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小不點,你在等你的爸爸嗎?
是的,我的爸爸很快就會回來,他們有很多人。男孩試圖讓他們知難而退。
那個男人說:你的爸爸去哪了?
男孩小心的說:你不用管他去哪了,你只要知道他很快就會回來就行了。
男人說:我們來的時候可沒見到你爸爸,也許他不要你了,你跟我們走吧。
男孩說:我爸爸不會不要我的,你們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男人看着這個孩子拿槍的手都在發抖,他笑着走進:孩子,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只要你放下槍,把槍給我們,我們就放過你。
男孩說:如果你敢再靠近,我就殺了你!你最好相信。
男孩加重了語氣并把手牢牢放在扳手上。
男人舉起手來,他停住了腳步,他說:好的好的,我不靠近你。我們來交換怎麽樣?
男人拿出了包裏的一包東西,是烤好的老鼠,他說;我把老鼠給你,你放下槍。老鼠沒有毒,你看着我吃。男人說完就從老鼠身上撕下一片肉來放進嘴裏咬着,他還舔了舔手指,他說,很香,你一定沒吃過,我們好不容易才抓到幾只。我們跟你交換槍。
男孩吞了吞口水:一百只老鼠也別想從我手裏拿到槍。趕快走!我爸爸可以擰斷一個成年男人的脖子。
男人哈哈大笑:別唬人了,小孩,你爸爸要是有這個力氣,至于把你養成皮包骨頭嗎?我猜你爸爸一定比你好不了多少。
男孩見沒吓住他們,而他們也沒打算走。心裏焦急。
另外一個男人悄悄說:算了,一個孩子,我們趕緊去下面的小鎮過夜。
那個男人悄悄在他耳邊回複:不,他有槍,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他是個孩子,我們不用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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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個孩子。
可我們需要槍,誰知道那個小鎮靠不靠得住!
可他拿着槍對着你。子彈會殺了你。
他不會開槍的,他不敢開槍。也許那把搶根本沒有子彈。
那個男人又向男孩走近了幾步,他吹着口哨:孩子,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問你借一下槍,如果這個小鎮安全的話,我們會還給你,我保證。
男孩已經沒有退路了,再退他就要從土坡上滾下去了,他感到渾身的熱汗竄了出來,他感覺整個人都快縮成了一團,他說:除了爸爸的保證我會相信,其他人任何的保證我是不會相信的,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就開槍,我說話算話。
男人看着地面上已經邁出的一只腳,他的雙手還舉在頭頂,他在考慮着男孩這句話的真實性,他只要再迅速邁開三步他就可以抓到他。
男孩呼吸急促,仿佛要喘過去那樣,他不想殺人,他不想,但是只要他敢再上前一步,他就會開槍,他一定會開槍的,他大聲道:你最好相信我的話,我說話算話。
男人另外一只腳擡了起來,他有點搖搖晃晃,仿佛在玩那樣,他的另外一只腳還沒落地,忽前忽後。
男孩的眼淚噙在眼眶裏,他帶着哭腔,咬着牙警告他:你最好把這只擡起的腳往後退。如果你敢往前落地,我就殺了你!
男人舔了舔嘴唇,這個小家夥不好對付,可是他實在想要拿到那把搶,如果小孩不反抗的話,他會放他一馬,當然那只烤老鼠他一定會帶走的。他可沒那麽好心把填肚子的糧食送給他。
他想了想說:好吧,好吧,孩子你別緊張,我們走就是了,我們走。
他的一只擡起的腳往後退的剎那忽然往前撲去。
嗙一聲槍響,響徹夜空。槍支的後坐力讓男孩吓了一跳,他的雙臂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他沒有勇氣再開一槍,他驚駭地望着眼前倒地的男人,他打中他了嗎?噢,天吶!他一定是打中他了!他不想的!
那個男人撲倒在男孩的面前,他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男孩怕他沒死,他哆嗦着舉槍對準了另外一個男人。
那個瘦弱的黑人吓得雙手抱頭,雙腿都顫抖着,他說:不要開槍,我沒想搶你的槍。我馬上走。求你不要開槍,你是個好人,我相信你不會朝着一個向你求饒的人開槍。
男孩說;不開槍可以,你必須過來,翻過他的身子,看看他怎麽了。
黑人連連說好,他一邊警惕地望着男孩,一邊翻過了那個人的身子,槍正打中他的心口,他已經死了,黑人說:他死了,你安全了,放過我。
男孩說:好,你把他的屍體推下山坡,我不想看見他。
黑人很快把那個人的屍體推了下去,他舉着手:我都按照你說的要求做了。我可以走了嗎?
