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脆弱而又堅強的男人。
女孩像上了發條,摔倒之後一躍而起,以更快地速度跑向爸爸。
男人的衣服被吹得鼓起,就像一個發漲的氣球,他的眼都睜不開,嘴唇被風吹得扭曲着,他用繩子捆住了廢墟中的一根巨大的水泥柱子,然後穿了幾個廢棄的輪胎,作為緩沖,他準備好了雙臂,沖着女孩喊:“快!”
女孩飛身跳起,可是她卻被巨大的風力向反方向刮去,她扯着嗓子大聲喊叫起來:“爸爸!爸爸!”她被摔到一輛汽車上,滾了幾滾,接着汽車飛了起來,她抓在車窗上和車一起飛了上去。
Chapter6
男人腰間系着繩子,他向上一跳,也飛了出去,他抓住了女孩的衣服,緊緊的,他們和那輛車一起漂浮在空中,男人拴住了女孩的腰,他們捆在了一起,像風筝那樣漂浮。男人借着風回旋的助力,在将他們往外推的時候,迅速收緊了繩子,他們就飛了出去,借着風勢,男人抱着女孩跌向了他準備好的廢棄的輪胎上面,然後一咕嚕滾到了柱子下,他們蜷縮着。聽着風從他們上面刮過,飛沙走石,電閃雷鳴。
女孩在父親懷裏瑟瑟發抖,差一點她就回不來了,就差一點。
男人的背部在流血,他被鋼筋擦傷了,也許骨頭也會斷,他祈禱着不要有事,孩子們還需要他,他不能有事。
十五分鐘過後,風暴漸漸小了,他們探出頭來,整個人仿佛從灰裏撈出來一般,這個小鎮幾乎被夷為平地,他們兩個人呆立在廢墟之中。
“爸爸,你還好嗎?你流血了。”女孩扶着父親,她的手上有血跡。
“沒事,可能破了點皮。”男人說。
“你真的沒事嗎?爸爸,不要騙我。”
“我真的沒事,爸爸對着你媽媽起誓。”
女孩說:“爸爸,對不起,我不該獨自跑出去。”
“不,孩子,你是對的,你應該獨立,你是對的。真的。”
“爸爸,你原諒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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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回去吧。”
“好的,我們回去。我沒有找到吃的。”
“沒事,我們找到了,是你的弟弟艾勇找到的,他能照顧自己了。”
“真的嗎?弟弟找到的?他只知道翻找玩具。”
“他和你一樣是個好孩子,他只是比較謹慎,你知道他富有同情心。”
“有同情心可不是好事!會被人欺負!”
“可有同情心的人讓人感到溫暖,不是嗎?”
“爸爸,你覺得我應該成為一個有同情心的人嗎?”
男人呵呵摸了摸她的腦袋:“有同情心和保護自己并不矛盾。我們都是好人,我們都還活着,這就是證明。”
女孩想了想:“所以,做好人和活下去并不矛盾,對嗎?”
“對,就是這樣,我們活着,我們不去傷害別人,這是一種選擇。”
“那我也可以選擇做一個壞人,并且活下去,對嗎?”
男人看着她,他認真地說:“對,你可以選擇做一個壞人,并且活下去。”
女孩又說:“那說謊的人,欺騙別人的人是不是就是壞人?”
男人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謊言,但不是每一個謊言都必須憎恨。”
女孩沉默了,她應該原諒那個埃裏克嗎?他還那麽小就學會欺騙他的媽媽!甚至欺騙他自己,她不憎恨他,但是無法原諒他!他一旦學會了撒謊,他就會不斷去欺騙,他就是個壞胚子!
“爸爸,你希望我成為一個好人嗎?”
“是的,但前提是不能讓別人傷害你。如果有人快死了問你割身上的一塊肉,你就告訴他,你就去死吧!”
女孩沒忍住笑了起來,爸爸有時候不乏幽默。
很快,他們來到了那幢房子,他們幾乎認不出來,那幢房子只剩下一半了。
男人打開了地下室的門,光線透入,男孩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他眼裏滿是欣喜,他說:“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沒事!爸爸,你看,我沒有動。你快看看!”
男人摸了摸他的腦袋:“阿勇很乖,你沒有動。”
男孩開心地說:“那待會我可以吃肉了!”
