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着,記住,不要把布條拿下來,你看到喬伊了嗎?如果你拿下來了,你就會和喬伊一樣身體裏長出植物來!走,快從這裏出去,回到我們的小土坡上,我們埋着東西的地方,在那裏等我,快走!”
“爸爸,你去哪裏?”男孩說。
“我得去找你姐姐,我知道她在哪裏。你保證,你可以一個人回到土坡上,你能保證嗎?”
男孩因為父親沒有救湯姆而生氣,可是很快他接受了這個現實。
可是他不願意離開這裏,他說:“爸爸,地震會過去的。”
男人的眼眶凹陷,眼球外凸,看上去機敏而恐怖,他說:“孩子,你看到那些鐵皮房了嗎?那裏的植物成熟了頂端會噴射孢子粉,喬伊就是被這種孢子粉攻擊了,他被植物吃了,地震會摧毀這裏的鋼板,植物的觸須會逃出來,我們必須離開這裏,越快越好!如果它們逃出來了,我們就不能往南走,必須往北走,越冷的地方,那種植物越沒法生存。記住。”
男孩有些拿不定注意,他實在太喜歡這裏了。可是他也不想被植物吃掉。
他點點頭,他說:“你能保證你和姐姐一定會到那裏找我嗎?”
男人說:“我保證。”
男孩聽着父親的話,他在地面的抖動中一瘸一拐向着出口而去,外面到處都是在奔逃避難的人,他們毫無目的,有的呆呆地站在廣場上不知所措。
男孩從他們中間穿過,他走了出去。也許他還抱着希望。他希望地震能夠很快就停下來,不要毀壞這裏的地下培育基地和住房。
他看到爸爸正望着他,他裝着加快了腳步。
轟隆一聲,這個傳說中抗十級地震的建築一半倒塌了,另外一半搖搖欲墜。
男人站不穩再次跌倒了,他的胳膊和頭磕到了石塊,他幾乎暈過去,他看到了從建築的根部蜿蜒的植物根系,他的心一陣陣緊縮,這些東西多得就像抱團的蚯蚓,讓他數也數不清。
裏面的人不停地逃出來,緊接着整個建築轟然倒塌,就好像有人用一個巨大的錘子瞬間将房屋擊成碎末。
地震是間歇性的,此時震感已經減弱,人們在灰燼中尋找着幸存者,男人在逃出來的人當中一個又一個仔細地辨別,他聽到了很多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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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抱着渾身是血的楊京,失魂落魄的哀嚎,楊京的頸動脈被咬斷了,他失血過多,逃出來的時候沒多久就死去了,他們的旁邊坐着灰頭土臉的張蒙,他手裏拿着消防斧,斧頭上還滴着鮮血,他坐在那裏,用手指插入鬓發,他感到深深的懊悔。
艾成林說的沒錯,喬伊居然爬了起來一口咬住了楊京的脖子,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他站不穩,跌倒了,楊京的動脈被咬斷了,他拾起了斧子,砍斷了喬伊的手,才把楊京拉出來,那些植物居然能操控喬伊的身體行走,吃肉然後用血肉供養它們成長!他砍了喬伊的四肢,和腦袋讓他無法行走,他忘不了那滿目的鮮紅,就像關不掉的水龍頭那樣。
愛麗不停地按壓試圖止住他的血,可那都是徒勞,楊京的嘴裏不停地冒出血泡泡,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的唇一開一合的,沒人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不到兩分鐘,楊京就死了。愛麗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給擊垮了,她哭得撕心裂肺的。
張蒙用雙手捂着臉,看不出來他此刻的表情,一瞬間,他失去了兩個兄弟。他為什麽不相信那個男人的話,如果他相信了,楊京一定不會死。這個硬漢在手掌底下,悄無聲息地忏悔,這一切太突然了,就在幾分鐘以前他們都還是活生生的,喬伊還在和他賭飯,楊京還在他身邊聒噪。
