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人說:是的,阿勇,那是三座火山,其中兩座非常活躍,也許最近就會噴發。
男孩擔心地說:爸爸,我們會有危險嗎?
男人想了想:它距離我們很遠,應該不會的。除非他像人類歷史上的“龐貝爆發”那樣,整座城市都被毀滅,我們不會那麽倒黴的。但是也有可能。
男孩說:為什麽地球越來越糟糕?昨天的塌陷震動和火山噴發有關系嗎?
男人說:有一定的關系。人類活動持續對地面的直接或者間接的改變,都導致了現在的狀況,比如采礦、石油的開采、挖掘、建設、過度抽取地下水、戰争等等。
男孩說:可我們沒有做這些。
男人說:可我們必須承受這些。
男孩說:好吧,那我們能遠離那個火山嗎?
男人說:盡量吧。
女孩擔憂地說:爸爸,如果這是一次超級大爆發呢?和三年前的那次一樣。
男人說;三年前不在我們所在的區域,火山灰遮天蔽日,三個多月不見太陽,我們活下來了。如果這次是,我們死了,你就不用怕了。
女孩點點頭:是的,如果是的話,我們逃不掉了。
上頭的橋路上有細沙子震落下來,然後他聽到了馬達聲,男人迅速站了起來,和孩子們一起踩滅了篝火,然後他拉孩子們躲入了附近的橋墩子裏。
Chapter11
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從公路上慢慢地開過。這條公路還算保存完好,勉強可以通車。
上面有人用喇叭喊着:幸存者們請注意,在厄瓜多爾小鎮上,我們聚集了一些幸存者和武裝力量,我們有足夠的糧食,希望有能力的人能夠加入我們,重新建立人類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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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一些種子,可以開坑改良一部分土地。我們需要人手,請幸存者們趕來投奔,我們都會妥善安置你們,并保護你們的安全,我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這一切都是真的。
車子漸漸開遠了,馬達聲也聽不到了。
爸爸,這是真的嗎?男孩問,他的眼裏有一種久違的興奮光芒。
男人很困惑,他誠實地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女孩說:那我們就去看看吧。我們需要食物。
男人鎖着眉頭:我不太相信他們。現在怎麽可能有足夠的糧食?
女孩有些向往,但是她保持謹慎:爸爸,我們必須冒一次險?
男人說:我們不能冒險。我不能失去你們。
女孩說:爸爸,我們只有去試試才知道。
男人用手上上下下搓了把臉,似在做什麽艱難的抉擇。
男孩說:爸爸,我們還是別去了。他們人多,我們逃不掉,他們一定有槍。如果他們要吃我們怎麽辦?我寧可餓死也不想被吃掉。
男人拿出地圖看了看厄瓜多爾小鎮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最多就半天的路程,他們可以在天黑之前抵達那裏,如果不走這個小鎮就需要翻山越嶺,山上都是廢墟。晚上他們必須得有一個避風并且安全的地方過夜。
他看了看兩個孩子,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說:孩子們,我們還是得去看看,我們可以偷偷去,他們不會發現的。
女孩說:好,我同意。
男孩有些不情願,但是最終他還是妥協了,他說好吧,你們去哪裏我也去哪裏。
女孩用手指戳了戳弟弟:你這個膽小鬼!
男孩膽怯,但卻很認真的說: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和他們起沖突,我不想你們出事。
女孩問:如果我和爸爸出事了,你一個人能活下去嗎?
男孩說:如果你們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我和你們一起死。
女孩說: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如果你和爸爸不在了,我想我也會活下去。
男孩有些不能理解,他問:為什麽?
女孩說:不知道。因為我是爸爸的希望,他不會想看到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和能力。你說是嗎?爸爸?