男人說:“是的,你可以吃肉了。”
女孩捏了一把弟弟的臉:“你就知道吃,爸爸受傷了!”
男孩縮了縮頭:“可這也是你造成的!你要是不出去,爸爸就不會出去找你,就不會受傷!”
女孩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敢說她的不是了!
男人打圓場:“好了,阿勇,不要相互指責,我們都是一家人,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毫無保留相信的一家人。”
男孩嘟着嘴兒,拿起那個輪船的模型玩了起來。
女孩用打火石點亮了油燈,拿出一些幹淨的布和一些酒精棉替爸爸的傷口消毒,包紮,她祈禱爸爸沒有傷到骨頭。這些東西是他們僅存的珍貴的東西,那還是當醫生的外公留給他們的。
他們在一家比較隐秘的地下娛樂場的小賣店裏找到了三個罐頭,一個豆子牛肉罐頭,一個黃桃罐頭,一個土豆泥罐頭。那裏還有一些東西,只是他們沒有多拿,因為風暴快來了,所以男人先急着帶男孩回到了他們約定的地點。
“我們先吃哪一個呢?”女孩問。
“我要吃牛肉!”男孩搶先說。
男人咳嗽了幾聲,他的心情很好,他計劃着第二天再去那個地方多找找,他說:“就先吃牛肉罐頭,然後再吃黃桃罐頭,土豆泥留着明天早上吃。”
男人開始分配食物,他給了孩子們較多的牛肉,他們正在長身體,需要更多蛋白質,他們美美地吃了一頓,然後相互依偎在一起休息。
很久沒有吃這麽飽了,女孩拿出筆記本和筆,她不知道該記錄什麽,又有誰會看到,裏面只有傑米的一封情書。她想了想,也許有一天她死了,別人會撿到這本本子,會看到她寫的話,她咬着筆頭想了想。
【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親情還沒有消失,艾成林是一個好爸爸,他在風暴中救了我,他把牛肉讓給我們吃,他總說自己吃飽了,他總是最後一個睡着,第一個起床,他教我們不要去傷害別人,但也不能讓別人傷害我們,我們愛他。——艾希望】她想寫上日期,可是她不知道是幾月幾號了,他們已經很久沒看日歷了。
男人磨了磨刀,替兩個孩子蓋好了被子,他今天不打算走遠,他打算和孩子們好好休息一天,傷口的血止住了,可是依然很疼,他必須得依靠自身的抵抗力熬過去,他相信他可以熬過去的,他不能生病。
他将地窖的門打開,這樣外面的光線就會透進來,他們可以節省一點汽油燈。他收拾好了包裹,随時都能上路,他在路邊撿了一輛小推車,改裝了一下,那裏可以放一些炊具和一些毯子,他在院子裏翻出幾件雨衣,他很高興,将雨衣裁剪了一下,他又從包裏翻出針線來将雨衣縫制在一起,然後他們又有一塊遮風擋雨的防水布了。
孩子們睡不着,就從地窖裏出來,他們坐在沒有屋頂的屋子裏,看着爸爸在東西敲着,改造他們的裝備,他一刻都停不下來,只要一有空他總會做點什麽。風暴之後天色亮了許多,他們好像早已習慣了,他們本身似乎也與這廢墟融為了一體。
男人看着自己的兩個孩子,又黑又髒,他說:“孩子們,今天吃飽了肚子,你們應該洗個澡,讓自己看上去幹淨一些。”
孩子們開始在一層的房子裏翻找衣服,很快,他們找到了幾件被遺棄的衣服,有男人的,孩子的,男人從井裏打上水來,将桶裏注滿,然後孩子們一個個進入到地下室裏洗澡。他們洗了很長的時間,終于洗幹淨了,男人拿出一把剪刀來,給男孩和女孩都剪了頭發,姐弟倆挺相像,他看着他們笑。
女孩十六歲了,是個大姑娘了,洗幹淨之後看上去是個女孩子了,雖然她很瘦。男人看着女孩心想有些事他應該找姑娘談談了。他必須保護自己的女孩。
男人在孩子們洗完之後,才進去洗,他小心自己的傷口,盡量不碰到,簡單擦了擦,他洗了臉,刮了胡子,換上了幹淨的衣服,然後他将他們三個換下來的髒得滿是泥土的衣服堆在了一起,看上去這些衣服都快爛了,不能穿了,所以他也不打算洗了。就扔在這裏。
他們三個人赤着腳,孩子們學着父親,将破鞋子裏的沙子都倒了出來,然後簡單刷了刷,放在微弱的陽光底下照着,他們在殘牆後面曬着太陽,看着自己的腳。
四周真安靜,除了風聲。
忽然,空氣仿佛被什麽打破了,一聲槍響傳來,然後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也傳來!
