟然有些陌生。

大門被重修過了，用水泥修建的大門雖然也不宏偉，但是非常精神，校牌整整齊齊地挂在上面。

從鐵門往裏望去，裏面那一間間泥土壘起來的“危房”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間間結實的磚瓦房。

“……淑芬，我、我們不會是來錯地方了吧？”全老師猶如做夢般地說。

“不會啊，上面挂着鄉小學的牌子呢。”王師母也像沒睡醒，就離開了幾個月，怎麽變化這麽大？這還是那個又窮又破的鄉小學嗎？

“哎，全老師？是全老師嗎？！”突然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轉頭一看，是吳老師。

吳老師穿着厚厚的棉襖，滿臉驚喜：“真的是全老師和嫂子啊！你們從省城裏回來了？”

“是啊，吳老師，我們回來了！”全老師也笑呵呵的，他的嗓音還是很沙啞，但是比以前有力多了。

“天啊！”吳老師快走幾步，上下打量着這位老同事，“你病好了啊？”

“是啊，病好了！”

“省城可真不得了，癌症也能治好！”吳老師震驚極了，雖然一直期望老同事痊愈，但他心裏還真沒報多少希望！

癌症，那不是聽說得了就會死的病嗎？

“全老師，我實在是太高興了，為了慶祝你痊愈，我請你和嫂子吃酒席！”

“那怎麽還吃酒呢？”王師母忍不住接口，“我家老全不能喝酒了！”

“是啊。”全老師雖然有些饞，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喝酒。

“哦，對，你們看我這木腦袋！”吳老師拍着自己的腦門，懊悔不已，“我說錯了，不喝酒，只吃席！家裏還有肉，讓我媳婦兒做桌好菜！”

“買肉了啊……”全老師有些驚訝，他們平時可不會這麽奢侈買肉吃，恍然間，他突然意識到，農歷春節已經過了呀……

正月也已經過了。

在醫院的時候，大家都死氣沉沉的，根本不會過春節，幾個值班的護士給他們每人送了點水果，也就算過去了。

他今年還沒正經過過節呢。

“來呀，去我家！”吳老師熱情地邀請着。

全老師夫妻兩個答應了，跟在吳老師身邊，邊走邊問：“這學校是怎麽回事啊？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好了？”

他們離開的這幾個月，學校的變化比過去幾十年都要大！

“全老師、嫂子，确實發生了很多事情呢！等回了家，咱們一邊吃飯一邊慢慢唠，保管你聽的啊，都不敢信呢！”

确實不敢信啊……全老師邊走邊打量窗明幾淨的教室，還看到一株老樹上抽了新條，突然感覺到，時代，變了啊！

春節都過了，春天要來了呀！

作者有話說：

快樂教育，聽聽就好了，忽悠傻子的……感謝在2021-06-12 12:55:23~2021-06-12 19:21: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Zoe` 30瓶；淺斟低唱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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