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過了,但是我沒拿你們的罐頭,我經過的時候你們的推車……确實還有許多罐頭,我承認我是想拿幾個,但是當時我身上已經帶了五個罐頭,雨很大,我只想找個地方躲雨,我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我什麽也沒想,我真的沒有拿。

女孩說:阿勇,別聽他的,他在撒謊,他看到我們有罐頭了,一定是他拿了!

男孩說:姐姐,請你閉嘴!這件事我來解決。

女孩被噎着了!好小子!居然敢教訓起她來!

男孩說:埃裏克,我相信你。我們一起走吧,我爸爸說,南邊有綠色植物,有陽光,到時候我們就不用東躲西藏了,很多人都會有吃的東西,我們一起去吧。

女孩大驚:阿勇,你說什麽呢!你怎麽能擅自邀請陌生人和我們一起走。

男孩說:姐,埃裏克不是陌生人。埃裏克是爸爸原諒的孩子。他和我們一樣。

埃裏克哼了一聲:我才不稀罕和這個長滿尖牙随時都會咬人的女人一起走!

男孩說:埃裏克,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我們有地圖,我們知道去哪。但是如果你堅持要自己走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你失去了媽媽,我們失去了爸爸。

埃裏克正想走,聽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他回頭看着阿勇說:你的爸爸,上次我見過的那個男人死了?

阿勇點點頭:是的。他走了。我們把他留在了路上,他說要看着我們走,我們讓他看着。我們都很愛他,他是個好爸爸,也是個好人。

埃裏克的眼睛有些熱淚充斥,但是很快收了回去,他用手背一擦,眼睛紅紅的,轉身又要走。

男孩看着他離開,然後看着自己的腳尖。

埃裏克還是沒有留下來,他就這麽讨厭他們嗎?他一個人不怕嗎?

女孩打了她弟弟的頭一下: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理你。你幹嘛把爸爸的消息告訴他,這跟他有什麽關系,而且說不定他會威脅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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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說:因為他很羨慕我們有爸爸,我看得出來,而爸爸對他充滿善意和寬容,他一定不會忘記。他的心理其實是信賴我們的。

女孩說:你怎麽知道?

男孩說:我就是知道。

女孩說:如果不是他,那到底是誰拿走了我們的東西?

男孩說:不知道,也許是別人。

女孩說:這附近沒有別人。

男孩說: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別人。他至少沒傷害我們。

女孩說:早知道就多放一些在背包裏了!

※※※

尼泊爾小鎮,那個空氣重度污染的地區。

艾倫的腹瀉非常嚴重,也許是細菌感染,他腹瀉不止,昨天早上的那一次腹瀉讓他拉出了一堆鮮紅的血,他虛弱地躺在家具廣場的地面上,不停地喘氣。

坦克抽着煙,他說:艾倫活不了了。

Q說:那就讓他留在這裏,我們必須離開了。我們沒有防毒口罩,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生病的可能。

坦克沒有反對,他說:那就走吧。

艾倫拉住了坦克的褲腳,他說:別丢下我,求你們了。別這麽殘忍。

坦克說:我也不想,看你走不動。

艾倫說:再等我兩天,我一定會好的,請你相信我,如果我不好,你們再走。

坦克看了一眼Q:我聽他的。除非你能讓他同意。

Q說:你自己決定。

坦克拿出了刀,锃亮的。

艾倫苦求着:兄弟,求你了,不要殺我,你們可以走,但是別殺我。

坦克說:我殺你是為你好,你留下來會餓死。我們會帶走所有的罐頭。

艾倫淚流滿面,他抓着坦克的手,因為恐懼而松開。他們一起作樂尋歡,什麽都沒剩下嗎?

艾倫辯解:我不一定會死。也許我會撐下去。

坦克将刀放回了刀鞘:那好吧。

艾倫似乎松了口氣,他說:看在我們認識一場,給我留幾個罐頭吧。哪怕1個。

坦克坦然地說:你遲早要死,就不要浪費一個罐頭了。你的肚子不适宜吃任何東西。

坦克很快将所有的罐頭都裝入了一個大背包裏。

然後他一把背起了背包,跟上Q走了。

Q說:你殺了他?