男人馬上按着兩個孩子趴下了,他們來不及穿上鞋子,甚至他們的推車還暴露在那裏,男人因為彎腰而牽扯到了傷口,他緊緊咬着牙關,額頭細密的汗珠冒了出來。
“爸爸,你沒事吧?”女孩擔憂地看着他。
男人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輕輕捂住了男孩的嘴。
幾個帶槍的人朝這裏走來,他們看到了那輛推車。
男人緊緊和兩個孩子靠在一起。
“爸爸,怎麽辦?他們過來了!他們會發現我們的!”女孩用極其細小的聲音在爸爸耳邊說道。
男人和孩子們幾乎躺倒在地上,他緊緊盯着上頭那半人都不到的紅色磚牆,呼吸急促,他忘記了疼痛,滿腦子都是怎麽辦,那些帶槍的人可都是危險分子,他應該怎麽樣才能保護孩子們!
他對着男孩示意不要出聲,然後他握緊了刀,他對女孩說:“聽着,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們,爸爸會沖出去擋住他們,你帶着弟弟逃得越快越好,聽到了嗎?”
“不,爸爸,我們不能丢下你!”女孩死死拉着他。
“這是命令,孩子!你必須得聽從最高長官的話,我們雖然只有三個人,但是我們有紀律。”
“可是,爸爸!”
“沒有可是!”
“是!爸爸!女孩害怕極了!”
“她不能丢下爸爸!”
那幾個人對着推車翻了一陣子,似乎是沒有找到什麽東西。
有幾個人進了地窖,裏面一片黑,他們用手搖發電的手電筒朝着裏面照了照,除了滿地的濕、髒水、還有幾件破衣服。
其中一個人穿着一雙厚實的登山鞋,哈倫褲,襯衫外加一件皮馬甲,他的頭發剃得很幹淨,嘴裏叼着根煙,他看上去很強壯,他道:馬克,裏面看樣子有人呆過。我們要不要搜一搜。現在活人越來越難找了,我們可不能放棄這次機會,他們可跑不遠。
馬克有點瘦,但是很結實,他很幹練,一頭咖啡色的頭發,一身迷彩衣褲,眼睛有兇狠之色,他端着槍咬着煙卻沒有點燃,他拿下了煙,說:“炮頭,你去那邊看看。黑鷹,你去那邊。”
男人和兩個孩子緊緊貼着牆壁,他們其中一個人向這邊走來。他們都能聞到煙味,他已經站在那堵牆後了,他停住了腳步,他發現他們了嗎?
男孩的嘴巴被捂住了,他翻着眼睛不停地望向上方,內心恐懼,他們會被發現的,會被殺掉的,他親眼看見過一些人殺人,他不要被殺死,男孩雙手緊緊抱住了爸爸,他将頭埋在他的胸口,他可以聽到爸爸的心髒正在有力地跳動,他們一定會沒事的。
女孩已經将刀拿在了手上,她看到爸爸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動,要忍耐。
男人忽然覺得喉嚨一陣發癢,一股氣流仿佛要從肺裏沖出來,他捂住了自己的嘴低着頭。
女孩緊張地盯着爸爸,他要咳嗽了!他忍不住了!噢,天吶,爸爸!