男人摸了摸女孩的頭,欣慰一笑,他的女孩真的長大了,他用手摸了摸鼻子,心中百感交集。他就像一個搖搖欲墜的大棚,忽然有一根細微的竹棒幫他撐起了一角那樣,他的心都在那一刻有力地搏動起來。
男孩開始深思,他總和姐姐的想不到一塊去。
他們喝完水,灌了一些熱水到水壺裏,然後背起背包開始上路,他們看上去并不髒,因為他們在不久前剛洗過澡,剪過頭發,只是鞋子看上去又破又髒,他們一路走一路留意死屍身上有沒有可以利用的東西,可是他們的鞋子都已經被活人拿走了。
他們撿了樹枝一路都在翻找着垃圾,就像一個拾荒者那樣,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風吹來的時候,他們可以聞到一股硫磺味。地面的轟鳴聲還在持續。
女孩總會不經意間回頭,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着他們,她說:爸爸,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人在跟着我們?
男人聽女孩一說就拉着兩個孩子躲在了汽車的廢墟後面,他說:那我們就等一會看看。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果然有一個人影出現了。
女孩拿起望遠鏡看,這個人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似乎他失去了目标,她說:是埃裏克,這個壞家夥!原來他一直跟着我們!
男人問:埃裏克是誰?
女孩說:爸爸,你不知道,就是這個人搶走了我找到的面包。他不誠實。
男人拿過望遠鏡觀察了一下,原來是個孩子。他很奇怪,一個孩子長得也不瘦,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女孩說:他一定是想跟着我們,然後伺機搶我們的東西,爸爸,我們一定要甩掉他。
男人點了點頭,他問,和埃裏克在一起的都有些什麽人?
女孩說:沒有人,他的媽媽已經死了。
男人說:那我們不用怕他,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三個人,還有槍。他不會靠近我們。
男人帶着兩個孩子走了出去,埃裏克也看到了他們。
他們對峙着。埃裏克越走越近,他背着一個包,渾身髒兮兮的,臉上也滿是污漬,他走到了他們的面前,他說:我可不是在跟着你們,我也想去厄瓜多爾鎮,剛才的那輛車你們也看到了。我決定去碰碰運氣。
男孩說:爸爸,他并不害怕我們。
男人心想,是的,他并不害怕他們。
女孩詛咒他:你這個騙子,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搶別人的東西,還撒謊。
埃裏克輕蔑地一笑,他說,我是搶了你的東西,可我只騙了我媽媽,我想讓她死的時候安心一點。他說着從背包裏拿出了一個用尼龍袋包裹的東西,外面還裹着一層布。
他将東西放在了地上:還給你。我不欠你什麽了。
埃裏克說完就走了,他走得很驕傲,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女孩被他的那種态度給噎住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她想。
男孩彎下腰揀起了那包東西,打了開來,他驚喜地說:是肉幹!天吶,他居然給我們肉幹!
男人拿起了肉幹一聞,用手捏了捏:沒錯,是新鮮的肉幹,才烤好沒多久,也許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女孩心裏直發毛,她追了上去,還沒等埃裏克回頭,她一拳就揍了上去,她老早以前就想揍他了,她将毫無準備的埃裏克揍倒在地。她拎起了他的胸襟的衣服,惡狠狠地問他:你哪裏來的肉幹?你說,你哪裏來的!
埃裏克用髒手抹了一下鼻子,他看了看手上的血,然後他的手緊緊掰着女孩的手,他說:放手!
我不放,女孩固執地說,她說,快說你的肉幹是怎麽來的!
埃裏克,用鼻子哼了哼氣:你管我怎麽來的!反正不是偷你的搶你的。
埃裏克的目光,倔強而又鋒利,更可恨的是他有一副無所畏懼的狠勁,這樣的埃裏克讓女孩相信他絕對會做出什麽殘忍的事,他不可能找到那麽多肉,剛才他從包裏拿的時候,她看到了他還有很多,她逼問:你烤了你的媽媽?你把她的肉做成了肉幹?
埃裏克的咖啡色的眼眸閃過一絲厭惡,他用力推開了女孩。
我讨厭你!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讓人厭惡的女人,他站了起來,拉好衣服,他說,你最好別再動手,否則我就會打你。
不知道為什麽,女孩看到像埃裏克這樣年輕的孩子變成這樣,她心裏有一種詭異的想要糾正他的想法,他很可憐,他的媽媽沒有教育好他,他怎麽可以這樣?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樂意接受她的意見,他不知悔改。他居然有資格讨厭她?他沒有資格!
