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全本校對】《末日第九區》作者:花瑟
內容簡介:
50年後人類爆發了大規模的戰争,核武器生化武器摧毀了人類的家園,能源耗盡,環境污染,災難頻發,空氣惡劣,幸存的世界各地的人組成了臨時政府組建了人類最後的庇護第九區,又100年後,人類集中了最後的資源和科技将一部分人送往一顆他們認為可能存在水的星球開拓新的家園。而那些依然留在地球上的人們茍延殘喘等待移民,可是那一等就是整整16年,我們的故事就在這個背景下展開,殘存的人類在饑餓、病痛、殺戮、恐慌、希望、絕望中艱難地活着。他們出生在第九區,死在第九區,他們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走出第九區,這是絕境中人性的毀滅和殘留的交鋒,這是一曲悲壯的挽歌。
【本文和電影《第九區》沒有任何關系,今天忽然發現重名了,特此說明!】
【本文的風格參照電影《末日危途》,但是不同于《末日危途》,基調灰暗】
【提示:心理承受能力弱者慎入。】
內容标簽:末世 恐怖
搜索關鍵字:主角:艾成林、艾希望、艾勇 ┃ 配角:N多 ┃ 其它:科幻驚悚,末世,末日科幻劇本,科幻影視
Preface
天氣永遠都是那麽陰沉沉的,陽光總是穿不透雲層,哪怕是正午,他們也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照,整個大地鋪了一層厚厚的灰,只要一有風,整個小鎮就好像起了霧,灰燼會讓你看不清二十米以外的東西,你還能感受到那一粒粒粗糙的粒子,然後嘴裏總能吃到那毫無味道,只會帶來沙沙聲的小石子。
一個黑漆漆的身影伫立在廢墟的頂部裏,他穿着一件黑色破舊的棉衣,衣服上發黃的棉絮往外翻着,風吹起的時候他的棉衣居然還會左右搖擺,就好像一個穿着絲綢的人衣服在靈活得飛動。
男孩緊張地說:“姐姐,那裏有人。我們還要過去嗎?”
那個被稱作姐姐的女孩有十六歲了,可是她看上去像十二歲,她太瘦了,瘦得仿佛要和她的衣服一起飛起來,她的頭發亂得像鳥窩,臉上滿是髒兮兮的痕跡,耳邊,脖子上都是污垢,用石頭可以刮下厚厚一層髒泥來,她面無表情,只有一雙深深凹陷的眼睛裏偶爾會有一絲光閃過,證明她還活着,她停在那裏仿佛在思考着要不要過去。
男孩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姐姐,我們不要過去了吧?那裏有人。”
女孩只是挺住了腳步,她沒有說不過去,她也沒有退縮,她問:“弟弟,你肚子是不是很餓?”
男孩點點頭,他的肚皮都快貼到了脊背上了,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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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姐姐,再不吃東西,我們都會死嗎?”
女孩點點頭:“所以,我們要過去,也許那個廢墟裏能找到一點東西吃。”
男孩咽了口唾沫:“姐姐,如果今天再吃不到東西,我覺得我要死了。”
姐姐放開了他的手:“所以,我們要過去找一找。”
男孩眼裏有一絲期盼,但是看到那個人影他眼中的期盼被一種恐懼包圍。他緊緊抓住了姐姐的衣角,聲音顫抖,連肌肉也開始顫抖,讓他看上去搖搖欲墜,他說,姐姐,我們還是別過去了,爸爸讓我們等他的。
