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脫單

路琢頗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搬過來複習以後,楊子湄幾乎就沒再出門,重新過起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日子。

兩個人一個背書,一個整理資料,只是吃飯、睡覺都在一起。

說到睡覺在一起這個問題,事情是這樣發展的。

楊子湄一直嫌床太軟,他一般都賴在大厚毛毯上,反正屋子裏的溫度基本上不用太厚的棉被就可以保暖。等到季節逐漸轉到夏季,家裏空調就沒停過,也談不上熱不熱。

那天那個“把你睡了”的事情提上桌面以後,一到睡覺的時間點,路琢就緊張兮兮的。本次期末的考試科目雖然多,但每本書的厚度就沒有那麽可觀,他那一直萎靡不振的記憶力終于死了起來,所以不用通宵打坐到天明,基本兩點左右,他就能如願完成計劃上床睡覺。

那事麽,作為醫學生的路琢沒見過也能猜出來。人體結構早八百年熟透于心,全身上下幾個竅門兒清。再加上去科室實習的時候,也見過幾例性/病患者,問到性/伴侶的話題就支支吾吾的不肯講清楚,非要醫生恐吓才遮遮掩掩的說是同性戀。而且......

在放射科還有各種各樣的直腸內異物平片。

想裝瞎子都不行。

關鍵是......他根本沒想過上下前後的問題,因為他的思維太落後,別說0和1,就是上不上床他都沒想過。

再說,兩個人全身各方面都差不多,從外表實在看不出攻受。

昨天夜裏他剛熄了燈,才走到床邊,就被一股不大、但勝在讨巧的力氣給拉的撞到了一個胸膛上。

然後他一下子就懵逼了。平常能言善辯、大道理一籮筐,一臉聰明相,結果在床上這種瓜田李下惹人非議的地方,簡直連基本的條件發射都活退化了,還特別萌的問了一句:“什麽?”

楊子湄自己更沒經驗,他還比不上路琢。路琢起碼知道點兒人體常識,他完全是一頭霧水。不過他一向不動聲色,淡定非常,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無知也沒事兒,反正有本能就好。

而且這種時候,誰先下手誰沾光。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的把那人壓進軟綿綿的床鋪裏。

然後路琢的臉上就落下了纏綿溫柔的吻。那些吻婉轉的如同它的主人,在他唇上流連不去,還偷偷摸摸的在他血液裏點了一把炮仗,噼裏啪啦炸得他眼前紅的白的畫面一幅一幅閃過,炸得他不得安寧,身上被覆蓋着的部分都變得躁動不安,耳畔幾乎能聽到細胞爆裂的聲響。

他覺得胸前壓抑的喘不過氣來,仿佛能看到大股大股的血液從心口流出來,滿腦子都是一種類似于錘子敲打鼓面的聲音。一雙幾乎可以感知形狀與質感的手也不容質疑的悄悄撫上他的後腰,他懵逼的腦子才轉過彎來,遂有些費勁的扭過頭避開那些糾纏不休的吻,氣都喘不勻:“你作弊!”

黑暗裏聽到一聲輕笑在耳邊輕飄飄、毫不着力的滑過,路琢因為頭用力側向一邊而空門大開的脖頸上傳來溫熱的觸感,他自顧不暇,“啊”了一聲。

沒有拉嚴的窗簾露出一條不寬的縫隙,自馬路上駛過的車輛遠近燈光交替,在牆壁上閃過一塊一塊的光斑。

夜都不寂寞了。

早上昏昏沉沉的醒來,路琢簡直要哭!媽的都九點了!

他感覺自己腰上壓了個什麽東西,他往下一看,看到一個雜毛腦袋。

楊子湄左手舉着一張畫紙,右手裏握着一杆筆在紙上拉線條,整個人沒款沒形的仰躺在床上,腿垂在床邊,頭還枕在他身上。

路琢稍微一動,就連帶着腰疼加眼前發黑,一半是睡眠不足,一半麽,呵呵噠。關于昨晚發生的事,他就是有些郁悶,并且都這時候了還說什麽,說什麽都矯情、都白搭。

他從被子下抽出自己胳膊,邊打了一個漫長無比的呵欠,邊推那個雜毛腦袋:“起來起來。”

楊子湄眼睛都沒離開畫紙,利索的起身,盯着畫紙又把自己挪到了沙發上,等在沙發上靠的舒坦了,才語氣如常道:“先去洗個澡,洗澡水溫度應該正好能洗,幹淨的家居服給你放在洗臉池下面的櫃子裏,電飯煲裏有雞蛋湯,糖罐子在調料架的第三層最右側。”

路琢勉強撐開眼睛,默默無聲的徑直繞過來,不輕不重的在楊子湄腿上踢了一腳,然後迷迷糊糊的扶着腰晃去了衛生間。

楊子湄一本正經道:“要我幫你嗎?”

路琢懶洋洋道:“要,待會兒幫我搓個背。”

然後這事兒就成了,順利的不像話。

一天過半,時近傍晚,楊子湄接到秦小叔家裏座機打來的電話,叫他傍晚五點到C市中心商圈的一個斑魚坊去,電話裏要他穿正式一些,說是要他見一個什麽人。

秦小叔的頭腦在生意經上絕對是無比靈光的。他上次給他引薦的梁代理就是個特別靠譜的人,雙方來來往往已經聯系過好多次,每次他從一個新地方回來就有那麽一兩條要補充到合同上,除了極個別被駁回,大部分都被允了。

這次又會推薦誰呢?