張蒙忍不住鼻子刺痛,他的眼淚一分泌出來,就被他粗糙的手指給擦掉了。他擡起頭看着灰得讓人絕望的天空,淚痕在他滿是塵土的臉上畫出一條條軌跡。
諾丁默默站在愛麗的背後,他在地震發生的時候第一時間去尋找了她,可是愛麗卻不顧自身的安危去救了不斷冒血的楊京,此刻他才知道愛麗喜歡的人是楊京。
他很無力,所以他通過工作來讓自己忘記。他奮力地投入到營救當中。他無法給予愛麗任何安慰,他不怨恨她,真的不怨恨。他只是覺得自己很無能,不能留住她的心,諾丁假裝堅強,可是他在轉身的時候卻失聲啜泣了,他的情緒在無數個夜晚的壓抑中噴發,他一邊挖着廢墟,一邊用髒手擦着臉龐。
沒有人在意他在為誰痛哭,因為大家都遭受了重創。諾丁的心情極為複雜,他的愛,他的過去,他的兄弟,他在彈奏的歌曲,那一幕幕都在眼前閃過,哪怕在安逸的生活當中,他也無法避免痛苦,他的內心比這到處都是死亡的環境更加布滿灰塵。
這一天對他來說就是足以毀滅他的末日,愛情不在了,他所賴以生存的新家園被毀滅了,他一無所有,無所依靠,忽然他腦海裏閃過一個女孩真誠的告白:諾丁,我愛上了你,是想和你結婚的那種。這句話就像在他的灰暗世界中的一抹彩色那樣鮮亮,就像是黑暗中的燈火那樣讓人感到溫暖。
他止不住流淚滿面,可是他不喜歡那個女孩,一點也不。他只是感謝她能喜歡自己。
王陽正在組織其他的幸存者去巡視鐵皮房,他讓一部分人去取炸藥,他要炸了這棟建築底下的那些根須。王陽給營救只留出了30分鐘,30分鐘之後,這幢建築就要被炸毀。
艾成林仿佛幽魂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他沒有看到他的女兒,他站在倒塌的巨大廢墟面前,忽然有一種不可逆轉的情緒,他仰天哀嚎起來,發瘋似地用雙手去刨廢墟,他的生命因為兩個孩子而頑強,他不能接受在一起十六年的女孩忽然從他身邊離去。
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她的生存,他身為一個男人,一個父親鎮定堅強的決心在那一刻崩塌了,他像一個婦孺那樣哭泣,無所依靠。
張蒙看到了那個瘦弱的男人,為了自己的孩子所做出的努力,他是一個好父親。他拍了拍艾成林的肩膀,說:“你的女兒不會有事,上帝會保佑她的。”
艾成林痛哭:“可是她不相信上帝。”
張蒙一怔,他說:“上帝不會因為她不相信而遷怒于她,上帝就在每個人的心裏,以各種不同的形态,不管她承不承認。”
艾成林感到好多了,他說:“謝謝你的安慰。”
張蒙無奈地抹了一把臉,他咬着嘴唇片刻,說:“你是對的。它們應該被毀滅。”
艾成林遞給他一根濕潤的布條:“戴上它,也許它會救你一命,上面是尿液,現在沒有水。”
張蒙沒有猶豫接了過去就戴上了,他說:“我會幫你把她找出來的!”
現場的挖掘非常困難,他們沒有工具,一切都很原始,在挖掘的過程中坍塌時有發生。那些植物的根須越來越多,情況越來越危急,張蒙帶人一起撬開了一塊水泥板,他感到一陣驚喜,因為他看到了隊長亨利,他龐大的身軀被卡在了下面。
他向下面喊:“隊長,你還好嗎?”
亨利聲音中隐隐帶着不安,他故作輕松地說:“托你的福,還沒死呢。不過情況不太樂觀,快,把孩子先拉上去。”
亨利小心翼翼地從胳膊地下遞出一個孩子。
是小湯姆!
他居然還活着!
張蒙把繩索放了下去,亨利将湯姆拴好,然後在湯姆額頭上吻了一下,他說:“好孩子,你會沒事的,快點上去吧。不用害怕!”
小湯姆眼睛睜得大大的,原本的驚恐被亨利的微笑所化解,他也朝着亨利一笑。
亨利擡頭看着湯姆克斯被一點點拉上去。
張蒙又将繩子放了下去,他說:“頭兒,你自己能爬上來嗎?”
亨利看着張蒙,欲言又止,等孩子離開了,他說:“我想,我是上不來了。去拿一包炸藥給我!”
張蒙:“你要炸藥幹什麽?”
