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讨好

一個人一旦專注起來,時間就過的特別快。

大概是在冰櫃一樣的解剖室被凍的不輕,路琢整一天腦子都異常清醒,之前一直跨不過去的實驗瓶頸今天突然就順利的跟不要錢似的。

但代價也顯而易見,他晚上十點回到宿舍就發燒了,直燒到39度多,全寝一衆宅男雞飛狗跳的又從被窩裏把自己撈起來,穿衣穿褲拿錢拿學生證,匆忙催他去一條大街之隔的醫大附屬一院。

路琢自己十分不樂意,裹被子裏暈暈乎乎的懶得動彈,又不是什麽要死人的大病,這一幫舍友老媽子一樣哄了好久。

最後鑒于路琢此人“五行唯賤”、“欺軟怕硬”的本質,被張白直接一巴掌糊到後腦勺,才乖乖的跟死狗一樣被拖着出了寝室大門。

路琢這排場也真夠浩蕩的,張白拎着雜七雜八的東西,比如錢包、手機、學生證什麽的。劉一鳴和于炎一人一條胳膊的拉着他。對,是拉着。

路面全都是厚厚的冰層,路琢小孩子脾氣,一出門就蹲在地上耍賴不肯好好走路,非要人拖着他兩條胳膊往前拉着在冰上滑。可憐三個舍友急的不輕,他自己倒自嗨的停不下來。

114男寝是一班所有的寝室裏關系最和諧的寝室了。

首先要歸功于路琢這個人,他嘴上從來沒有什麽好聽的話,待人接物的底線從表面上看來也神秘莫測、忽高忽低,但其實只有一條,真誠而已。

而“坦誠以待”只有建立在彼此深入了解的基礎上才有可能實現,遠距離産生美,而近距離産生情。美只能美一時,情卻是一輩子。

“什麽扯淡的‘一見鐘情’,簡直就是搞笑啊,所以那楊子湄是來搞笑的嗎?”,路琢堅定不移的認為。他雖然只解剖過一具屍體,但他知道所有人扒了那層皮,不都長一個樣子麽?外表很重要?美和醜又怎樣?

他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他自己頂着一張醫大男神臉,沒體會過醜的滋味,真是不怕舌頭閃了腰。典型的有恃無恐啊。

對于朝夕相處的人,他不論去哪裏玩或是去哪裏吃好吃的,回到寝室的時候,禮物和零嘴從來都是一式三份。

他知道珍惜身邊的人,這世上哪有什麽氣場不和呢?都是死要面子、自以為特殊罷了。

卿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刺客要離式的情義,就是這樣簡單。

急診上給輸了瓶抗生素,留下脂肪組織最壯觀、理論上也是不不怕冷的劉一鳴同志,其餘人都被路琢不知好歹的“滾滾滾”給打發回去了。

發燒這又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兒,至于都來圍觀麽?

他甫一輸完液,回想起自己昨天實驗那如火如荼的勁頭,又作死的風風火火的往實驗樓趕,結果在樓門口碰上了攔住去路的楊子湄。

他眉毛跳了跳:“我說,你是屬膏藥的吧?”

楊子湄做為有求于人的一方,十分好脾氣的背了這口鍋,讨好道:“助人為樂嘛。”又自作主張的幫路琢分析起利害來:“你看,你幫我你自己又不會吃虧……我會報答你的!”

路琢簡直要氣笑了,這人怎麽動不動就“報答”“報酬”的,他一臉嚴肅、一本正經道:“你怎麽不想想,要是我正在追她呢?”

楊子湄一愣,尴尬道:“我沒看出來啊,你要是喜歡她,昨天在實驗室你聽到她的話,要麽會毫不客氣的回擊,要麽會開玩笑的帶過去,但你沒搭理啊……”

路琢沒耐心同他瞎掰扯,擡腳就走:“我不是地球人,別用你們地球人的研究成果來分析我好嗎?本外星人很忙,兄弟咱再見!”說完擡腳就要往裏走。

他一回過身,在樓梯口看見尚岚岚正站在往地下一層去的樓梯旁,一臉不可思議,臉上還十分可疑的紅了。

路琢:“……”

他轉過身,一攤手,笑的十分道貌岸然:“大爺,您來了。”

“你完全可以自己直接去找她啊,完全不用我牽線好嗎?”路琢手法娴熟的把玻片搭上載玻臺,“而且,明察秋毫的楊大心理學家,你沒看出來我跟她之間水火不容嗎?”