坦克說:沒有,我沒殺他,但是把他留下和殺了他沒分別。

Q沉默了一會,說:你平時和他稱兄道弟。

坦克說:如果倒下是我,艾倫也會毫不猶豫地丢下我。這和兄弟無關,有關的是個人生存。

Q說:如果是我呢?

坦克說:我也會走,不管是不是你。

Q說:你說得對,如果是你,我也會丢下你。

坦克揍了他的肩膀:得了吧,老弟。那我們走着瞧,這一天總會來臨。

坦克說了一會覺得少了個人,他問:格林呢?

Q說:不知道,我聽到了槍聲,他這麽長時間沒回來,也許被人殺了。你要去找他嗎?

坦克說:我們等了他那麽長的時間,已經夠義氣了,也許他帶着什麽東西自己跑了。

Q說:他什麽也沒帶走,除了……

坦克說:除了什麽?

Q沒有說出來,他想到的是除了那把槍,那把他從兩個孩子手裏繳獲的槍。那兩個孩子一定去過那裏,而格林也許和他們遇上了。

那麽不是格林殺了他們,就是他們殺了格林。

格林可不是一個好惹的貨色。

坦克又重複:除了什麽?

Q說:我忘了。

坦克說:也許是埃裏克這個小畜生心有不甘回來報複。

Q說:他只是個孩子。

坦克猙獰地對着Q,他否定了Q,他說:這個小子的心裏住着惡魔,他欺騙着我們,他恨我們每一個人,包括你,我看得出來,他想把我們都殺了。

Q說:任何人都會想把我們都殺了。

坦克: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該死?你一定是這樣認為的!你一直都認為我該死!那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坦克怒火中燒,他又暴躁起來。人不是生來就是兇惡的,他從前,從前……也會慈愛地抱着自己剛出生的嬰兒哄他睡覺的。當然這是很久很久以前。

坦克無法表達自己的內心,他只能揮拳頭,揍人或者……他只是想要人別那麽虛僞,也有錯嗎?他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埃裏克,當然還有Q,這些人都是讓人憎恨的家夥!還有艾倫,油嘴滑舌的從來不肯說真心話,格林,他總是看不透那張微笑的臉皮後面究竟安的什麽心。他害怕他們!可他又害怕孤獨。

現在他總算是如釋重負了,艾倫這家夥要病死了,格林也不回來了,死了最好,他終于可以放心了,他現在可以針對的就是Q了,Q和別人不一樣,他什麽壞事不做,但是卻麻木不仁地看着他做,他一點也不擔心Q會害他,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也是這是他唯一能說服自己和Q共存的一個理由了。

也許還有一點連他們自己都不承認的羁絆在,他們還是兄弟,真正的親兄弟,他們相差十歲。

坦克用食指死死抓了自己的頭皮,緊緊跟在了Q的後面,Q為什麽就不能阻止他,也許他無法自控地去做一些事,可他能阻止的!他有時候卑劣地希望自己越來越壞,以乞求換得他的哪怕一句:坦克,你夠了!

他們一起離開了這個小鎮,外面下過雨,腳踩在地面上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

他們走大路,因為他們有槍,只要不是敵人是武裝軍隊,他們可以戰勝一切活人。

艾倫爬了出來,透過那布滿灰燼的玻璃大門,他此刻就像是孩子那樣無助,悲傷。

他拿出了槍瞄準了坦克的後背,他顫抖,他沒有把握打中,直到他消失在轉角,他躺在地上,伸展着四肢,和他一起殺人,窮兇惡極不擇手段,讓別人都害怕他,努力讓自己和坦克臭味相投,他不敢讓自己弱小,不敢讓自己膽怯,他丢掉了人性,換來了在隊伍中的一席尊重,他也相當厭惡這種生活。

可他害怕孤獨,被遺棄。

在這個時刻,哪怕是這個讓他讨厭的人在身邊說話,也好啊。

艾倫心中五味雜陳,他将幾次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可又沒有勇氣。

他迷迷糊糊昏睡又醒來,然後再次昏睡,他不知道過去了幾天。

也許是兩天,也許是五天,也有可能是七天,因為他很餓,很餓。

就像他曾經七天沒吃東西,胃液快要蝕穿他的胃壁那樣。

這個鎮子再次起了霧霭,四周仿佛被粒子填滿了那樣,他咳嗽,拼命地咳。

霧霭裏出現了幾個人影,搖搖晃晃。

他們身形寬大,行動遲緩。

艾倫就躺着看着那些人影走近。

他眼中露出一種渴望。

也許有人能夠好心的給他一點水喝。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夠喝到一碗熱粥。

他掙紮着站起來,向那些移動的人影走去。

他不顧一切,他希望看到人類。

他跌倒在地,地面揚起的塵土嗆得他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內髒給倒出來。

他爬行的時候身體底下還有一絲絲血跡,那是從肛門裏流出來的。

他感受不到肚子的疼痛。

他叫着:有人嗎?救救我!快救救我!