亨利咬着牙,忍着劇痛:“別廢話,快拿炸藥給我。”
王陽已經派人在建築的四周安裝上了炸藥,還有十幾分鐘就要引爆。
張蒙依言将一包軍用炸藥用繩子拴了遞下去。
亨利說:“下面有很多根須,它們已經纏住了我,不要在上面引爆,否則會把洞口擴大,它們就會出來,我拿到下面去引爆,炸毀它們延伸出來的根。”
張蒙的眼眶刺痛,他內心對亨利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意,他喚了聲:“隊長!”
亨利:“少廢話,我最多還能再堅持30分鐘,也許還不到,我會在失去知覺前引爆,你們抓緊時間救人。不用管我了。引爆之前我會吹哨子提醒你們讓開。”
張蒙在上面看不清楚,下面很暗。
無數條根須從亨利的傷口裏鑽進去,将他的身體當做肥料那樣吮吸。亨利額頭的青筋暴起,他真的像早點引爆早點結束痛苦,可是他必須得再堅持一會。因為他是隊長,當了這麽長時間的武裝部的隊長,他被大家信任,他覺得他有這樣的責任堅持到最後一秒。
張蒙從耳後拿出一根煙,點燃之後用繩子遞了下去。
亨利很高興,他開始抽煙,他覺得好多了,時間也許可以過得快一些,疼痛也能少一些。
王陽對于自己的成果出了那麽大的隐患非常焦慮,好在鐵皮房子暫時沒有傳出什麽危險的信號,只是這裏宿舍底下暴露的根須太過危險,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鏟除這個隐患。
眼看着根須露出地表越來越多,越來越長,他等不住了,讓人點燃炸藥。
與此同時,在醫務室的那個方向傳來了又有幸存者發現的消息,有兩個幸存者在一張鐵床下面,還活着,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經過證實,這兩個人就是艾希望和看守她的牙膏。
現場亂成一團,王陽勒令點燃炸藥,阻止根須擴散,而張蒙則下令不許點燃炸藥等待人救出之後由亨利從內部引燃。
他們吵了起來,跟随王陽的人和張蒙的部下起了沖突。
艾成林見狀,他抱住了張蒙,諾丁抱住了王陽将他們扯開。
艾成林懇求道:“王陽,我的女兒還有那個黑人還在下面,請你再等一等,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把他們救出來的。”
王陽的精神高度緊繃,他指着艾成林的鼻子罵道:“不管是誰在下面,就算是我的兒子在下面我也不能放着那麽多人的性命不顧,我們必須馬上控制這裏。要以大局為重!”
艾成林見王陽态度堅決,他覺得命運握在別人手裏的感覺非常無力,他無法控制,他再次懇求道:“我不能失去希望,求求你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求求你,不要引爆,我們可以先點燃火把,将那些根須固定在一個範圍之內!這個可行,它們怕火!”
張蒙也覺得這個拖延可行,他道:“王陽,雖然你是這裏的最高層,但是有可以選擇的方法,就不能輕易放棄我們招收進來的生命。”
王陽的神色緩了緩,這時,忽然幾聲尖叫聲傳來,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根須一下子穿透了三個人的身體,他們被高高卷起,他們尖叫着,緊接着慌亂的武裝力量開始對着那些根須射擊,子彈直接打死了被攻擊的人。
王陽立刻堅決下令執行,他大聲道:“點炸藥,誰敢阻止,我就一槍崩了誰!諾丁去點炸藥!”
諾丁吓得臉都白了,沒想到王陽會讓他去點炸藥,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能。艾希望還在下面,牙膏也還在下面,牙膏他剛剛參加完宣誓,我們要以這裏為家,我們都是兄弟,我們要誓死守護家園,我們不能自相殘殺,我……我不能親手炸死他。”
諾丁鼓起勇氣說完了這些話,他是怯懦的,可是怯懦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意志。
王陽看了他一眼,舉起槍,朝着諾丁砰一聲,他必須用這種暴力來徹底掌控局面,所有阻礙他建立人類新社會的人都應該去死,為了更多的人,他當然不在乎那些不聽從命令和他叫板的人。
諾丁難以置信地看見自己的身體上綻出一朵血花來。他倒了下去。
愛麗見狀尖叫起來,她跪倒在諾丁的身邊,精神崩潰。她将他的頭抱在懷裏,說着對不起。
諾丁卻看着愛麗笑,他的笑容最後凝固在生命的盡頭。
他不需要對不起,他一直都守護着他們的約定,他一直都在原地。
張蒙在諾丁倒地的剎那一槍打中了王陽的前額正中心,王陽也倒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沖動還是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對還是錯。
他的直覺告訴他現在只能有一個人來發號施令,一個人來肩負起這個對錯。
在場的人瞠目結舌,這一切如疾風驟雨一般。
Chapter24
人們都被這場變故驚吓了,他們內心恐慌,六神無主。
張蒙舉起了雙臂,他宣布:“任何一個我們的同胞,只要還活着的,被埋在地下的,我們絕對不會袖手傍觀,你們要記住自己的誓言,你們保衛着這個團隊,同時團隊也守護着你們!”