姐姐的胸膛開始起伏,她的呼吸急促,爸爸也不一定找得到東西吃,這裏能吃的東西能找到的東西經過十幾年的搜刮早已什麽都不剩了,只剩下滿目瘡痍的建築,灰塵,和那些早已失去動力,破敗不堪,像一堆爛鐵那樣的汽車,有些汽車還能在低空飛行,只是現在是看不到了。她也只能想象一下汽車在天上飛的樣子,她從沒見過。也許這個新抵達的小鎮他們可以讓自己再活得長一點。
姐姐将弟弟拉到一個廢棄的黃色水塔的後方,那個水塔裏已經沒有水了,東倒西歪地埋在廢墟中,長年累月的風吹雨淋已經讓那厚實的工程塑料褪得發白,且有了裂紋。
阿勇,你躲在這裏,如果我沒回來,你就等爸爸回來。女孩說着放下了黑色的牛津布背包,背包上的布料已經腐蝕得很脆弱,這裏的雨都有輕微的腐蝕性,如果淋久了,布料衣服的纖維都會易斷裂。她又脫下了身上的襯衫,毛衣,夾克,雖然很髒很破,但至少是衣服,她的胸部和男孩子一樣扁平,沒有發育,她又脫下了滿是泥垢的褲子,然後她将衣服塞進背包裏,她一邊塞,衣服的碎片和髒污七零八落地掉下來,這讓她想到了豆酥糖,她咽了咽口水,她發現連口水都太少了,最後她脫下了球鞋,然後她将包交給了弟弟。
她只穿着一條短褲,手裏拿着一把刀,肋骨在她脊背上排布着,她的肘關節和腿關節顯得較大,透過皮膚可以看到整副骨架的形狀。如果她死了,她的衣服弟弟就會用得到,而不會被其他人拿走。
男孩怯生生地望着,眼裏更多的是驚恐,他才十歲。他的眼睛緊緊跟着姐姐的背影。
女孩慢慢靠近了那座廢墟,然後她的身子緊貼着那些磚頭、斷裂的鋼筋,她甚至能夠看到身體地下被埋在廢墟中的家具、燈泡的碎屑,還有一支筆,她看到了那支筆,将手伸了進去,然後拿到了,她在手上劃了一下,還能寫,她将筆咬在嘴裏,然後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
她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還是一動不動,就像被雷電劈過焦黑的木炭一樣,一身黑站在那裏,不,他應該是坐在那裏,好像在煮着什麽東西?
女孩非常緊張,她因為饑餓有些頭暈,她不想被人殺死,所以如果那個人敢殺她的話,她一定會和他拼命的。
女孩緊了緊手裏的刀,她必須得過去,也許他不是壞人,爸爸說過,要小心遇到的每一個人,在你不确定他們是不是一個好人之前,必須先假設他們都是壞人。
現在每一個人都很饑餓,饑餓得想吃人!但是爸爸不允許他們吃人。他是一個讓人尊敬的爸爸。他說如果我們自己害怕被人殺害吃掉,那麽就不要做讓別人害怕的事。
女孩感到自己的小腿肚都在抖動,她有些腿軟,她也許不該這麽沖動,她應該等爸爸回來,他一定能找到吃的,他們都很信賴他,可是她也必須做點什麽,她必須得做!她慢慢地靠近那個人,她也許應該悄無聲息地跳出去在他的背後狠狠捅上一刀!讓他沒有反抗的餘地!
可他要是受傷了,他就活不成了,現在藥都是很珍貴的東西。女孩非常想在這塊廢墟裏找東西,其他的房屋裏他們找了兩天都沒找到東西,但是倒塌的房子裏也許能有什麽新的發現。
她想了想決定和他公平決鬥,如果非要決鬥的話!或者如果那個人不友善,她可以馬上逃跑!
女孩将筆拿在手裏,清了清嗓子,她原本以為她能很大聲,可是卻發現她的聲音不成調,她說:“嘿,你好,我們沒有惡意,只想在這裏找找東西,如果你能保證不傷害我們的話,我們也可以保證不傷害你!”
