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眼淚
顧北的腿都在打顫,靳蕭知道現在不是攤開來聊的好時機,他作勢要扶顧北,顧北卻從他掌心裏抽了手出來,大有一副從今往後只當陌生人的意思。
靳蕭沒有走,他跟在顧北身後幫着護士一起把胡梅的病床推去了住院部。
跟着醫生去開單子的時候醫生問靳蕭是不是普通五人病房就可以,靳蕭卻為胡梅辦理了雙人病房,雙人病房要比五人病房清淨很多,而且每張病床配了一張加護病床,顧北晚上睡的能舒服一些。
站在雙人病房門口,顧北知道靳蕭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他很想再跟靳蕭說聲謝謝,可他現在連轉身的勇氣都沒有了,他怕他一回頭看見靳蕭會忍不住想撲過去抱一抱他,更怕看到靳蕭那雙眼睛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收回剛才說要分手的那句話。
安頓好胡梅,靳蕭站在病房外敲了門。
胡梅知道顧北和靳蕭八成是鬧了矛盾,卻不知道兩人之間鬧的什麽矛盾,胡梅很清楚顧北成績的提高,還有她家裏生活質量的改善全都離不開靳蕭的幫忙,她并不希望兒子和稱得上是她們家恩人的靳蕭就此鬧個冷臉。
“北北。”胡梅費力的掀開眼皮抓住了顧北的手。
顧北伏在床邊反握着胡梅的手,湊近聽胡梅說話:“媽,我在,你說。”
“北北,媽媽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胡梅的呼吸好像很費力,每說一句話,胸膛便要大幅的起伏,“你不要跟蕭蕭鬧別扭,蕭蕭是好孩子,他對我們家有恩,你聽媽媽的話,和蕭蕭把話說開好不好?”
顧北的眼眶酸的不成樣子,他又何嘗願意和靳蕭分開。
在他十幾年的生活中,除了在黑暗裏掙紮就是在光明的邊緣使勁的朝更亮的地方去奔,靳蕭的出現就像一道光,那道光不用他追,就站在他的跟前,将他的身前身後全部照亮,甚至還給了他對未來的渴望。
可顧北覺得做人不能太自私,這道光是在消耗靳蕭,是在拖累靳蕭,所以他寧願過回從前那種日子。
“北北。”胡梅有些急了,“你還聽不聽我的話了!去,去跟蕭蕭好好說說,好朋友之間不該有隔夜仇的,人啊,一旦有了隔閡就親近不起來了。”
顧北被胡梅三催四攆,終于拔動了猶如粘在地上一樣的腳,極不情願的出了病房,出去之前還不忘拜托隔壁床家屬幫忙照看一下。
靳蕭沉了一口氣,他收拾好心裏所有的情緒,他問顧北:“要去樓下花園聊聊麽?”
顧北知道那處花園,太遠了,他搖頭:“就在這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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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蕭朝樓梯間揚了下巴:“至少去那邊說吧,阿姨還要休息。”
顧北明白靳蕭話裏的意思,有些話不能讓剛剛住院且以為他們兩個是好朋友的胡梅聽到。
樓梯間的燈要比顧北家筒子樓裏的燈亮很多,米白色瓷磚将燈光映的更亮,鮮少有人來往的樓梯間溫度都要比外邊走廊涼一些。
顧北站在門口做好了随時扭頭就走的準備。
“我幫阿姨押了三個月的住院費。”靳蕭還是選擇先談胡梅的病情,畢竟兩件事比起來還是這件事更急一些,“醫藥費你都不用擔心,我問過醫生了,阿姨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适合在家吃藥了,在醫院起碼時時刻刻都有醫生和護士,我待會兒會幫阿姨去聯系護工,你總不能...”
“靳蕭。”顧北很冷靜的叫了他一聲,他垂着頭又說:“你不用做到這個份上,這三個月的醫藥費我已經不知道怎麽還你了,至于護工,還是我自己來吧,鐵皮盒子裏的錢不夠還你,等我媽好一點我會出去找份零工,我能慢慢攢起來還你。”
“所以現在是怎樣?”靳蕭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那份正游走在他身上每一根血管裏的冷說不好是來自樓梯間的中央空調還是來自他心底的那條裂縫,他往前一步逼近顧北,他看向顧北垂下去的眼睫,壓着聲音說:“現在只是一張打了馬賽克的照片你就要和我分手,如果将來有一天這件事情被人徹底爆出來你打算怎麽辦?是不是要一走了之從此不再見?”
