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哪怕她想打劫,她可能也會告訴對方我想打劫你。

男孩也挖了幾條蚯蚓,放在水裏洗滌了一下,他們不打算在早上生火,所以他就生吃。

女孩也在挖蟲子吃,雖然這不夠填飽肚子,但是總好過沒有,她吃蚯蚓的樣子就像在吭仇人的骨頭,埃裏克都不忍直視。

埃裏克說:也許坦克會喜歡她那樣的人也說不定。

男孩說:坦克是誰?

埃裏克說:一個我不想回憶起的人,我恨不得他死。你會對你讨厭的人表現出厭惡嗎?

男孩說:也許不會,但是我的姐姐一定會。

埃裏克點點頭:她一直都不喜歡我。

男孩說:這很難改變。但是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

埃裏克說:我可沒興趣改變別人。

男孩說:對,你沒必要改變,除非你心甘情願去改變。和你說話我感覺到自己有了朋友。

埃裏克打量着男孩:朋友?

男孩興致勃勃地點點頭:對,朋友。除了親人以外的那種聯系。

埃裏克沉思,他看着遠方一棵棵還沒倒下光禿禿的樹,忽然間,他們好像都變成了一個個張牙舞爪的人,它們站在那裏并不移動,它們已經生根了,章魚般的觸須蜿蜒匍匐,越來越粗,遍地都是那些黏糊糊的觸手,那些被寄生的人張着口,大聲嚎叫着,蒼涼痛苦而無奈,他看到了男孩的臉、女孩的臉和自己的臉。

埃裏克一下子驚醒了,他滿頭大汗。

他的手裏依舊攬着男孩和女孩,天已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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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問:埃裏克,怎麽了?你做噩夢了嗎?

埃裏克搖了搖頭:我得出去看看,噓,你的姐姐還睡着,不要打擾她。

男孩拉住了他的衣服,小聲說:小心一點,你可以帶上我們的槍,你會用槍嗎?

埃裏克一怔,槍這是多麽珍貴的武器,他居然願意讓他帶上槍?埃裏克問:我們是朋友嗎?

男孩欣喜地說:當然,我們是朋友。我心裏早就把你當成朋友了。除了親人以外,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埃裏克咬了咬嘴唇:我拿斧子出去就行了。槍對它們并不管用。

男孩有些疑問,還有什麽是槍不管用的?

埃裏克出去沒多久,他就發出喊叫:阿勇,過來幫幫我,阿勇!

男孩沒有猶豫,他拿好槍就鑽了出去。

他吓傻了,埃裏克被一根觸須纏住了,那根觸須是活的,天吶,他見過那種紫黑色的觸須,天吶,男孩舉起槍射擊了那個渾身長滿觸須的人,他射中了那個人的胸膛,可是它并沒有倒下。

埃裏克的脖子被觸須纏住了,他的身體正在被一點點拉過去,他喊着:不要開槍,打不死它的,快,斧子,用斧子砍!

男孩六神無主,他慌忙丢下了槍,撿起埃裏克遺落的斧子,他一瘸一拐地撲上去,卻被其他的觸須給纏住了,天吶,那觸須的力氣真大,男孩感到腹部被抽緊了,他疼痛地丢開斧子,他大叫起來,他感到內髒全部要從口中倒出來一般。

那個被星際章魚寄生的人已經在山頂生根,它不再移動,但是它的觸須通過土地的營養生長地更加迅猛。

男孩用力叫着:姐姐!姐姐!

現在他們兩個都掙脫不了,眼看着越來越接近那個張開嘴就會咬人的嘴,他害怕極了。

埃裏克叫道:用嘴!用嘴咬!

于是男孩學着埃裏克,用嘴咬能夠咬到的觸須,那種汁液帶着一股濃濃的腥味,和全天然土壤培養的略有不同,他們瘋狂地咬着,卻發現觸須非常有韌性,像生肉一樣難以撕扯。

女孩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她的眼睛慢慢睜開,卻發現弟弟和埃裏克都不見了,她摸了摸槍,也沒有找到,她一躍而起沖了出去,和他們一樣,她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星際章魚果然沒有滅絕嗎?和她曾經夢到的那樣,那種頑強的植物,将地球當成了它的殖民地,女孩的頭腦反應很快,她點燃了一堆枯枝,四周冒起濃煙,她脫下了衣服,點燃了衣服,用火靠近那個張牙舞爪的植物,觸須遇到火很快縮了回去。