她的聲音在這片廢墟裏還是很清晰的,可是那個人對她不理不睬。
女孩慢慢站了起來,她在他背後喊着:“喂,我在跟你說話呢!你聽到了嗎?”女孩一邊說着,一邊慢慢靠近他,她和他保持距離,她從那些空鐵罐頭邊上踩過去,罐頭發出令人心驚的哐當哐當聲,它們一個個滾了下去又在一個地方不動了。
女孩雙手緊緊握着刀,慢慢繞着那個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她怔住了。
Chapter1
那是一個分不清容貌的女人,也不知道死了多久,她一直坐在那裏眼睛望着遠方,好像她被活活風幹在這裏一樣,讓女孩覺得心驚地是她的面前矗立着一塊木牌子,木牌子上面刻着幾個字,還用紅色的油漆筆塗抹了一邊,現在依稀可以識別上面的字:求好人心救救我的孩子,他的名字叫飛利浦·威廉姆斯,2205年11月8日出生。
她的臂彎裏那個襁褓中的孩子也與她一起風幹了,從日期上看她已經死了四年多了。她的軀體奇跡般地保留到了現在,那個時候女孩12歲,生活已經十分困難,他們到處遷徙尋找食物,土地因為光照不足和污染種不出什麽東西來了。16年前政府帶着科學家們已經去往了那個遙遠的星球開拓新的生存地,這裏已經是一片廢墟。
女孩就出生在人們剛剛失去科技和領袖的第一年,她運氣還不錯,那個時候遠沒有現在那樣糟糕,她的童年并沒有怎麽挨餓,父親艾成林還有工作,母親瑪麗·威爾斯是個護士,外公羅德·威爾斯是個普通醫生,5年後她的弟弟阿勇出生。
150年前核戰争之後世界各地的幸存者都聚集在了第九區,所以各人種通婚組成家庭的有很多,她的父親是個中國人,她的母親是英國人。在她印象當中,中國、英國、美國、法國等等這些國家都已經不存在了,整個世界只有第九區,人們為了紀念曾經的國家,将第九區裏劃分的村鎮分別取名為這些國家的名字,從他們的爺爺的爺爺那一輩開始就住在了第九區,那個時候的人非常短命,因為輻射的影響,能活過40歲的屈指可數,直到她的爺爺那一輩情況也沒有發生好轉,爺爺在48歲就去世了,大部分人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些能夠生育的卻生出了很多畸形兒。
包括那個女孩和男孩,他們都是有着某種缺陷的孩子,只是他們并不嚴重。比如女孩的關節比正常人要大許多,天氣不好的時候經常會關節疼痛,男孩的其中一條腿非常細,他跑不快!他們在人類社會徹底失去秩序後的五年當中活了下來。
女孩看着那個死去的人心裏閃過一絲同情,因為那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自己都吃不飽,誰還會去養一個嬰兒呢?她慶幸弟弟早出生了幾年,否則他也一定會被餓死。
她站在廢墟的頂端開始招呼弟弟,她見過很多很多的死人,四年前,幸存者大批大批地死去,她看到河流上的屍體多得就像富營養化污染的浮萍一樣,一開始還有人清理屍體,到後來連清理屍體的人都沒有了,到處都是腐爛的臭味。她不怕死人,死人和她腳下的鐵罐頭沒什麽兩樣。
男孩看到姐姐高興的樣子,他也莫名高興起來,沒有危險,意味着今天他們有希望找到食物了!他盡力讓自己快速地跑過去,雖然一瘸一拐,但是這已經是他最快的速度了,他發誓。
男孩很快和姐姐一起開始翻找起東西來,天很快就要下雨了,他們應該趕在下雨之前就找到一些吃的,然後回到安全的地方生火,再睡一覺,他實在是太累了。
男孩找到了一個玩具模型,是輪船,有點壞了,但是,他很高興地揣在懷裏,然後繼續翻找,他滿懷希望地翻開一個又一個物件,他們姐弟兩找了整整2個小時,一無所獲,他們累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于是就坐在一起休息。
男孩小心翼翼地道:“姐姐,別難過,看我找到了輪船的模型。”
女孩看了眼輪船,眼神黯淡:“可這填不了肚子。”
男孩:也許爸爸會找到一些吃的。
女孩聲音提高了八度:我們不能總是依靠爸爸。萬一有一天他死了呢?
男孩被姐姐吓了一跳,他眼裏一下子充盈了淚水,他低着頭喃喃說:“爸爸不會死。”
女孩有些聲嘶力竭,情緒噴發:“可他總有一天會死,像媽媽、外公那樣離開我們!他已經46歲了,成年人都活不過50歲。”
男孩的眼淚很清澈,将他的髒臉沖出一條一條蠟黃色的痕跡。
他高聲反駁了他的姐姐:“外公活到了55歲!”
女孩不甘示弱:“因為外公是個醫生!他有藥!可我們現在沒有藥了!”
