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安靜的清吧裏,曹歆微蹙着眉,手機幽幽的冷光映照在臉上,沈餘爾不悅地皺眉,“誰啊?”

讓人昏昏欲睡的淺黃色燈光落在他的眉眼之間,打出一片淺淺的陰影,神色不虞。

“你管這麽寬?”

沈餘爾一把奪過他手機,“我還非要管了。”

“沈餘爾!”曹歆蹭地站起來去搶,沈餘爾往後躲得飛快,他上前追了幾步,眼瞅着沈餘爾背後不長眼睛,一只腳已經絆倒在沙發邊,他忙下意識伸手去護,卻沒想着直接被人攔腰一拽,一起跌在了沙發上。

他手肘沒來得及撐住,已經跟着摔在了沈餘爾的身上,一聲低啞的悶哼擦過耳邊,他着急道:“沒壓着吧?”

“沒壓着,”沈餘爾一點兒吃痛的模樣都沒有,眼角眉梢帶着揶揄的笑,“頂到了。”

剛剛下意識應激,這會兒聽沈餘爾說,他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硬硬的東西頂着自己的腿。

曹歆猛地立起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麽誇張幹什麽?”沈餘爾撐着沙發扶手坐起來,随手撩了撩襯衫下擺,“你又不是頭一回見着我對你起反應。”

“不是說好,我不做皮肉生意了,你就安安心心跟我當哥們兒,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污糟東西。”

“我忍不住。”沈餘爾得寸進尺地耍賴,沒皮沒臉的笑。

曹歆語氣冷了下來,沖他伸手:“手機還我。”

“不還。”他把手臂往後,連着脖子一起後仰去看他的手機界面。

曹歆雙手抱着壁,索性讓他看。

沈餘爾的臉色意料之中的變差,僵着臉問:“你不是說你不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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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做。”他說。

“那這是什麽?”沈餘爾指着手機屏幕。

“本來是要拒絕的,”曹歆趁他恍惚一把奪過手機,“現在打算去了。”說完他轉身就往外走。

“曹歆!”随着一聲厲喝,一個透明的玻璃杯一起飛過來,重重地砸在他的腰間,酒液順着他的衣服散開,空氣中彌漫着酒精醉人辛辣的氣味。

“你要是出了這個門,我們就絕交!”

曹歆頭也不回,“你自己想清楚,我永遠是,也只是,你最好的朋友。”

藏在鬧市街角的小區有些老舊,但勝在幹淨,曹歆剛敲了第一聲,門就從裏頭打開了。開門的女人眉宇間已經有了清晰的皺紋,一身深紅的長裙為她辛勞的面容添上了幾分顏色。

“你來了?”她看起來格外高興。

“嗯。”曹歆淡淡地應了一聲,熟稔地進門脫鞋,左手順勢帶上門,右手已經摸上了女人的脊背。

她叫喻娟,是他曾經的最忠實的老客戶之一。

大他二十多歲,有個比他小幾歲的兒子,據說讀書還不錯。

她中年離異,獨居,家境一般,對他卻從不摳縮。

他發消息宣布自己退圈之後,喻娟仍總是聯系他,曹歆想着答應了沈餘爾,便一直婉拒,直到今天沈餘爾不肯守信用還把他氣的狠了,他索性來見了喻娟。

“娟娟,”他躺在床上,看着身邊閉着眼餍足的女人。

他最初叫她姐,一般年紀大些的女人找他,都是享受和小年輕睡覺的快感,可喻娟卻不願意,非要他叫娟娟。

“嗯?”喻娟帶着倦意開口。

多數女人和男人不一樣,興奮過後一般不會倒頭就睡,反而要人陪着聊聊天。做這行的都了解,久而久之,曹歆也很少在事後犯困了,還能聊上幾句。

“你能理解,一個男人喜歡上另一個男人嗎?”

喻娟愣了,唰得睜開眼,“你喜歡男人?”

“不是,”曹歆陷入了沉思,“我的,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們兒,遇到了這樣的事。”

“有多好?”女人的第六感總是格外的敏銳。

“能兩肋插刀,就算為他傾家蕩産赴湯蹈火也行的。”曹歆說。

“但就是沒辦法回應他的愛是嗎?”喻娟一環接一環的套話。

曹歆的思緒還有些混沌,一下沒接住話,打了個磕巴。

喻娟了然地笑了,“我說中了?”

曹歆忽然掀開被子坐起來,三兩下穿好衣服,一邊說:“以後我不做了,這是最後一次,今天就不收費了。”

“曹歆,”喻娟叫住他,眉眼有些遲疑的閃爍,“不拿你當鴨,我們戀愛,好嗎?”