艾倫就像做夢一般,因為他看到了好多好多人。

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那麽多人,也許有十幾個,二十幾個。那種感覺太奇妙了,就好像援兵到了那樣,他該獲救了。

黑影漸漸清晰,圍攏。

艾倫看到了那些人奇形怪狀,渾身長滿像章魚那樣的觸須,他瞠目結舌。

觸須從那些人的身體中,頭腦中,胳膊中,甚至是腿中伸展出來,就好像草履蟲的鞭毛那樣。

艾倫以為這是外星人,是不是十多年前的飛船回來接他們了?

他臉上露出了微笑,盡管心裏害怕着,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類。

直到觸須包圍了他,那些人一起撕咬他的血肉,他發出振聾發聩的尖叫聲。

那個又聾又瞎又啞,幹巴黑瘦的老人安靜地坐在一家書店的門口,他非常安靜,就像書店門口的那個報刊箱一般。他什麽都聽不到,也沒有恐懼,他的羅筐子沒有了。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一會,他的頭重重垂下。

那些被植物寄生的人從他身邊走過,就好像沒有發現他。

他——死了。

有活人的地方,就會吸引它們,每到一處地方,它們就會留下一部分“人”生根發芽。

Chapter48

男孩和女孩在大山裏行走。

他們彼此攙扶,走走停停,他們每走一段路都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女孩畢竟缺乏經驗,她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及這條山脈的長度。

他們遇到險峰,不得不繞道行走。他們走了十幾天,盡管省吃儉用,但是依然将食物吃得所剩無幾,他們還剩下最後半個罐頭了。

男孩說:姐姐,如果我們的罐頭不被人偷走,我們一定能走出這裏。

女孩說喘着氣,等喘夠了,她才回答:我們不能總去想如果怎麽樣,應該多想想現在怎麽辦。

男孩用沾滿汗水發黃的毛巾擦了擦脖子,他說:姐姐我們應該繼續走嗎?

女孩咬咬牙:對,繼續走,我們沒有路可以走。只能往前走。

男孩平躺在黑漆漆的岩石上,單薄的身軀讓他和岩石融為了一體,他就像随時會被風吹走的一件空殼棉襖,他的胸膛還在起伏着,他就這樣躺着,頭向後垂了下去,他倒着看到了這個世界,他們走過的路,他呆木的表情忽然鮮活了起來,他翻身坐了起來,他驚訝地說:姐姐,我看到了埃裏克!他并沒有走,他一直跟着我們!快看!

女孩順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裏有個黑影快速閃到了一顆焦炭般的小木樁後邊。

但是他的大半個身體依然沒有被遮擋住。

女孩可沒有男孩那麽興奮,她說:我們一定得甩掉他。

男孩說:別,姐姐,他一個人太孤單了,也許我們可以一起走。

女孩說:別天真了,這個人不值得信任。遇到危險他一定會第一個逃跑,我敢打賭。

男孩說:遇到危險誰都會第一個逃跑,這不需要打賭。

女孩說:反正我不允許他加入我們。你想也別想。

男孩說:好吧,你別生氣,姐姐,我的腳踝很腫,我覺得我需要休息,不能再走路了。

女孩看了看山頂的距離,她說:我們不能在這裏休息,至少得走到上面,也許翻過這座山我們就到了呢?你能堅持嗎?