男孩堅持:“爸爸會是例外。”
女孩盯了弟弟半響,膽小怯懦的弟弟從來沒有和她争論過,除了爸爸這件事,爸爸是他心底唯一的希望,她的幹裂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再反駁弟弟。
她起身開始埋頭尋找,她希望能夠在天黑下來之前能夠找到一點東西,哪怕一點點,否則他們晚上又會餓得睡不着了。再過幾天他們會連找食物的力氣都沒有!她必須得找到點什麽!必須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
男孩坐在那裏看着姐姐發瘋似地翻着一塊又一塊碎裂的水泥板,他有時候想也許死了就不會感到餓了,可是他沒有勇氣死,他很害怕,他的胃酸恨不得把自己的胃給消化了,他覺得他此刻能吃下一頭牛。或者不管多肥的肥肉他都能吞下去!想着他又縮了縮脖子,他越發得餓了!他恨不得抓起身邊的石頭一口一口咬碎吃下去!
女孩挖到了一個布包,她的心咚咚直跳,上面滿是牆灰,直覺告訴她,這裏有東西,她沒有停留,迅速拍去了灰塵,她嗆得頻頻咳嗽,這味道太難聞,她咳得胸腔在劇烈地顫動,但是她的雙手卻沒有停,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裏面。
裏面有一個筆記本,兩件連衣裙,衣服一碰就腐壞了,一塊錫紙塑封的真空壓縮餅幹,大約三指來寬,兩指來厚,女孩喜極而泣,她将這個東西高高舉起,臉上的神采就像黑暗中忽然亮起的燈火那樣溫暖而耀眼,她的面容一下子鮮活了起來,她對弟弟喊着:“弟弟,你看我找到了什麽?弟弟!”
男孩從廢墟上連滾打爬地趕過去,他瘦得蠟黃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他将東西接過在手裏反複看着,一個手掌能緊緊握住,他露出牙齒,笑得很開心:“姐姐,是餅幹嗎?”
女孩點點頭:“是的,是有十年保質期的壓縮餅幹,今天晚上不管爸爸能不能找到吃的,我們至少可以有東西吃了。”
“對,晚上我們可以好好睡一覺。”男孩心裏就像灌了蜜一樣甜,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他們都壓力重重需要去尋找食物,而晚上疲憊的時候沒有比能夠找到一件能夠果腹的東西更讓人值得興奮的了。
雲層很厚,他們只能看到陽光在雲層裏散發出的那種或昏暗,或通紅的光,天色已是傍晚了,已經下起了小雨,晚上溫度會下降到零下10°左右,也許還會下冰雹,他們必須趕快回到約定的地點。外面很安靜,連鳥叫都沒有,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死去了一樣。
男孩一直摩挲着那塊餅幹,他懇求道:“姐姐,能讓我一直拿着它嗎?”
女孩一邊穿上了原來那身衣服,一邊點頭:“當然,你可以拿着,只要你願意,可以一直拿着,直到我們一起吃掉它。”
男孩鄭重地點點頭。
姐弟倆人背起包,女孩拿起那本筆記本放入了包裏,現在她有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了。
天黑的時候整個鎮都會變成一片漆黑,沒有星星和月亮,一點光也沒有。但是現在還不是太晚了。
男孩又說:“姐姐,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吃餅幹?”
女孩想也沒想,她将刀別在腰間:“等爸爸回來,我們就吃。”
男孩又說:“我們必須讓爸爸多吃一點。”
女孩:“好的,讓爸爸多吃一點。”
男孩:“可是爸爸總是不肯多吃。”
女孩:“我會讓他多吃一點的,我們看着他吃,他一定得吃。”
男孩點點頭:“那我們一起看着他吃,一定要他吃!”
女孩:“好,如果他不肯多吃,我們就不吃,你可以做到嗎?”