女孩抽出了匕首一刀刀切斷了觸須,她先救下了弟弟,然後用火掩護,男孩用斧子砍觸須,埃裏克落了下來,落在了正在燃燒蔓延的枯葉上,他驚跳起來,狂脫衣服,将被點燃的衣服統統扔向那個植物。

它們将衣服都點燃抛了過去,将撿來的樹枝都扔了過去,直到火包圍了那個植物。

章魚人身上的衣服成了很好的燃料,沒多久它便在大火當中搖擺,動彈不得。

他們三個人就像被烤過的番薯那樣,臉上都是如焦炭般的黑色,只穿着一條褲衩。女孩的頭發都燒焦了,彌漫着蛋白質燒焦的味道。

他們遠遠看着那棵在火焰中搖擺的植物,它的根須正在頑強地向地底蔓延,岩石土壤因為入侵而松動,充滿裂紋,他們能夠感受到腳底下的震動。

女孩檢查了槍裏的彈藥,拍了弟弟的頭:你這個笨蛋,浪費一顆子彈。

男孩努了努嘴,他說:我感到內髒被壓碎了,我快死了,你能不罵我了嗎?

女孩慌忙檢查他的身體:哪裏?你感到疼嗎?快告訴我,你沒有事?阿勇?

男孩咯咯地笑了起來,渾身的骨架都跟着跳躍了起來。

女孩氣憤地擰了他:這個壞東西。你敢騙我!

男孩從背後拿出了一根觸須,他說:我們有了戰利品,我們吃一點好嗎?太想念那種味道了,它們沒有滅絕,這也不是一個壞消息對嗎?

女孩有一些猶豫:它是從人身上長出來的。

埃裏克說:它是植物,吃了它,我們有營養,我們才能活下去。

女孩說:好吧,吃就吃,誰怕誰!

她咽了一下口水,都能發出咕咚的聲音。

那顆植物在他們面前燒成了灰燼。

他們就地烤着吃,每個人都吃得半飽。

男孩仿佛充滿了希望一樣,他說:它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消滅。

埃裏克說:你難道忘了,被它纏住的滋味了嗎?是那麽難以掙脫。

男孩說:那我們可以離它們遠一點。

女孩說:可你還想着吃它們,不靠近它們怎麽吃它們,你難道忘了成年植物的模樣了嗎?

男孩伸了伸脖子,他當然沒有忘記,他仰望着成年星際章魚的時候,心裏生出一種人類将被滅絕的恐懼之心,它們太強大了。它們的觸須可以絞碎一切。男孩說:用火可以消滅它們。

女孩說:厄瓜多爾小鎮那麽多炸藥都沒能炸死它們。

埃裏克說:他們會寄生到活人身上,然後靠近我們。

女孩說:沒錯,它們的孢子悄無聲息,我們以後都不能夠摘下面罩。

埃裏克說:它們的數量會越來越大,我們将無處可去。

男孩看着他們兩個一唱一和的,他有些納悶,他說:你們兩個什麽時候意見這麽統一?

女孩沒什麽心情去針對埃裏克,她将望遠鏡遞給了男孩,她用手指指着他們前方那一片山區,說:自己看看吧。我原本以為那裏有很多植物,也許我們找到了一個世外桃源,可是現在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男孩拿起望遠鏡,看着遠處的群山,漫山遍野的觸須高高升起,天吶,他驚訝地合不攏嘴,遠遠望去,那邊就像長滿海草的海洋那樣。

女孩說:星際章魚被釋放出來之後,沒有任何東西的制約了,它們比爸爸當初說的還要可怕,它們的生長速度,傳播能力,如果這個章魚人不被我們燒死,用不了多久,這座山頭也會到處都是那種植物。

男孩沮喪地說:那怎麽辦?我們還能往哪裏走?我們還能走出這裏嗎?