她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就在他們的腦袋上方。
Chapter7
女孩緊張極了,只要那個人再往前一步就可以看到他們。
她感到渾身發熱,臉發漲,一股血似要沖上來,他們有那麽多個人,而且還有槍!也許他看到他們就會開槍,女孩手指骨發白。
終于,男人還是發出了非常輕微的咳嗽聲,他實在忍不住了,他的喉嚨癢得要命,他咳嗽的時候整個胸腔都在轟鳴,即使他捂着嘴,依然又許多氣流從他手指縫隙裏争先恐後擁擠出來,灰塵飛了開去。
男人按住了女孩的手,将她的刀插入褲袋,他說:不要開槍。他舉起手來,帶着兩個孩子站了起來,他重複了一遍:不要開槍,然後他們三個人就暴露在對方的槍口下,這種槍是激光束發射槍,可以很輕易就切開他們的骨頭,甚至整個身體。
兩個孩子緊緊貼着父親,他們三個粘在一起,就像剛出生的紅皮老鼠那樣,皮膚乃至骨骼都因為呼吸而在顫動,他們毫無反抗之力。
那個帶槍的人咬着一根煙,看着眼前瑟瑟發抖的三個人,揮手招呼了其餘幾個人過來,他們拿出了随身帶的手铐給他們戴上,為了防止他們逃跑,他們還用腳鏈将他們三個竄起來鎖住,然後讓他們背上了自己的行李,拉上了推車,跟着他們走。
他們三個人其中一個人帶着激光槍,兩個人帶着普通步槍,一個走在前面帶路,兩個走在左右兩邊押送。
男人推着車走在第一位,男孩第二位,女孩第三位。他們都被兩指粗的鏈子拴住了,一串螞蚱那樣踽踽前行。
那個叫馬克的男人一言不發,眼睛就像獵鷹那樣,犀利地掃過每個廢墟。
炮頭是個黑人,他抱怨着:“這三個人太瘦了。”
那個穿着哈倫褲的人綽號叫黑鷹,是個黃種人,他看上去對于他們抓了多少人并不關心。抓人,對他來說就像打獵一樣,而人比老鼠好抓多了。他說:“你知足吧,對着老鼠用槍威脅,它們可不會站在原地舉起手來!”
炮頭哈哈笑了起來,黑鷹說的冷笑話真是好笑。
男孩緊跟着,他小聲說:“爸爸,他們會殺了我們嗎?”
男人說:“不知道。”
男孩又問:“爸爸,他們會殺了我們!”
男人說:“也許不會。”
男孩锲而不舍:“他們會殺了我們!”
男人最終面對:“是的,也許會。”
男孩又說:“他們要是殺我們,我們怎麽辦?”
男人:“爸爸會保護你們。”
男孩:“你要怎麽保護我們?”
男人想了想:“讓他們先殺我。”
男孩哭了,肩膀在抖動着。
男人說:“對不起,阿勇,我沒有忍住咳嗽。”
男孩說:“這不能怪你,爸爸。就算你不咳嗽,他們也會發現我們。”
女孩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他們說的很輕,她覺得自己正在趕赴刑場。
她想也許這樣也好,死了就不會感到饑餓,死了,天堂裏有媽媽,還有很多食物。
他們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了那個将全身家當背在身上的男人,他倒在地上,他的一條腿被子彈打中了,鮮血夾雜着灰塵,他一邊呻吟着一邊試圖爬得快一些,可是這都是徒勞,身上的重物讓他僅僅移動了五米的距離。
女孩認識他,他叫哈丁,他讓她印象深刻。
馬克走到了他的身邊,用槍頭戳了戳他的腦袋,他用的是自動步槍,裏面的子彈所剩無幾,為了能夠找到食物,他将其中一顆打在了這個人的腿上。馬克說:“是你自己跟我們走呢,還是我們砍下你的大腿帶走?”
哈丁抱住了馬克的小腿懇求:“我沒有肉,你殺了我也只能啃到皮,求你放了我。我這裏還有幾塊幹面包,都給你們。”哈丁說着拿出了六塊幹面包。“我只有這些了,你們不信,可以檢查我的行李。”
女孩吃驚地看着哈丁,同樣的話他也對她說過,只是這次他拿出的是六塊幹面包。
馬克拿走了面包,似乎在考慮他的交換是不是夠本。最終,馬克還是說:“要麽你起來跟我們走,要們我讓人砍下你的大腿帶走。”
哈丁急切地說:“我們說好的,我告訴你們他們三個躲在哪裏,你就放我走。”
馬克狠狠揍了他一拳,罵道:“少啰嗦,走!”
哈丁沒有辦法,卸下了肩膀上的行李,只背了一袋食物,原來他還有好幾個罐頭,他将這些東西都交了出來,也許他們能夠多吃幾天,他就能多活幾天,他晃悠悠站了起來,他看到了艾希望的眼睛,那雙眼睛隐含憤怒,他深深低下了頭,他跟在女孩的後面,好像他從來沒見過她。
女孩說:“哈丁你就是個騙子。”
哈丁說:“我沒有選擇。”
女孩大聲說:“你既然看到了我們躲在哪裏,你不應該告訴他們!”