男人拉住了女孩,他說:希望,讓他走吧。
男人又對那個男孩說:埃裏克,謝謝你。你是個好孩子,我相信那不是你媽媽的肉。你用謊言讓媽媽臨終前相信你依舊是個好人,上帝會寬恕你的。
埃裏克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他說:我不是孩子。我和你一樣是個男人。他們兩才是孩子!
埃裏克瞟了一眼艾希望和艾勇。他跟了他們很長時間,他們一家子在他眼裏就是個笑話。
他走出了幾步,回頭,他們三個依然站在那裏,他說:那是狗肉,昨天你們放走的那只。它生命的消失卻延續了其他的生命。如果你們不想吃,可以扔了。
艾勇拿起了那包肉,他咽了咽口水,他的肚子在叽裏咕嚕叫着,可是他總是會想起那只狗的眼神,這是它的肉,他咬着嘴唇,緊緊的,仿佛在做着什麽巨大的掙紮,這種巨大的決定關乎生命一般。
他沖了出去,一鼓作氣跑到了埃裏克的面前,一把塞回他的手裏,他推了埃裏克一把,他說:我不是孩子,我也是個男人。拿走你的東西!別拿你那套來羞辱我們的驕傲!
然後,艾勇,朝着埃裏克吐了一口唾沫,他吐在他的腳邊。
埃裏克的眼神在艾勇的臉上探究了一會,他拿起肉,說,驕傲不能當飯吃。
他走了,走在了他們的前面。他不欠他們什麽了。
男人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什麽話也沒有說,他用力量支持了男孩。
男孩看上去很難過,它還是死了。
我們走吧。男人說。
好吧,我們走。男孩和女孩跟上了他的腳步。
他們走了幾個小時的路,終于看到了厄瓜多爾鎮,傍晚霧氣萦繞。它就像被埋葬在雲霧中一樣,有一條小河貫穿着這個小鎮。周圍有一些不太高的山,山上的樹木都枯死了。那個小鎮的房子保存得還算完好。門口有一個路障,有兩個拿槍的人守衛在那裏。
那輛大卡車就停在路障的裏面。有幾個人排隊在那裏等候,大約有八個人,有人在登記他們的名字以及物品,然後發給他們每人一套幹淨的衣服,和一包食物。
埃裏克将他的物品都埋在了他覺得安全的地方,他沒有去大門口排隊,相反他往山上爬去。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男人心想。
男人帶着兩個孩子在一個土坡上觀察着。
女孩說:爸爸,看樣子是真的,他們有吃的,我們要不要過去?
男人說:再等等看,我們再看看。
傍晚,天還沒黑,小鎮上的燈已經亮了起來。他們準備關門了。
男孩說:爸爸,他們有電。
男人說:是的,我看到了,他們是用風力發電的,也可能是地熱能。
男人找了個位置,迅速将槍和行李都埋在了小坡後面的岩石縫裏,還用一些枯枝廢棄物僞裝。
女孩問:爸爸,我們不帶東西過去嗎?
男人說:是的,我們不帶,你和阿勇呆在這裏。
女孩說:不,爸爸,如果你想進去探路的話,你和弟弟留在這裏,我去。
男人說:不行,你和弟弟呆在這裏,他需要你。
女孩看着這個神秘的小鎮,堅持說:爸爸,你受傷了。讓我去。
男人很固執,他說,你不許去就不許去,除非爸爸死了。才輪得到你。
女孩緊緊抿了抿嘴唇,她捏住了父親的胳膊:爸爸,你受傷了,如果你不讓我自己去,你陪我去。我應該開始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不能總在你的保護之下。
男人深深地望着女孩,他嘆了口氣,他說:可是阿勇一個人,我不放心。
男孩立刻說道:爸爸,我會一個人呆在這裏的,我保證。
男人看了眼阿勇,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面,終于,他說:好。
他保護不了他們一輩子,總有一天他會離開他們的。
男孩說:爸爸,你們要怎麽進去?
男人說:從後面的山坳裏翻進去。
男孩說:為什麽不相信他們,他們真的有糧食。
男人說:他們的糧食是怎麽來的?我只是懷疑,他們吸引幸存者的動機。
男孩說:都有吃的東西了,難道還會殺人嗎?
