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看作話)
丞相府內
“柳相大人。”
柳澤一進屋青元便迎了上來,他伸手就要接過柳澤身上脫下的繁複外袍。
“水已經燒好了,柳相大人可以直接沐浴歇息了。”
柳澤朝他溫溫一笑。“多謝。”
他身上現下只着單薄青衫,襟口微敞,露出白皙的鎖骨,整個人如同山間青竹般筆挺高瘦。
青元臉上又是一紅,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移開眼。
随即心裏又生出隐秘的雀躍,在此之前沒有任何書童負責柳相大人的衣食起居,柳相大人待自己果然是不同的。
等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青元再從屋外進來時,柳澤已經坐到了桌前,手裏正捧着一卷書在看。
聽到開門的動靜,擡眼朝他笑了笑,淡聲囑咐道“青元,幫我磨墨。”
“是。”
青元騰出一只手将硯臺輕輕按住,開始熟練的磨了起來。
“大人,你這次去蘅洲好玩嗎?有什麽新奇的事可以說給奴才聽聽嗎?”
他說這話時臉色不禁流露出向往之情,雖然這話說的是在逾越,但是他知道柳相不會責罰他。
“你若是想去下回我帶你去。”柳澤寫字的空隙頓了頓,又沾了沾墨,繼續寫着信。
看他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諱的樣子,青元心裏說不清道不明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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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為何對我這麽好。”
柳澤朝他微微一笑,“你在我身邊跟了多久?”
“回大人,快兩年了。”
柳澤在清水裏洗了洗毛筆,看着烏黑的濃墨逐漸暈染開來,“你是我身邊人,我自然要對你好一些。”
青元神色複雜。
随後柳澤将筆挂在紫檀木架上,擡眼朝他一笑,“不然你被人收賣了怎麽辦。”
青元聞言一怔,盯着柳澤看了足足有幾秒,不知在想什呢,而後像是堅定了什麽決心,像是在宣誓一般。
“我決不會背叛大人。”
柳澤望着他,笑容意味不明,“我知道。”
他寫完了信便夾在某個書冊裏,青元看着他舉動,什麽都沒問,反而又問起了他去蘅洲的事。
“聽說陛下也去了?”
柳澤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青元放低了音量,“陛下是又病了嗎?不是說已經好了嗎?”
柳澤搖頭,“不是病。”
但是是什麽他也沒說,青元撇了撇嘴,顯然是不相信。
“肯定是又犯病了,看來國師大人都醫不好他的病。”
柳澤手上揮灑墨跡,眼皮子也未擡,反問道:“你很在意陛下?”
青元嘟囔了一聲,“我只是好奇嘛。”
他頓了頓,又忍不住小聲道:“也不知道陛下能夠活多久……”
柳澤手上落筆的動作一頓,眼睫微掀,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言不發。
即使他沒有說話,但是青元還是敏銳的察覺出了什麽異樣。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以前他也會當着柳澤說些這種話,他都只會不鹹不淡的抛下一句“慎言”,并沒有如何在意過。
看柳澤面上不帶笑意的望着自己,青元什麽時候看到過他這樣的臉色對待自己。
于是他不由一愣,随即血氣上湧,急于讓柳澤認同自己的話,脫口而出,“陛下本就不是太……”
話說到一半,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頓時戛然而止。
他也不确定,只是因為他身份特殊,偶然聽到了太後與她身邊人的對話,她們談話十分隐蔽,自己也只能猜出一二。
殷懷并非太後所親生,當時宮中低賤宮女和先皇一夜後才懷上了他。
但到底是不是先皇所出,太後沒提,但是他猜測太後可能也不确定。
當時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說到底這種事與他無關,所以震驚後他便準備把這個驚天秘密爛在心裏。
聽到他的話,柳澤神色微動,問他:“你說什麽?”
