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守歲
棗玠剪成那福字,便要起身去貼。那張渙像黏在他身上一般,跟着他來到自個兒屋前,看着他将那福正正貼在門上。
“師父,咱進屋歇着吧。”張渙将他擠在門邊。
棗玠見他一臉急色模樣,知他想做那等事兒。
但夜夜淫亂,這如何像話?
于是便推開他,說道:“你困了便歇着,我在店裏守着那蠟燭便好。”
“師父……”張渙眼看計劃就要落空,便用胯部頂了頂他,說道:“師父,我這下邊想了你一天了……”
棗玠找了個借口,說道:“只是現在我那兒還疼着……”
張渙聽他也不是不願,心裏欣喜,便推他進屋,說道:“那師父你來插我。”
棗玠見他自顧上床脫衣,連忙制止他,說道:“明日你不是還要當值麽?今晚若這般做了,明日你怕是路都走不了。”
張渙奇道:“怎會如此?昨夜咱們那般折騰,師父今兒不也沒事?”
棗玠正要解釋,臉色卻唰的一下白了。他該如何向這孩子解釋,自己這早已習于承歡的身子?
張渙見他支吾不答,又想着他這兩日三番五次拒絕與自己親熱,心裏也有些惱火,說道:“師父若不想與我親近,也直說便是了,何必找這些理由!”
我怎會不想與你親近!
棗玠心中叫道,卻說不出口。若是說了這話,張渙又要刨根問底,他該如何解釋?
如今那孩子以為自己是在找托詞疏遠他。如此被誤解,他也是想着要辯解;但轉念一想,這般被誤解也好,省得他再去解釋張渙的疑問,便又要揭開過去那傷疤來。
“我就是……不想與你親近。你自己好好歇着吧。”棗玠走出屋去,又替他掩好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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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地騙起人來了。你方才說不會疏遠我的……”張渙在裏邊悶悶說道。
棗玠站在門外,聽到他這話,心疼不已。
他只道還有更大的騙局,若是張渙知道,不知會傷心憤怒成什麽模樣。
屋檐上挂着那孤零零一個小燈籠,屋裏一支蠟燭緩緩搖動着燭光。棗玠回到前屋店裏,坐在那蠟燭邊,盯着那微弱的光,視線逐漸被一層水霧蒙住。
方才張渙還抱着他坐在這兒,椅子上還留着他的溫度。
方才那些溫暖,仿佛如夢一般。當下的心痛,才是真實的。
眼淚滑落,模糊的燭光複又清晰。燭火旁那豔紅的一張紙格外顯眼,棗玠鬼使神差地拿起剪子,埋頭擺弄起來。
他怎可能不會剪那雙喜呢?這完全左右對稱的圖案,比那福字要容易得多了。
不一會兒,一只巴掌大的雙喜在他手心展開。棗玠輕輕扯掉一枚還連在成品上的碎紙,幹幹淨淨的雙喜便成了。
這不是他剪的第一個雙喜。年少之時,他也做過這樣的夢。
想着那時自己做的傻事兒,他越發覺得眼前這雙喜如一張大嘴,正嘲笑着他的不堪。如此,這喜慶的雙喜就變得難以直視,似成了他痛苦的根源。他于是将那剪紙放至燭火上,看着那火苗将它吞噬,看着那雙喜化作灰燼,在空中飄散。
怕是那灰煙熏了眼睛,棗玠只覺得雙眼發澀,應是又要有淚流出,便閉了眼,将那淚兜住,頓時一股酸澀之感直沖鼻頭。
他終是沒忍住,埋首在胳膊裏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困意襲來,他腦袋昏昏沉沉地睡去。
屋外突然一陣鞭炮聲,驚得他猛然擡頭。随後聽到孩童的哭鬧聲,只怕是被吓着了。又聽得孩童爹娘的安撫聲。
一刻之後,一切又歸于寧靜。
棗玠見眼前蠟燭快要燃盡,便換了一根點上。
被方才炮竹一驚,便睡意全無。獨自守夜無趣,他便尋思着做些什麽。拿起紅紙,胡亂剪了幾個梅花枝後,紅紙也用完了,他便想着到房裏取那本地理志來,打發打發時間。
他出了屋去,路過廚房時,見着屋檐下挂着的那袋胭脂,想着也挂了兩天,應該幹了。于是便上前去摸了摸,感覺裏邊還有些水潤之感,便取下,将外層幹成粉的部分撇去,留下中間帶着些水分的脂膏來。
他回到屋裏,尋了個盒子,将那布袋裏的胭脂按了進去。又用小刀将沾在蓋沿的胭脂撇去,便做好了一盒。
他看着盒裏平坦的胭脂,只覺得缺了些什麽,便下意識拿起小刀,在上邊刻畫了一個渙字。
看着那渙字,他心跳不已,仿佛張渙便在他面前,看着他無意地在這片胭脂上寫下他的名字,窺探他壓制在內心深處的愛慕。
一時間,他只覺得羞恥,一張臉也漲得通紅。
合上蓋子,便當做那渙字不存在。他又将那盒胭脂貼身放在懷裏,如此,便仿佛将那人抱了個滿懷,一顆心也充盈起來。
那地理志早被他抛到了腦後。
他見店鋪裏堆在一邊的胭脂盒,想着等他離去,這些胭脂定賣不完了,索性拿來玩耍。于是他拿過幾盒胭脂,在那平坦的膏體上瞎畫。
一會兒寫個渙,一會兒又寫個棗。銅錢大小的一盒胭脂膏,他能刻上七八個字。看着那擠滿整個小方盒的渙字,棗玠只覺得胸中也被那情感所充滿,那裝不下的愛意溢出胸口,化作輕笑聲,與屋外那人嘆息聲交融在一起。
張渙湊在窗戶紙上的一個洞那兒往裏瞧着。方才他困也困得不行,但睡也睡不着,又被那一聲炮竹驚得清醒,聽得師父在院裏走動,便偷偷摸摸出來看看。
如今見師父笑得這樣開心,而僅有自己還在為他方才的冷漠苦惱,心中更悶。
“哈哈哈,你可真呆。”不知棗玠做了什麽,竟說出如與他人調笑一般的言語。張渙聽得難受,想着為何那嬉鬧對象不是他,他又為何非得站在屋外偷看自個兒……自個兒妻子?
那妻子二字在心中蹦出,張渙自個兒也吓了一跳。他捂着亂跳的心口,似怕它漏出聲來,叫師父聽了那無比冒犯的妻子二字去。
如此也無法壓住那胡思亂想,他看着屋裏那身影,心裏泛起無限柔情。
“張渙……”屋裏棗玠突然喚他道。張渙吓得一個激靈,腦中幻想的溫馨畫面迅速消散,正想着如何與師父解釋,又聽棗玠說道:“你個呆子、呆子。”
張渙只看得見他的後背,自然是不知棗玠在玩些什麽。
那棗玠又加了兩個渙字,共九個來塞滿小方盒,只覺得那橫豎撇捺如張渙的胳膊腿兒,形象極了。那九個渙字擠在一起,如九個張渙胳膊疊着胳膊、腳踩着腳挨在一起,相互推搡,無奈得滿頭大汗。
像極了他在自己面前拘謹的模樣。
真是呆得可愛。
罵着罵着,又嫌他不知自己心思,說出那傷人的話來。
這便是忘了自個兒才是讓兩人傷心痛苦的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