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思量

大學裏翹課和吃飯睡覺上茅房一樣,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盡管這種事在醫學院的發生率要稍微低一些,但基本上在七年的學制裏,每個人都總要有那麽幾次和那麽幾節課,出于主觀或客觀的原因,需要毫不猶豫的翹了它。

對于路琢這個翹課專業戶就更不用說了。但他的性質還要不同,他翹課是因為他認為聽課達到的效果和他自己看書的效果是一樣的,他可以用不同的手段達到和別人相同的效果。

鄧爺爺都說:黑貓白貓抓得住老鼠就是好貓。

路琢名字裏的“琢”字取義于一句古訓,“玉不琢不成器”,是路琢的爺爺路忠泉老教授給起的。

此琢非彼卓。

一個人可以不優秀,可以平平無奇,但不可以不追求優秀。這世上優秀的人很多,不優秀的、平平無奇的人則更多,不優秀是個很普遍而正常的現象。就好像中學時候,拔尖的就那麽寥寥幾個,占主流的仍舊是資質平平的學生。

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挂科、不及格都不是奇怪的現象。人們往往覺得一件事情奇怪,只是因為沒有引以為常。人人都認為吃喝拉撒睡是在平常不過的事,是因為日複一日的重複這些動作,叫他們早已習以為常。畢竟習慣是人的第二天性。

但是,他要有追逐的勇氣和意志。

如果天賦不足是被上帝抛棄的話,随波逐流就是自我流放。

最珍貴的人不是智者,而是永不止步的人。

所以路琢每個期末複習都很認真。但這次期末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狀态特別不好,或許是家裏的事對他的影響比較大。

還有一件事是路琢沒辦法想明白的。

他不相信世上有這麽細思恐極的計劃。

他當時那天外飛來的一腳踹倒了楊子湄,這件事主觀性太強,太随機,肯定不是人能預料的。那麽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那一腳是給了別人“借東風”的機會。

而他們之間唯一有可能搭上線的地方就是那個可憐巴巴的變/态。

他們學院出現變态,楊子湄“恰好”作為一個研究心理的學生,出于好奇來進行研究。到後來,張白無意中得知發現所謂“隔壁學校心理系”并不存在,無論怎麽算,楊子湄都可能根本不是隔壁學校的,甚至有可能都不是心理系學生。

随後在暴/露狂事件結束後,楊子湄又借口“追女友”繼續出入辦公樓。

這說法怎麽那麽像緝查警審犯人呢?

尚岚岚出現也是那麽随機的一件事,完全沒辦法安排。

那......也就是講,楊子湄的目的只有一個,只要找個合理的理由留在辦公樓,至于要做些什麽事,那晚院辦的事情并不能提供很多信息。

這也是路琢心存疑惑的地方,楊子湄如果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大可以不用繞這麽多彎路,更不必找什麽正當理由或掩飾。他可以神鬼不知的避開所有人達到自己的目的。那些正當理由反倒像是安慰他自己的,他那麽通透的人,進入院辦的方法一定要比困難多。

這樣迂回......是有愧于良心嗎?

還有那些早餐,是用來麻痹他的還是什麽目的?

可是,路琢記得,楊子湄說話時總會看着對方的眼睛,可能楊子湄自己都沒意識到,但路琢卻記住了他的眼神。那人天然眼尾上挑,眼睛很大很幹淨,看人的時候不閃不躲。

有些時候人為了某個十分崇高的事情,卻得采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就比如宰相要治理國家不奸詐不行,他得黑白通吃。

制度有時候保障了很多人的權力,可它有時候會造成別的人很多的麻煩。

打個比方,火車實名制以後,坐車得有身份證,上車下車都得驗票,很大程度提高了鐵路運輸的安全。如果不湊巧把票丢了,就不能進站上車。丢票的那人是壞人嗎?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他與非法攜帶違禁物品的人卻有一樣的後果。

一個人的手段和目的,有時候屬性不同。有“看上去很善良”,那麽也一定有“看上去很惡毒”。有“好心辦壞事”,那麽也一定有“出于辦成好事的壞行動”。

現在想起來,他承認,他那晚的行為确實過激了。

前一天兩人還在搜腸刮肚的深度挖掘分析尚岚岚這個姑娘,今天他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前有一個無辜女生被關地下室鋪墊在前,他那一把火一下子燒過了頭。還有一個深層原因,就是路琢特別受不了自己成為一個為虎作伥的人,即使是被蒙在鼓裏,他也拒絕為任何不符合他價值觀的事情做踩腳石。

可是,這樣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把那人交給警察就行嗎?

