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簽字吧。”許佟瀾說。
“答應你就能把債清了嗎?”林時安睫毛忽閃,眨得飛快,有些心虛地問。
“對,”許佟瀾原想說那點錢對他來說真不是什麽事兒,想了想還是把這話咽了回去。
“我能補一條要求嗎?”林時安小心翼翼地開口。
“說。”
林時安拿過筆,順手在手裏轉了個花兒,潦草地加上一句,“契約執行期間,甲方不能對乙方生出特殊的感情。”
他寫完,就見許佟瀾擰着眉,“什麽意思?”
“以前給人家演男朋友的時候,有顧客喜歡上我的情況,”林時安解釋:“然後就有她們的愛慕者來找我尋仇,太麻煩,所以後來我就不陪玩,只當壁畫了。雖說你是個男的吧,但咱倆這契約時間太長了,我擔心你看上我,咱們得提前說清。”
許佟瀾氣笑了,幾乎沒怎麽猶豫便脫口而出,“你放心,如果我喜歡你,我當場倒立,考試忘帶筆,永遠考不了年級第一。”
“還挺押韻。”林時安幹脆利落地在乙方簽了自己的名字,帶着無債一身輕的笑意把契約書給人拍回去,“打個商量,月末我有事兒,放寒假了再和阿姨見面,成嗎?”
錦山中學每周放兩小時的假,每月有一天的月假,許佟瀾想了想,一天的時間确實不大夠,加上黎丹女士的工作忙,不一定有空,于是大筆一揮,恩準了林時安的請求。
合約生效。
他屈起指叩了叩桌子:“男朋友,給我倒杯水。”
林時安和他僵持一秒,接過他的杯子,從教室前方的飲水機接了一杯水,擱到他面前,“你這是讓我當男朋友還是保姆啊?”
許佟瀾盯着晃悠的水面,優哉游哉地地端起來喝了一口,把手腕伸到林時安眼前,給他遞了個眼神:“麻煩把說好送我的手繩給我帶上。”
“我們這麽熟了,就不用給你送見面禮了……吧。”
話這麽說着,林時安還是在許佟瀾的目光逼視下收了聲,給人帶上了手繩。
他暑假編這個賣錢,順帶着給自己的新同桌和新室友各編了一根,想着分班之後得和新同學打好關系,以後好做生意。
紅黑色算是幾乎不會出錯的配色,帶着幾分青春氣息,又不會過于高調,襯着錦山中學紅白相間的校服正好,就算對方不喜歡,也會記得這個心意。
不過這顏色倒意外地很襯許佟瀾。
可惜他和新同桌的關系已經從源頭上垮塌了,一根兒手繩沒法兒力挽狂瀾。
“謝了男朋友。”許佟瀾收回手,重新撿起做到一半兒被這個小插曲打斷的卷子。
“林時安,你們說什麽呢?”一個紮着單馬尾的女孩兒剛巧走到這邊,耳尖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男朋友?”她複述了一便。
林時安不着痕跡地橫了許佟瀾一眼,後者翹起嘴角,不知道是被哪道題逗樂了。
“嘉佳你聽錯了。”林時安把頭偏回來,挂上格式化的笑容,而後從書包裏掏出一包各色各樣的手繩,并一張打印出來的二維碼,“你一起付,還是我一個一個上門去送?”
由于錦山中學一月只放一天假,不少學生得和家裏聯系,還有各色學霸寫申請要求平日能在學校用手機聽英語,查難題,加上老師堅信優秀的學生們大多自覺,因此是默認允許學生們帶手機的,然而教導主任大概萬萬沒有想到,有人帶手機是為了方便收錢。
“你都給我吧,”趙嘉佳一邊說着,一邊掃碼付錢,順便評價道,“你這雙手怎麽長的,編的比我們女生編得還漂亮。”
“勞動人民的手總是力量無窮的。”
趙嘉佳撲哧一笑,樂了。
林時安确認完到賬的錢,把一整包手繩都遞了過去。
這是趙嘉佳托他編的,其中大多是趙嘉佳的朋友要的,還剩了一些是獨個兒的接單,好些都不在十五班,他挨個兒去送了,回來就見着向天過來了。
“快來幫我釘釘子。”向天見着他就直叫喚。
平日裏卷子資料太多,甭管承重三千克五千克還是十千克的挂鈎,撐不了兩個月,裝滿卷子的文件包就能把挂鈎給扯壞。
從前高一的時候,林時安心疼不停買挂鈎的錢,最終不堪其擾,總算想出了在桌子側沿釘釘子當挂鈎的做法,倒是一勞永逸,再也不擔心卷子太多太重。
畢竟成堆的卷子再重,也沒法兒把楔在桌子裏的釘子給扯下來。
這辦法一想出來,不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同班同學輪着來找林時安幫忙,林時安也不含糊,認認真真挨個兒釘完,還賺了不少錢。
因而這回換了新的教室,向天頭一遭操心的就是這件事兒。
“就來,”林時安當然不會放過這麽賺錢的機會,釘子和小錘子都是開學前就備好的,他拎着工具叮叮當當,三兩下就給向天弄好了。
向天利落地掃完二維碼,不少從前和他一個班的也過來叫他幫忙。等熟人的生意做完,廣告效應也起來了,連帶着15班剛認識的新同學都來找他幫忙釘釘子。
他收完了錢,挨個兒記住了人,正穿梭在熱鬧擁擠的木質課桌間,一個一個□□的時候,一只帶着名牌表的手忽然截過二維碼,“錢我付了,你釘嗎?”