青元卻閉緊了嘴巴。
柳澤不動聲色的蹙了蹙,不過只是一瞬,很快便又舒展開來,溫聲道:“不願說就不願說,等你什麽時候願意說再告訴我。”
青元:“……是。”
等青元推門出去後,柳澤微微阖上眼,身子微微往後仰背靠着椅背,等到他再睜開眼時,眼裏沒有絲毫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了口,喚了聲,“沉月。”
門外候着的丫鬟開門走了進來,柳澤将剛才那封夾在書中的信拿出來在蠟燭上燒盡,又重新寫了一封交給她。
“讓英國公按照信中去做。”
“是。”
……
眼看又要入冬,枝頭枯葉亂顫,凜冽寒風發出凄厲的號叫。
宮內依舊是死氣沉沉的模樣,到了年關時,邊關比起之前太平了許多,但不知為何,殷懷總有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
每年年關時,大殷周圍的邊陲小國都會前來皇城朝拜進獻,今年也不例外。
前來參拜的還有北戎的使臣,進了殷都後便住在城中驿館之中,聽說還帶來了寶物進獻。
宮宴定在兩日後。
距離宴席正式開始還有一些時候,因為有不少外來人湧入,殷都城像是也熱鬧了不少。
學館裏也聚集了不少年輕士子,他們大多都是些國子監的學生,偶爾也會有些年輕文士,整日聚在學館裏議論天下事。
殷懷最不想和讀書人打交道,因為他們最愛把為江山為社稷抛頭顱灑熱血在所不辭的說辭挂在嘴邊。
一問起罪來,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就要撞牆的模樣,如果真撞成了天下文人都得對他口誅筆伐。
想到這裏殷懷又想起了老是參自己折子的那個馮禦史,覺得他肯定是裏面精英中的精英。
這幾日學館又隐隐穿出風聲,說什麽恐怕又有戰亂,什麽天下局勢即将有大變。
殷懷聽得牙齒癢癢。
于是挑了個時候,準備和重蒼平喜他們出宮去城中最有盛名的一家學館,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殷懷身子已經好多了,可是重蒼還是生怕他着涼,拿了大氅給他披上。
下了馬車後,殷懷哈了口白茫茫的冷氣,踩在茫茫雪地上,身後重蒼亦步亦趨的跟着他。
面前的學館是間二層小樓的雅居,一踏進去便能聽到滔滔不絕的議論聲。
“這北戎來進獻什麽寶物,絕對沒安什麽好心。”
“哎,恐怕又要打仗了。”
“興,百姓苦,亡,百姓也苦。”
只見幾人圍成一群,中間坐着的人看上去十分年輕,一襲紫衫,眉清目秀,看上去最多二十歲。
他一直都沒說話,只是聽着周圍的議論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錦之兄,你怎麽看?”
“對啊,錦之兄你學識淵博,你說對那群北戎人,我大殷該如何處之?”
誰不知道林錦之一舉奪下狀元郎,以後必定前途無限,有點眼色的都想與他結交。
林錦之搖頭,“一切都由陛下定奪。”
此話一出,周圍人都是一聲嗤笑,顯然是不以為然。
“先皇子嗣單薄,到駕崩也只有今上一子。”
“當初魏貴妃誕下了龍子,結果養到三歲時,本來好端端的卻突然暴斃。”
當初先皇在太子一位上舉棋不定,因為太後當時雖然有孕在身,但是魏貴妃的大皇子已經三歲,聰明伶俐,很讨先皇喜愛。
再加上魏貴妃母族背景顯赫,本朝一直都有立長不立嫡的傳統,所以當時太子一位,先皇本來是屬意魏貴妃的大皇子。
最後不知誰嘆了口氣,“只能說一切都是時也命也。“
如果當初不是大皇子突然病逝,這個皇位哪裏輪得到如今的皇上。
如今一個婦人把持朝政大權,皇上年齡又小,哪裏懂什麽治國的大道理,性子又殘暴任性,動辄便殺人洩憤。
這樣長久下去遲早要出大禍患。
因為學館太過嘈雜,所以殷懷進去倒沒有引起什麽人的注意。
他從人群中艱難的擠了出來,做出好奇的模樣,問旁邊那人,“你們在說些什麽。”
學館規矩是不能打斷別人說話,那學子本想呵斥一聲懂不懂規矩,可當他轉頭對上那張稠豔奪目的臉時,不由愣在原地,連想要說的話都一并忘記。
“…….”
見那人不理自己,殷懷正準備再問時,就聽到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少年嗓音。
“陛下?”