男人說:不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我必須親眼看看。外面總是會下酸雨,陽光總是躲在塵埃的後面,土地裏種不出東西來。對不起,我只是很不安,請原諒。
男孩摸了摸爸爸的臉:爸爸,我能理解你,我也很害怕。你們能平安回來的,對嗎?
男人點點頭:我們會的。
男人把槍留給了男孩,告訴男孩怎麽扣動扳機,他說:任何人只要靠近你,你只管開槍。
男孩點點頭。
男人叮囑:記住了嗎?如果他們不離開,想要靠近你,你必須開槍。
男孩抿了抿嘴:我記住了。我會開槍的。你不帶槍走嗎?
男人說:不,我不帶槍走。
男孩說:你們一定要回來,你得保證。
男人說:為什麽要保證?
男孩說:因為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我要你的保證。
男人蹲在男孩的面前,撫摸了他的頭發,親吻了他:好,我保證。
Chapter12
男人和女孩翻過了一座山花了大概一個多小時。
山上到處都是灰燼,和死去的樹木,每踩下一個腳步,就會揚起一陣灰土,腳下的樹枝發出噼啪斷裂的聲響,山風一吹,這漫山遍野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就好像着了火濃煙滾滾的。
燒焦的樹木變成了黑炭,有的被燒成了發白的顏色,四處可以見到樹木被燃燒後纖維的紋理。
處處透着荒涼,就像一場森林大火肆虐過一般。
男人一邊咳嗽着,一邊從女孩的背包裏拿出被單布,用水濕潤了,然後當成口罩,兩個人都把口鼻遮了起來。也許是粉塵對男人的呼吸道刺激太大,男人一直咳個不停。
女孩一邊替他順着氣,一邊勸他:爸爸,要不,我們別去了,這裏灰塵太多。我們回去吧!這麽多年我們都是這樣一路流浪着過的。
男人休息了一會,拍着女孩的手:不,我們可以選擇一直流浪,但是不能放棄任何一個我們想要停留的終點,你不是常常問我終點在哪裏?
男人看了一會女孩的眼睛,仿佛在細細體會着她的情緒,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教育者,他不知道怎麽樣教育自己的孩子,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堅強地生存,并且保留一顆正直的心。
他說:我們沒有終點,但是一直在尋找。
女孩忽然問:爸爸,告訴我,第九區是一個謊言嗎?
男人很吃驚,他問: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女孩說:我們走了好多年,不停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小鎮城市,可我總覺得我們是在轉圈,遲早有一天會回到我們剛出生的那一點。
男人被女孩的話震驚了,他又問了一次: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女孩踩着地上的灰和樹枝,看着遠方:噢,不,爸爸,你別擔心,我只是随便問問。
男人無比确定似乎又在自言自語地說:這不是謊言。我們從來沒有走出過第九區。這絕對不是什麽謊言!
女孩打量了男人一會,爸爸看上去有些情緒和迷茫,原來他也是有迷茫的,她說:你說不是就不是,我相信你。你要知道沒有什麽比沒有希望更加糟糕的。所以我才叫希望對嗎?
男人和女孩靠在一起,額頭相頂,他閉上了眼睛,仿佛在神聖地禱告:對,你整個人都是希望,不要讓自己死去,不要讓爸爸的希望死去。
男人似乎還是不放心,他托起女孩的臉,鄭重且無比苛刻地道:你要像信任你自己一樣堅信我們會走出去。告訴我你能一直堅信?
女孩有點驚駭,她恍惚地點了點頭,她不明白為什麽父親會忽然這樣。
男人道:你發誓。
女孩說:我不信上帝,我對着誰發誓?
男人道:随便誰,你能想到的最能約束你的人。
女孩說:我能對着自己發誓嗎?