女孩拿出地圖說:我們不能往那個方向走了,我們必須從這裏下山,然後這裏有一條公路,編號是178,我們要沿着公路走,沿着這條公路周邊的城市裏走,那裏都是鋼筋混凝土,我們可以找建築躲藏。植物要攻擊我們也沒那麽容易。如果有章魚人,我們可以用火燒死它們。

他們開始出發,這一回,女孩沒有趕埃裏克,埃裏克也沒有離開,他們只是自然而然地一起走了,食物依然是他們所面臨的巨大問題,也許是男孩真的被擠壓受傷了,他的腹部一圈烏青,他走了沒多久後就開始腹痛,拉稀,便血。

女孩背着他走。

男孩無力地趴在她的肩頭,他說:姐姐,我這次可能真的熬不過去了。

女孩拍着他的臉:不許你胡說。

男孩說:觸須纏着我的時候,我覺得很疼。

女孩硬氣地将他背着,她說:你只是吃壞了肚子。

男孩說:希望是這樣。可我越來越疼。

女孩說:我們馬上會到城市裏,我會找到藥給你治病。

男孩說:這次你第一次背我,謝謝你,我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女孩哭了,她拼命用一只手擦去眼淚,她感到他的情況比上次還要糟糕。

雖然她覺得弟弟是累贅,但是她并不希望他死。

她想起了牙膏曾經問他,如果在弟弟和她之間選擇,你覺得爸爸會選擇誰?

這個問題永遠也無法有答案了,但是她現在卻希望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人死,她自私地希望自己死在他的前面。

她說:如果你能好起來,如果你走不動了,你可以在任何時候提出來,我會像爸爸那樣背你。我保證。我再也不罵你了。

男孩親昵地揉着她的脖子,他的額頭貼在她的肩膀上,他表情痛苦但是卻竭力微笑,他說:我就知道,你心裏是舍不得我離開的。姐姐,我也舍不得你。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輕易比你先走,我保證。

女孩的眼淚默默挂在臉頰。她蠕動着嘴唇:我們都要做到自己的保證。

男孩點頭:我會的。

埃裏克默默跟着他們。

女孩決定在山腰上休息一會,她說:你可以走了,我是不會丢下我的弟弟的。

埃裏克說:我會陪着他,我們是朋友。

女孩說: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就快點去城市裏,找人救他。

埃裏克說:可我不放心……

女孩大聲說:走!走你的路!不要管我們!

埃裏克受到了驅逐,他不知道女孩是真心的想要他走,還是想要他去找醫生,可是找醫生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猶豫着。他要是離開了,想要再次遇到他們是很難的,他們又沒有電話。

除非他們等在原地。

他躇在那裏很長時間,直到他看到又一個章魚人,不,是有三個,正在山坡上行走。

一般行走的章魚人就好像有着某種使命一般,在軀體腐爛到無法行走的時候他們會在有着土壤的地方生根發芽,如果運氣好遇到活人,他們也會追逐着尋找下一個寄生體。

如果他們一直停在這裏休息,一定會被它們找到的。

埃裏克心想不能和他們呆在這裏一起送死,三個章魚人,他們根本對付不了。

他的牙齒緊合,腮幫子凝得堅硬。

他可不想承艾希望的人情。

埃裏克打算離開,他帶着一線希望說:你能保證呆在這裏等我嗎?

女孩說:我不能給你保證,你知道我們随時都會遇到危險而離開。而你也會随時改變主意而不回來。

埃裏克知道她說的也是實情,他說:好吧,你盡量原地等我,如果不能,你得留下什麽告訴我你們去了哪裏,可以嗎?

女孩沒有回答,用帶刺的眼神直直看着他,就像無聲地在逼迫他離開那樣。

埃裏克走得很匆忙,他不知道能不能甩掉章魚人,他從來沒有試過引誘它們。

他可不是爛好心,他發誓,他只是想試試而已。

希望上帝可以保佑他。

女孩恨極了埃裏克,她就知道他會走的,他真的走了。

她很想大吼,跺腳,然後大聲罵他懦夫。

男孩拉住了女孩的手:姐姐,我相信埃裏克,我們在這裏等他。

女孩說:不,除了爸爸,我們誰都不能相信。就算我們相信他,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死在半路,再也回不來?

女孩又說:我們不能等在這裏,我必須對你的性命負責。我們不能等待別人來救我們,我們必須自己想辦法救自己,這一路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阿勇,你相信我!

