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不過最後殷譽北也沒有吃那碗面,他本來就不是想吃面,只不過是殷懷誤會了他的意思,但是不知為何他不想說。
面前的少年沒有穿龍袍,看上去比平時更貼合他年齡一些,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另一面。
只見他新奇的打量着四周,眼神亮晶晶的,讓殷譽北想起了他從前在雁門關喂養過的一只雀兒。
那只雀兒不知道是什麽品種,撿到他時就受了傷,他精心照料它痊愈,一開始它反而不識好,對自己又啄又咬。
那雀兒又極其膽小,只要一不見人,就會好奇的伸出頭來打量四周。
他耐心地等了許久,才等到那只雀兒心甘情願的停在他的指尖。
“這舞女是你們那來的嗎?”
殷懷望着街道中央随着律動翩翩起舞,媚眼如絲的女郎,眼神更亮了。
女郎扭着軟腰,擺動着柔軟的身體,延伸成不可思議的曲線,神情魅惑勾人。
殷譽北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漫不經心道:“不是。”
“那是什麽人?”
“是西狄人。”
西狄國小力微,與好戰兵強的北戎不同,是個常年避戰的邊陲小國,然而盛産美人,王公貴族以豢養西狄女為樂。
那舞女扭着腰肢繞着人群游走,為了別人丢來的那幾枚銅錢,不知為何發出了一聲驚叫聲。
“放開我。”
原來人群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正往她身上摸去,臉上挂着油膩的笑,嘴裏不知說了什麽,惹得周圍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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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對那神色驚恐的女郎視若無睹,誰不知道西狄女是幹什麽的,在這裏裝什麽清高。
殷譽北也不甚在意的收回視線,身旁的殷懷卻動了動。
“叮咚”是東西滾落在地上的聲音。
衆人一怔,随即才反應過來,竟是不知從哪裏掉落了一地珍珠!
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騷動,原本還拉扯着舞女的人争先恐後的趴在地上搶奪着珍珠,醜态百出。
殷懷抖了抖空掉的荷包,“沒想到這打鳥的石子還要這種用處。”
那石子看上去與珍珠無異,實則不過是普通的圓石罷了。
殷譽北視線在他臉上轉了幾圈,問:“為何幫她?”
殷懷了解他的身世,于是朝他眨眨眼,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麽要去幫一個外族人?”
殷譽北不說話,殷懷權當他默認了。
“人心這個東西可不是簡單的靠外族本族來區分的,說起來大殷要害我的人可不少。”
殷譽北眼神一閃,盯着殷懷看,視線多了幾分若有所思的打量。
“何以見得?“
殷懷撇撇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的花燈,撥動着燈身,看着花燈不知疲倦的轉動着。
“我在的這個位置有太多人想拉我下來了,身邊的人心口不一,我瞧着都替他們累。”
“就連剛才起哄的那群人,平時背地裏不知道怎麽罵我,相反,那個西狄女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什麽不能幫她?”
那幾人明顯看中了她,說不定還會搶擄去,周圍人別說報官,可能都不會阻止,畢竟外族在這命比草賤。
“那你如何知曉那個西狄女是所謂的好人?”
“她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她是個好姐姐。”
他剛才就瞧見了賣藝的人中還有個和她模樣相差無幾的小女孩,但是小女孩衣着整潔幹淨,并沒有出來賣藝,一看便知道被照顧得很好。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誰願意流落異族讨口謀生。”
西狄國窮兵弱,王君又好淫喜奢,鋪張浪費,稅賦夯雜,百姓苦不堪言,生活艱難,又因西狄美人出名,便有不少人賣了自己的女兒妻子,只為了那幾兩銀子。
“庇護不了自己的臣民,這是一國之君的失責。”
殷懷微微垂下眼,撥動了白兔燈,“西狄王若是這樣繼續下去,離亡國也不遠了。”
眼前蒼白少年站在光影交錯處,四周燈火闌珊,映的他面如桃紅。
殷譽北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殷懷又朝他笑了笑,他并不打算刻意在重蒼維持狗皇帝的人設。
因為他和重蒼之後還有合作要談,如果在他面前一直是草包皇帝的模樣,想必自己的承諾也沒什麽說服力。
若是事成,自己也不算白當這個皇帝一場,也算是對自己的臣民有幾分貢獻,
正當他還欲再開口時,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平喜的呼喊聲。
“少爺!我可算找到你了!”
殷懷循聲望去,還想說平喜終于找來了,結果等他看到後面跟着的來人後,神情便是一僵。
平喜依舊是那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可站在他旁邊的人身着玄衣,面帶鬼面。
又是一個重蒼?!
重蒼看着面前和他身量打扮差不多的人也是一愣,就連臉上都和他一樣戴着鬼面具。
“這……”殷懷驚疑不定,驟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扭頭回望,問眼前的人,“你是誰?”
眼前這個人不是重蒼,那又是誰?
他穩了穩心神,仔細回想自己并沒有告知身份,也沒有說些什麽要緊事,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殷懷又盯了一旁的重蒼好幾眼,實在不怪他沒認出來。
那人和他穿着同色衣衫,戴着一模一樣的面具,甚至連身形都差不多。
但是那人的個子比重蒼似乎都還要高一些,可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
而他剛才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喋喋不休半天,現在看來實在尴尬。
“抱歉,我認錯人了。”
不過尴尬後,就是惱怒,他忍了又忍,還是開口問道:“不過我認錯了你為何不說。”
殷譽北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悅,看着他因為惱羞成怒微微泛紅的臉頰,勾了勾唇,好在面具遮擋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明明是自己先認錯人,結果反倒遷怒別人。
這才是他認識的小皇帝。
殷懷話說出口又後悔了,畢竟是自己先認錯人,于是想了想,又将手中的白兔燈遞了出去,
“算了,我方才唐突在先,這個就權當賠禮。”
這是打了巴掌又給個甜棗。
殷譽北微微垂眼,目光在他遞過來的燈上停了一瞬,最後緩緩上移,停在他伸出來的手上。
“等會。”殷懷想了想還是不對,又覺得後悔了,連忙縮回了手,把那盞金魚燈遞給了他,“你拿這個吧。”
他還是更喜歡白兔燈。
“……”
殷譽北望着眼前人,眸色深沉,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了金魚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殷懷總覺得那人接過花燈時,手指不經意觸碰到了自己的手心,他微微縮了縮,覺得有些發癢。
“……..”
殷懷覺得太過丢臉,遞完燈後就轉身離開。
只留殷譽北站在原地,等到江伯尋到他時,就看到的這幅場景。
他低着頭,背脊筆直挺拔,站在那一動不動,只專注的注視着手裏的花燈。
他微微垂下眼睫,目光柔和平靜,連原本周遭的冰冷戾氣都消散了幾分。
“王爺……?”江伯心中驚疑不定。
殷譽北這才擡眼,眼底的餘溫還來不及收回,“有什麽事?”
他自然而然的将花燈收了起來,面上又恢複了常色。
“我們的人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和主子你猜的八九不離十。”
殷譽北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手撥了撥花燈玩。
江伯見狀又忍不住往他手上的花燈瞥去,心裏浮現出一個可能性。
“主子手裏的花燈莫不是誰家姑娘送的?”
殷譽北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為何這樣說?”
“主子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上元節的風俗就是要是哪個未出閣的女子看中了良人,便會将手裏的花燈送給他,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殷譽北又掃了一眼手上的小玩意,唇角忍不住微微揚起,不過只是短短一瞬,便又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