男人一愣,他說:可以。
女孩說:好,我發誓。我會像堅信自己一樣堅信我們能走出去,只要我還活着。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氣,他說:好,記住你的話。
男人和女孩說了會話,等風過去了,他們開始靠近小鎮。
他們看到了鐵絲網,那些粗粗的網阻礙了他們的前進,天色越來越暗,他們在高處看到了這個小鎮的內部。裏面有着一個個鐵鑄成的建築,非常整齊地排列着,就像一個個擺放着集裝箱的碼頭。
每個鐵建築大約有5個集裝箱的高度,10個集裝箱的寬度。就像一個個工廠的廠房,從望遠鏡上觀察,這些廠房沒有窗戶,只有一個個像排水口那樣的洞,外面封着圓形的井蓋,井蓋上鏽跡斑斑,但是那個把手上确實光亮無比,可以推斷這個把手經常被人握住,并且打開。
女孩接過望遠鏡瞧了瞧,問:爸爸,這些房子裏裝着什麽東西?
男人困惑地搖搖頭,他說:我不知道。
男人拿起一塊石頭,上面倒了點水,然後向鐵絲網投擲而去,石頭被啪啦一聲彈開了,他蹙着眉頭,說:鐵網有電,我們過不去。
他們在外圍轉悠了一會,女孩說:爸爸快看!
他們趴了下來,看到值守的人離開了電網,他們所有的人聚集到了一個小小的廣場上,他們開起了派對。他們有三十幾個人,每個人臉上都印着火紅的篝火,和幸福的笑,他們坐在一起燒烤,不知道烤的是什麽東西。男人将望遠鏡調整到了最大,看上去像是什麽菌類植物,這就是他們的食物嗎?
男人仿佛能夠聞到那股飄香,他很難想象還會有人過得那麽滋潤,那麽開心。他将望遠鏡遞給了女孩。女孩看着看着就笑了起來,她說:爸爸,我覺得希望就在眼前。我恨不得現在就加入他們,我想跳舞,我想吃東西,我想和別人接觸,如果他們善良不殺人的話,我樂意和他們說話,甚至做朋友。
男人一直不相信會有這樣的情景,他揉了揉眼睛重新觀察了他們,他們當中有老人,有婦女,甚至還有孩子,當然也有強壯的男人。有老人和小孩的地方,一定不會太糟糕。
女孩說:爸爸,我們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從大門進去?
男人想了想說:先別急,我們得去看看這些鐵做的房間裏裝着什麽。
女孩說:也許什麽都沒有。
男人說:不,我覺得一定有什麽。
女孩觀察了下鐵絲網,非常長,而且沒有空隙。她問:爸爸,我們要怎麽進去?
男人拿出一把小鏟子,他選了一個隐秘的地方,好極了,他想,泥土并不堅硬,他在鐵網底下開始挖洞,他挖了很長的時間挖出了一個大洞。
他躺下來,脊背貼着泥土,扭動着屁股,小心地進去,汗水從他身上流淌下來,在燈光下泛出一層油膩膩的光澤。他心裏給自己鼓着勁,加油!宇宙俠!她的妻子從前就這麽稱呼他。但是他知道他從來就不是宇宙俠,他的軀體是血肉做的,脆弱不堪。好了,他很快就可以鑽過去了,已經到了腿部,他雙手一托,雙腿一下子就抽了過去。
呼,女孩子長長呼出一口氣,她的心提在那裏,深怕爸爸被那些能殺人的鐵絲給吃了。
男人順利爬進去之後,他鼓勵地看着女孩:你可以嗎?要麽你在外面等我,我摸清楚了狀況就出來。
女孩二話不說就學着爸爸的樣子一點點從泥地上蹭過去,她必須學着爸爸什麽事都能幹,什麽都敢幹!她爬出去了,那會電死人的鐵線就在她肚子上方三公分處,雖然就是一根根金屬線,但是卻像锃亮的閘刀,她總是會擔心刀會落下來。
女孩的身體比爸爸小,所以她通過更加容易了些。
他們繞過這些在派對中的人們,悄悄潛入了一幢三層樓的建築,那幢建築也許之前不止三層,但是此刻它只有三層,懸挂在三層的那個塑料徽标正倒挂在那裏,風一吹的時候它就左右搖晃,男人認得那個徽标,是無陽光垂直農業實驗室的徽标,一顆綠芽從水中破出。
也許因為他們認為沒有人會進來,所以這裏無人看守。男人帶着女孩很容易就走進去了,那裏的門敞開着,裏面亮着一盞瓦數很低的電燈,昏黃色的。
他們躲在一張桌子底下,傾聽周圍的動靜,在确認無人之後,男人帶着女孩進入了第一層的實驗室,門上有許多灰塵,看來很久沒有人打開了,他輕輕一轉,看到了裏面的實驗設備,設備并沒有在運作。
女孩緊張地看着外面,她擔心被發現,她忐忑地問:爸爸,你在找什麽?我們不是要去看那個鐵皮房子嗎?