她看出了曹歆眼中的遲疑和欲言又止的拒絕,急急道:“如果你嫌我年紀大,我包你也行的。”

曹歆心煩意亂地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手機接連震個不停,沈餘爾的消息連着電話轟炸,微信□□全被騷擾了個遍,連淘寶賬號都收到了好多條消息。

他揉了揉眉心,煩躁地鎖了手機屏幕,“固炮吧,”他對喻娟說:“行嗎?”

“行。”喻娟沒有拒絕。

到了她這個年紀,其實已經不怎麽奢求真心了,有情感慰藉,能滿足生理需求,也足夠了。

曹歆從喻娟家出門時夜色已經深了,他搖着車鑰匙去停車場,卻見着車前站着吊兒郎當的沈餘爾,一件白襯衫攏共扣了兩顆扣子,風吹得呼啦呼啦響,他已經聞見了酒氣。

“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曹歆問。

“你身上有我裝的定位器。”喝醉的沈餘爾開始口不擇言。

曹歆開了車門把沈餘爾丢進後座,自己到前座把鑰匙插進去,打算發動汽車的瞬間,曹歆忽然松開手,頹然地捶打着方向盤。

“沈餘爾……”他抓着自己的發根,喃喃道。

“你怎麽不問定位器裝在哪兒?”沈餘爾繼續撒酒瘋。

曹歆沒有理會他,卻并不影響他自顧自地獨角戲,“在你心裏啊,曹歆,在你心裏。”

曹歆透過前座中央的後視鏡看着他良久,最終嘆了口氣,“沈餘爾,我戀愛了。”

沒有等來意料之中沈餘爾的歇斯底裏,曹歆意外地扭頭,就看見昏黃微弱的車內燈下,沈餘爾頹然地縮在邊角,手裏抱着不知道從哪兒薅來的抱枕,蜷縮地像一只小蝦米,闊版的襯衫顯得他格外清瘦。

察覺曹歆的目光,他忽然捂住臉,“我愛你啊,曹歆。”

悶響帶着哭腔。

曹歆愣了,在他的印象裏,除了穿開裆褲那會兒皮過頭了被爸媽混合雙打,沈餘爾便再沒有哭過。

心髒的位置忽然有些刺痛。

他抹了把臉,詫異于有些濕潤的眼眶。

轎車駛出地下停車場,燈紅酒綠從車窗便掠過,兩人無聲地坐在車裏,

毫無預兆地,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跟着一陣涼絲絲的寒意席卷而來。曹歆默不作聲地開了暖氣,在等紅燈的間隙把棉衣脫下來扔到後座。

“A城的冬天,你可真能抗。”他終于說出了見到他的瞬間就想說的話。

沈餘爾裹上厚厚的棉衣,吸了吸鼻子,沒吭聲。

曹歆把他送回家,打着方向盤走遠,沈餘爾站在房間的窗邊垂眼看着他黑色的車融在夜幕裏。

他沖着玻璃哈了一口氣,白霧遮擋了他的視野。

沈餘爾從袖口中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就着白霧寫下曹歆兩個字,忙飛快地把手縮回袖子。

白霧一點點散去,“曹歆”逐漸模糊消失,他突然覺得冷得厲害。

“小朋友,”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沈老板?”電話那頭的許佟瀾有些意外。

沈餘爾沒和人寒暄的習慣,直奔主題的開口:“不要跟林時安表白。”

許佟瀾沒有出聲,也沒有反駁。

“和最好的直男朋友告白,只會有兩種結果。”他說:“好的那一種,你們徹底絕交,老死不相往來,過個兩三年,該淡的都淡了。”

“壞的那一種,你們繼續做朋友。他每對你關心一回,你就心生期望一回,期望之後緊接着就是失望。期望與失望反複輾轉,你就像是走在鋼絲線上的人。”

“這個人總在你身邊陪着伴着,在你的視線裏出現着。”

“既不能直接讓你死心,卻也不會愛你。”

“他一輩子當你朋友,你就一輩子放不下對他的喜歡。”

“不值得。”

“沈哥,”許佟瀾聽着對面醉醺醺的腔調,攥緊了手中的筆,“好好休息。”

窗外海浪徐徐,三亞的冬天比A城好過得多。

毛茸茸的小白毛狗蹲在他腳邊,他摩挲着手裏的筆,卻忽然想冒着風雪去A城見一個人。

勸告對少年人來說是沒有用的。

血氣方剛的年紀,誰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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