張蒙染血的臉此刻在灰燼中閃着光,那種光來自于他的眼神,他的語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力量,他被衆人的目光包圍着,很快,大家被他激勵了,人們覺得自己不會被抛棄,自己屬于這裏!
張蒙指揮衆人用濕布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後将炸藥包盡可能多地連接起來,用繩子傳遞下去,交給亨利。
張蒙又一次問他:“為什麽要放棄?你可以割斷它們上來,你也許還有救!”
亨利還硬撐着,他的一根煙已經快抽完了,他說:“我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這裏交給你了。”
張蒙不知道的是,亨利的雙腿已經被壓得血肉模糊,失去了知覺,他一直想要個像湯姆克斯那樣健康的孩子,他不能生育,他的妻子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亨利看着張蒙離開了,他碧藍色的眼睛像極了從前湛藍的天空,湯姆也有那樣一雙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值不值得,反正他已經做了,他當時想也沒想。
張蒙讓一部分人點燃火和那些根須對峙,接着有個人開來了鏟車,和鎮上的一輛小型的吊車,他們開始施工救人。
鐵皮房子有兩座斷裂了,成熟的花苞從那裏探了出來,它們張開了頂端,開始抓活人,愛麗呆呆坐在諾丁的身邊,她什麽都沒有聽到,她活着就和死了一樣,人們在她身邊奔逃,她就像一塊悲傷的背景布。觸須纏住了她,朝着她的臉龐噴射了孢子,然後很多武裝隊伍的人用刀砍斷了觸須救下了她,将她帶了出去。現場一片混亂。
女孩和牙膏兩個人擠在很小的空間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四周不斷有粉塵落下來。
女孩覺得身體底下,屁股後面有一股很燙的熱氣,就好像什麽東西馬上就要噴出熾熱的火焰。
他們兩個人滿頭大汗,心裏充滿着各種不可預知的害怕。
于是他們開始說話。
女孩說:“我覺得地球還在憤怒,它的岩漿馬上就要沖出來了,我們會化成水汽嗎?”
牙膏也惴惴不安,他說:“我可不想這種死法,這太可怕了。”
女孩說:“他們會來救我們嗎?”
牙膏說:“我相信會,你應該相信你的父親。”
女孩感覺自己要滑下去了,她稍稍往前趴了一點。
泥石子嘩啦撲了下來,掉了他們滿頭都是。
牙膏急着說:“別,別動,我們兩個只要誰一動,這裏就會坍塌。”
女孩吓得一動不敢動。她擔憂地說:“如果待會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們誰先出去?”
牙膏說:“我不知道。”
女孩說:“如果我們兩個只能活一個……”女孩悄悄捏緊了手裏的刀。
牙膏也警覺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槍,防範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他們的手都沒有動,他們距離很近,彼此看着對方。
如果有機會能出去的話,他們都希望自己是第一個被拉出去的。
女孩不了解牙膏,牙膏手裏有槍,她害怕牙膏會殺了她。
她的手裏緊緊握着匕首,如果他要殺她的話,她一定不會讓他得逞的,女孩心想。
她無法信任這個黑人,她吞了吞口水,說:“我們現在不能動。否則兩個人都會死。”
牙膏肌肉緊繃,他說:“是的,我們誰也不要動。否則都會死。”
牙膏很害怕女孩的眼神,有一種突然爆發的攻擊性,這種神情讓他很不安。
女孩說:“我相信爸爸,他一定不會讓我們兩個都死。他一定會想辦法。”
牙膏說:“可我不相信他會在乎我。我沒有什麽親人在上面,也沒有朋友。”
女孩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如果牙膏在這個時候殺了她的話,到時候他們就只會拉活人上去。如果兩個人只能救一個她知道爸爸一定會選她。
牙膏緊緊握着槍,只要他把手悄悄移動一下,女孩是不會發現的,因為他們兩個都不能轉身,甚至不能仰起頭向後看。牙膏呼吸有些急促,他黑黝黝的皮膚上豆大的汗滴一顆顆滑落。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殺她。可是他實在覺得希望很渺茫,因為洞口很小就算他們能搬開一些建築也不可能搬開那根粗壯的橫梁,這個洞口只能一個一個拉上去,不能同時拉兩個人。
但是他告訴自己還沒有到非得殺她的時候,也許他們兩個根本就不可能被救上去。為了緩解心裏的那種可怕的惡念和緊張的情緒,牙膏開始岔開話題,他問:“如果被壓在這裏的是你和弟弟,你覺得你爸爸會選擇你還是你弟弟?”
