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再次入幻

溫敬之被罰面壁思過三日,自然無法參與巡夜一事。巡夜弟子加強了警戒,然而并未發現所謂的孔雀。

以至于,聲稱見過孔雀的張師弟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當時真的眼花,或者因為那天白天上了幻術課,殘留幻覺。

程接雨聽說柳新涯隔日去端陽峰探望了溫敬之,忠心希望他們搞快點,不要再把劇情劈叉劈到他這邊來了。

他忙着和師叔談戀愛呢!

自從将枕頭抱去盛雲霄屋裏之後,他又将自己的被子帶了過去,然後是衣服,最後還帶上了雪茶,成功入住盛雲霄的卧房。

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一點點侵占師叔的領地。

但他沒有去碰師叔那個裝信的匣子。

在無法确定自己的猜測之前,他不會貿然碰不該碰的東西。

嗯,他很大度,願意給師叔留一點隐/私空間。

……

第二堂幻術課安排在七月二十七日,因為月底二十八、二十九兩日考核,三十日休沐。

幻術課因僅授課兩節,暫不考核。

這堂課藍如真依舊教大家如何破幻境,帶衆人身臨其境,在課室中制造了一個小幻境。

幻境中布了疑陣,衆人齊心協力,費了一番功夫才破陣。

溫敬之和穆星沉似乎經過上次那一架,彼此間配合又更默契了一點,給大家傳授了不少經驗。

程接雨對陣法了解不多,因此聽得格外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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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學後,衆人陸續離開課室。

程接雨摸着手腕上的姻緣繩,躊躇片刻,跟上離開課室的藍如真——

“前輩。”

藍如真停下腳步看他,視線落在他眼下那顆卧蠶痣上。

程接雨:“弟子想請前輩再為我制一次幻境。”

藍如真:“為何?”

程接雨:“先前弟子曾請教藍師兄,他說,透過幻境可以看到一個人的過去。弟子想确認一下,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麽東西。”

藍如真沉默,盯着他的臉仔細瞧了片刻。

這樣的沉默令開口求人的程接雨有些尴尬,“如果太麻煩的話……”

“随我來。”藍如真轉身折回課室。

“!”

程接雨一喜,連忙跟上,“多謝前輩。”

他在座位上端端正正坐好,心懷忐忑地閉上了眼睛。

藍如真看着這張似曾相識的臉,牽唇輕輕一笑。

竟然真的回來了啊。

她擡手輕點程接雨的額頭,再次為他布下幻境。

又想了想,走到門邊,喚來一位九霄宗的青衣弟子,叫他去傳個口信。

若是想起來了,可不要再哭鼻子才好。

進入幻境的程接雨發現自己又變成了小胳膊小腿的嫩娃娃,看起來不過四五歲的模樣。

四周是一個有些荒涼破敗的村落,身後是一片農田,還有一條河——

小程接雨眨了眨大眼睛,這個幻境,和之前的夢境一樣嗎?

他跑到河邊,沒有見到上回見過的小男孩,原地跺了跺腳,轉頭往村子裏面跑。

等他跑到村子口,果然看見上回見過的那個小男孩,一身髒兮兮的黑衣,押着一個比他年紀還要大的男孩的胳膊,氣勢洶洶地朝他走過來。

身後追着一個眼淚汪汪的女娃娃,扯着他的小腿不放,哭喊着:“放開我哥哥!”

黑衣小男孩将比他還高半頭的男孩拽到小程接雨面前,“道歉。”

大一點的男孩奮力掙紮,目光兇狠地瞪着抓着他的黑衣小男孩,“放開我!”

哭得稀裏嘩啦的女娃娃哽咽道:“我……我道歉,餅是我吃的,哥哥都給我吃了。”

小程接雨茫然地眨着眼,零碎的畫面閃過腦海——

黑衣小男孩對他說:“在這裏等着,我去找吃的。”

一個身穿粗布衣、挎着籃子的婦女,看見他奇怪地問:“哪家小孩這麽白淨?以前怎麽沒見過?”