哈丁說:“我不說,他們就會打爆我的頭。”
女孩反駁:“可你要是沒有看到任何人呢?”
哈丁說:“可我偏偏看到了。”
女孩憤怒:“你可以說你沒看到,你把我們都害死了!你的心怎麽可以這麽壞?”
哈丁的表情有些木然,他說:“我不壞,我不想做壞人。可我害怕壞人。”
哈丁忍着痛,一瘸一拐跟着,他一定活不長了,他知道,也許有幾個人和他一起受苦受難,他會覺得好一些,是他對不起他們,他不想孤單一個人。他的嘴唇幹得發白,他感到渾身沒有一絲溫度,他永遠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他只知道他現在正在死去。
女孩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這是她對哈丁的厭棄,她不會再對他說一句話!
哈丁說:“我會記住你的名字,你會配得上這個名字的。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自己。”
他們走了八條大街,來到了一座地下的車庫,那裏确實是一個藏身的好去處,那夥武裝力量總共有3個成年男人,1個成年女人。他們抓到了4個人,還拿到了一些食物。
他們将俘虜關押在了一個角落裏,他們搭起了篝火,拿出了哈丁的食物。
女人很開心地說:“收獲真大,我以為我們明天就要遷徙了。”
黑人炮頭咬着面包幹說:“馬克,我們今天要殺一個人嗎?”
馬克将眼光射向哈丁,哈丁往角落裏鑽了鑽,仿佛這樣他們就看不見他了那樣。
馬克對女人說:“小麗,你說我們今天要殺人嗎?”
小麗的臉很白,是個挺漂亮的黑發女人,面龐棱角分明,嘴唇性感厚實,應該是個混合人種。
小麗不敢做決定,就說:“我不知道,你們決定吧。”
黑鷹一邊拆着罐頭,一臉笑得看着小麗,他說:“就讓他們多活幾天,有食物吃,我們不會殺人。只有餓得快死的人才會吃人。”
馬克又掃了俘虜一眼,他說:“好吧。就讓他們多活一天,但是他們可沒東西吃,不過可以給他們一點水喝。”
“好的。”小麗打了點水拿給了他們。
她的目光觸及了艾成林和兩個孩子的目光迅速躲了開去。
她不敢在那裏停留,更不敢看他們的眼睛。每一個要被殺的人都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她救不了他們。
幾個人吃飽喝足,他們開始做愛,和這個漂亮女人在地面上翻滾,發出淫靡之聲。
只有馬克坐在一邊冷眼看着。
男孩和女孩驚訝地看在眼裏,男孩還不懂,女孩似乎有些尴尬。
男人對女孩說:“希望,你是個大姑娘了,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你要記住,別讓別人知道你是女人,你要認為自己是個男人,只要別脫下褲子,就沒人會發現你是個女孩。記住了嗎?”
女孩點點頭。緊緊靠着爸爸。
男人又說:“希望,別讓任何男人碰你,除非你愛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愛你。”
女孩說:“就像爸爸和媽媽那樣?”
男人說:“對,就像爸爸和媽媽那樣。”
女孩說:“那個男人必定得不吃同類。”
男人說:“對,不能吃同類。”
女孩說:“也許他們明天會殺了我們。”
男人說:“不會,他們只會一個個殺,他們不會喜歡吃死人,所以他們給了我們水喝。”
男孩插嘴:“他們會先殺誰?”
男人說:“我不知道。”他的眼睛在昏暗之中,有一點點光亮。
男孩吞了吞口水:“他們把罐頭和面包幹都吃光了。”
男人說:“是的,他們都吃光了,所以今天沒吃我們。”
男孩又說:“是不是只要他們有東西吃就不會吃我們?”
男人說:“是的,只要有東西吃,他們不會吃我們。”
女孩說:“爸爸,我們可以逃走嗎?”