女孩想了想,她說:“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爸爸願意用他的命換我們任何一個。”
牙膏問:“如果他只能選一個呢?”
女孩對牙膏的問題自然回避了,她有點暴躁,她說:“既然沒有發生,我們就不要去假設。”
牙膏說:“是因為你不敢面對如果你爸爸選擇了弟弟這個事實吧。”
女孩反駁:“你怎麽知道爸爸一定會選擇弟弟,而不會選擇姐姐?”
牙膏說:“因為他比你小。大的那個總是吃虧一些。”
女孩說:“我會建議爸爸選擇我,不是因為我不想讓弟弟活,而是因為我覺得面對這個世界比死去更加殘忍。如果他願意像我一樣面對外面的一切,我可以選擇讓他活。”
牙膏思考着女孩的話。他頭一次以一個逆向的思維去看自己的過去,他以為父親和弟弟躲在那裏,眼睜睜看着他将被別人殺死,是對他的抛棄,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認為的。也許父親也是愛他的,只是他無法證實了,但是這麽想起來他會好過一些。
牙膏喃喃地說:“我們要一起出去,我們都要活着。”
女孩說:“我可以讓你先出去。”
牙膏一怔,他說:“為什麽?”
女孩說:“因為你不會讓我先出去,我不想你現在就殺我!”
女孩将心裏所擔憂地直白地說了出來,她盯着牙膏,仿佛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牙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言不由衷地說:“我沒想殺你,我發誓。”
女孩知道他在掩飾自己,牙膏的眼睛不停看向別處,他試圖隐藏。
她說:“一會你先出去,我抓住你的腳,我們就能一起出去。你能保證不踹我嗎?”
牙膏有些羞愧,他說:“不不,你先出去,我拉住你的腳。”
女孩堅持:“必須你先出去,因為你的手勁比我大,你可以支撐兩個人的重量,而我不能。”
牙膏的喉結上下滑了滑,他覺得女孩說的有道理,他說:“好吧。”
女孩說:“我要你保證,你不踹我!如果你不能拉住那根繩子,你想踢掉我,我就用刀割斷你的腳筋,讓你成為一個只能用一條腿跳着走的人。”
牙膏被女孩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她的年紀比他小,可她說的話很吓人。
“行。”牙膏點點頭,“如果我拉不住,我們就一起掉下去。”他覺得這姐弟倆讓他印象深刻。
上面總算是清理出一條通道來,艾成林說着就要系好繩子下去。
張蒙阻止了他,他說:“餘震不止,這裏随時可能坍塌,你下去如果碰到了什麽會提前引發危險,到時候我們要救的不是兩個而是三個了,把繩子放下去,讓他們自己抓住,我們拉他們上來。”
艾成林聽從了張蒙的指揮,可他還是不放心,他怕女孩抓不住,通過喊話溝通,他們達成了一致,決定将繩索放下去,男人有些焦慮,他太害怕失去女孩了,也許他應該相信孩子,她長大了,應該要學會自己面對這一切。
他們只有兩個成年人來拉這條繩子,其中一個就是張蒙,沒有其他人手了,而艾成林被排除在外,因為他瘦弱而且肋骨還受傷了。
他就在出口張望,裏面黑漆漆的,他什麽也看不到。
牙膏興奮且緊張地說:“我抓到繩子了。”
女孩緊緊盯着繩子,她建議道:“将繩子盡可能地放長,也許你一時半會抓不住會下滑。”