男孩抿了抿嘴唇,他臉上的皮膚緊緊貼在他的顴骨上,他多麽希望能夠有人背着他走,他的喉嚨上下蠕動了一會,他真的不想動,哪怕是走一步他也不願意了,他幹巴巴地用尖細的聲音說:不……

女孩心中燃燒着一股子火,壓抑恐懼疲憊,在聽到弟弟說不的時候,她破口大吼,面目痛心:你必須得行走,如果你不能走,我們就不能走到爸爸說的那個地方,我們就到不了那裏,我們會死的。

男孩看了眼姐姐,他充滿委屈,他仿佛鐵了心一般,用他這個年齡特有的頑固回敬:可我就是走不了了!你要是嫌我麻煩,你就自己走,反正我也不相信我們真的能走到那裏,我早就失望了,我只是沒有說而已……男孩說了一半噎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女孩。

女孩頭發拉雜地,滿目說不出的恨鐵不成鋼,她不明白為什麽弟弟不能像她那樣吃苦,可她又同時憐憫他,他是個殘疾人。她也閉上了嘴。

好吧,他們其實各有立場,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地爆發。

在這個只剩下路可以走的年代,他們需要做點其他的什麽來疏導內心那壓抑的情緒。

有人可以對着發脾氣,還不是那麽糟糕不是嗎?

四周沉默地只有山風在呼呼地吹,就像無數個人內心的無助的哀鳴聲。

埃裏克坐在距離他們五十米開外的地方,他一直和他們保持距離。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就好像他聽到了那樣,他整個臉上都是烏黑色的木炭,他的雀斑早已被遮蓋了,他的目光還是有着一種短促的活力,讓人覺得他時刻能夠拔腿就跑。

男孩低着頭,他現在越來越對将來迷茫和絕望,自從爸爸走了之後。

他從前也是因為爸爸的支撐而活下來的,他低頭啜泣起來。

女孩悄無聲息地坐到他的身邊,然後用手搭住他的肩膀,她說:對不起,阿勇。但是我們要堅持下去,好嗎?

男孩無聲地點點頭,他說:對不起,姐姐。我會努力的。可我實在走不動了,我很餓,我很想吃東西,我的腿沒有力氣,就好像快要折斷了那樣。男孩拉起褲腿,他的那條細腿由于營養的缺乏,就像一條幹枯腐朽的樹枝。

他說:我擔心它随時都會斷。我很害怕。

女孩用手摩挲着男孩的腿,幫他搓着,那種觸感讓她心驚,可她還是小心幫他捏着腿。

她說:好一點了嗎?

男孩說:好一點了。我會試着走,你先去山頂望望風,我會慢慢走上來的,等我走上來的時候,你已經搭好了住的地方,我們可以好好休息一個晚上了,好嗎?

女孩點點頭,拿出最後僅剩的半罐土豆泥罐頭,她說:吃了它。

男孩探頭往罐頭裏張望了一下,他吞了吞口水,說:還是別了,我想等到爬上去再吃。

女孩說:吃了,不然你爬不上去。

男孩說:可我更怕沒有期待。還是等爬上去再吃。

女孩将蓋子蓋好,她說:好吧。

她先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沒有其他人之後,她開始往山頂走去,她必須在天黑之前找一個避風的地方搭建營地,天空黑雲翻滾,壓向山頭,讓人倍感壓抑。

男孩看着女孩的背影,他挪動了一小步,然後又是一小步。

他看到了女孩在山頂用望遠鏡觀察着地形,然後她興奮地朝着他招手。

是他們到了嗎?他們快要走出這個該死的地區了嗎?男孩想着不由得加緊了腳步,他仰着脖子仿佛他能随時飛上去看到那個讓人振奮的場面。

男孩的心跳得很快,他的腳步在濕潤的山路上不停打滑,然後他的腳踩到了一堆爛樹葉,那裏是個縫隙,他掉了下去,雙手緊緊拉住了一根岌岌可危将要折斷的樹杈,樹木發出卡拉卡拉斷裂的聲音。

男孩大聲叫着:救命!救命!

女孩在山頂看到了,她連滾帶爬地趕了下來,她急切地道:阿勇,堅持住!

男孩大叫着:樹枝快斷了,快斷了!救救我!