“我要臉啊,直接去找一個女生說‘我喜歡你’,不符合我的價值觀。”楊子湄自來熟似的順手幫他摁開顯微鏡後的開關,“我可是矜持的人好嗎?”

路琢一巴掌拍掉他扶在顯微鏡後座的手:“喲,你還知道臉這個東西啊,你攔着我一個‘圍觀事件的吃瓜觀衆’這事,就特別符合你的價值觀了?我怎麽覺得就那麽不要臉呢?”

楊子湄笑道:“太要臉追不到人嘛。”

路琢:“……尼瑪邏輯狗吃了嗎?你其實真正想追的是我吧?不然不要臉怎麽全用我這裏了呢?”

大概過了十一點半,楊子湄招呼都沒打就出去了。路琢肚子叫,但一個小單元裏還有個數據沒出來,他就屁股釘在椅子上沒動。

他打算出去覓食的時候楊子湄從外面回來了,懷裏裏摟着一份粥和菜,看着那顏色就知道特別清淡。

楊子湄把飯往他路琢懷裏一塞,又從口袋裏摸出盒藥遞到他眼前,把他推到中央空調出風口下,并且十分可恥的露出一種“求表揚”的表情來。

路琢接過來,臉上表情簡直可以用豐富來形容:“不就追個女生嗎?至于這麽賤麽?你圖什麽?哎我說你用這股勁兒頭追那女的,早八百年成功了。”

他大概回想了一下,應該是他在那人手上拍了一下,讓他知道自己溫度不對勁,然後手上輸液後貼的小布條還沒揭,确實這些信息加起來就足夠一個有心人注意到他生病了,心裏登時對這個時時都在察言觀色的人佩服的五體投地,反正他自己是沒什麽心眼去注意這些。

畢竟吃人嘴短,路琢在吃飯的間隙,見縫插針的把“那女的”的情況彙報了個大概,僅限于他自己知道的,比如年齡、學號、家庭情況、手機號、成績、口碑等,還買一送一的帶了些自己對此人的看法。

然後楊子湄二話不說就離開了實驗室。

路琢在中央空調十分惬意的暖風吹拂下,優哉游哉的喝了一口粥,深刻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卸磨殺驢”。

他争分奪秒的抓起手機,例行公事一樣刷了一遍新聞,屬于只看标題,不看內容的那類浏覽。刷的快到底打算關掉的時候,手指不小心點開了最後一個剛露出半個框的界面,那界面上蹦出來的加粗字體頓時叫他吃了一驚。

“C醫大附屬第三醫院無良大夫:寇淳。”

他對寇淳有印象,他上過的為數不多的幾節課就是這個老師講的,是附屬三院骨科的一個主治醫師。

他的課講的十分幽默,夾雜了很多自己在臨床上的心得體會,遇到書上描述的臨床症狀,他會在講臺上給大家做病例示範,PPT做的直觀簡潔,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把重點來來回回重複了至少三遍,是一個“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做過醫學生的醫生何苦為難醫學生”的親“生”老師的典型代表。

他們課間實習去科裏的時候,寇準全程都很負責,帶着他們查房、下醫囑。還帶他們進了骨科手術室,近距離圍觀了一臺關節腔內操作的修複術。

他看了看那事件發生時間,是從上個月月末做的一臺足跟手術開始的,一直到現在,由于患者自行在縫合處敷中藥引起傷口感染,進一步造成了壞疽與截肢,這前後一共是十天左右。

網上已經開始出現相互對立的聲音。

他點開新聞評論,那些評論幾乎呈現一邊倒的趨勢,大部分都是在斥責這個醫生的不負責,只有少數的人飛蛾撲火似的解釋一些醫學和人為都沒辦法控制的事實。

而他仔細看這些支持醫院的評論,幾乎每條評論前都有這樣一句話,“我是寇大夫的同事”或者“我是寇老師的學生”。

那些支援的聲音在憤怒的網民鋪天蓋地的謾罵與斥責面前,猶如螳臂當車,顯得微不足道。

路琢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覺得自己的胸腔那顆心髒比平時跳的要快些,或許是發燒的原因,又或許是出于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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