男孩嗯了一聲,他說:我相信你。但是我想在這裏休息一天可以嗎?求你。

男孩看着埃裏克離去的背影,他拿出望遠鏡,看到埃裏克正在手舞足蹈地跳舞。

女孩背着他走到了一個下坡處,她不知道弟弟為什麽要休息一天,多休息一天對他們來說越不利。但是她依然聽從了弟弟,她從來不聽他的決定,但是這一次,她想這也許是弟弟最後的一個請求。

男孩有些疑惑埃裏克的行為,但是他看不到了。他的視線被擋住了。

女孩問:休息一天,你是想等他?

男孩說:不。

女孩說:如果你想等他,我又不會取笑你。

男孩說:好吧。我怕你不同意。

女孩嘆了口氣:我不是不同意,我怕耽誤你的病情。我不能賭他能帶着醫生回來,你懂嗎?

男孩說:我懂。對不起。可我們就能找到醫生嗎?

女孩說:也許不能,但是把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的手裏,總好過寄托在別人身上。對嗎?

男孩點頭:對。爸爸也說過類似的話。

Chapter50

埃裏克鐵了心了,艾希望就是用那種不相信他的眼神看着他。

他怎麽就不能做到遵守自己說過的話?

沒錯,他是騙過人,可他從沒輕易承諾過人,也沒有違背過什麽誓言。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會在原地等他。

他內心被沖擊着,阿勇是他第一個朋友,埃裏克眼淚奪眶而出。

媽媽死後,阿勇是他第一個朋友。

埃裏克手舞足蹈,不斷發出響聲,吸引章魚人的注意。

果然,那三個張牙舞爪的人緩緩向他靠近,他們的速度并不快,所以埃裏克為了确保他們跟着他走,不時停下來繼續吸引他們的注意。

可是情況有些出乎意料,在下坡路上,那些章魚人是滾下去的,埃裏克驚慌失措。

他腳底打滑,也跟着滾了下去,渾身被磕碰得非常疼痛,他幾乎站不起來。

可強烈的求生意志讓他止住了下滑之後再次起身,繼續奔跑。

他怕極了,他害怕被他們追上。這一回可沒有人幫他!

他滿身都是泥濘,草屑,還有各種傷口,皮膚被拉開一道道劃痕,泥水滲透進去,他的嘴裏不斷發出嘶嘶的痛吟聲,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在這些章魚人站起來之際,他一拐一拐向公路上跑去,他不知道他在哪裏,他只是想着快點擺脫他們。

他已經快跑不動了,而那些章魚人正不知疲倦地追趕他,也許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他們,他們開始全神貫注地追趕,埃裏克怎麽都甩不掉他們,他漸漸感到了恐懼,再這樣下去,他跑不動了一定會被他們追上的。

埃裏克一邊回頭一邊喘氣,他必須得找個地方躲一躲,他看到了公路的前方有三個岔路,其中有個路标标識着菲律賓區前方13KM,他找了個最近的城市跑去。

他的腳踝有些扭了,每一次落地,他都會發出啊啊的叫聲,他咬着牙,跳着前進,十三公裏,他一定能堅持住的,一定能。

埃裏克跑了一公裏,覺得頭暈眼花,他用手臂擦額頭的汗,他光着胳膊,赤着身子,身上那條不符合尺寸的平角內褲被風鼓吹起,他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皮膚松垮下垂,在一個多月前他還被人叫做小胖子,現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出有多少油水了。他停了下來喘氣,拿出水壺往口中倒水,卻只剩下幾滴,他迫切地将嘴唇貼了上去,用舌頭在壺口舔着。水沒了,這真不是個好兆頭。

三個觸須有七八米長狀如章魚那樣的屍體依然孜孜不倦地行走着,它們距離埃裏克越來越近。

埃裏克沒敢多休息,他邁開步子繼續向前,周圍除了山就是公路,沒有什麽可以躲避的,他看着眼前茫茫長路,心中有一絲後悔,他後悔自己當初的沖動,可是天下沒有後悔的藥,他要麽去死,要麽奔跑。

他無路可走。

他感到腳底的水泡正在破裂,他的鞋底在他的拖動之下愈來愈脆弱,他的速度越來越慢,“章魚人”距離他越來越近。

埃裏克摔倒了。他跌倒在地,嘴唇幹得發白,他太累了。他看到自己距離那塊方向牌很遠了,小到他快瞧不見,可是前方的城市依然不是他觸手可及的。

他眼前除了路,還是路。

他想,就這樣躺着算了。他實在跑不動了。

就算章魚人追上來了,他也不跑了。

可是他很害怕。那些章魚人會咬碎他的,活活地咬他。

埃裏克想着又向前爬行。

他爬了數百米,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直立行走的屍體的面目。

他們面無表情,眼神黯淡。

一張口,露出一排黑白交雜的牙。

他們死氣沉沉,膚色發白,幹癟。

他們就像被吸幹了,只剩下一層人皮。

埃裏克大聲呼喊起來:救命!救救我!救命!