女孩顧不得她一邊丢掉了身上背着的一切,她的褲子被石子泥土還有尖利的木頭給摩擦了,她翻滾下來,就像一塊沾滿泥濘的石頭。

男孩抓不住了,他的手心裏滿是荊棘刺破的血痕。他的手松了開去。

女孩向前一撲抓住了男孩的手,緊緊的,她龇牙咧嘴,就像一只範怒的母狼,她哼哼着,可是她的力氣不夠,她拉不上他,弟弟的手正在漸漸往下滑,從手掌心一直滑到指節。

女孩哭了,她感到了恐懼,她希望有人能夠幫幫她,不管是誰,哪怕是殺人犯,只要他能夠把阿勇拉上來!女孩的眼淚摻着鼻涕和汗水,她的表情仿佛垂死一般扭曲。

手太滑了她拉不住,她要放手了,可是她不能放,她叫着:阿勇!阿勇!

男孩擡頭看着姐姐,姐姐的熱淚滴在他的面頰上,他回應着:姐姐!姐姐!

他們一聲蓋過一聲。

手滑開的剎那,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了男孩,然後男孩的重量帶着那個人沖到了峽縫裏。

那個人撲出了大半的身子,他的雙手緊緊抓住了男孩的手臂,他咬着牙,也許這種強度超出了他的認知,他感到身體快要被拉斷了,他的腿緊緊勾着一根插在地表的樹根,快要支撐不住。

女孩膽戰心驚地看着他,她頓時反應敏捷地拾起掉落在地的繩子,捆住了那個人的腰,然後綁在了附近她認為比較牢固的大樹樁上,然後他們一點一點地将阿勇拉了上來。直到他們三個人都癱倒在地。

男孩看到了埃裏克的眼睛,他喘着氣笑了,他握緊了他的手,說:謝謝你,埃裏克。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要死了。

埃裏克坐了起來,起身,拍了拍屁股就要走,他說:別自作多情。我是個小偷,我會害你們,現在只不過是故意讓你們放下警惕,小心我會偷光你們的東西。甚至出賣你們。

男孩笑容凝固了一會,他不相信地說:別開玩笑了。埃裏克,你是個好人。

我不是!埃裏克兇惡地說,他想起了自己踹苔絲的那幾腳,他就像是個卑劣的惡棍。

像他這種惡棍不應該和他們在一起。這次他只是幫了他們一次,誰知道他下次會不會要他們的命!

埃裏克氣呼呼地走了,他永遠都無法忘記自己為了生存而将別人至于不顧。他看到了自己骨子裏的卑鄙,那個女孩說得對,他就是個壞家夥!

女孩看着埃裏克離開,他已經走出了二十多米距離,女孩忽然喊他:嘿!這次我得謝謝你!我向來恩怨分明,這次你幫了我們是事實。

埃裏克的腳步停頓了一會,然後頭也沒回地消失在她的視線。

女孩對着埃裏克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抱怨着:哼,真是個沒教養的家夥。

男孩嘆了口氣,他說: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你和埃裏克有那麽一點像。

女孩反駁:別把我和他相提并論。我不是他!

男孩呵呵笑着:我是說你們都那麽別扭。別不承認。

女孩啪得拍了男孩的頭。

女孩将她扔掉的東西都撿了回來,然後用繩子拴着弟弟小心地爬上了山頂,他們的速度很慢,但是好歹他們總算是挪了上去。

他們找到了一塊避風的岩石,岩石處有半個凹洞,可以容納兩個人,但是比較擁擠。

女孩用樹枝木棍和岩石組合構成了簡易三角架,然後将他們的遮雨布鋪在上面,她将雨布固定好,又在上面僞裝了一些枯枝,做完了這一切,她讓弟弟進去,自己卻呆在外面。

男孩探出頭去問:你的空間幽閉症又複發了嗎?

女孩神情不自然,她說:不,不是。

男孩說:你承認,沒人會取笑你。

女孩咬着牙關,她仿佛憋了一口氣潛水一般,鑽了進去。

她和男孩擠在那個不太寬敞的地方,真是糟透了。

男孩說:你別怕,我和你在一起。

女孩說:我已經克服了。你瞧,我一點都不害怕!

