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一枝

“我貿然前來, 沒打擾你吧。”

“當然沒有,左右我也?閑着,正練琴打發時間。”蕭惋讓睿王坐, 問雪上來奉茶。

“剛剛彈琴的是你?幾年不見,退步了很多啊, 還不如你十歲時彈的。”

蕭惋有些窘迫,她出宮後?頭一回彈琴,就被?故人聽見,偏偏這人還是知道她之前水平的。

“我确實許久沒練琴了, 讓三?哥笑話了。”

“幸好今日是我聽見, 不過聽你彈琴,便想起來小時候, 為了給父皇賀壽, 你彈琴, 我吹簫, 當時我們……”

“不知睿王殿下大?駕光臨, 有失遠迎。”

睿王殿下的話被?人打斷, 兩人一齊向外看?去,溫顧大?步走了進來。

蕭惋見了溫顧, 有些詫異, 他?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今日溫顧下朝之後?并未去軍營,而是約了王陵談事?,兩人約在茶樓,睿王剛到府上, 就有人禀告溫顧了, 所以溫顧才很快回來。

“溫将軍。”睿王起身抱拳,笑着和溫顧見了禮, “久聞溫将軍大?名,今日入京,特來拜見。”

“睿王殿下過獎了。”溫顧說話時,看?了蕭惋一眼。

蕭惋領會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說:“你們聊,我還有些事?要?辦。”

回到房間,蕭惋也?無心彈琴了,讓半香去盯着,看?睿王殿下何時離開。

這次睿王殿下回京,蕭惋沒想到他?還會特意送新婚賀禮過來,幼時兩人雖有往來,但那也?是她年紀很小的時候了,時間久到她都忘了是怎麽和睿王熟悉起來的。

傍晚之前,睿王殿下才走。

溫顧回房,見蕭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出神,走過去伸手輕輕碰了碰蕭惋的臉。

“你回來了,和睿王殿下說了什麽?”蕭惋回神問。

“這麽關心他??”溫顧放下手,看?着蕭惋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是你一回來就支走我,我才好奇的。”

溫顧想起一進院子,就聽見男子聲音輕快,說什麽“你彈琴,我吹簫”的話,當時他?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很不舒服,再者睿王登門?也?不會有什麽好事?,他?便讓蕭惋先行離開了。

他?并未回答蕭惋的問題,而是說:“從來沒聽過你彈琴。”

“我琴藝不精,所以不怎麽喜歡彈。”蕭惋想起睿王說自己?的琴技退步不少,回答得很保守。

溫顧卻以為蕭惋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彈,神情?一黯,“傳膳吧。”

睿王送來神藥後?的第三?日,宮裏?便有消息傳出,太子的病情?有所改善,皇上見太子吃了神藥後?,果?然有所好轉,當即便賞賜睿王一些金銀財寶,不過國庫有限,賞賜的東西不多,又派了十名舞姬去睿王住的驿站伺候。

十日後?,太子的病恢複大?半,已經能正常上朝了。

大?臣們都松了口氣,堆積如山的折子終于有人批閱了。

而在太子養病期間,睿王在京中?驿站幾乎閉門?不出,但是溫顧的暗衛探查到,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幾次暗中?會見睿王,不知說了什麽。

太子的病完全康複之後?,睿王主動和皇上提出離京,皇上準許。

在睿王離京之後?,蕭惋收到了一封信,是睿王寫給她的,信中?倒是沒說什麽,只是關心了蕭惋的日常生活,看?着就像是兄長關心自己?的妹妹。

蕭惋沒把這封信放在心上,随意擱在書案上,便讓畫扇抱着琴,去了花園亭中?。

如今沒人再逼着蕭惋練琴,蕭惋倒是自己?主動勤學苦練,想把琴技撿起來,所以每日在溫顧上朝後?,蕭惋便自己?悶頭練琴,又在溫顧回家?之前,把琴收好。

倒不是故意背着溫顧,而是不想讓溫顧聽了自己?如今這般差的琴技,她自知,現在自己?的琴技十分拿不出手,是萬萬不好意思?在人前彈琴的。

可是她沒想到,今日溫顧還不到午時,便已回了家?。

“夫人呢?”溫顧回房見蕭惋不在,問了院中?丫鬟。

“夫人在花園涼亭。”丫鬟如實回答。

溫顧點頭,往花園中?走去。

花園池塘被?蕭惋修繕過之後?,種了蓮花,看?着風景甚好,且花草樹木也?是後?翻新過的,這還是溫顧第一次見花園煥然一新的樣子。

走上石子路,便聽見了陣陣琴聲。

溫顧八歲從軍,十歲上了戰場,半生都在厮殺中?度過,不懂風雅,平時也?甚少聽別人彈奏,不過今日聽蕭惋彈琴,倒是覺得很有趣味。

畫扇和問雪看?見溫顧,想出聲行禮,被?溫顧用手勢制止了。

蕭惋的注意力?全在琴上,對溫顧的到來渾然不覺,她面前擺了一本琴譜,有時停下手指,看?看?琴譜,有時流暢地彈一大?段,彈完之後?似乎對自己?不滿意,輕輕搖頭又開始彈,溫顧聽出來兩次彈的是一樣的曲調,但是他?聽不出來前後?兩次差別在哪兒,他?覺得都很好聽。