男孩說:你叫什麽名字?
黑人很奇怪,他有些莫名地回答,他說:我叫牙膏。
男孩說:牙膏,對不起。你的朋友我不想殺他的,但是他不聽我的話。
黑人說:他該死,我勸他不要打小孩的主意。
男孩說:你帶上你的東西,不要回頭,走下去,我就不會開槍,我說話算話。
黑人連忙背上東西匆匆忙忙走了。
黑人他停住了腳步,他說:我沒有回頭,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男孩說:我叫艾勇。
黑人又說:你會說話算話?
男孩說:是的,我說話算話,剛才你看到了。
黑人問:為什麽你能做到說話算話?
男孩說:不知道,我想這麽做。
黑人頭也沒回就走了。
他願意相信這個孩子的話。
他是個好人嗎?男孩想,他不知道,可是剛才他殺了人,他知道。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被他剛才那一槍打死了。
他頹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滿頭的汗,現在脊背上濕涼濕涼,他繼續蜷縮在那裏。
他關上了燈,一片漆黑,他渾身都在發抖,他殺了人。
也許只要他放下槍,那個人并不會殺他,但是誰能保證他沒有壞心?他假裝後退又想搶走他的槍,他就是一個壞人。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孩想到了什麽,他打開了手電,找到了那只烤好的老鼠。
他将老鼠拿在手裏,又關上了手電,他舍不得吃,可是他實在又冷又餓,他一口一口在漆黑中咬着老鼠肉,他告訴自己只吃一點點,剩下的留給爸爸和姐姐,可是他太餓了,不知不覺他吃掉了大半只老鼠,很快一只都吃完了,連骨頭都吃進了肚子裏。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轉來轉去,他想他此刻正和老鼠的眼睛一樣。
Chapter14
蓋子打開了。
裏面沖出一股古怪的氣味,類似于發黴和枯敗的氣息,就好像叢林中厚厚的落葉層腐爛在泥地裏的那種味道,還帶着一種蚯蚓那樣的泥腥味和幽幽的薰衣草香味。他覺得這種味道很熟悉又很遙遠。
他流浪了太久,久得覺得自己曾經衣着光鮮的體面工作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男人将眼睛湊近,想要看清楚裏面是什麽,可是裏面一片漆黑。
男人回頭說:“我們帶了手電筒嗎?”
女孩搖了搖頭:“我們把手電筒留給了弟弟。”
男人似乎有些不甘心,他打量着在這個直徑大約30厘米左右的黑洞,裏面到底是什麽呢?他想着,他看不見。
忽然夜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帶着陣陣回音層層擴散,一直傳到他們的耳畔。
女孩聆聽着這個可怕的聲音,一陣心悸,她說:“爸爸,會是弟弟嗎?”