說着女孩開始脫衣服,她将衣服不停地敲打揉搓,将那些幹泥土搓下來,然後在山頂一抖,泥塵便會随着山風散去。這樣就算洗完了衣服,為了節約水,他們将山上搜集到的那些水煮了煮,擦了擦身體和腳,他們用熱水浸泡,舒服極了,兩雙腳擁擠在一個塑料容器裏,水一下子變成了黑色的。

他們享受着這難得的舒适,腳上的水泡磨破結痂,一直反複,他們的鞋子已經破得阻止不水和石子的進入,這給他們的路途提供了許多不便。洗完腳,女孩刷了刷鞋子,然後用針線補了補,将它吹在風裏。

夜裏小男孩開始咳嗽,也許是山上太冷,女孩用體溫給他取暖。她将毯子都蓋在他的身上,男孩一會發冷,一會又渾身冒汗,直到下半夜,他才安靜地睡着。

女孩失眠了,她坐在黑暗之中,悄悄點了那盞油燈,油燈很暗,也許很快就再也點不亮了,她拿出筆記本,卻不知道該寫什麽,深深的孤寂仿佛像針那樣可以刺頭骨髓,她時常會在晚上感受到身體的不适,渾身疼痛。她看着那盆水晶蘭,出乎意料地,它對山上的氣候适應良好,她給它添加了新的土壤,它那幾乎透明的葉子發出柔和的光澤。

她盯着花朵看,那是爸爸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仿佛守護好了它,就好像守護好了心中的希望那樣,那朵花越長越好,女孩的心奇妙地充滿了動力,什麽都會越來越好的,一定會是這樣。

女孩聽到了噴嚏聲,卻不是弟弟發出來的,她驚恐地吹滅了燈,她等在黑暗之中,眼睛也和這個黑暗融為一體,她緊緊握着槍,她正想出去看看究竟,卻聽外面的一個聲音輕輕傳來,帶着驚恐,他說:嘿,我知道你們在那裏,讓我進來躲躲吧。我感覺有東西……看不清,讓我躲躲。

女孩說:埃裏克?

外面的聲音說:是我。求你們了。

女孩掀起僞裝的簾子,她用手電筒微弱的燈光看到了埃裏克發抖的身軀,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追着他。

女孩向外看了看,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她說:可是我們的避身所太小了,容不下你。

埃裏克道:擠一擠,一定可以的。

女孩想要拒絕。

埃裏克說:如果我繼續咳嗽,那些東西會找過來。

女孩心裏罵着:可惡的家夥。

她說:好吧,你進來。但是你不能咳嗽。你得忍住。不然對誰都沒好處。

埃裏克點點頭:我知道。我們都想活下去,這一點足夠我們相互合作。

女孩将埃裏克拉進來之後觀察了外面的動靜,小心将入口遮蔽好,她感受到胸腔裏的心髒撲撲直跳,那麽多個日日夜夜埃裏克都和他們保持距離,但是今天他卻害怕了。

女孩摸索着拿出一個口罩讓埃裏克戴上,然後埃裏克緊靠着阿勇坐着,他拿了點毯子蓋。

埃裏克有點着涼,他感到喉嚨發癢,但是他緊緊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他們三個擠在一起。

女孩很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她就坐在埃裏克的身邊,用極低的聲音問他:外面有人嗎?

埃裏克說:我不知道。在天還沒有完全暗的時候,我遠遠看到了有幾個人影,但是我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我沒有望遠鏡,看不清楚。我怕他們不是人。

女孩覺得匪夷所思:不是人還是什麽?難道是動物?是動物有什麽好怕的?我們有槍。

埃裏克說:不,你不明白,我見過那種人,他們和人一樣,直立行走,但是他們不是人。他們已經死了。

女孩聽了覺得毛骨悚然:已經死了人在直立行走,這太不可思議了。

埃裏克說:我沒吓唬你,他們什麽都吃,只要是活的。

女孩渾身一個激靈,她用雙臂緊了緊自己的身體。

黑暗,狹小,讓她呼吸困難,她牙關緊咬,渾身輕微痙攣。

埃裏克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他說:嘿,你沒事吧?嘿嘿……

埃裏克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不知道怎麽了。

阿勇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他說:她沒事,她能自己克服。

男孩拿了一塊毛巾摸索着放在女孩面前,他說:姐姐,你咬着毛巾,你已經好了,沒事的。

埃裏克說:這樣不好吧?她看上去得了什麽病,是羊癫瘋嗎?