林錦之望着殷懷,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不過他很快就克制住了,連忙跪伏在地上行了一禮。
“學生不知陛下前來,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他不敢擡頭,努力隐藏着自己隐秘的欣喜,生怕洩露一絲一毫,那都是對那人的大不敬之罪。
空氣凝滞了幾秒。
衆人的眼神紛紛落在殷懷身上,面上驚疑不定。
面前的少年烏發用了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膚若冷雪,生得稠麗動人、明明生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偏偏看人時多了幾分清冷味道。
他身上的錦繡華服,腰間挂的錦龍玉佩,無一不在彰顯他的尊貴身份。
可……實在長得出乎他們的意料。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不知誰先跪了下去,其餘人見狀也紛紛下跪,一時之間學館裏跪伏一片,齊聲叫着“參見陛下。”
殷懷幹咳了一聲,“平身吧。”
他又說了幾句場面話,衆人見他沒有動怒的跡象,這才放下心,心裏卻都有些尴尬無措,一個個面紅耳赤,不敢去看殷懷。
畢竟才在背後議論了別人,不過讓他們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殷懷竟然沒有發火。
這還是那個乖僻暴戾的皇上嗎?
林錦之面色微紅,連忙示意殷懷落座,随後衆人又看他低聲和林錦之說話去了,似是沒有搭理他們的意思,氣氛才又活絡開。
殷懷知道現在的處境實在不太妙,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朝不保夕。
不過他對皇位也沒什麽野心,先皇子嗣單薄完全是因為太後的手段。
當年太後一直膝下無子,于是合同她的左膀右臂成立了打胎小分隊,據說她戰況最佳的那幾年,皇宮裏連老母雞都不敢下蛋。
而就在殷太後以為自己一輩子與子嗣無緣時,好巧不巧在這時懷上了,懷上的當然不是原主,因為生出來的是名死嬰。
好在殷太後知道自己這一胎多半保不住時,就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事先找到了個被先皇寵幸過有孕在身的小宮女,又給她用了藥迫使産期提前,生下了原主,被調包給殷太後。
因為生母身份過于卑微,再加上自皇上醉酒偶然寵幸她後,便一直沒有再召見她。
宮裏的貴人也都不知道這件事,除了當時已經執掌鳳印的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娘娘。
現下可以說內憂外患,不過西南的饑荒,殷懷從蘅洲回來後便砍了好幾個貪官污吏的腦袋,這下子再也沒有人敢欺上瞞下。
現在國庫再撥款放糧下去,下面的人也不敢貪一分一毫,災情比起之前緩解了許多。
只有外患。
北戎确實是個大麻煩,現在只能依靠自己和重蒼做的那個約定了。
“聽說你在尚書院供職?”殷懷回過神來,問起旁邊的林錦之。
林錦之一對上他的視線,便面皮滾燙,應了聲是,便再也不敢擡眼。
殷懷以為他緊張,便拍了拍他的手,安撫他大可不必這樣。
重蒼見狀微微皺了皺眉,但是他知道這只是殷懷常習慣的動作,根本是無心之舉。
林錦之面上一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殷懷頓了頓,以為他是太容易害羞了,也不知道怎麽安撫他,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道:“林愛卿大可不必如此緊張,朕向來有一顆惜才之心。”
林錦之看着他,面前人望着自己時,說話總是和和氣氣,這樣的陛下怎麽會是那些人口中的那個陛下。
可是如果要是他不是皇上……那自己是不是就能……
可惜沒有如果。
想到這他苦笑一聲,最後只能低下腦袋,“學生一定竭盡全力為陛下排憂解難,萬死莫辭。”
而這一幕都被上方幾道視線盡收眼底,二樓靠欄的位置坐了幾個身形高大的青年。
若是有人細看,便會發現他們的面容生的和中原人不同,五官輪廓要深邃一些。
尤其是為首的那個額上帶疤的男人,若是此刻殷懷見了必定會大吃一驚。
因為他的瞳色和重蒼相近,也是黑中隐隐泛藍。
他視線掠過下方那道身影,微微一頓,随後落在他身後侍衛打扮的年輕男人身上,皺了皺眉。
“二王子,怎麽了?”
旁邊的随從用北戎話問他,薩塔眉頭皺的更緊了。
“下面那就是大殷的皇帝?”
随侍知道他的意思,也面露不屑,“大殷人最愛以什麽民風開化自覺,只知道些吊書袋的狗屁酸話,騎馬打仗樣樣不行,自然連上面那位也是弱不禁風。”
薩塔微微眯了眯眼,又問:“他身後跟着那人你有沒有覺得有些眼熟?”