他喊着盡力用雙手支起身子在他們将要抓到他的時候,他再次脫離了他們。

可是他知道,他跑不了多遠了。

埃裏克一邊奔跑,一邊呼喊,他感受不到腳的疼痛了。

他只聽到自己的呼喊:救命!

一聲又一聲。

直到他精疲力竭。

他再次跌倒,眼前城市的影子在晃動,也許是城市也許是其他什麽堆積在一起,高高的就像山丘那樣。

他呆呆望着遠方,那是什麽?他心想。

那座城市的面前堵着什麽東西?他覺得就算他跑到了前面也沒有力氣爬進去了。

埃裏克失望地笑了。

老天真愛開玩笑。

他翻了個身,讓自己仰躺在路上。

脊背上傳來公路的溫度,就像活人的呼吸。

他看到了媽媽在微笑。

他用手伸向天空,和媽媽的指尖相觸。

章魚人的觸須在他眼前飄揚,靈活而又溫柔,就像絲帶那樣。

他等了一會,卻發現章魚人從他身邊路過。

埃裏克十分納悶,他側過頭,吃力的将頭往前方擡。

他看到了兩雙腳,倒着的。

他聽到了槍聲,然後失去了知覺。

男人槍法很準,他用了六顆子彈擊中章魚人的膝蓋,然後熟練的用刀割斷了它們的觸須,将屍體扔在一處,點了把火。他似乎對處理這樣的事件得心應手。

他扶起埃裏克的腦袋,用水壺往他嘴裏灌水。

湯姆在邊上崇拜地看着,他說:張蒙,他會死嗎?

張蒙搖了搖頭:如果我們不幫他的話,他就會死。他快脫水了。

湯姆蹲下身子觀察着埃裏克,他天真地說:張蒙,我們是不是又有夥伴了?

張蒙說:誰告訴你我們要收留他了?你可沒有決定權。

湯姆說:可他是個孩子,你能保護他。

張蒙說:我想你應該搞清楚一個事實,我們不是替上帝來開末日托兒所的。

湯姆說:可孩子是希望。人類的未來。

張蒙:人類的未來?

湯姆堅定地點點頭:對,難道你不這麽認為嗎?你總有一天會變成老頭的。

張蒙用眼神威懾了湯姆:但是人類的現在必須寄托在成年人身上。

湯姆說:可我們會長大。

張蒙說:那等你活到長大再說,我們可沒有多餘的糧食養其他人,除非你能把你的口糧給他。你留在這裏,我帶他走,成交嗎?

湯姆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抓着自己的胸前的背包,那裏是他找到的吃的,有很多。張蒙那大家夥身上也背着不少,他考慮了一下,果斷地搖搖頭:如果你只能帶走一個的話,那還是帶走我吧。

張蒙板着臉:我看着他比你大,更有求生意志,還是帶他走比較劃算。

湯姆緊張地說:我……我……如果你沒東西吃了,你可以吃掉我,他能同意把自己給你吃嗎?

張蒙拉起湯姆:好了,小不點,該走了。你贏了。

湯姆仰着頭微笑:張蒙,你一定不會吃我的。

張蒙說:那可不一定。餓極的時候我就吃你。

湯姆的小嘴歪着好像要哭,但是他忍了忍沒哭,這是一早就說好的,不是嗎?

湯姆說:就讓他躺在這裏嗎?

張蒙說:對。

湯姆看着埃裏克覺得可憐,他說:他沒有衣服也沒有吃的,他什麽都沒有。

張蒙說:不,他會有的。

張蒙從背包裏找出一支粉筆,他在廣闊的公路上畫了一個大箭頭。

寫上了他們找到食物的那幢商務樓的名字。

湯姆說:張蒙,你是要告訴別人那裏有吃的。

張蒙說:對,這些東西沒人發現就等于是廢物。我希望有人能夠發現它。

湯姆說:張蒙你真好。如果每到一個城市都有人告訴我們哪裏有吃的那該多好?