男孩說:不是,是一種罕見的空間幽閉症,這種病跟随了她十幾年了。她很了不起,她很長時間都沒有發過,這次也不會,你看着吧。

女孩接過毛巾緊緊咬住,她眼中有淚,她能的,她不會再發作的,她能克服的。

女孩的指甲掐入了身體裏,用疼痛,她讓自己保持清醒,用美好的一切,也許是諾丁的吉他聲,他的微笑,爸爸,一切幻想阻止自己陷入恐懼之中。

埃裏克說:噓噓,不要發出聲音。你們聽到了嗎?是有人踩斷樹枝的聲音。

男孩仔細聽了聽,他說:風聲?也許是風吹斷的。

埃裏克用手捂住了男孩的嘴。

看着女孩發抖的身軀,他猶豫了一下,咬咬牙也将她一起揉住。

三個人緊緊貼在一起。

Chapter49

那種聲音非常奇妙,就好像狂風吹皺的旗幟飛揚的聲音。

伴随着樹枝被壓斷的脆裂聲。

他們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那種奇怪的聲響一直都在,仿佛近在咫尺。

就這樣,他們堅持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外面的光透過縫隙投射到他們的篷裏。

他們慢慢挺直了脊背,看到了彼此臉上的疑惑和深深凹陷的眼眶。

他們一宿沒睡。

女孩已經停止了發抖,她摸到了槍,然後打開了埃裏克的手,說:我出去看看。

男孩拉住了她:別出去。

他說:我們應該再等一等。

女孩說: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得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他走了沒?

埃裏克從背包裏拿出一把斧子說:一起出去吧,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女孩說:別以為和我們呆了一個晚上,我們就可以接受你,等會出去之後,你走你的,我們走我們的!

埃裏克:誰稀罕!走就走!

埃裏克第一個鑽了出去。

女孩第二個。

男孩第三個。

他們在山頂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沒有發現什麽人。

女孩心想,有新鮮的空氣,就一定有綠色的植物。

爸爸說的那個地方一定存在,也許就在第九區的外面。

那裏也許有一部分地球的陽光會透出來,一定是這樣,女孩想着又充滿了動力。

覺得她之前所吃的一切苦頭都是值得的。

埃裏克覺得很奇怪,他似乎能讀到女孩的想法。他也并不在意,這一切感覺是真的,又很不真實。

女孩開始收拾雨布,她手腳麻利,将東西捆紮完畢,他們今天的任務非常艱巨,不僅需要盡快找到食物補充體力,還需要找到下一個落腳點。

埃裏克沒有什麽可以收拾的,他在山頂四周不斷變換方位觀察着下方。

什麽都沒有?他有點不敢相信,這讓他昨晚的借宿變成了一個可笑的借口。

他的臉上有些挂不住的難堪。

因為女孩臉上露出質疑的表情。

埃裏克說:我沒有撒謊,我真的看到人了。他們像被寄生了那樣,渾身都是觸角。

女孩什麽也不說,但是她的表情明顯就是不相信,埃裏克自己吓唬自己,要麽他就是故意的。

她對他露出一個鄙視的神情。

男孩再次邀請他:埃裏克,我們現在都是無父無母的孩子,我們一起走吧?

埃裏克坐在一邊不吭聲,他用石頭敲打着地面,然後翻起來,他找到幾條蚯蚓,就吃進了嘴裏,嘴邊還沾着泥巴。

男孩慌忙阻止他:嗨,你不能這麽吃,要生病的。你得把蚯蚓放到水裏洗一洗,最好是浸泡一會,如果能煮熟更好。

埃裏克皺褶眉頭吞了下去,他說:生病了死了更好。但是如果沒生病,我會好好活着,為了我媽媽。

男孩說:你好像在期待着生病?或者期待着自己可以死嗎?

埃裏克擦了擦嘴:我可沒這麽說。

男孩說:我經常期待着自己可以死掉,但是生病的時候,我又希望自己能夠好起來,另外我希望有人能夠說說話。

埃裏克說:你有姐姐陪你說話。

男孩說:不,我希望能和姐姐以外的人說說話。我總覺得自己随時會死,所以我希望在我死後能夠有人陪着她說說話。

埃裏克:你找錯人了,這個人可以是別人,但絕對不是我。

男孩聳了聳肩肩,看着姐姐在不遠處忙碌着,他笑了笑說:她也許不讨人喜歡,但是……她總是有優點的對嗎?比如她很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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