又從籃子裏拿出一塊餅,掰了一半遞給他,“喏,給你。”

“哥哥……”又有兩個髒兮兮的小孩出現,小的那個女娃娃紮着辮子,抓着大的那個的衣袖,眼珠子滴溜溜盯着他手裏的餅,咽了咽口水。

“拿來!”大的那個沖過來,一把搶走他手裏的餅。

他踉跄着沒站穩,跌進路邊的水坑裏,一身白衣濺滿泥點。

他懵懂地站起來,看見那個大男孩将餅塞到女娃娃手裏:“妹妹快吃。”

他有些委屈,又有些羨慕,回到原地,等着黑衣小男孩回來。

“髒死了。”

“洗幹淨。”

“哥哥好兇。”

“誰是你哥哥?”

“不可以嗎?我也想有個哥哥……”

小程接雨回過神,眼神亮亮地看着面前的黑衣小男孩,原來這個幻境與上次的夢境确實是連續的。

“道歉。”黑衣小男孩擰着那個大孩子的胳膊不放。

對方發現自己怎麽也掙脫不開,不得已,咬着牙對小程接雨道了歉,這才被放開。

小程接雨有些怕他,怯怯地躲到黑衣小男孩身後,抓住他的衣袖,小聲又歡喜地喊:“哥哥。”

他不羨慕別人有哥哥了,因為他哥哥比別人哥哥厲害。

……

“哥哥,這位伯伯說可以帶我們去他家,還可以給我取名字。”

“……你去,我自己有家。”

“那我也不去,我要去哥哥家。”

“……”

“伯伯伯伯!哥哥走了,他不要我了嗚嗚……”

“哥哥,我有名字了,叫方掬水。方——掬——水,你要記得呀。”

“師父!哥哥今天給我寫信了嗎?”

“師父師父!哥哥今天給我寫信了嗎?”

“哥哥親啓:今日師父教我習字,等我學會,就不用勞煩師父代筆啦……”

“哥哥親啓:哥哥我好想你,可師父不許我去找你……”

“雲霄哥哥親啓:今日三師叔為我鑄劍,你說給它取什麽名字好?”

“師父,盛雲霄半月不曾來信,我能下山去找他嗎?”

“盛雲霄!你不要命了?!”

“盛雲霄,你現在是我師弟哦!”

“盛雲霄,紅燒肉給我一塊。”

“盛雲霄,你不許讓我!我輸得起!”

“盛雲霄,你的劍穗呢?我才送你多久你就弄丢啦?”

無數淩亂的片段如走馬燈一般閃過程接雨的腦海,快到根本來不及分辨分當時的情境。

但程接雨确定,有些畫面與他之前做過的夢是相通的。

“盛雲霄,她喜歡你。”

“你才發現?”

“你很得意?”

“冤枉,我已有心儀之人。”

“誰?!”

就在程接雨要聽到那個回答的時候,額頭突然被輕輕戳了一下,幻境剎那間化為泡影。

“今日到此為止。”藍如真收回手道。

程接雨:“……”

他懷疑前輩故意挑這個時間打斷他,但他沒有證據。

就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聽到那個答案了!

他坐着理了理思緒,察覺靈臺內靈氣聚了又散,竟是那一花一葉又長大了一些,白蓮花苞綻開了口,一副将開未開的模樣。

“不走?”藍如真見他呆坐着,好心提醒,“外頭可有人在等你。”

程接雨騰一下站起身看向窗外——

眼睛蒙着白綢的男子站在課室外,側臉朝他“看”過來,白綢随他的長發在晚風中輕蕩,一只神态靈動的小粉豬卧在他懷中。

程接雨眼眸驟然亮起,連忙轉身對藍如真拱手行禮,“今日多謝前輩,懇請前輩……替弟子保密。”

藍如真秀眉微微一挑,應道:“可。”

“那,弟子前行告退。”

藍如真淡然颔首,待程接雨轉身跑出去,唇角才露出淺淺的笑意。

今日沒哭鼻子,想必在幻境中看到的回憶,都是美好的吧。

對了,不知道那孩子夜裏愛不愛做夢?若是愛做夢,今日通過幻境刺激了記憶,夜裏恐怕還會夢到過去。

“師叔!”程接雨跑向盛雲霄,眼裏閃着灼灼的光,“你怎麽來了?”