男人說:我只是想确認一下他們是不是在運作無太陽的垂直農業系統。
女孩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眼裏有一種好奇之光,她崇拜地看着爸爸,爸爸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她問:爸爸,告訴我什麽是無太陽的垂直農業系統。
男人簡要地說:這是曾經非常大力推廣的一種科技,在沒有太陽光的情況下讓植物能在黑暗的環境中生長的一種技術。但是後來因為有很多技術難點無法攻克,比如說植物的口感外觀不理想,系統會導致消耗更多的能源以及比傳統農業産生更多的廢氣,後來被停止了。
女孩想了想,她有點失望地說:我還以為他們是用這套系統種植出來那些作物呢,可是如果不是這套系統,他們又哪來新鮮的植物吃?既然黑暗之中可以培養作物,他們為什麽不用這套系統?
男人道:這套系統不光是有電可以的,而且你看他們的風力發電也相當受限制,他們只将少數地區用燈光,并沒有整幢樓用,他們一定是不具備恢複這套系統的能力。而且也沒有其他燃油資源,地球上的石油已經被榨幹了。
女孩說:爸爸,不能用燈光代替太陽光嗎?
男人說:可以,正常的白熾燈裏含有七種光線,有植物光合作用所用的藍光和紅光,但是長期沒有陽光足夠強度的照射,農作物的産量極低甚至無法有收成,更無法大量生産,你看看這氣候,地球依然沒有停止憤怒。
女孩又說:那菌類的植物呢?他們不需要陽光。
男人嘆了口氣道:菌類的植物不需要陽光,但是需要足夠的濕度溫度和空氣,以及可供它們生長的腐爛有機物。自然生長的早就被吃光了,也被惡劣的氣候摧毀,人工種植環境條件目前達不到,且需要4個月的時間接種收獲,我們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我們需要不停地尋找能吃的東西,明白嗎?
男人說完有些後悔,他說:對不起,孩子,我不該告訴你這些,也許你會很失望。但你長大了。
女孩說:沒事,爸爸,我有權利知道。這沒什麽。我早知道種不出什麽東西來。
她說:爸爸,你從前到底是做什麽的?你從來沒有談論過你的職業。
男人說:孩子,現在做什麽職業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麽活着。爸爸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教給你們。雖然,爸爸知道的也不多,但是至少比你們多。
女孩說:好吧,那我們現在去看鐵皮房?
男人點點頭。
他們貓着腰鑽出了那幢建築,他們聽到了那群人在唱歌,在吆喝,他們圍坐在一起吃着東西,小孩子在歡笑着,一個年輕人在那裏彈着吉他,女孩聽得出神,她喃喃地說:爸爸,真好聽。
是的,真好聽。但是我們得走了。男人拉了拉女孩。
女孩拿着望遠鏡看着那個年輕人,她的眼睛裏流淌過一種奇異的興奮感,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男人覺察到了女孩的異樣,拿過了望遠鏡,他看到了那個彈吉他的小夥子。
男人說:他很帥,比爸爸年輕時候還要帥,然後他理解地摸了摸女孩的頭。
男人安慰道:也許我們會有機會認識他。
女孩很想認識他,可是她知道自己長得什麽模樣。她說:不用了,我不想認識他。
他們靠近了其中一個鐵皮房,男人用手摸了摸,上面有一股鐵鏽的腥味,那股冰涼之氣仿佛能鑽入鼻翼。
男人一路用手摸着,他聽到了很輕微的一種摩擦聲,仿佛鐵皮的另外一頭有什麽正跟随着他的手掌移動,他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覺得裏面有東西。他的手掌在一個圓形的井蓋處停住,那個發亮的把手在召喚他。
女孩擔心地問:爸爸,我們要打開它嗎?