男人不太确定地仰着脖子看着天空,似乎在竭力分辨聲音來自哪個方向,可是聲音的擴散讓他分辨不出,他說:“我希望不是他。”
女孩說:“我也希望不是他,他一定不敢開槍。”
其實女孩心裏想的是,如果槍是弟弟開的,那麽他一定遇到了危險,也許是別人朝着他開槍!她的心裏莫名湧上一種排山倒海般的悲痛,她的弟弟是那樣膽小,最重要的是,他跑不快,她不該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裏的,她只顧着自己要成長起來,卻完全沒有想到阿勇,她以為他在那裏會很安全,可是天底下哪裏有絕對安全的地方?每一個活着的人都像鬣狗那樣虎視眈眈地尋找着每一個能吃到嘴裏的東西。她的眼眶因為淚水而忽然腫脹了起來。
她心裏祈禱弟弟沒事,如果他沒事,她一定會好好保護他,她一定會像爸爸這麽多年來照顧他們一樣照顧弱小的弟弟,她不像弟弟那樣仁慈,為了生存,她願意成為一個魔鬼。可她不能讓弟弟成為魔鬼。這是她能對自己起誓的。
男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安慰:“希望,別擔心,阿勇……他沒有你想得那樣弱。他是個善良的孩子,上帝會保佑他的。他有槍,他會開槍!你要相信,就算是一只小貓,它也會伸出利爪揮向傷害它的人。”
女孩哽咽她用力點點頭:“我相信。”
男人和女孩一直等着這個黑洞,他們在等着,那裏也許會鑽出什麽東西來。
有許多紫色的觸須在黑暗中搖曳着,就像深海底錯綜交織的海藻,它們在空氣中就仿佛在水中那樣柔軟地搖擺,它們有生命,身體上布滿一個個吸盤那樣的凸起。它們的頂部有一個含苞欲放的花苞。
它們在黑暗的洞口徘徊,有一根觸須慢慢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像條發現獵物的蛇,披荊斬棘般蜿蜒出來,發出擠壓斷裂的咔嚓聲。
男人的視覺和聽覺高度緊張起來,那種聲音,那種味道,那種給人心靈窒息的危險感覺,他心裏有一個可怕的猜測,他拉住女孩的手緊緊的,悄悄的說:“孩子,不要摘下口鼻上的濕布,爸爸數到三,我們轉身就跑!”
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的雙眼死死盯着那個黑洞,她相信爸爸,她點點頭。
在篝火中跳舞的人們也聽到了槍聲,他們警覺地四下散了開來,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去巡邏,埃裏克從另外一邊悄悄爬了出來,他來到人們剛才燒烤的地方,拿起人們留在那裏的食物,他仔細觀察了一下,用鼻子聞了聞,拿起一片在嘴裏嚼了嚼,味道不錯,像是一種菌類植物,具有很厚實的肉感。
他拿了一包揣進懷裏,然後跑向了鐵屋子,他看到了那個孱弱的男人和他的女孩。他們正盯着一個黑色的洞口,他也想知道這裏裝着什麽,他看到那個黑色的洞裏伸出好幾根藤蔓,就像章魚的觸須,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東西,它們是活的?他驚呆了。
一把黑色的槍口頂上了他的腦袋,一個成年的武裝部男人,呵道:“孩子,你是從哪進來的?你要是敢不老實,我會開槍打爆你的頭。”
男孩回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那是一個頭發稀疏,有點發福的中年男人,他的身後站着一個身材勻稱,目光閃耀着精銳之光的持槍男人。男孩舉起手來指着那個黑洞:“那是什麽?”
兩個男人看到了鐵皮房邊還有另外兩個陌生人,他們扭頭就跑,鐵皮房內的觸須交織着飛了出來,它們很長很長,沒人知道它們到底能伸多長。
發福的中年男人大叫一聲:“噢,天吶,張蒙,快發警報,我去關閥門!”
那個男人說着丢下了埃裏克,抖動着他松弛的皮膚,飛快地跑向觸須。
張蒙朝天開了三槍,拿出哨子吹了幾下,他的表情肅穆嚴陣以待,他大吼着:“喬伊,小心!”
埃裏克被他的那一聲雷霆之吼吓得呆在了原地,這是有多麽緊急的狀況居然可以放下他這個入侵者不顧。
發福的中年男人還沒靠近觸須,便被一根長須捉住了,他的身軀被無數根觸須糾纏。
張蒙咬緊牙關飛奔過去,他胳膊上的肌肉因為緊張,全身用力在灰黃色的室外燈光下反射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之光,他的鞋底踩在泥地上,不斷翻飛起泥土碎屑,他的五指緊緊合并,緊貼在身側前後劇烈搖擺,他奔跑,他喊着:“喬伊,堅持住!”
觸須抽向了張蒙,張蒙一個打滾躲過了它的攻擊,在數十條觸須飛向他的同時,他的手伸了出去,黑色洞口的邊上有一個紅色的按鈕,他按了下去,剎那黑洞的四周出現閃亮的刀刃,齊齊切斷了它們,那些觸須就像斷了支撐的琴弦,它們飛向高空,疲軟地落下,噼裏啪啦落了一地,就像被噴了藥的蜈蚣,在地上掙紮,扭曲直到不動。
喬伊差點窒息,他被松開了,他身上纏着一條帶着花苞的觸須,此刻花苞忽然張開,向喬伊大張的口鼻噴出一股粉狀物,随後觸須跌落在地,徹底不動了。喬伊噗通一聲倒地暈過去了。
張蒙迅速拾起那個鐵蓋子将黑洞堵上了,然後叮一聲,他将上面的把手轉了幾圈牢牢關上了閥門。
接着很多武裝部的人趕來了,他們見情況控制住了就将喬伊擡走了。埃裏克趁亂逃走了。他急匆匆地翻出了厄瓜多爾小鎮。他不怕人,可他怕這種生物!
