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制香粉

廚房。

“糊了。”棗玠評價道,“但還能吃。”

張渙低着頭,說着抱歉。

他心不在焉。身上仿佛還保留着方才的觸感,連燒菜的心思也沒了。

他只想趕緊到床上去,抱着被子蹭一蹭。

他盛了一碗飯,坐在棗玠對面。

他盯着棗玠的碗。

師父拿錯了他的碗!

張渙看着那嘴唇湊到碗邊,挨着碗沿抿了一口湯水。腦海中不知為何,閃過夢中兩人親吻的畫面。

他心跳不已,忙扒幾口飯掩飾。

午後,按昨夜的約定,他倆要一起做胭脂。

“既然進了衙門,就不必再賣香粉了。”棗玠說道。

張渙點點頭。他确實想要改變他在旁人心中的形象,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衙門捕快張渙”,而不是“賣香粉的”。

特別是要讓棗玠知道,并信服。

他對做香粉并無特別的喜好,只是……不想在離開之後,斷了與師父之間的聯系罷了。

棗玠從廚房角落搬來一個木桶,掀開蓋子,一股酸腐之味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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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渙忍不住掩上口鼻,皺起眉。

棗玠笑道:“這便受不住了?”

張渙問道:“這是什麽,怎麽味兒這般大?”

“咱們每天吃的,米。”棗玠說着,帶着他到米缸前,抓了一把雜谷米,挑了裏面的白梁米,遞給張渙。

“這便是香粉。”棗玠說道。

張渙驚訝,捏着那粒米看了看,說道:“原來香粉……竟是能吃的麽?”

棗玠噗嗤一笑,沒想到這小孩關注在能不能吃上。

“能吃是能吃,但味道可不怎麽好。”

張渙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般:“脂粉紅紅綠綠的,我以為有毒。”

棗玠笑道:“若是有毒,那……”

他突然住了口。

那勾欄裏買春的客人,倒不知道吃了多少倌兒臉上的脂粉,要真有毒,怕是早就死了。

他知道這不該說。至少,不該在張渙面前提起。

那孩子,他不應該懂這些東西的。

張渙看着他,等着下文,卻見棗玠臉上笑容一凝,只當他想起了脂粉的壞事,便小心翼翼問道:“果然,還是有毒嗎?”

棗玠搖搖頭,說道:“沒毒,但……你也不要亂吃。”

他說着,拉着張渙又回到那木桶前。方才打開蓋子散了散味兒,現下沒那麽難聞。

“這米我泡了一月有餘,現在好研磨了。”棗玠說着,攪拌了一下那渾濁的白水,又舀起一瓢米水,倒入鍋中清洗。将洗淨的米放入石臼中,又加了一些清水。

“力氣活兒便讓我來吧。”張渙聽說要研磨,便接過那石臼,将那石杵用力砸下去。

“輕一點!”棗玠出聲制止。

那米糊飛濺,弄髒了兩人的衣裳。

棗玠接過石臼,如搗藥一般緩慢有力地研磨,說道:“像這樣,一圈一圈的。”

張渙試了試,那米糊卻總被擠出石臼,弄得他一手都是。

他沮喪不已,只覺得自己連最簡單的事兒都做不好。

棗玠握上他的手。

張渙雙手一僵。棗玠握着他的手,與他一起移動那石杵。

他只知道師父身形瘦弱,卻不知他的雙手,竟是那麽有力。

溫暖又讓人安心。

“我做了快八年的胭脂,若是你一天就學會,我豈不是白幹了?”

棗玠嗓音溫柔,頗有耐心。

張渙心中的沮喪,似乎消減了不少。

那石杵一圈一圈地研磨,那被他攪得混亂的米糊似乎也安靜下來。

“我今日抓了一個賊,還見了縣太爺。”張渙開口道。

也許是這緩緩流逝的柔和氛圍,讓他想要說話。

或者,想要在這樣能幹的師父面前,挽回一點作為可靠男子的顏面。

棗玠靜靜地聽着,聽張渙說着今日早晨的故事。

聽他說他如何與那采花賊纏鬥,如何得到縣太爺的賞識,如何風光無限。

那故事,也是張渙的将來。

那故事裏,沒有他棗玠,也不需要他棗玠。

這樣很好。

“師父,你不高興嗎?”張渙察覺到棗玠興致不高,便開口問道。

棗玠沖他一笑,說道:“我徒兒有出息了,我怎會不高興呢。”

似要阻止他深究下去,棗玠放開石杵。

張渙只覺得雙手一輕,失去了溫暖的包裹,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那寒意直達心底。他忍不住發了顫。

棗玠濾出渾濁白液,見紗布內已無雜物,便将那濁液放在一旁。

“等它分層,就能取粉了。”

“做完了嗎?”張渙問道,語氣中透着一股失望。

“還差得遠呢。不過今兒就先到這吧。”棗玠說道,“明早我把粉曬幹,等你回來,就能做胭脂了。”

“從紅花中取紅色汁液,才是做胭脂最重要的一步。”

“也是……我最喜歡的一步。”

我想讓你看着。

那如妖術一般瑰麗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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