随侍望去,卻是一臉茫然,因為隔的太遠,只能看得清大概相貌,更別說什麽所謂瞳色了。
“這……是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了。”
薩塔眸中精光一閃,沉聲道:“耶律爾失蹤了有多久?”
随從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提起那個生死未蔔的六王子,愣了愣後,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屬下等會就去讓人跟緊他。”
從學館出來,殷懷正準備上馬車,可又改變了主意,難得出宮透透風,又坐馬車回去實在無聊。
今日正是趕集的日子,殷都城內很是熱鬧。
殷懷和重蒼一前一後的走着。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殷懷想起幾天後的那所謂宴席,想到重蒼的特殊身份,心中一動,話已經先問了出來。
“重蒼,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北戎?”
聽到這話重蒼腳步微頓,站在原地不動了。
殷懷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疑惑轉頭,便看見重蒼低垂着腦袋,看不起他的神情。
像是一條即将被主人抛棄了無家可歸的大狗。
他垂在身側的手驟然緊攥,好半天,才從喉嚨裏發出細微的聲音。
“你要趕我走嗎?”
殷懷愣了愣,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還以為自己記憶出了岔子。
“……不是趕你走,是我們已經做好了約定。”
重蒼悶聲道:“……我知道。”
殷懷按下心中的怪異,他總覺得重蒼有哪裏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
他決定好好給他講道理,于是語重心的勸解道:“你總是要回去的,北戎才是你的家,你要回到那裏娶妻生子,然後繼承王位,這才是你的歸宿。”
重蒼臉色沉了下來,“我不會娶妻生子的。”
殷懷一愣,剛想再說些什麽,突然重蒼面色微變,餘光瞥了瞥身後。
殷懷也注意到了,看了看身後,卻什麽也沒看到。
“有人跟着我們嗎?”
“不知道。”
正當殷懷想要問話時,卻被重蒼一把拉住了胳膊,就近走進了臨街的一家花樓。
本是試探之舉,當察覺到身後跟着的人并沒有被甩掉時,重蒼面色凝重,果然是沖着他們來的。
重蒼拉着殷懷閃身避入了二樓某間屋子,屋子不大,床沿左側放了一扇屏風,剛好可以容納兩人的身形。
重蒼輕聲道:“陛下,得罪了。”
殷懷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攥着手腕躲進了屏風後。
沒過多久門果然被人打開了,随後響起細微的交談聲。
但是說的卻不是中原話,聽得殷懷雲裏霧裏。但是重蒼顯然聽懂了,面色沉了下來。
那幾人看屋內沒人,正在猶豫要不要再進來仔細搜查時,就聽到了一道女聲傳來。
“喲,這門口怎麽還有幾位大官人,怎麽還帶着刀呀,今日實在是不行了,奴家已經有客了,幾位改日再來吧。”
随後便是門關上的聲音,緊接着便響起女子的嬌笑聲。
伴随着衣物摩擦的聲音響起,殷懷臉上一紅。
他想要動動身子,偏偏摟着他的手讓他動彈不得,力度大到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
殷懷現在的姿勢是被身後人牢牢護在懷裏,因為屏風後實在狹窄,稍有不慎便會露出馬腳。
重蒼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薄唇緊抿,眼睫微垂,随着殷懷的呼吸微微顫動。
旁邊人發出的動靜對他而言其實不算什麽,他此時視線全神貫注的落在殷懷細白的後頸上。
如此雪白的一大片實在有些刺眼。
他的呼吸有些亂了。
床上人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殷懷面皮發燙,手足無措,恨不得此刻找個地洞鑽進去。
于是他又忍不住動了動,哪裏想到自己剛剛一動,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麽地方,身後人便驀地一僵,絲毫不敢動彈。
殷懷也微微一怔,等意識過來那是什麽後,不由面上緋紅,只覺那滾燙的觸感揮之不去。
“…….”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沒覺得重複一小段的姐妹可以不用看我後面的解釋啦,柳澤那段話是第27章的內容,但是我當時對節奏不滿意所以修了,把那段話換成了一個新的劇情,字數差不多甚至更多,點進27章就可以看到修改後的新章,當時我應該就解釋了,很多人看到的也都是新章,換下來的那段話不能删減,因為是解釋柳澤對殷懷身世起疑的,很重要,所以我在這章放了出來,簡單來說就是調換了一下情節順序,造成的不便我之前也承諾過會寫免費番外補償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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