張蒙一步步走近堆砌的柴油桶廢墟,對着那裏道:“你們出來吧,我不會傷害你們。”
男人和女孩躲在那裏,女孩被吓壞了,她幾乎站不起來。這個東西太可怕了,它是活的!
男人的心跳也一直沒有平複,他沒想到那種叫做星際章魚的外星植物居然在這裏被重新繁衍。它們不是已經被毀滅了嗎?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二十年前,他親手毀滅了它們!他無法掩飾內心的焦慮,他看到了那個植物開花了,它向那個叫喬伊的人發射了孢子,表明他們種植了至少8個月了。那些植物成年了!
張蒙說道:“我們會收容你們,如果你們不出來,我将直接判定你們會對我們造成危害,子彈會射穿這些鐵皮!雖然你們的行為差點釀成大禍,但是如果你們現在出來投降的話,我們會既往不咎。”
男人揉着女孩的手臂發麻僵硬,他一遍又一遍撫摸着女孩的短發。
女孩小聲地問:“爸爸,我們出去,他會殺了我們嗎?”
男人道:“我不知道,但是他有槍,我們只能試一試。”
女孩的手緊緊抓着父親的胳膊,內心忐忑謹慎:“爸爸,我們真的要出去嗎?”
男人的喉結上下一滑動,他慢慢移動身子:“不,爸爸先出去,你等會。”
女孩蹲着,拉住他,擡頭懇求:“爸爸!求你,別出去!”
她無法承受失去爸爸,就像爸爸無法承受失去她和弟弟一樣。
弟弟說,如果她和爸爸死了,他也活不下去。她知道他并非活不下去。
而她說,他們兩個就算是死了她也能繼續活下去,她知道她并非真活得下去。
在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了,她也同樣不能失去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
男人用力掰開了女孩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
女孩什麽都抓不住,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只能看着爸爸去試試。
男人沒有停下。他說:“如果他開槍,你就跑。記住我們來的那條路嗎?回去找你弟弟。”
女孩:“爸爸,求你,也許你一出去,他就會開槍!爸爸!”
男人摸着女孩的臉:“我們沒有選擇,孩子,如果他繞過來會把你一起射死。我必須投降。記住如果你能逃走,遇到這種植物有花苞的用濕布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要靠近它們。”
男人貓着腰離開了女孩一些距離,然後雙手抱頭慢慢站起身來。
女孩心裏一遍又一遍喊着爸爸,她做好了随時逃跑的準備,她知道只有她活着才是爸爸最大的期盼,才是他所做的一切最大的價值,可她整個心都懸着,她害怕聽到槍響。
男人深深呼吸了一次慢慢站起身,沒有辦法了。
一杆冰涼的槍托毫無預兆地從上方襲下來,男人重重栽倒在地。
Chapter15
男人的頭部受到重擊,重重倒地。
女孩的心也随着他身軀倒下的剎那,墜地。
女孩驚呼着撲了上去,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她捧起父親的腦袋,鮮血順着她的指尖流下,她喊得聲嘶力竭,驚天動地:“爸爸,爸爸!”