雪茶一見程接雨,立刻哼嗷哼嗷往他懷裏撲。程接雨連忙将它接過來。

盛雲霄沒提藍如真前輩給他傳信一事,只問:“散學了為何不歸?”

程接雨見四下無人,藍如真前輩又還在課室內,便大膽上前離盛雲霄更近一步,聲音軟了三分,“您來接我呀?”

盛雲霄唇邊藏有笑意,“來不得?”

“得得得!”程接雨狂點頭,“可您先前不是不來嘛……”

盛雲霄雖然每日送他上學,但午後散學并不來接他。

因為程接雨還得去五味堂用飯,去靈溪藥谷幹活;且散學時人多眼雜,盛雲霄若日日來接,過于惹眼。

所以除了開學頭幾日,盛雲霄會去靈溪藥谷接他,後來都是叫他自己跑回歸雪峰,當做鍛體。

程接雨學會淩空飛身之術之後,盛雲霄更沒可能來接他了。

盛雲霄:“若是你想,我每日來。”

程接雨嘴角難以抑制地上揚,又故意壓住,嘟囔道:“那也不用,若是每日都來就太打眼了。”

偶爾來,給他意想不到的驚喜呀。

他沒說出口,盛雲霄卻從他期待的眼神中讀懂了,少年嘴上說着不用,其實也高興他來。

“嗯,得空便來。”

程接雨滿意了,低頭摸了摸懷裏的雪茶,忽然想到方才在幻境中看到場景,便問對方,“師叔可要同我去五味堂用飯?”

“可。”

課室窗邊,藍如真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想起鎮魔之役那時,兩人也是這般并肩走入了封魔煉獄。

哦,當時兩人牽着手來着。

如今瞧着倒是克制了許多。

那孩子逃學的第二日早晨,盛雲霄還特地來找她,問她那孩子昨日在課上為何會哭,生怕是她欺負了他。

方掬水那孩子長大之前,“第一美人”那頭銜她已經頂了二十幾年,有新人來接替有什麽不好?

她萬萬沒有那般小肚雞腸,偏偏人人都覺得她當時嫉妒方掬水。

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程接雨帶着盛雲霄和雪茶出現在五味堂,将裏頭的管事和用飯的弟子都吓了一跳。

偏程接雨還若無旁人地将雪茶遞給盛雲霄,端起托盤自顧自地點菜。

“師叔愛吃什麽?”

盛雲霄“看見”程接雨略過紅燒肉不取,只拿了糖醋魚和香酥雞,疑惑道:“你不是愛吃紅燒肉?”

程接雨指了指他懷裏的雪茶,“養了它之後就不吃了呀,感覺好罪惡。”

說來僞善,他并非主張不沾葷腥、不殺牲畜之人,但每次看到紅燒肉,就會想起雪茶。

一想到它柔軟的肚皮被剖開,做成一道道紅燒肉,頓時滿滿罪惡感,毫無食欲。

盛雲霄淺淺一笑,道:“取一碟素燒藕片,一份臘味荷葉飯,兩盅百合蓮子湯。”

程接雨扭頭瞪他,藕片,荷葉,蓮子,就差吃蓮花了。

他懷疑師叔不懷好意,但他沒有證據。

瞪完,還是将盛雲霄點的菜取來,裝滿了兩個托盤。

程接雨轉頭尋到一張空桌子,卻見旁邊那張桌上坐着幾個老熟人。

對方與他對上視線,又低下了頭。

是孫宇他們。

程接雨轉開視線物色其他位置,卻見盛雲霄抱着雪茶若無旁人地走過去,恰好坐在孫宇身旁的空桌邊上。

程接雨看到到孫宇抖了一下,筷中夾的藕片都掉回了盤裏。

瞧把孩子給吓的。

程接雨忍俊不禁,他懷疑師叔在幫他撐腰出氣,他有證據!

