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坦誠相告
一旁藍翡玉、藍霏妃、應暮歸等人聽見程接雨的笑聲,被吸引過來。
聽完他與蒼庭昨日在幻境中的所見所聞,藍翡玉道:“這算什麽?當初我與家妹切磋幻術,她可是造了自己成親的幻境來吓唬我。”
藍霏妃不承認:“我哪有吓唬你?分明是你自己本事不足,破不了我的幻術。”
藍翡玉:“沒見到你新郎的臉,我怎麽能先出來?”
藍霏妃臉一紅,跺了跺腳,“那只是幻境,哪有什麽新郎!”
藍翡玉抱着胳膊冷哼一聲,“反正你以後成親,新郎必須過我這關。”
少女被他說得臉紅,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去找風花雪月四位師姐說話去了。
藍翡玉見她生氣了才意識到自己舉例不當,連忙道:“哎!你們不許外傳!”
然後追過去哄人。
應暮歸看着藍翡玉吃癟,折扇一展偷笑一番。
又轉頭問離他最近的惠問法師,“惠問法師昨日在幻境中所見為何?”
惠問法師無端被點名,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羞赧,又秉持出家人不打妄語的戒律,只能呼了一聲佛號,直言:“不可說。”
他總不能坦白自己在幻境中遇見女修偷看他洗澡的荒唐事吧?
程接雨:這個逼裝的好,我剛剛怎麽沒想到?
學到了!
沒得到答案的應暮歸也不強求,轉頭問聶尋風:“聶師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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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尋風竟是瞥了程接雨一眼,道:“不可說。”
程接雨:“!”
衆人:“???”你倆不對勁!
程接雨想了想,猜測可能是聶尋風在幻境中反抗他父親成功了吧。
一個兩個都“不可說”,應暮歸漸漸失了興趣,将折扇一收,餘光瞥見柳新涯,最後一問:“柳師兄昨日破幻境也用了不少功夫,可是在幻境中遇到了難處?”
柳新涯瞥了應暮歸一眼,唇角微抿,視線下垂,淡淡吐出兩個字:“沒有。”
應暮歸:“……”
冷淡的回答讓他沒興趣再問,恰好此時木铎聲響,早課開始了。
返回座位之前,溫敬之特意拍了拍柳新涯的肩膀,對他說了什麽。
柳新涯聽罷微微點頭,眉眼稍稍放松。
他昨日在幻境中回到了自己兩三歲的時候。
那時他還無法控制自己的形态,雖是人形,卻有藍色雙瞳,臉上有妖冶駭人的孔雀紋,頭頂的孔雀翎和身後的孔雀尾羽也收不起來。
他們叫他妖孽,畜生。
即使負責照顧他的左右使說他是門主養子,是他們的少主,但因為門主閉關,遲遲未給他取名,于是也有不少人覺得他只是門主順手撿回來的妖物,根本不是什麽少主,因此常常在私底下欺辱他。
而他從來沒見過自己名義上的父親柳未深,也沒有母親……
昨日他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幻境。
原以為兩三歲那麽小的時候發生的事自己早就記不清了,如今才知道,竟是一刻也沒忘過。
但印象最深的,是他三歲生辰那日,父親終于出關,為他取了名。
“柳新芽。”
身形高大男人一襲黑袍,頭戴兜帽,臉上帶着玄鐵面具,嗓音低沉而溫柔,“柳上新芽,是為新生。”
男人說着頓了頓,輕輕笑了一聲,拍了拍他的頭頂,道:“既然是個男孩,那便叫新涯。”