此刻她不在乎對方是否會開槍,她什麽都不在乎!她很用力,額頭,脖頸那流淌着熱血的血脈都在那一刻糾結地鼓起,仿佛要沖破她的皮膚。
“爸爸,你怎麽了,爸爸,你快起來!”她大聲喚着他,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張蒙覺得她似乎用盡了整個生命在呼喊,這麽瘦弱的一個人爆發出來的力量讓他敬畏。
他的嗓子上下一滑,他竟然缺乏底氣地說:“抱歉。”
他不能随便相信從外面偷偷溜進來的人,他們也許有武器,也許會先發制人,也許屬于某個團夥,所以為了謹慎起見,他選擇先打倒那個男人,他并沒有想殺他們。
張蒙的身形站得筆直,他的臉龐方方正正,頭發又黑又短,緊抿着嘴唇,頭皮上延伸到額頭上三公分一直到眉毛處,有一道已經愈合的疤痕,他膚色發黃但是看上去肌肉強健,身體很健康,除了那道疤痕,他的模樣周正。因為火山活躍,這個小鎮的氣候偏向溫暖,他穿着一件綠色的無袖背心,和一條軍綠色的寬松的迷彩褲。他手臂肌肉上還有一滴滴汗水順着經脈的紋理流淌下來。他的眼睛是棕褐色的,炯炯有神,他很年輕。
女孩紅着眼睛扭頭看向那個打倒她父親的男人,她悲痛欲絕地吼道:“你殺死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他是個好人!你殺了他!”
張蒙糾正她:“他沒有死,他只是暈過去了。”
女孩一怔,她伸出手指去探父親的鼻息,他沒有死嗎?她以為他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繼續憤怒,她捧着父親的腦袋,在得知他還沒死的時候,她哭着哭着便笑,笑着笑着便哭。她緊緊揉着父親的腦袋,一下又一下親吻他的額頭。
張蒙被眼前的情形震驚,在剎那間他仿佛将那女孩的驚恐憤怒悲痛喜悅感受了一邊,就像一股電流在他體內周身導了一通,他有點麻木,有點不可意思,有點後悔,後悔他打倒了那個男人,也許他真的是個好人。
女孩的憤怒在她胸中張牙舞爪,她尖利地道:“就算你打暈了他,你也不能被原諒,你不應該打他!他出來向你投降!”
張蒙鎮定了下情緒,客觀地道:“我沒有請求你的原諒,就像你們不信任我一樣,我也必須對你們保持謹慎。你能發誓,你們是真心出來投降,而不是想着逃跑什麽的嗎?你們還蒙着臉。”
張蒙伸手扯下了女孩臉上的被單布,那個女孩瘦得讓他膽戰心驚。
女孩提防着抽出匕首一揮,刀尖劃過了張蒙的手臂,一條長長的血痕,鮮血像珊瑚珠一般滲出滑落,滴到地上,消失。
張蒙看了眼自己的傷痕,他沒有發怒,他說:“現在我們扯平了。把刀交給我,這裏不需要你用刀殺人!我也決不允許!給我!”
張蒙向她伸出手,這個女孩就像個野人一樣,滿眼都是野生動物那樣的警惕、兇狠,并且有些無知。
女孩見張蒙要收繳她唯一的武器,她揮動着不讓他靠近,她嚷着:“你滾開,我們不需要加入你們,我要帶着爸爸離開這裏。你們沒有一個是好人!你們一定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麽!”
張蒙有些失去耐心,但是他依然逼迫自己耐着性子,他想試圖讓對方放松下來,他說:“小姑娘,你身上沒有什麽我們想要的,如果非要說我們想從你們身上得到什麽,那就是你們的勞動力,我們需要人手來種植看守更多的植物,養活更多的人。總要有人試着去努力改變我們的生存環境,不是嗎?”
女孩權衡了一下,她害怕和生人接觸的,除了爸爸和弟弟,她幾乎沒有相信別人的習慣。她應該怎麽辦?她緊緊握着刀,盡量靠近爸爸,她不能把刀交出去,可是她不交出去,又能怎麽樣呢?她能和那個強壯的男人打一架嗎?
張蒙慢慢靠近她,一邊伸手試着去奪她的刀,一邊安慰着:“小家夥,放輕松。我們不吃人,我們不是壞人,我發誓。”
女孩說:“吃人的家夥從來都不會告訴自己的獵物,他們吃人!你別想從我手裏拿走刀!”