牙膏點點頭,他們的身子沒法動,無法把繩子纏在身體上。
他說:“我們應該怎麽出去,我感覺這裏搖搖欲墜。”
女孩感到身體底下的支撐物在傾斜,她感覺她的身體發生了輕微的位移,她緊緊抓住了牙膏的胳膊,她覺得她就連聲帶那樣輕微的顫動都會導致她的下墜。
牙膏慌張地拉了拉繩子,也許他們都沒有準備好,可是來不及了。
他們身體底下的支撐物仿佛被抽走了一般,他們同時發出尖叫。
一股力量将繩子往上拉,女孩抱住了牙膏的腰,突如其來的下墜和重量讓牙膏不能适應,他的雙手與麻繩的摩擦就像被無數锉刀挫開了皮肉,牙膏一路往下滑,順着繩子。
女孩緊緊抱着牙膏,她眼睜睜看着他們預留的繩子末端越來越靠近牙膏的雙手,她大聲喊着:“牙膏,我們不能死,抓住!抓住!”女孩最後連話音都沒有了,只剩下單調的尖叫聲,她感受到失重,快速下墜,一陣暈眩,她的心就這樣懸在半空。
最後他們一個急剎車剎住了,女孩閉着的眼睛,顫抖的雙臂,她睜開了眼,看到了牙膏抓住了麻繩頂端的那個結,牙膏哭了,他說:“對不起,我的力量不夠,我,我要放手了,我支撐不住了!也許你應該放手,這樣我們就能活下一個。”
“不!”女孩緊緊抱着牙膏的腿,她一開始抓住了他的腰,可是後來她也沒能抓緊滑了下去牢牢抓住了他的一條腿。她的表情很堅決,她絕不放手!
整條繩上都是血。而上面的兩個拉繩子的人顯然也被這股重力給累得夠嗆,他們往上拉的速度并不快。
牙膏瘦弱的手臂和手指骨都在顫抖着,他的骨架子仿佛要崩斷了那樣,他咬着牙說:“你放手吧,我不想踹你,不然我們兩個都要死!”
“你說過,如果抓不住,我們就一起死!”女孩将這句話堵了回去。
“不許你說支撐不住,你必須支撐住,”女孩哀求着,“牙膏,你可以的,我們正在上升,你只要再堅持一會,就一會!”
牙膏屏住了呼吸,咬着他往外翻的嘴唇,他快脫力了,他本來就不強壯。
這時,上面又摔下來一條繩子,艾成林在洞口大聲喊着:“希望,用繩子捆住身子!”
女孩看到了另外一條繩子,從上面墜了下來,她第一次沒抓住。
牙膏的手漸漸松開了。
“噢,不,牙膏你堅持住,牙膏!”
她很快就要沒命了,她在牙膏松手的剎那,借助蕩力瞅住了邊上的那根繩子,她感到手如火燒一般疼痛,她向下滑了五米多的距離才止住下墜,她看着牙膏落了下去,就好像溺水的人伸展着四肢失去了知覺那樣,他被黑暗吞噬了。
艾希望眼睜睜看着牙膏掉了下去,她咧着嘴抱着繩子,她在漸漸上升,她永遠都無法忘記牙膏下墜的時候那種眼神,她永遠無法忘記!她的眼淚布滿了整個臉龐,她周圍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她滿腦子回放着剛才的那一幕。
她和牙膏真的只能活一個嗎?如果她沒有抱住牙膏的腿,他是不是不會墜下去呢?女孩內心深深的自責,她把額頭貼着繩子,發出嗚嗚嗚壓抑的哭聲。在生存面前她看到了自己可怕的一面。
接着她看到了那個坍塌的洞口無數雪白的根須就像活的那樣的不斷往上延伸,那些根須比深紫色的地表觸須更加長更加靈活,她尖叫着往上爬,上面的繩子不斷拉着她上升,她喊着:“快點!爸爸,快點!那些東西要抓住我了!爸爸!”
男人終于看到了女孩驚慌失措的臉,他不顧身上的傷和張蒙一起用力,他們盡了全力将她拖了出來!然後根須也張牙舞爪地鑽了出來,就是它們摧毀了這幢宿舍樓的地基!