男人說:“等他們睡着。”
女孩又說:“可是爸爸,我們被拴住了。我們打不開鐵鏈。”
男人說:“也許那把激光槍可以。”
女孩看了看那把白色的非常酷的激光槍就躺在那個哈倫褲男人的身邊,她說:“我們拿不到。”
“是的,我們拿不到。”男人目測了距離,大概有15米。
那個哈丁也被栓在了車子上,他已經快不行了,一整晚都蜷縮着。
女孩踢了他一腳,他發出痛吟。
男人憂心地看着他的女孩兒,他知道她是一個好孩子,可她還太年輕,他說:“你不應該踢他。”
女孩說:“如果不是他,我們就不會被發現。”
男人溫和地看着她說:“這不能怪他,是我們自己不夠小心。”
“爸爸!”女孩有些懊惱,爸爸總是訓斥她。
男孩倒了點水,喂給哈丁:“你發燒了,喝點水會好一些。”
哈丁顫巍巍地接過來,還時不時望了艾希望一眼,他說:“謝謝你,孩子,對不起。”
男孩覺得哈丁很可憐,他善意地說:“爸爸說的對,是我們自己不夠小心。”
哈丁看了他一眼,他說:“謝謝你,你是個好孩子。”
他又躺下了,溝壑縱橫的臉讓他看上去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他身上掉落的第九區居民證件上顯示他現在應該才四十幾歲。他的臉背對着他們,他用手抹了抹眼睛。他上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溫暖是在6年前,他的妻子和孩子還健在的時候。
男人趁着那幾個人睡着,從背包裏悄悄拿出那罐土豆泥,還好他們的破行李他們看不上,也沒仔細搜,只是武器被他們收繳了,他輕輕打開,讓孩子們吃了一點,自己也吃了一點,哈丁看起來睡着了,所以他們沒有叫他。
他讓兩個孩子先睡,他盯着那把激光槍,他應該怎麽辦?他根本無法靠近。
很長時間,他都沒睡着,他的喉嚨又癢了起來,他忍着輕輕地咳,生怕吵醒他們,他咳得肋骨都酸痛不已。
男孩已經沉沉睡去,女孩沒睡着,她和爸爸一樣擔心,她起身把水遞給他:“爸爸,你還好吧,喝點水吧。”
男人接過水喝了一口,說:“我沒事,你接着睡。”
女孩沉默了會,心裏似乎有很麽解不開的結,她忍不住說:“爸爸,告訴我,為什麽你可以不怨恨哈丁?”
男人摸了摸女孩短得像男孩一樣的頭發,說:“怨恨不能救我們。”
女孩又問:“爸爸,如果是你,你會和哈丁一樣嗎?”
男人說:“我不知道,誰知道呢。”
女孩反思:“也許,我們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男人刮了她的鼻子:“是的,我們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女孩釋然:“爸爸,告訴我,我們一定能逃走。”
男人眼睛還是盯着遠處的那團篝火,微弱的火光照耀在他的臉上,給他的蒼白鍍上了一層鐵鏽紅,讓他看上去增添了一分蒼涼和堅毅,他說:“是的,我們一定能逃走。”
女孩忐忑地睡了。
男人還坐在那裏。
Chapter8
他們被一陣刺鼻的煙霧所驚醒。
篝火被踩滅了,室內萦繞着木炭燒焦的氣味,還有一縷縷白煙,男人被這股煙塵氣味刺激地猛咳嗽起來,他迅速用袖子捂住了嘴,彎下腰來,一動不動,他的臉憋得醬紅色的。
女孩不停拍着他的背,她一聲又一聲叫着:“爸爸,爸爸,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沒事的!”
男人咳了一會,擡起臉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水。
他臉上仿佛又黑了一圈,眼眶更深陷了一層,他說:“我會沒事的。”
男孩則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爸爸,他眼裏有着深深的憂慮。
哈丁的身體動了動,他仿佛忘記了自己還有腿傷,這一動讓他長長嚎叫了一聲。
男孩看了哈丁一眼,松了口氣,他還活着,他以為他死了。
那個叫小麗的女人醒了,她開始燒水。
三個男人也陸陸續續爬了起來。他們簡單地漱了漱口,洗了把臉。
他們坐着喝着水,看着外面的天色,臉上也有一陣迷茫。
天已經亮了,可是依然有着化不開的灰色。
不知道這種灰色還會持續多久,陽光總是躲藏在這片灰蒙蒙的背後。
他們可以聽到建築倒塌的聲音,石頭翻滾的聲音,風聲,沙粒子撞擊的聲音。
有時候可以感受到地面的輕微顫動和轟鳴聲。
“那是什麽聲音?”男孩問。
“那是地球呼吸的聲音。”男人回答,他說,“地球和爸爸一樣也生病了,在咳嗽。”
男孩笑了笑。他說:“爸爸,地球會好嗎?”