男孩痛苦地蹙着眉頭,咬咬牙:“我可以。”
他們穿過了2條街道,爸爸告訴他們不要離開那個藍色房頂的小房子,這是他們白天已經找到的據點,女孩主動要出去找食物,因為她知道爸爸不是每次都能找到的,所以多一個人就多一次機會,他們回來的時候,爸爸還沒回來。
姐弟兩人鋪好了床,搭好了篝火,他們檢查好了門鎖,在窗戶都糊上了紙,遮上了布,通風口開在隔壁的那間屋子裏,他們用東西在門邊頂上,然後匕首随時都帶在身邊。
男孩捧着餅幹:“姐姐,爸爸怎麽還不回來,天快黑了,很快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女孩盯着門縫:“別怕,爸爸一直都很堅持,他一定不想我們餓着肚子睡覺。”
男孩裹着被子,溫度越來越低,他都能聽到玻璃窗咔嚓咔嚓碎裂的聲音,冰雹開始落了下來,能砸穿屋頂,他們聽到樓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就好像無數個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一起在跳踢踏舞。
女孩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個幽深的樓梯,上面有一層厚厚的灰,已經很久沒有人走動了,也許樓上躺着這幢屋子主人的幹屍,也許樓上什麽也沒有。
“爸爸回來了!”男孩披着毯子沖了上去,打開了門,一頭撲進了爸爸的懷裏,“爸爸回來了!”他反複說着,他時刻都在擔心爸爸回不來。
男人滿是胡子,頭發稀疏,頂着一張厚實的塑料布,他進來的時候帶進了一身的濕和冷氣,火苗在屋裏左右忽閃亂竄,幾次都快熄滅,又頑強地竄了起來。
男人擁抱了男孩,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然後起身關好了門,頂上了東西,他說:“對不起,孩子們,我回來晚了!”他走到了女孩的身邊,也擁抱了她,在她的額頭上印了吻,男人很快把背包和手裏的東西放下,坐到火邊暖着手。
他喝了杯熱水,盯着火光發呆,他四十幾歲,但是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他咳嗽了幾聲,很劇烈,好像要把肺給咳出來,女孩拍着他的背說:“爸爸,咱們在這個鎮上休息幾天吧,你需要休息。”
男人很疲憊,皮膚黯啞無光,胡子都長到了腮部,他的鼻子很高,嘴唇是沒有血色的,眉毛稀疏,眼睛有神,臉頰很瘦,他原本威武俊朗的國字臉,此刻有棱有角,瘦骨嶙峋,他的健康狀态很不好。他拿過被子裹在身上,很抱歉地看着兩個孩子:“對不起,孩子們,再堅持一天,明天爸爸一定會找到食物的。你們能再堅持一天嗎?”
Chapter2
兩個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男人。篝火燒得很旺。每個人的臉色都是橘黃色的。
男人從背包裏拿出了一本畫冊,那是一本幼兒看圖認知的畫冊,這本畫冊他們看過很多遍了,裏面有很多蛋糕、面包、水餃、葡萄等等,好吃的東西。男人打算像往常一樣,他對孩子們說道:“姑娘、小夥子,我們開飯了。”
男人微微一笑。他的疲憊看上去少了很多,他說:“今天,我們的晚餐是黃油面包,一人一份,還有湯水餃子,一人一大碗,吃飽後,我們再吃葡萄怎麽樣?”
男人說着,徒手開始從畫上拿起面包,大口大口啃了起來,看上去他吃得非常香,男孩和女孩盯着他半響也學着他的樣子開始拿起了面包,接着,男人端起了水餃大口喝湯撈餃子,最後他們對着一竄葡萄,一個又一個摘着吃,好像真的吃到了嘴裏,将嘴塞得鼓鼓的,然後還裝着吐核和皮,比誰吐得遠。
最後他們三個人大笑着擠在了一起,這樣可以暖和一些,男人說:“孩子們吃飽了嗎?吃飽了,明天我們繼續努力。我們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這樣努力下來的。”
男孩拿出了那塊餅幹,放在了男人的手上:“爸爸,我們再吃點點心怎麽樣?”
男人很驚訝。
女孩鼓勵地道:“爸爸,快打開來看看。”
男人看着餅幹,卻沒有動,他嚴厲地說:“你們自己出去找東西了?爸爸怎麽跟你們說的?這個鎮子我們第一次來,不熟悉,可能會很危險,你們沒有聽爸爸的話?”
女孩緊挨着男人道:“爸爸,是我帶弟弟出去的,我已經長大了,可我不放心留弟弟一個人在這裏,這個鎮子沒有人。”
“你怎麽知道沒有人?也許有人已經盯上你們了!”男人壓低聲音斥責。“我們明天必須馬上離開這裏!”男人說着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爸爸!”
“爸爸!”
兩個孩子雜亂無章地喊着他,女孩道:“爸爸,休息一天再走吧,沒有人盯上我們,這個鎮子沒有人!真的!”
男人的眼睛警惕地環視着四周,他的耳朵也在動,仿佛要從外面巨大的冰雹聲中辨聽出幾分危險來,過了一會他的情緒總算是放松了下來。
孩子們都被他的反應吓壞了。
他看着孩子們渴望而又擔心的眼神,男人說:“對不起,孩子們,對不起。爸爸應該謝謝你們,我們開始吃點心吧?”