阿彥不能理解他為何記柳未深的恩,但柳新涯清楚地知道,是柳未深給了他姓名,給了他身份,讓他從妖孽、畜生變成了少主,不再受人輕視。
若非有柳未深的認可,他恐怕還掙紮在那樣受人欺辱的噩夢之中。
至于他生父,不過是害他至此的罪魁禍首罷了。
阿彥以為他不知,還撺掇他為生父“報仇”。
若不是想從他口中打聽更多關于母親的事,柳新涯早就不想留他了。
不過,阿彥把他當做傻子利用,對與母親有關之事卻始終遮遮掩掩,柳新涯已經沒有耐心陪他耗下去了。
至于盛雲霄……
柳新涯轉頭悄悄瞥了程接雨一眼。
他原打算通過溫敬之獲得九霄宗的信任,再想辦法接近盛雲霄。
卻沒想到,整個扶雲九霄宗只有程接雨與盛雲霄親近,連溫敬之都要排在後邊。
他即便與溫敬之交好,也接近不了盛雲霄。
而且他總覺得,程接雨對他的态度有些防備。既然如此,他自然也拉不下臉去接近對方。
過于刻意的舉動,容易惹人懷疑。
再加上他昨日因為幻境亂了心神,夜裏調息時出了岔子,未能控住形态,化了妖身,已經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如今還是一切小心為上。
思及此處,柳新涯又看向溫敬之。
他太好騙,太赤誠,以至于……令他羞愧。
今日又是道史課,授課的是沈明墨前輩,講的是兩大魔門史。
自天界太子傳教修仙之術以來,堕魔修魔者也漸漸出現。
沈明墨:“衆所周知,修道史上最臭名昭着的魔門便是幽魇魔門,創立于一百年前,覆滅于第二任門主魇寐之手。”
“幽魇魔門初建之時,門下魔修行事頗為乖張,但也畏懼修道界震懾,不敢過于猖狂。”
“然則,第二任門主魇寐,生性放浪,嗜殺成性,吸食惡念修煉魇魔,時常對修道者與普通百姓痛下殺手,手段極其殘忍。”
“可惜當時修道界未能重視其惡劣根性,直至魇寐作下屠戮盛氏一族的惡行,才知其罪大惡極。”
“盛氏一族是居于北雲州的修道世家,彼時出了一位千年難得一遇的修道天才,便是為諸位授過課的盛雲霄修者。”
突然聽見師叔的名字,程接雨耳朵一豎,神色認真起來。
沈明墨語帶痛惜,“滅門慘案發生之時,雲霄他……年僅七歲,已有入臻二階修為。”
高臺之下諸位學員不約而同驚聲抽氣。
他們當中入臻二階修為的修者就屈指可數,盛雲霄仙尊竟然年僅七歲就達到那般境界,天賦何其卓絕?
程接雨卻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雖然如今是在講道史,但無形之中也将師叔擺出來供衆人品頭論足。
有人羨慕師叔的天賦,有人同情師叔的遭遇,但……他聽着不舒服。
憑什麽要将師叔的傷疤挖出來示人?
好在沈明墨前輩并未像之前授課那般用說書的口吻細數師叔的生平,只挑了幾件關鍵之事說明。
盛雲霄在族人的庇護下逃出魔爪,婉拒了扶雲九霄宗掌門方平雲的邀請,獨自回到北雲州,為族人收屍建冢。
其後一邊修行,一邊将滅門時遭人趁火打劫的家傳法寶一一找回。
當然其中離不開扶雲九霄宗的助力。
與此同時,以扶雲九霄宗為首的各大門派,對幽魇魔門進行了鎮壓,雖未能覆滅魔門,但也壓制了魇寐的嚣張氣焰。
後來,盛雲霄于十七歲那年,執劍孤身破了幽魇魔門,斬殺魇寐。
此後,魔門中人內鬥,最後由魔修柳未深勝出,創建了戮魇魔門。
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帶過,但程接雨看過《鎮魔列傳之九霄雙璧生死別》,足以想象師叔踽踽獨行的少年時期如何坎坷艱難。
他心疼師叔,心疼到忍不住想,當時方掬水師叔為何抛下師叔,獨自随方平雲回到九霄宗?為何不陪在師叔身邊,與他同甘共苦?