男人回答:“會,他會自己治愈自己的疾病,但是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男孩又問:“很長很長的時間是多長時間?”
男人回答:“不知道。也許一百年,也許兩百年。誰知道呢。”
男孩似乎有些遺憾,他說:“那時候我們早就已經死了。”
男人說:“是的,早就死了。”
哈丁對着女孩說:“孩子,幫我一把,拉我起來。我想坐着。”
女孩并不動,她說過她不會再和他說話的。
哈丁伸出手說:“你當初給了我一根棒頭拉我起來,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用鐵鏈子拉我一把。”
女孩看了他的手半響,盡管內心總有一根刺,但是她還是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手。
哈丁坐了起來,喘着氣,一手輕輕搬起一條腿,他說:“謝謝,孩子,我們摒棄前嫌了嗎?”
女孩說道:“除非你能讓我們脫離危險。”
哈丁看了看鎖鏈,他說:“很抱歉,孩子。”
女孩說:“所以我也只能對你說抱歉。”
哈丁又說:“孩子,你會用激光槍嗎?”
女孩說:“不會。”
哈丁輕輕地說:“看到了嗎,那個白色殼子的激光槍,把手那裏有一個紅色的按鈕,可以調整激光束的強度,只要我們能拿到那把搶,将紅色的按鈕往上撥到最大,就能殺死距離最遠的那個人。”
女孩瞧了眼激光槍,問:“你怎麽會知道使用激光槍?”
哈丁說:“我以前參加過軍隊,後來退役了。”
女孩:“就算你告訴了我,我也沒法原諒你。因為我們現在拿不到那把槍。”
哈丁說:“如果我能讓他們先吃我,給你們拖延一天的時間呢?”
女孩說:“他們本來就是要先吃你的!”
哈丁說:“那可不一定,也許他們會先吃你的爸爸,或者弟弟,甚至是你。”
女孩說:“那等他們先選擇了我們三個當中的其中一個再說吧。”
女孩話音剛落,那兩個還算強壯的男人拿着武器就走了過來,那個瘦個子的馬克在收拾東西。
女孩和男孩緊緊貼着爸爸,哈丁也開始渾身發抖。
他們沒想到這麽快,他們一醒來,喝完水,就開始向他們走來。
男孩緊張地躲在爸爸的肩膀下。
女孩也緊張地握着爸爸的手臂。
心裏默默祈禱着,不要選中他們,可是他們是三個人,有四分之三的概率。
男人将兩個孩子護在身後,他将昨天夜裏開啓的土豆泥罐頭的蓋子緊緊藏在手掌裏。
黑鷹咬着一根牙簽和炮頭沖上來,一手握搶,伸出一手試圖搶過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吓得大叫:“爸爸,爸爸,他們選了我!爸爸!救我!”
男人和女孩使了個眼色撲上去拉住了男孩。
“救我救我,爸爸!救我!”
“弟弟!你們放開我弟弟!”
“阿勇!阿勇!”
現場一片混亂,腳步聲,拉扯聲。尖叫聲。
男人用鐵鏈子甩了過去,劈中了那個黑人的腦袋,然後用鏈子掐住了黑鷹的脖子。
女孩抽出了褲筒中的匕首狠狠割在了黑鷹的手上,他的激光槍掉落在地。
“快!希望!快!”
女孩揀起了激光槍,調整強度到最大,朝着那個正舉起步槍的男人射擊了,瞬間那個叫馬克的人被擊中,鮮血像潑墨那樣灑了出去,那個女人滿身鮮血,她在原地大叫。仿佛被劈開的是她那樣,她腿軟得邁不開,她抱着頭蹲在地上叫着。
男人死死掐着黑鷹,為了孩子們,他可以化身魔鬼,他用手裏的土豆泥罐頭蓋子割了黑鷹的咽喉,鮮血像水龍頭一般噴射出來。男人發瘋似的一下又一下割着,直到黑鷹不再掙紮。
他渾身是血,激動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緊緊抱住了男孩将他從屍體邊上移開。
他累得都快散了架子,不顧一切得撲上去,就這樣他動手了,他覺得這是機會,也可能失敗,可是他必須拼命!要知道就算是一個病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