顧北正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所以才要選擇和靳蕭分手,現在事态還不算糟糕,總比等到将來有一天被按在教務處說他和靳蕭沒關系的強。
“我不準。”靳蕭的聲音裏都透着濃到化不開的涼,“顧北,你聽清楚了麽?我不準。”
靳蕭複又上前一步,輕輕将顧北攬進了懷裏,掌心一下接一下的輕輕拍在顧北的背上,做了個深呼吸他才軟了聲音:“北北,我沒有家了,我只有你了,你答應過我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的,我已經被趕出來一次了,現在你也要趕我走麽?那我該去哪裏呢。”
顧北的手臂僵直,他很想回抱靳蕭,靳蕭一句“你也想趕我走麽”瞬間就将顧北心裏原本就不結實的那道牆盡數給推翻了,散落下來的磚塊将顧北那顆心砸的血肉模糊。
“北北。”靳蕭的臉頰貼在顧北的頸側,“抱抱我吧,有什麽事情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去扛,更不想讓你丢下我,所以你抱抱我吧,我太冷了。”
溫熱覆在背上,靳蕭踏實的閉了眼睛。
還好,顧北還喜歡他,顧北還要他,顧北還沒有丢下他。
日日有人打掃的樓梯和外邊的長椅是一樣的幹淨,顧北坐在臺階上,身邊就是靳蕭。
靳蕭的手心在顧北回抱他的那一刻已經轉溫,此刻的他正在暖着顧北的手。
“待會兒我去聯系護工,馬上又要月考了,你的複習不能落下。”
顧北雙眼發直,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他心裏産生了一個念頭去不知道該不該跟靳蕭說。
“月考之後就是奧數競賽了,到時候如果你有空的話能在考場外邊等我麽?我想考完出來就看見你。”
顧北轉過頭看着靳蕭,良久他的嘴唇才微微翕動。
“說吧,想說什麽都可以,你想說什麽我都聽着。”靳蕭的兩只手輕易就覆住了顧北的那只手。
顧北眉心微動,張嘴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靳蕭失笑:“是在為你提分手而跟我道歉麽?”
顧北先是點頭卻又搖頭,不只是提分手這件事,他心裏正在醞釀的那個想法也很對不起靳蕭,對不起靳蕭夜夜陪着他溫書理筆記,對不起靳蕭在他上課打瞌睡的時候用筆将他戳醒。
“我...”顧北猶豫着,最後還是說了:“靳蕭,我不想念了。”
靳蕭沒急着勸顧北,而是先問:“為什麽。”
顧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靳蕭恍然就明白了顧北剛才為什麽會回抱他,因為不想念了可以離開學校了,就可以無視臨川一中的校規和他在一起了,至少在學校裏沒人在能拍到像那張照片一樣的把柄了。
“我媽的病需要錢,醫生也說了,不能再拖了,再過三個月我就滿十八周歲了,在這之前我可以像之前在燒烤店的時候一樣打零工,等我過了生日我就能出去找正式工作了,我想...想給我媽籌手術費,我不能就這麽看着她躺在那等死。”
好像十六七歲的少年都在盼着自己的十八歲生日,他們期待在那一天能收到的禮物,期待在那一天以後能做一個成熟的,被這個世界愛着的大人,顧北也在盼自己十八歲的生日,他在盼着那天以後能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哪怕是修車店都可以成為正是學徒而不是以打零工的名義白出力。
靳蕭攥住顧北的手,他不想再讓顧北抽走,他盡力的把自己所有的力氣都給顧北,他希望顧北能借着他的力氣繼續跟他一起走下去。
“北北,阿姨之前跟我說過,她很想看着你讀大學,你忍心讓她失望麽?”
顧北當然不忍心,但他更不忍心看着胡梅死。
“繼續念吧,阿姨的手術費我來想辦法,你給我一點時間,好麽?”
顧北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靳蕭,媽媽是他的媽媽,憑什麽要讓靳蕭來替他想辦法。
靳蕭正視着顧北,眼神直直的落在他的心裏,輕易就将他的想法看穿:“顧北,你如果不讀了跟和我分手有什區別呢?或許很殘忍,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你如果辍學回家轉而去打工,這對阿姨來說是換了一種方法來折磨她,明白麽?”
顧北不是個輕易愛哭的人,可今晚的事情太多了,短短一個小時裏他的心境變了又變,那些累加起來的情緒輕易就将他的眼眶壓住了,淚滴掉下來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靳蕭抽了一只手攬着他,将他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輕聲勸慰:“哭吧,哭出來就好了,等哭完了我們出去一起給護工打電話,等哭完了我們一起回家取衣服,今晚我和一起在醫院陪着阿姨。”
顧北這十幾年來的眼淚全在今晚淌了出來,在靳蕭面前哭已經很丢人了,他根本不可能允許自己哭出聲音來,他咬着嘴唇,手裏攥着靳蕭的衣服,很快就哭濕了靳蕭的肩膀。
作者有話說:
堅強成習慣的北啊,哭吧,在靳蕭的懷裏哭的再兇一點都沒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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