一曲彈完,蕭惋打算歇一會兒,轉身想與畫扇說話,卻一下子對上了溫顧的視線。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不悅地看?了看?畫扇和問雪,兩人低頭,“夫人,是将軍不許我們出聲的。”

“你怎麽偷聽呀?”蕭惋想起剛剛自己?彈時有兩處出了錯,有些臉紅。

“蒼天可鑒,我是光明正大?地聽。”溫顧信步上前,坐到涼亭石凳上,看?了看?畫扇和問雪。

兩個丫鬟很識趣地退下了。

“我彈得不好,你不許笑我。”蕭惋覺得丢人,說話時板着臉。

“我聽不出來哪裏?不好,只是花園景色動人,琴音袅袅,竟讓人不小心陷了進去。”溫顧實話實說,讓蕭惋又一陣臉紅。

“你今日怎麽這個時辰回來了?”蕭惋岔開話題。

“今日皇上沒上朝,我去了軍營一趟,就回來了。”

“什麽?皇上沒上朝?”蕭惋大?驚。

靖國自建國至今二百多年,還沒有哪一任皇帝無事?不上朝的。

“後?宮一個新封的美人,深得皇上寵愛,皇上已經連續半個月召幸,今日連早朝也?不上,只知和那美人耳鬓厮磨,留文武百官在外空等兩個時辰。”溫顧站了半日,有些口渴,直接拿起小幾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蕭惋還處于震驚之中?,沒察覺到溫顧用的是她的茶杯,“皇上怎麽會這樣?”

之前皇上還壯志滿滿要?出兵攻打北羌,這才過去多久,就成了沉迷女色的昏君了?

“那名美人,是戶部尚書獻給皇上的。”溫顧又說。

戶部尚書進獻美人,得了聖心,不過美人引得皇上不上朝,那便不是好事?了。

丞相因此對戶部尚書頗有不滿,今日衆臣散了之後?,丞相去求見皇上,也?不知道最後?見沒見到皇上的面。

“錢尚書此舉,是在誤國啊。”蕭惋一手拍在琴弦上,發出幾個淩亂的音調。

溫顧手指輕點兩下桌面,沒說話。

若是皇上心中?有國有百姓,就算是有臣子進獻美人,又怎麽會被?美人迷惑?說到底,還是皇上昏聩。

蕭惋是皇室中?人,皇上又是她的舅舅,她當然希望天下太平,希望皇上勵精圖治,但是溫顧不同,他?早在八歲那年,看?見城門?守衛射殺無辜災民的時候,就沒對這個朝廷抱多大?希望。

“好在還有太子,皇上已經将大?部分事?務交給太子處理?。”溫顧說完起身,“我練練劍,你繼續彈。”

溫顧走後?,蕭惋合上琴譜,卻是彈不進去了,她滿心想着的,都是史書中?記載的那些沉迷聲色犬馬的帝王,他?們的國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落,想着想着,她竟在炎炎夏日出了一身冷汗。

溫顧換了身衣裳,在花園另一頭練劍,之前的琴聲卻再也?沒有傳來。

蕭惋雖然是一介女子,生長于深閨,但是骨子裏?也?有一股不輸男子的正氣,這一點,倒是像極了周将軍。

晚上,兩人一起用晚膳,蕭惋注意到溫顧的膚色,好似沒有那麽黑了。

用完膳,溫顧的臉明顯變白了許多,顯得那道疤甚是奇怪。

“你沒吃藥?”蕭惋靠近溫顧輕聲問。

算算時日,今日正好是大?婚後?一月。

溫顧嗯了聲,漱口之後?便去書架上找了本書看?。

蕭惋怕被?下人們看?出端倪,囑咐畫扇,所有人都退出院外,沒有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

等她關上房門?,轉身便看?見溫顧拿着一封信在看?。

是睿王給她的那封信。

“三?哥入京之前得了個手爐,想起你體質畏寒,冬日裏?手腳容易涼,便給你留着,只是走時匆忙忘了帶,等三?哥回了封地,便差人給你送來。”溫顧讀完,面無表情?地看?了蕭惋一眼。

“……”蕭惋沒看?懂溫顧這是個什麽眼神。

“你小時候身子瘦弱,時常生病,這次回京見你倒是比小時候強了不少,溫将軍常年行軍,是個粗人,怕不是個會體貼人的,你要?照顧好自己?。”

“……”她怎麽不記得信上有這句話呢。

溫顧把信放下,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和睿王,倒是親近。”

兩人明明不是親兄妹,又是三?哥,又是惋惋的。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我都忘了,不過可能睿王記性好。”蕭惋說着,拿出手帕讓溫顧擦臉。

溫顧接過,卻沒有用,而是從床下拿出一個瓷瓶,将裏?面的液體倒進水中?,攪了兩下,而後?俯身用水把臉上的疤痕洗幹淨,再用蕭惋的手帕擦臉。

“你和睿王,從小在宮裏?一起長大?,倒是青梅竹馬。”溫顧的聲音依然不辨喜怒,但是蕭惋卻聽出了一絲陰陽怪氣。

“倒也?算不上青梅竹馬,他?年長我八歲,他?去封地的時候我才十歲呢。”蕭惋語氣認真。

“呵。”溫顧轉過身,已經顯露出了本來面貌,蕭惋的目光一下被?吸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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