男人小心翼翼地拿出小刀隔開了包裝紙,他們三個人緊緊盯着手掌心那不太大的一塊壓縮餅幹,口水直流,一股淡淡的香氣飄散了開來。
男孩的脖子伸得長長的,一眨不眨地盯着。
男人将這塊餅幹放入了燒着的鍋子中,煮成了小小一鍋餅幹糊。他給兩個孩子盛了一小碗,自己則還剩下鍋底一點,他叮叮當當地将鍋底刮得幹幹淨淨。
男孩和女孩相互看了一眼,分別往爸爸碗裏倒了一些。
女孩說:“爸爸,你必須吃了這些,我和弟弟商量過了,如果你不吃,我們就都不吃了。”
男孩點點頭,他很渴望地看着爸爸,他希望爸爸能夠吃,這樣他就可以吃幾口自己碗裏的東西。
男人看着兩個孩子,忽然覺得孩子們長大了,幾乎是一夜之間,他們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拿到食物只知道往自己嘴裏塞的孩子了,他們是大人了。
他鼻子一酸,拿起碗:“好,爸爸吃,你們也一起吃。”
男人慢慢吃着碗裏的東西,一口一口,細細品味,就好像他在品嘗三十年的陳釀。
孩子們則狼吞虎咽地一口氣就吃完了,連碗都舔得幹幹淨淨,意猶未盡地看着父親。
女孩打了弟弟的頭,使勁朝着他使眼色,男孩收起了目光,女孩知道爸爸發現了一定會舍不得吃的,所以他們絕對不能看他。
吃完東西之後,肚子那火燒般的饑餓感總算有了緩解,他們躺了下來,靠在一起取暖,男孩很快就睡着了,他的鼾聲輕輕響起,男人往篝火裏添加着柴火,他起身将窗戶開了個小口,外面的冰雹已經停了,整個世界仿佛都被黑暗給吞噬了。
男人呆呆往外看了一會。他有一個錯覺,那就是整個星球都漸漸在死去,很快,他們連一點陽光也沒有了,氣候會越來越冷,也許他們應該往南走,那邊靠近赤道,氣候也許會暖和一點。
女孩拿出了那本撿來的筆記本,外表是一種堅硬的塑料,幾乎沒有腐蝕,她翻了開來,裏面是一封動人的情書,女孩輕輕念道:“親愛的瑪格麗特小姐,我喜歡你已經很長的時間了,可是一直沒有勇氣向你表白,食物越來越緊缺,你跟着我也許會餓死,但是我依然愛着你,這是我最後的一塊餅幹,裏面還有兩條裙子,我是個裁縫,這是我親手做的。希望你喜歡。愛你的傑米。”
女孩笑着流下了眼淚,男人摸着她的腦袋。
女孩問:“爸爸,你說瑪格麗特收到了他的這封信嗎?”
男人回答:“她一定收到了,并且一直珍藏着舍不得吃。”
女孩:“爸爸,我真羨慕瑪格麗特。”
男人輕輕笑着:“你也會有一個愛你的人。像爸爸一樣愛你。”
女孩枕在爸爸的腿上:“我們吃了傑米的最後一塊餅幹,這塊餅幹救了我們,他們會怪我們嗎?”
男人說:“不會,他們不會的,他們也許已經不在了。但是能夠幫助別人,他們一定會很開心,我們得一起謝謝他們。”
女孩:“我們應該怎麽謝他們?”
男人想了想跪在被子上,雙手緊緊握住,在胸前:“謝謝你們,尊敬的陌生人,我們不曾相識,我的孩子無意之中撿到了你們的東西,那是你們所珍視的珍貴的東西,它救了我們的生命,我代表我的孩子們感謝你們。”
男人說完之後朝着女孩眨了眨眼睛:“這樣就可以了。”
女孩有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原來這樣就可以了,她說:“爸爸,也許他們聽不到。”
男人說:“那我們就當他們聽到了。”
女孩将日記本藏好,她看着火,有些睡不着,雖然很累,但是睡不着,她問:“爸爸,我們會不會餓死?”