程接雨也知道自己鑽了牛角尖,他作為旁觀者,其實并無資格要求方掬水師叔陪師叔共患難。
但如果他是方掬水,如果他知道師叔曾有那般艱辛的歲月,怎會不舍命相陪?
思及此處,程接雨有些好奇師叔珍藏的那一匣子信箋。
或許其中有他想要的答案。
高臺之上,沈明墨講起了柳未深,“這戮魇魔門門主柳未深,經歷頗為傳奇。有人道其原先是一散修,因妻子亡故而堕魔,在封魔煉獄一帶修行魔道,常年戴一玄鐵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他原先醉心修道,此後醉心修魔。蓋因實力強盛,成為魔門內鬥的最後贏家,創立了戮魇魔門。”
“經此一役,魔門元氣大傷,不敢再嚣張行事——”沈明墨捋捋須,壓低聲音,語氣像是同衆人秘語,但話音還是能穿透全場,“不過私下卻都盼望柳未深帶領他們重整旗鼓。”
“然則那柳未深醉心修魔,常年閉關,由座下左右使掌管魔門,既無逞兇稱霸之心,也不與修道界交善求和,實乃奇人也。”
臺下衆人不禁發笑,魔修不生事自然是好事,但沒人會天真地相信魔修真會安分守己。
程接雨還聽見有人說,柳未深說不定是想悄悄修至魔神境,一舉覆滅修道界。如若是這樣,修道界應當先下手為強。
然而這個觀點竟然遭到其他學員反駁,言道,魔修作惡當除,但若不作惡,那修道界也不可先執刀屠戮。
又有人拿盛雲霄舉例,道,雲霄仙尊當年為族人報仇,也只殺了魇寐和随他作惡之人,并未将魔修趕盡殺絕。方平雲前輩也不希望他因仇恨迷失心智,濫殺無辜,犯下業障,所以将其收入門下教導。
程接雨聞言驚嘆,沒想到大家這麽愛好和平,說好的殺人奪寶、殺生正道呢?
他怎麽穿進了一個這麽和平友好的修仙界?
要是換個龍傲天穿進來,得知自己不但沒機會搶人機緣、奪人寶物、稱霸修仙界,還要起早貪黑地上學考試,種田澆水,恐怕會吐血而亡。
啧,好慘。
但這樣平和的世界,正好适合他這種小菜雞。
他思維無限發散,沒注意沈明墨提到:“據傳柳未深有一養子,年方二十……”
自然也不會注意到不在視線範圍內的柳新涯,垂眼聽着衆人的議論,悄無聲息地握了握拳。
……
下了早課,程接雨準備去五味堂用飯,卻被穆星沉攔住了腳步。
“阿雨,我有話問你。”穆星沉一派肅容,一副不容程接雨拒絕的氣勢。
溫敬之早就留意着穆星沉的動作,見狀暗中無奈嘆了一聲,上來低聲勸道:“此地人多口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原本一頭霧水的程接雨見二人這副架勢,不得不重視起來,跟着溫敬之和穆星沉去了一間空課室。
溫敬之随手布下一個結界,防止被人聽牆角。
“要聊很久嗎?我先與師叔說一聲——”
程接雨拿起傳訊玉牌想給盛雲霄傳訊,誰知被穆星沉一把奪過。
“二師兄?”程接雨不解地看他,“到底怎麽了?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星沉。”溫敬之握住穆星沉的手腕,掰開他的手,奪過傳訊玉牌還給程接雨,“好好同阿雨說,不要置氣。”
穆星沉閉眼深吸了兩口氣,忍了又忍,再次睜眼,眼睛竟然有些泛紅,緊緊盯着程接雨,“你喜歡雲霄師叔?”
“!”
從溫敬之手中接過傳訊玉牌的程接雨忽然一頓,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一箭穿心——
原來聽到阿雨的親口回答,竟然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