他冷靜下來,後知後覺的在心裏捕捉到一絲“沖動”的情緒。

實驗室沒有機器工作的嘈雜聲響,顯得極為安靜。那些字拼命的往眼睛裏擠,卻很少有進入腦子裏的。路琢閉上眼睛,試着沉一口氣,結果未遂,憤怒的一努嘴,一把把書給砸上了。他決定自己去搞清楚楊子湄到底在作什麽妖。

他一把從櫃子裏抽出大衣,大衣角蹭到了一沓A4紙,有一張露出一個彩頁邊。他把那張抽出來,定住了目光——

那上面是個約莫四十的中年男人,是張惟妙惟肖的圓珠筆的手繪。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畫像上的人眼角的皺紋,那些深深淺淺的皺紋裏藏着不為人所知的滄海桑田事,卻彎着嘴角和眼角,慈眉善目的模樣一下子就撞進了他的心裏。

最重要的是,楊子湄與畫上的男人有着一樣的幹幹淨淨的大眼睛。

畫的右下角只有一個花體英語字母和一個日期。字母是個簡單大方的m,日期是他爺爺遺體告別儀式那天。

路琢突然毫無緣由的松了一口氣,心情也莫名的輕松了一些。他還是想不明白楊子湄的目的,但他卻對他産生了無法解釋的信心。總覺得......會做這些事的人或許有什麽難言的苦衷?

他這才發覺,這個叫他輕易就會忽略“陌生與熟悉”的萍水相逢的人,他潛意識裏是認他做朋友的。

路琢去窗臺去自己書包時時,外牆下面傳來幾聲悶悶的、石頭撞擊的聲音。他順帶往下一看,窗下站着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孩子,那人也心靈感應似的同時向他看過來。

那人一直看着路琢沒有移開視線,路琢十分莫名其妙。

最近陌生人怎麽都往實驗樓擠堆兒?去他的,不變應萬變。

“楊子湄在這裏嗎?”他路過那人身邊的時候那人問。

“楊子湄是哪位?我沒聽說過啊。”路琢心裏一突突,又是楊子湄,而事實上今天距離楊子湄被警察帶走已經過了兩天。

“哦,那太不好意思。前幾天看見他和一個身形跟你特別像的人一起去吃飯,不好意思,我認錯了。”那人忙道。

C醫大的錄取分數特別高,那高中生估計也是敬佩過度,對面前這個成功考進來的學長有種難言的敬畏之情,說話恭謹的叫路琢都有些無措。

“你說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同學。我倒想起來來,楊子湄就是個高高瘦瘦還染頭發的男生嗎?”路琢半真半假的瞎編,“你找他有什麽事嗎?我下次看見他可以幫你轉達。”

“不用啦,謝謝。我跟他約好前天晚上見面的,我等了很久,他都沒來,打電話也沒人接。我以為他出了什麽事。”

“你不打到他家裏問問嗎?”路琢故意又提供了一個話題。

“他家裏也只有他一個人......”

那人的手機适時響了起來。

“楊哥……去你家嗎……好,馬上。”那人挂了電話,對路琢抱歉道:“謝謝你啦,我走了。”

說完轉身跑了。

什麽叫“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路琢目送他跑了一分鐘左右,自己悄悄跟了上去,心想這簡直是要上吊就有人給遞褲腰帶,想吃餃子就有人給調醋。

算起來,他和楊子湄認識前後加起來居然都已經有一個月左右,但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和一個假冒的專業,其他幾乎一無所知,更別提家庭住址。

而且……楊子湄“出來”的也太快了吧,普法欄目不是講這種入室神馬的,不說一個星期,至少三天也還有的吧?

他毫不隐瞞他是個徹底的法盲的事實。在他的概念裏,只要是觸法就有幾天得不自在。作為一個不接觸自己不感興趣的事的無趣的人,路琢很好的保留了一個全或無的狀态:要麽就全都知道,要麽就一無所知。而他感興趣的東西也少之又少,總結起來,大概就倆字,專業。

所以別指望路琢能閑到多管閑事。

能把這麽一個千年老妖刺激的離開他那一畝三分地,楊子湄也是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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