其實上次武課考核之後,孫宇就沒再找過他的麻煩,平日遇見他也主動避走。

程接雨希望對方是真的決定改過自新,誠心修煉,而不是将怨氣積攢在心中,越陷越深。

反正對他程接雨又不痛不癢。看不透放不下,受折磨的只有孫宇他自己罷了。

此刻的孫宇,看着程接雨坐在盛雲霄對面,一邊吃飯,一邊喂豬,心情極為複雜。

聽聞程接雨如今已經突破靈臺四階,而他自己則因為先前急于求成弄巧成拙,仍然未能突破靈臺三階,無形之中,與對方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師父教導他要擺正自己的位置,明知輸在天賦,輸在機緣,輸在丹藥法寶,何苦自尋煩惱與對方相較?既知處處皆短,更要明白不能輸了努力,輸了心性,走了彎路。

孫宇知道師父說的對,但心裏還是忍不住泛酸,憑什麽他的命就那麽好呢?

但他自己心裏也明白,他其實不單單嫉妒程接雨,他嫉妒所有天賦異禀、生來命好的人。

先前針對程接雨,只是因為他與自己年紀最相仿,本事卻不如自己,只因命好就占盡優待和偏寵,格外令人嫉妒。

他如今依舊嫉妒程接雨,但是已經不會上趕着去找不痛快了。

既知命不同,何苦硬要拿自己的破布衫比人家的金縷衣?

活出自己的活法,才不枉來人間走一遭。

勤奮修煉,他肯定也能突破靈臺三階。

程接雨若是知道孫宇心裏的想法,恐怕會為他拍手鼓掌,贊一聲:少年好覺悟!

……

程接雨晚上果然又做了夢。

夢中他被人抱着,上下颠簸,視線有些失焦,好半天才看清楚,眼前是剛熟悉不久的床帳。

帳內光線昏暗,空氣潮熱,程接雨舔了舔唇,終于看清抱着他的人——

果然是師叔。

但是這姿勢——太要命了吧?!

……

過了許久才停下,程接雨發現自己嗓子都幹了。

要命!太要命了!

與往常的夢境一樣,他的靈魂被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一部分則感受着夢中的情境,五感和情緒。

他看見“自己”靠在盛雲霄懷裏,同時清晰地感知到彼此身上的濕熱潮汗,聽見彼此鼓動不止的心跳、起伏不止的喘息。

接着他還看見“自己”抱上盛雲霄的脖子,啞着嗓子說:“再來一次。”

“……”靠!別說了!快住口!

夢中的盛雲霄輕輕笑了一聲,擡手輕撫“他”散亂潮濕的鬓發,“明日要考核。”

夢裏的“他”扭頭咬住盛雲霄的手指,磨着牙說:“那你還弄我?”

抱怨完,“他”又抱着盛雲霄的脖子靠上去,在他耳邊吐息,“明日又不考武課,再來一次。”

盛雲霄低低地笑,将“他”抱起來慢慢放下,舌尖路過蓮花尖尖,嗓音低沉而沙啞:“小師哥可真貪吃。”

“……”

轟——的一聲,程接雨炸了!

猛然驚醒,他躺在盛雲霄懷裏,渾身臊得滾燙,鎖骨下方的蓮花胎記更是燙得發癢。

他捂嘴抑制住喘氣聲,一點一點蹭着床榻挪出來,趁對方未醒,趕緊溜了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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