“釘啊,”林時安聽着聲音都知道是哪位,他客氣道:“稍等啊。”
“林時安,”截住他的人忽然冷笑一聲,帶着幾分不留情面的刻薄,“你是狗嗎?不管之前怎麽踢你打你,我丢根骨頭你就搖着尾巴過來。”
這話一出,教室忽然安靜了下來。若有如無的八卦窺探目光在教室中央交接。
這刻薄話的主人也是林時安分班前的同學,大名鞏臺山。
給錢的永遠是大爺,他深谙此理,為五鬥米折腰之類的事兒若是落在他這兒,基本算是賺大了。
“我不是狗,你給的也不是骨頭,老班教語文的,我建議你最好別讓他聽見你這破爛比喻,”他的聲音不卑不亢,沒什麽起伏,看不出絲毫愠色不說,甚至帶着幾分調侃。
剛巧他手裏的釘子釘完,他轉過身到鞏臺山面前,“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給你插個隊,”他敲敲桌角:“釘哪兒?”
“別用你刨垃圾的手碰我桌子。”鞏臺山忽然揚聲一喝,顯然是專程刁難他的。
林時安嘆了一口氣,“我說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意/淫人?我不刨垃圾。”
話音剛落,幾個不明就裏圍觀的同學就笑了。鞏臺山一眼橫過去,不少人登時噤了聲,低着頭假裝埋首寫題,耳朵卻豎得直溜溜的。
林時安倒是對周圍的氣流無動于衷,他從善如流地從工具包裏掏出一次性手套戴上,攤手問:“可以了嗎?你不說位置我就随便釘了。”
鞏臺山讨了個沒趣兒,忍不住吐槽道:“你臉皮怎麽這麽厚啊?”
“所以我皮膚好啊,嫉妒我帥直說,別拐彎抹角。”林時安瞟了他一眼,輕笑一聲。
“林時安!”鞏臺山“蹭”地站起來,作勢就要動手。
林時安這邊剛拿出釘子對準桌角,正發愁空不出手來和人打架,一只手忽然隔着手套握住了他,他擡眼看過去,卻先聽到了聲音,“我付你三倍的錢,你不許給他釘了,先給我釘。”
“嘶——”有圍觀的女孩子倒抽一口涼氣,發出竊竊私語的笑聲。
“真的啊,”林時安無視的周圍的聲音,真情實感地看向替他打抱不平的許佟瀾,順便遞過去二維碼,眼瞅着許佟瀾眼皮不眨地掃碼付款,他肩膀聳動得厲害。
“你笑什麽?”許佟瀾問。
“笑你這樣子特別像霸道總裁附體。”林時安收了錢立馬收拾東西往回走,半分目光也沒給鞏臺山。
“哎你——”鞏臺山眼見着人走了,氣不過對着他的背影喊,“一點兒小錢都能收買你,加價是不是還能給人……當對象啊?”
林時安十分懷疑那一秒的停頓,鞏臺山原想說一些羞辱他的髒字兒,可惜公子哥兒偶像包袱太重,空有罵娘的心,卻沒罵娘的熟練技能。
但這個轉折走向太妙,讓林時安懷疑鞏臺山拿了預言家牌。
“是啊,”他回頭沖鞏臺山一笑,眼睛彎成兩個明亮的月牙兒,“價夠高還能給艹。”
罵娘他是專業的,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沐浴在文明用語光環中的鞏臺山被他猜中了沒好意思說出口的話,噎了一口氣沒喘上來,臉色猛然漲得通紅,手指着他顫。
林時安的唇角沒來得及翹起,小臂先被掐了。他吃痛着甩手,莫名其妙地看向始作俑者。
“你說什麽呢!”陪着鞏臺山一起板着臉的還有許佟瀾。
林時安忽然被逗笑了,他湊近許佟瀾耳邊,嘀嘀咕咕小聲道:“我發現你們富二代都很有意思,欺負人的時候一個比一個騷,說兩句葷話又比誰都容易害羞。”
溫熱的氣息如同羽毛一般掠過許佟瀾的耳廓,他偏過頭去,下意識伸手給耳朵降溫,“話怎麽那麽多,好好釘你的釘子。”
林時安努力憋着笑,勤勤懇懇地開始工作。
“見了鬼了,”向天剛吃完瓜,坐到林時安前座,“鞏臺山傻逼嗎,他怎麽又來招惹你?”
“可能看我長得好吧,”林時安漫不經心道。
“你只能是我的,”向天撐着下巴,随口和他打趣,“不過你這也算在咱班一戰成名,剛還有妹子問我你叫什麽,咱班同學這下都認識你了。”
林時安收拾好家夥什,“那生意就更好做了。”
“哎,”向天笑容逐漸放肆,揶揄道:“你認真的嗎?就剛跟鞏臺山說的那句。”他作勢要掏錢包,“其實我觊觎你——”
一旁許佟瀾手一抖,“嘶拉”一聲,筆尖劃破了卷子,打斷了向天的話。
“滾滾滾,”林時安沒留意到向天這一瞬停頓的緣由,笑着把他推開,“哥賣藝不賣身。”
剛那一瞬的聲響仿佛只是錯覺,向天看了看重新沉入題海的年級第一,晃了晃腦袋回了座位。
“你們結過什麽梁子?”許佟瀾頓住筆尖問。
想也知道,當着全班同學刁難林時安,得是多大仇多大怨。
“以前一個班的,”林時安沒掩飾,“他嫉妒我比他好看,然後想打我,結果被我打了。”
許佟瀾:“……”
他嚴重懷疑那句“他嫉妒我長得比他好看”裏有故事。
林時安繼續說:“然後他哭唧唧回去跟他校董老爸告狀,把我從社會助學金的領取名單上劃掉了。”
錦山中學的助學金分為教育局分配的和社會捐助兩部分,後者大半兒都是校董出的錢。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一臉牙疼:“兩千塊。”
好大的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