張蒙摸了摸鼻子:“可我有槍,就算你有刀,又有什麽用?你這樣的防衛多此一舉。我們如果吃人,可以直接殺了你們,而不是好言勸你放下刀。”
女孩依然不相信他,她說:“就算是多此一舉,我也會讓你知道,一個拼命的人所能爆發出來的力量。”
猛地,女孩撲了上去,男人的速度很快,他捏住了女孩的手腕,像提一只小雞那樣将她拎了起來,張蒙搖了搖頭:“也許我真該一槍打死你,和你的父親。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東西。”
女孩目眦欲裂地掙紮着,撲騰着,最後她狠狠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臂上,她就這樣翻着眼睛兇惡地盯着他,一副死死不啃松口的架勢。
張蒙咬着牙忍着痛,心想她一定是屬狗的。他并不反抗,讓她咬着,直到鮮血充盈了她的嘴巴,從她的嘴角流下,女孩才松了口,她納悶,問:“你為什麽不還手?”
張蒙自嘲地說:“我還不屑于對一個孩子動手。我要動手,可以打斷你一排牙。”
女孩反駁他:“我不是孩子。”
張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你幾歲?”
女孩撒謊了,她說:“20歲。”
張蒙笑,略帶譏笑:“你的身材最多不會超過14歲。好吧,你說20歲就20歲,女士。我叫張蒙。你叫什麽?”
女孩記得爸爸說過,只要不脫她的褲子,沒人會發現他是女孩,可是這個男人沒有脫她的褲子就知道了,女孩不願意說自己的名字。她警惕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是個女孩?”
張蒙抱着槍:“我假設你是女孩,而你沒有否認。如果你不告訴我的名字,我就叫你小狗。”
女孩一怔,她很不情願,但是她可不是小狗,她說:“艾希望。艾葉草的艾,希望的希望。”
張蒙心底一直緊着,在她說出名字的剎那,他感覺輕松了一點,他聳聳肩由衷地稱贊:“好名字。”
這時,一個高大的武裝部軍人朝着他喊話:“張蒙,你在那裏幹什麽呢?是什麽人在那裏?”
那是一個高大的白種人,手臂上都長着長長的毛,還有一股子很重的氣味。
他見那邊有人,對身邊的一個男人說道:“楊京,那邊好像有點麻煩,我們去看看。”
楊京點點頭,他剛剛收拾了那些掉落的觸須,并用火燒了一邊地面。此刻他滿臉灰燼。
張蒙輕松地說:“嗨,亨利,沒事,是一個小女孩,他們流浪到了這裏,她的父親受傷了需要我們的幫助。”
亨利一頭白發,平頭,像個大力水手那樣擁有結實的倒三角身材,他看了眼倒地的男人,那個女孩手裏還拿着刀,他警惕地用槍對準了女孩,他看到了張蒙手臂上的傷口,他說:“這是怎麽回事?你的傷口哪裏來的?”
張蒙按着他的槍口:“兄弟,放輕松,這是個誤會。我保證,現在沒事了。”
他對女孩道:“艾希望,把刀給我,這裏你用不着,我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拿來吧。”
張蒙又一次伸出手問她要。
女孩盯了他的眼睛一會,慢慢将刀遞給了他,她說:“這是把好刀,我每天都會磨它。”
那把刀離開她,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張蒙了然地道:“确實是一把好刀,我會替你保管它。如果你表現良好,我會還給你。”
亨利見沒什麽問題了,他和楊京兩個人擡起艾成林撤離。
張蒙拉着女孩走,他說:“你得告訴我你們是從哪裏進來的,要知道這周圍都是電網。”
女孩不肯走,她就像一頭耍倔的水牛,任對方怎麽牽引,她就是杵在原地,她說:“我要去看爸爸!”
張蒙說:“放心,你的父親死不了,他們會給他治傷,他需要休養,電網如果有漏洞我們就會受到威脅,你知道外面有很多人窮兇惡極,我們這裏有婦女和小孩,我們需要保護他們。明白?”
女孩遲疑如羊那樣的眼神看着張蒙,她感覺她在做夢。可盡管如此,她還是不願意洩露他們進來的通道。
張蒙拎着她連拖帶拉的,他的臉如鐵般散發着冰冷的氣息,或許還可以聞到鐵鏽那樣的味道,平日裏他就負責打鐵,所以他練就了一雙堅實的手臂肌肉和一身力量,他說:“你不告訴我也沒關系,我們繞着這個小鎮走一圈,總會發現你們鑽進來的地方。我的毅力和你的嘴一樣可靠!”