他想了想,把自己已經整理妥當的資料全都裝進公事包裏,厚厚一沓A4,整整齊齊的用活動夾夾起來,帶上總歸不錯,萬一能請教到高手呢。

路琢看他穿西裝打領帶的架勢,随口道:“楊總有事兒?”

楊子湄心情好,不同他話裏那些挖苦對抗,順從道:“嗯,楊總有個一個億的項目要談。晚上別自己啃饅頭,我回來給你帶清蒸魚。”

路琢沒精打采的哼唧:“回來再給我捎一罐咖啡,要不要伴侶都行。”

有道是“光棍好做,過門難逃。”楊子湄老早就知道秦小叔肯定要再婚的,只是不知道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而且不要臉一點來講,他同秦小叔的關系,很大程度上像是忘年交,倒不像叔侄了。也不知道是他心理年齡太老,還是秦小叔人老心少。

家裏原本兩條光棍,一老一少,突然之間都脫單了。

很詭異的一件事,找老婆先來給他過目。

可想而知秦小叔有多麽珍視楊子湄。

他在長輩們面前就自動化身一個還沒斷奶的逼崽子,剛推開包間的門,大老遠跟吆喝豬回圈似的喊了一聲:“小叔!”然後又是擠眉弄眼,又是不懷好意的眼睛在人身上瞎瞟。

秦小叔臉上繃不住,“噗嗤”一聲給笑了,招招手叫他過來,對旁邊那人說道:“楊子湄,我大侄子,不是親的,勝似親的。吶,這你周阿姨。”

坐在旁邊的是個穿着大方的女人,沒有白領精英的那股新潮勁兒,臉上沒有劣質粉底的痕跡,清清爽爽幹幹淨淨的媽媽輩的人。極簡單的中分披肩發,配着一條淺藍色的長裙,除此以外全身上下再沒有別的裝飾。

當得上文質彬彬四字。

他禮貌的周道的問候了一句:“阿姨好。”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這句話就是對楊子湄親身經歷的一個精準的描述。他從小沒怎麽接觸過女性家長。

之間有過一段時間是待在他奶奶家的,他奶奶自己身體不好,得了個倒黴病結腸癌,一天到晚卧病在床,身上連着食管、尿管,連走路都是個問題,更別提照顧誰了。輔之親兒子惹上牢獄之災,沒幾天就撒手人寰。

他不光沒趕上“慈母”,連“慈父的母”都沒趕上。所以他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客氣。這年頭誰還不會哄人?

一頓飯吃下來,聽來的幹貨就一句話:今年國慶結婚。

秦小叔兩邊拉皮條,一手媳婦兒,一手侄子,十分舒坦,從自己的婚姻大事扯到他侄子身上:“等将來你也不小了,給叔也領個侄媳婦兒,那我也算對的起你爹臨只......唔,臨別的囑托了。”

楊子湄耳朵靈光,聽出話的停頓,心生疑惑。但今天主要是來見未來小姨的,就把那點兒小疑慮又藏了起來。

他裝模作樣的端起高腳杯,表情郁悶的抿了一口:“我們家萬年老光棍終于把自己推銷出去了,哎呀不容易啊......”

那周阿姨抿着嘴,特別溫柔的笑了。

好嘛,秦小叔更得意了,事業有,家庭有,兩全了。

夏日晚風不平靜,一降下車窗就一股熱風撲進來,連帶着徜徉十裏不去的笙歌。

這一路走得不順暢極了。路也不順暢,楊子湄心也不順暢。

第一,路琢那天說他“未雨綢缪”,這話其實還不太準确,他自己恐怕要比未雨綢缪這種程度更過分一些。

因為總是在規避傷害,只能事先就按照必将失敗的悲觀結局來籌劃一切,習慣了這種思維,才會在兩人剛在一起時,就想到“出國”這個問題。他一直沒和路琢說,他第一次向他表明心跡時,說的給別人添的麻煩,不是別的,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席間小叔問他什麽時候“給他帶侄媳婦兒”時,他才不得不把那個現實提到明面上。他和小叔沒有血緣關系,只有親緣關系,最後大主意還是在自己手裏。

但是他不知道路琢的家庭。

如果将來路琢在他與家人之間兩邊為難,自己會怎麽做呢?

楊子湄一點都不想去權衡利弊。他太了解自己,他會把所有的傷害值降到最小,也知道自己有這個能力把傷害值降到最低。

一邊是二十多年的養育......

他頭抵靠着窗玻璃,及時打住了這個思路,怕自己想的太明白。

另一個困擾他的問題就是......小叔突然頓住的那句話,“那我也算對的起你爹臨只......唔,臨別的囑托了。”

臨只?臨......終?

他以前就懷疑過,小叔既然和父親的關系既然好到可以将對方的兒子視如己出,又怎麽會不舍得花錢直接保釋他呢?還有......為什麽他不管明裏暗裏都沒辦法查到他父親被關在哪所監獄?

以前一說到這方面,小叔就會用“你父親想自己反省,等到刑滿釋放我帶你去見他”這種話來敷衍他。

那時寄人籬下,只得仰人鼻息,戰戰兢兢的不敢多說一句話,後來關系至親至厚,那種話就再也沒機會問出口。只有“刑滿釋放”這樣一個說法,供他畫餅充饑,好像懸吊在驢子眼前那個永遠吃不到的胡蘿蔔。

永遠碰不到,卻被吸引着走了一程水又一程山。

人民廣場前又有大隊人馬在跳操,他想起啤酒街那個晚上。

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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