男人說,“不會,五年了我們都沒有餓死,相信以後也不會。”
女孩又說,“可是活着的人都在不停尋找吃的,可以吃得東西越來越少,我們只要幾天不吃東西就會死。”
男人很篤定地說:“相信爸爸,只要努力,就能活下去。”
男人又咳嗽了。
女孩說:“爸爸,求你了,明天你不要出去了,好好休息一天,我們後天再向南走。”
男人想了想:“好吧,我們停留一天,但是明天還得去找找吃的,但是爸爸答應你們會早一點回來。好嗎?”
“好吧。”女孩妥協了。
漸漸的,女孩也睡着了。
男人有點失眠,他看到了男孩身邊的輪船,那個輪船已經快散架子了,男人從包裏拿出了線和釘子等小工具,替男孩把輪船修好了,他伸出手替孩子蓋被子,觸及他們的骨骼,他就膽戰心驚,多麽瘦啊!
十六年了,他等了整整十六年,第一批移民其他星球的科學家們已經離開了十六年,他還能有幾個十六年可以等待?也許他們的飛船根本沒有抵達那個星球,也許那個星球人類也無法生存,也許他們有技術能夠返回還需要幾百年的時間,有太多太多的也許,他也不知道他的支柱在哪裏,他的信念又在哪裏,現在唯一支撐他的就是他做父親的責任,他還有兩個孩子,他必須得成為他們的支柱,讓他們活下去。
男人雙手捂着臉,他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他壓抑着自己的情感和絕望,心裏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妻子瑪麗·威爾斯的名字,瑪麗,我該怎麽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應該怎麽堅持?我們應該往哪裏走?如果我死了,孩子們應該怎麽辦?
我不會死的,瑪麗,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男人将頭埋在自己的手掌底下,眼淚流到了他的鼻尖上,滴落下來,無聲地落在了毯子裏。在這16年中,他和瑪麗一起走過了11年,剩下的5年殘酷的日子,他和兩個幼小的孩子一起支撐了下來。
男人拿出一張全家福照片,裏面的他年輕英俊,妻子有着一頭金黃色的長發,笑容燦爛,女兒8歲,白皙可愛,兒子2歲他抱在懷裏。他看着照片,緊緊拿在手裏,沉沉睡去。
早上的時候篝火已經熄滅了,天漸漸亮了起來,孩子們還在熟睡,如果有一碗熱粥就好了,男人心想。他打開了窗戶,外面還是灰蒙蒙的,沒有什麽顏色,幾乎看不到什麽綠色植物,都被吃光了。他告訴自己就算再絕望,一覺醒來之後他又會重新充滿希望。
他看向天空,期待有一只鳥飛過,可是沒有。他已經習慣了。
天亮了,他還活着,孩子們都還活着,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他們還能繼續努力。
男人又去找了一個房子,他不能冒險兩天都留在同一個地方,這是他這幾年來學會的生存法則,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
孩子們也醒了,他們用水洗漱了一下。水是從很深的地下井裏抽上來的,幾乎每戶人家都有一口水井,他們慶幸的是還有煮熟的熱水可以喝。
他們收拾好東西換了一個地方作為晚上落腳的地方。那是一座木頭和磚搭建的西式洋房,庭院荒蕪,他們翻了翻泥土,沒發現什麽可以吃的東西。
天色特別地暗,好像上面的雲層要壓向地面一般。
女孩說:“爸爸,我們今天一起去吧。”
男人想了想點點頭:“那就一起去吧。”
他們走在空曠的大街上,男孩問:“爸爸,這裏的人都去哪了?”
男人回答:“也許都死了,也許和我們一樣流浪到了其他的鎮上。”
男孩又問:“爸爸,那些高樓為什麽會倒塌呢?是地震嗎?”
男人回答:“不知道,也許是地震,也許是戰争,炸藥讓建築坍塌了。”
男孩又問:“爸爸,為什麽人要戰争?”
男人又說:“你爺爺的爺爺那一輩爆發了世界大戰,核彈幾乎摧毀了人類的家園,每個國家都以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利益為出發點,誰也不願意讓步,為了所謂的尊嚴,相互對峙攻擊,最後忍無可忍,人類通過戰争來解決争端。用武力來讓對方屈服。”
男孩又說:“那最後的結果就是什麽國家也沒有了。人類什麽都沒有了,那他們就安靜了。”
男人說:“是的,什麽都沒有了,就安靜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