女孩緊緊閉着嘴,雖然她沒有任何殺傷力,像只小狗那樣被他牽着走,但是只要還活着她和爸爸就能想辦法逃出去,她是不會說的。
張蒙帶着她走了一個多小時,他很快看到了一處缺口,張蒙将艾希望丢在一邊,開始動手填補這個缺口。
這個洞不是他們挖的,也許是埃裏克。
女孩嘲笑道:“你這樣填補,別人還是照樣能挖。”
張蒙一邊賣力地填土,一邊回答:“那總比提醒別人這樣能挖進來要好得多,畢竟只有少數人願意冒險挖,我不能給他們留一個現成的坑。”
張蒙做完這些,又拎着女孩走,他說:“我說過,就算你不說我也能找到你們挖的洞。”
女孩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笑,她當然不會告訴他。
張蒙填完坑之後又帶着女孩繼續繞着走。
女孩有點緊張,生怕他發現他們挖進來的洞,就說:“你不是填了坑?為什麽還要繼續走?”
張蒙一眼都不看女孩,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電網的下方:“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什麽漏洞,也許偷偷潛進來的不止你們!”
他們又走了很長的時間,眼看着距離他們挖進來的坑越來越近,女孩忽然大喊大叫起來:“我要去看爸爸,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我要去看爸爸!”女孩揮舞着四肢,好幾次她的指甲都抓到了張蒙。
張蒙拎着她,訓斥道:“真不老實。好了,你別想掩蓋了,我已經發現那個洞了。”張蒙吹了吹口哨,附近就有兩個武裝部的人員前來接應,張蒙讓他們填好坑晚上注意邊界防衛,然後他不客氣地用力推着女孩走。
張蒙帶女孩來到他們集中居住的一幢二層樓房內,選其中一個房間給她,他說:“你的父親正在接受治療,明天帶你去看他。在這之前你必須老老實實呆在這裏。你的桌上有食物!”
女孩難以置信地看着房裏的陳設,幹淨的床,桌椅,還有吃的,她看到房間裏的小桌上有一份烤好的食物,正在散發着香味。
張蒙見她呆着的樣子,就鼓勵她:“去吧,去吃,我們吃這個東西大半年了,它具有很高的營養價值,可以讓你身體發育起來。你不相信我的話,你可以不吃它,但你也可以冒險試一試。”
張蒙拿出了艾希望的刀,遞給她:“你不需要向我保證什麽,我也不相信你的保證,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敢用這把刀子在這裏傷人,我就用子彈打斷你的手!”
女孩将刀子拿在手裏,她凝視着張蒙的眼睛,然後她走到了桌子面前顫抖地拿起了叉子,她幾次想要叉住食物,但是都掉下了,她扔掉了叉子,用手抓起就往嘴裏塞,她将嘴撐得鼓鼓的,她一邊往嘴裏塞着一邊盯着張蒙。
張蒙覺得她就像在防範一個會搶她食物的人,她正在不遺餘力地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肚子,然後給他看一個空空的盤子,示意,你是搶不走的。
張蒙用手摸了一把臉,看了看天花板,他透過她的眼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正因為這些痛苦的記憶,所以他無比珍惜現在,他不惜一切守護着這裏。
女孩說:“那些植物很危險。”
張蒙說:“我知道,但是它們能提供給我們食物,它們不需要陽光就能在黑暗中生長。而且長得很快。”
女孩問:“你們了解這種植物嗎?”
張蒙搖了搖頭:“我們正在摸索,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們現在能控制它們。”
女孩又問:“它們靠什麽營養物質生長?”
張蒙:“火山灰。那是非常肥沃的肥料。”
女孩:“你們是怎麽把火山灰運到這裏的?”
張蒙:“卡車,但是我們的燃油快耗盡了,我想以後我們得徒步去運輸火山灰。所以我們需要人。”
女孩問:“你們從哪裏找到這些植物的種子的?”
張蒙:“這我不知道。王陽教授找到它們的。在種植過程中我們死了很多人,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掌握它們的規律了,也幾個月沒有人死亡了。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們不吃人。”
女孩說:“我爸爸了解它們,你們不能傷害他。他知道得比你們多。”
張蒙對女孩的說法有了點興趣,他說:“你爸爸怎麽會了解這種植物?”
女孩想了想,她很擔心他們會傷害爸爸,如果爸爸對他們是個有用的人,也許他們能饒他一命,她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