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水……
是誰在叫他?會這麽叫自己的人似乎只有師兄了。
師兄在哪兒?似乎與他一同長眠了。他毀了自己的夢,自己就拉着他一同沉睡,也公平的很。
原來死後真的還有意識嗎?蘇荇睜開眼睛,卻看不到陸行雲,有些慌亂。
難道他下的藥不夠重,沒把師兄一起帶下來嗎?蘇荇一下子坐了起來,腦袋一陣暈眩。
捂着額角,他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這是個布置得簡約雅致的房間,看來他還沒死,那師兄呢?
蘇荇随手抓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便跑了出去,不顧自己還赤着的雙腳接觸到多少冰涼和疼痛。
師兄,你在哪裏?
蘇荇沒跑幾步,就看見陸行雲坐在院子裏的紫藤架下。他瞬間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陸行雲。
陸行雲低着頭,很沉默,偶爾會發出一兩聲嘆息。他好像在沉思什麽,蘇荇無意打斷他的沉思,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地看過師兄了。
都是從三年前離開妙春谷時開始的,他瞞着他一人獨自去了寧國的都城,走上了徹底與師兄背離的路。
“流水……”
陸行雲輕聲低吟,蘇荇不由錯愕,難道自己被師兄發現了?
他往後退了兩步,陸行雲恰好回頭,目光相觸,見陸行雲直直地看着他,他不由撇開目光。
過了一會兒,陸行雲才舒了口氣道:“還好還好,流水你總算是醒了。”
“醒是好事嗎?”蘇荇冷冷道,“我現在只想……”
陸行雲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與我同歸于盡。可是流水,我只想和你一起活着。”
他們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何必要走玉石俱焚的毀滅之道。他還想活着,他還想流水活着,他們還有很多約好要做的事情都沒做,他還想要一一去實現。
“活着?”蘇荇冷笑,他憑什麽活着?
十一年前他還小,無力阻止什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蘇家的一切被毀。
十一年過後,他以為他足夠心狠手辣,足夠君臨天下,足夠奪回蘇家的一切大梁的一切,卻敗在了陸行雲的手上。不,不僅是陸行雲,還有他弟弟,連他親弟弟也聯合外人來害他!
陸行雲明明對他的種種舉動都感到不齒,為何還要救他?莫非他已經可憐到連死都不能做主了嗎?
“流水,一切都結束了。害你蘇家家破人亡的皇帝已經死在你手上了,只要你放下仇恨,你就能過得更好。”陸行雲不明白,明明有更快樂的活法,他為何一定要選那樣艱難慘烈的路?
“過得好?陸行雲,你說我要如何過得好?我根本就是天煞孤星,和我有關系的每沒一個能有好下場。我父母雙忘,親弟弟也差點死在我手上。你若還想好好活着,便離我遠一些!”
“流水,你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我說過要一直陪着你的,我已經空缺了三年……”
“陸行雲,你莫忘了,我可是下毒害你兩次的人!”蘇荇厲聲道。他都不能保證會不會有第三次,陸行雲怎麽能信他?
第一次是三年前,他要出谷複仇,楚行雲不讓,他便給楚行雲下了毒,讓他無法再攔住自己。
第二次便是前幾天,不想孤零零地死去,自私地要拉着他随自己一起去。想要他做自己黃泉路上的伴,卻沒問過他是否願意。
“可是流水,你是難得的用毒高手,被你毒過兩次還能活下來的,世間只有我了,這是為何?”
因為他下藥從來不重,因為他從來都舍不得。縱使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他給陸行雲喂的毒也比自己輕些。
無論下了多大的狠心,他依舊舍不得傷他。因他,是他在這亂世中難得抓住的溫暖,即使放開了,也舍不得驅散。
陸行雲想,只要哥舒流水對他還有一份不舍,就還有救。他本性善良,不過是一時誤入歧途罷了。
而蘇荇卻覺得,他已經回不了頭了,他此生注定失敗,也注定孤獨。
陸行雲想,只要蘇荇對他還有一份不舍,就還有救。他本性善良,不過是一時誤入歧途罷了。
而蘇荇卻覺得,他已經回不了頭了,他此生注定失敗,也注定孤獨。
“陸兄,該用膳了。”一個青衣男子出聲提醒道。
這男子蘇荇也認識,叫溫澤,出身劍林,醫術十分高明。想來這次便是他救了自己和陸行雲。
陸行雲拉過蘇荇笑道:“流水,我們去吃飯吧!”
蘇荇看向溫澤,冒出一句:“我累了。”
“啊?”陸行雲愣了一下,“那先去休息吧!一會兒我把飯端到房裏來。”
蘇荇朝他走近,兩只手忽然就勾上了陸行雲的脖子,懶懶道:“師兄,抱我回去。”
陸行雲立在原地,有些尴尬。
蘇荇将頭靠在陸行雲胸前,輕聲問道:“師兄,你不願意嗎?”
“怎麽會?”陸行雲無奈,認命地将蘇荇攔腰抱起,對溫澤笑道,“溫大夫,你們先吃吧,我抱流水回去後就過來。”
流水能像從前那樣依賴他,他很高興,自然不舍得拒絕他。只是對着外人的面這樣親昵,陸行雲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溫澤會意一笑,點頭道:“在下明白了,陸兄請便。”
“師兄……”蘇荇的唇在陸行雲耳邊磨蹭,陸行雲的臉很不争氣地紅了。
“流水,別這樣。”陸行雲的臉不自覺地撇開。這舉動太暧昧了,他們當年最親昵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陸行雲很不習慣。
蘇荇又往他耳邊蹭了蹭,語氣帶着幾分委屈和不滿:“師兄讨厭我嗎?”
“怎麽會?”陸行雲将他抱到床邊,幹笑道,“你先休息吧!”
陸行雲想将他放到床上,他偏偏不肯老實,兩手緊勾着楚行雲的脖子不放。剛剛似乎還很虛弱的蘇荇,力氣忽然就大了起來,在陸行雲将他放下的時候,一把将楚行雲也扯了下來。
陸行雲受不了兩人緊貼的溫度,早想遠離他,誰料被他這麽一扯,猝不及防地倒在他身上。
“流水……”陸行雲很迷茫,不知道蘇荇想幹什麽。
他一直以為這世上最了解流水的人只有自己了,盡管後來在獨霸寧國時的流水陰晴不定,盡管他說自己叫蘇荇不叫流水,他也能揣測出對方的心思。可是現在他完全猜不到流水下一刻會做出什麽,猜不出流水到底想做什麽。
“師兄啊,你能一人獨闖皇宮,并神不知鬼不覺地将玉玺換成假的,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偷送出去,我以為你聰明了不少呢!”蘇荇輕笑道,“原來還是這樣傻呵呵的,十年來未曾變過。”
這樣多好,還是他最熟悉的那個師兄。
陸行雲幹笑兩聲,剛想說話,那兩片觸感熟悉的唇又貼上他的嘴唇。
不該這樣的,流水不該是這樣的。陸行雲本能地想将流水推開,卻發現自己身上變得軟弱無力。
迷糊間只聽見蘇荇的低嘆:“我的傻師兄,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