Chapter25
亨利吹響了哨子。
張蒙的心猛得一驚,他朝天開了幾槍大聲吼着讓大家都撤退到廣場以南!
人們開始疏散,爆炸的火焰布滿了小半個厄瓜多爾小鎮。
地底下的根須憤怒了,它們在火焰中就像魔鬼一樣跳舞,爆炸填埋了一部分觸須,卻也使得鐵皮房子內的植物瘋狂。
二十多個鐵皮房子都被摧毀了,那些鐵皮都被撐得變形,然後爆裂,人們争先恐後地逃離了小鎮,若大的廣場只剩下張蒙一個人。
他坐在那裏,鼻子上的那個簡易的口罩散發着尿騷味,他打算點燃他們的炸藥庫,這裏的火藥容量足以炸毀整個厄瓜多爾小鎮。
他的身邊停着一輛可以飛行的汽車,他很早以前就為它充了電,現在整個小鎮都斷電了。他也不知道它能飛多久。
他穿梭在那些觸須之間,将導火索連接好,然後他回到了汽車邊上,點燃了最後一根煙,他看着群魔亂舞一樣的厄瓜多爾小鎮,眉頭一直都沒有舒展,直到抽到最後一點,他用煙頭點燃了導火索。
在煙霧彌漫當中,他看到了一個孩子,孩子的身後有許多觸須正在向他靠近。
他扔掉了煙頭,是湯姆克斯!其他人撤離的時候落下了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不知道該去哪裏,他一個人站着。
該死的!張蒙拿起了槍和砍刀。他猶豫了一會,也許他應該讓這個孩子死去。
他可不能帶上讓自己最讨厭的小孩!
湯姆克斯揉着眼睛,他看着周圍可怕的植物,他叫着:“亨利叔叔!”
張蒙打開了汽車的車門,他的嘴一直沒有合攏,內心讓這個孩子折騰得發狂。
那孩子一聲聲叫着亨利。一根成熟的觸須花苞正在張開,它慢慢向小男孩逼近。
張蒙的眼睛一陣陣酸,他狠狠揍了一下車門,他向孩子跑去,他身手很快,他用力砍斷了觸須,然後用一塊灑滿他尿液的布捂住了小湯姆的口鼻。
地底不斷冒出植物的根須,就像無數條蛇在那裏翻滾,它們到底占據了多大的地下面積,這已經沒有人去思考了。
張蒙抱着孩子一路像跳蚤那樣跑向了車子,他将孩子塞了進去。他還有五分鐘時間撤離。
導火索開始蔓延,張蒙啓動了汽車,汽車張開了翅膀,變成了一架小飛機,但是折騰了一分鐘,它還沒有起飛,蓄電池的電力只剩50%,張蒙生氣地拍着駕駛座裏的方向盤。好吧,50%他也得讓它飛起來!
終于,2分鐘過後,這架不靠譜的家庭兩用綠色環保飛機晃晃悠悠地起飛了,他娘的,張蒙破口大罵,能見度那麽低,他根本看不清楚前面是什麽!也許他會飛向火山,也許他會撞上什麽建築,不過這裏的建築都倒塌了。
張蒙開着飛機胡亂飛着,底下一片火海,爆炸的氣流就像漩渦那樣吸附着他的飛機,一陣颠簸晃動之後,他終于驚險脫離了桎梏。
那些觸須搖擺着,就像火海中永生的海藻,壯觀而讓人心生畏懼。他在這裏生活了大半年,他覺得很可惜,這樣美好的生活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終結了,他有些不能适應,他不知道将來在哪裏,他的內心在抵觸他。
飛機提示動力不足,要求迫降。
張蒙駕駛着在一處山坡上出了點交通意外,飛機的機翼被撞壞了,四個輪子因為緩沖而爆胎了,他慶幸的是這是一臺環保汽車,裏面沒有任何汽油,不然很可能會爆炸。
他從車子裏爬了出來,然後仰面躺在地上,他的頭部被撞到了,爬出來之後就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祈禱着自己要麽就別醒來了,要麽就不要受嚴重的傷害。
小湯姆自己從汽車裏鑽了出來,他沒有受什麽重傷,只有一些擦傷,他就坐在張蒙的身邊,他有點害怕他。比起亨利叔叔,張蒙是絕對不友善的。
張蒙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