張蒙畫完之後說:那得從我們做起。那裏的東西可以讓很多人吃飽,他們又不能全部搬走,每個人帶走的都是有限的,你看那垃圾山,除非有飛機能夠飛進去。

他們做完這一切之後,埃裏克忽然拉住了張蒙的腿。

埃裏克睜開眼睛,他說:謝謝你們。

湯姆搶先說: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埃裏克忽然覺得世界美好了,他們兩個就像天使那樣。

他坐了起來,他說:我知道不應該再提出更多的要求,但我還是請求你們能夠幫忙,我的一個朋友生病了,很嚴重,他可能會死,你們能幫幫他嗎?

湯姆看了看張蒙。

張蒙客氣地說:孩子,我們不是醫生。現在藥品緊缺。我們也沒有藥。

埃裏克依然不放棄,他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不是醫生,但你們是好人,我的朋友也許還在那裏等我,我為他們引開了章魚人,就是為了給他們贏得時間。不管你是不是醫生,但是能夠幫他轉移到城市裏也好,他們現在很危險,也許還有其他的章魚人會找到他們。

湯姆仿佛感同身受他說:張蒙,我們幫幫他吧,這對我們來說是舉手之勞。

張蒙說:那你去幫?

湯姆說:我幫就我幫,但是你得等我?

張蒙笑呵呵地摸了摸湯姆的頭:好吧,夥計,你叫什麽?

埃裏克。我叫埃裏克,謝謝你們!太謝謝你們了。

張蒙說:但是我得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撒謊的話,我可不會饒了你。

埃裏克打量了張蒙和湯姆,如果單單是張蒙的話他可不會輕易相信,但是湯姆或許他還能相信一點,一個帶着孩子的男人,一定不會是什麽太壞的人,他說:你問,我一定都告訴你。你有槍,我們什麽都沒有。我不騙你。

張蒙輕松地說:好,第一個:你為什麽沒穿衣服?這樣光着身子裸奔可不好看。

湯姆笑了,他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被張蒙發現。

埃裏克有點窘迫,他說:我們……我們一起殺死了一個章魚人,把身上的衣服點燃了。

張蒙點點頭,又問:你們有幾個人?

埃裏克說:算上我是三個人。另外兩個人是一對姐弟。

張蒙若有所思:他們叫什麽名字?

埃裏克說:說了你也不會認識的。

張蒙:那你說說看,也許我認識。你不說我怎麽知道認不認識?

埃裏克說:他們一個叫阿勇,一個……一個我不确定她的名字。

張蒙說:你都不确定他們的名字?

埃裏克說:我也認識他們沒多久,他們其中的一個并不喜歡我。我也沒有問她的全名。

張蒙饒有興味地問:既然他們不喜歡你,你為什麽要幫他們?

埃裏克說:因為……因為阿勇是我的朋友。

張蒙哈哈大笑,他覺得太有意思了。

他對湯姆說:小子,你可以見到你的小夥伴了,艾勇。你還記得嗎?那個細腿的。

湯姆雙眼神采奕奕,他說:當然記得!我一直想着他呢!張蒙,那我們快去吧,我希望還來得及。

張蒙将湯姆拉到一邊叮囑他:別輕易相信他。不管他是不是好人。記住不要輕易相信。

湯姆疑惑:為什麽?

張蒙捧着他的頭,小聲地告誡:有很多人看到了我們的子彈和補給都會産生歹念,記住。

湯姆:可我們剛救了他。

張蒙:如果我們救的是一條蛇,你能保證它不咬你嗎?

湯姆點點頭:我們不能信任所有人?

張蒙:你能相信人是好事,但是不能什麽人都相信。

湯姆:那我怎麽知道該不該相信對方呢?

張蒙苦思冥想,怒了:我他媽的怎麽知道。

湯姆一縮脖子,他說:我知道了。

張蒙:你知道?

湯姆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張蒙:你知道什麽?

湯姆:我就是知道了。你別問我。

張蒙咬着下嘴唇,就像打字機那樣上下吧嗒了幾下,他用一個奇怪的姿勢,從胳膊底下望向埃裏克,大聲對他說:小子,帶路吧。如果我發現你說謊的話,我會把你捆起來丢給章魚人當糧食吃。走吧,放輕松點,我們會跟在你的後面。

湯姆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他學着張蒙的樣子,從胳肢窩下張頭過去大喊:埃裏克,帶路吧!