男人的手按在上面,他深深呼吸了幾口,他不知道裏面有什麽。
女孩說:我們也許不應該打開,我們可以加入他們,直接問他們那是什麽。
男人說:不要緊張,孩子,也許裏面只是他們儲存的糧食,所以他們才需要招人種地。
女孩的手緊緊按在父親的手臂上,她的手心裏隐隐有冷汗,她怕看到什麽恐怖的東西。
男人問她:你是不是也很想知道裏面是什麽?
女孩的眼珠子在暗處微微泛着光,就像星光一樣,男人心想,她如果長胖一些,養了長頭發,一定會很漂亮,她也不至于害怕認識那個帥哥。他親吻了她的額頭:走開一些,孩子。
女孩點點頭後退了一步,她說:爸爸,你要小心。
男人屏住呼吸,雙手用力,發出噌噌的金屬摩擦聲,蓋子打開了。
Chapter13
男孩一個人呆在荒涼的土坡上。
他感覺到冷,所以他緊緊貼着岩石的背風處,他守着兩個背包,雖然裏面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他拿出水喝了一口,水已經冷了,水裏也許還有螞蟻,他吃到了一種柔軟的顆粒一樣的東西,他細細咀嚼。
天黑了,只有那個小鎮有着一些燈光,看起來真美好。他貪婪地望着。他希望爸爸和姐姐快點回來,他一個人感到孤寂又恐慌,他很難想象如果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會怎麽樣?他總覺得活不下去。
在他看來,人最大的敵人不是饑寒交迫,而是無所依靠,心靈上的依靠。他不想打架,也打不過別人,甚至他連奔跑都是困難的。所以他什麽都躲着,他不像姐姐那樣具有冒險精神。他有時候甚至覺得她根本就是個男人。
他不想失去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不想,如果一定要失去的話,他願意自己去替代他們。他是真心的,他可以向上帝起誓。他是弱小的,所以他應該先離開。
男孩拿着槍,雖然沒有人,但是他依然每隔幾分鐘就會舉起槍,對準那無邊的黑暗。
他想打開手電筒,或者是油燈,可是他不敢,他怕被人發現。他堅持了一個多小時,他告訴自己如果他看不見,萬一有什麽野獸看見了他,他會很危險。
于是他鼓起勇氣,打算點那盞油燈,可是他試了幾次打火石都沒能點燃,他晃了晃油燈,裏面還有汽油晃蕩的聲音,也許是因為太少了,也許是他打火的方式不對,他從來沒有自己生火過。男孩試了一會,他放棄了,也許火苗也會被風吹滅的,他搖了搖手搖發電的手電筒,一束燈光亮了起來,給他帶了一點心靈上的慰藉。
他将手電筒放在身邊,光可以照亮一部分視線。接着他開始全神貫注盯着周圍的景物,石塊,枯草,枯木,每次風一吹動草發出的沙沙聲,他都會緊張很長的時間,他看着視線所及處的那一處枯草一直在搖晃着,他害怕也許枯草從裏會出現一雙發亮的眼睛,或者是那裏埋伏着其他人。又或者其他人已經不知不覺靠近了他,而他卻沒有發現。
他害怕極了,他将脊背再次靠了靠岩石,如果有個山洞就好了,他會躲起來,男孩這樣想着。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聽到了有人咳嗽的聲音,和低低說話的聲音,也許是因為太害怕了,他沒有聽清楚,也不夠謹慎,他想一定是爸爸回來了,只有爸爸才會咳嗽得那樣厲害。
腳步聲有兩個人,一定是爸爸和姐姐回來了。他高興地站了起來,然後打着手電筒向後跑了幾步,他喊着:爸爸,爸爸,是你們嗎?
然後那兩個人也看到了他,他們也打着一個手電,兩束光芒相交,雙方都愣了一下。
男孩吓得手電筒丢在了地上,他哆嗦得端着槍,完蛋了,不是爸爸,這下完蛋了,他滿腦子都是他應該怎麽辦?這兩個成年男人胡子拉碴的,穿着破舊的棉襖,手裏都拿着刀,他們都很瘦。
其中一個男人見到是一個小孩,笑着說: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