埃裏克看着這兩個人略微發愣。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兩個人。

埃裏克走在前面,湯姆走在他的旁邊,張蒙跟在他們的後面。

埃裏克問湯姆:為什麽你們要從胳肢窩底下探頭說話?

湯姆說:你不覺得這樣很好玩嗎?這樣看人和面對面不一樣呢!

埃裏克覺得很無聊,他說:有什麽不一樣?

湯姆歪着腦袋想了想,說:你試試看。

埃裏克學着他的樣子從胳肢窩下面回頭看到了,張蒙和那堆燃燒的火焰,他沒覺得什麽不一樣。

湯姆咯咯又笑了起來,他學着張蒙的口吻說:笨蛋,騙你的。

埃裏克覺得湯姆真是個幸福的孩子,他說:你和張蒙是什麽關系?

湯姆說:沒什麽關系,一定要說有什麽關系的話,我是他的儲備糧。

埃裏克吓了一跳,儲備糧在他腦海中就是人肉,他驚恐地回頭看了一眼張蒙,張蒙吹着口哨一臉琢磨不透的笑容。

埃裏克說:你不逃跑嗎?

湯姆說:逃跑也要被人吃掉,我更願意被他吃掉。

埃裏克汗涔涔的,他甚至開始擔心他帶他們去是否是正确的。

湯姆從包裏拿出一些餅幹:吃吧。

埃裏克木讷地接過并沒有急着拆開,他偷偷地問:為什麽你願意被他吃?

湯姆從胳膊底下偷偷看了眼張蒙,然後湊近埃裏克的耳朵: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吃我。

埃裏克:為什麽?你怎麽肯定他不會在餓極的時候吃你?

湯姆自豪地說:我的感覺很靈。

埃裏克越來越吃驚:你們什麽關系都沒有。

湯姆想起了亨利用生命救了他,而張蒙屢次都想丢掉他卻又帶上了他。湯姆說:就是因為什麽關系都沒有,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願意讓他那樣的人活下去。

埃裏克又問:為什麽?他太吃驚了。

湯姆說:因為他活着比我活着有價值。就這樣。

湯姆緊接着說:你又想問我為什麽?你問題真多。我現在知道自己有多讨厭了。他一直都在容忍我的疑問。說完,湯姆像個小大人那樣,擺擺手,說:我他媽的怎麽知道。

湯姆拿出一本本子,上面寫着“末世十萬個為什麽”,他說:等我以後寫全了給你看。

埃裏克一驚,看到湯姆在本子上寫着:為什麽我們不能相信別人?為什麽有了食物還要繼續行走?為什麽我們必須尋找一條路?……為什麽我們還要保持理想?……可是大多數的為什麽下面都沒有答案。

埃裏克往嘴裏猛塞着餅幹。

等他帶着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看着空無一人的“原地”,埃裏克有些出神,但是更多的是難過。

他蹲在那裏,抱着頭。為什麽他們就不能相信他?

湯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說:也許他們遇到了什麽危險先離開了。

張蒙觀察了地形,他看到了地面上拖曳的痕跡。

他腦海中浮現出女孩咬牙切齒瞪眼的模樣,她用那如芒般尖銳的性格頑強地生存,她拉着那個弱小殘疾的弟弟,用一種連他都感到驚訝的力量從半山破上爬下去,她會走哪一條路?

張蒙摸着地上的泥土,他聞了聞氣味,然後随着痕跡走了一段路。

直到他們繼續回到崩裂的水泥路上,痕跡漸漸消失。

張蒙四下環顧,這條公路延伸過去會有許多岔道。

他問埃裏克:你打算繼續找他們嗎?

埃裏克坐在路基上,手裏折着一根枯草,他說:我不知道。他們不信任我,讨厭我。可我做到了。我帶着人回去找他們了。我差點丢了命。

張蒙眯了眯眼看着前方道:你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

埃裏克難過地哭了起來:那到底是什麽錯了?

湯姆将埃裏克的疑問記錄了下來。

張蒙說:錯的是這個環境。

張蒙說:小湯姆,我們該走了。

湯姆有些郁郁寡歡,他感到太遺憾了。

埃裏克看着張蒙和湯姆越走越遠。

內心失落,無所寄托,他想和他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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