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身份之謎

聽了阿彥的話,柳新涯只是睫毛微顫,短暫停頓後,操縱短刃攻向阿彥,“既然你不肯将他交出來,那便等我殺了你,用搜魂術來問。”

阿彥冷笑一聲,周身氣勢暴漲,迎戰柳新涯。

柳新涯這才發現,阿彥竟然有魔魂六階修為。

魔修分為入魔、魔元、魔魂、真魔、魔神五境。修至魔魂之境,魔魂不滅則不死。

難怪阿彥膽敢屢次違抗他的命令,完全不将他放在眼裏,原來是深藏不露,有恃無恐。

然而據他所知,想要修至魔魂境,必須懷有難以釋懷的執念。且入魔魂境之後,神志極易變得癫狂失控,必須達成執念才能突破真魔境。

讓阿彥執迷癫狂之事……為那人報仇?!

思及此處,柳新涯眸色愈冷,招式中帶上了濃重的殺氣。

阿彥被他發現也不慌不忙,嗤笑道:“狂妄小兒!你以為你打得過我?”

他叱咤魔界的時候,柳新涯壓根還沒進他母親肚子裏。

阿彥周身魔氣暴漲,瞬間将柳新涯的三柄短刃縛住。

他知道柳新涯如今僅能操縱七柄短刃,繳去三柄之後,僅餘的四把短刃對他造成的壓力驟減。

“看,這就是你放着魔元不修非要修妖丹的代價。沒了你父親給的魔元,你不過就是個廢物!”

阿彥笑得輕蔑,再度發力,又繳下柳新涯的一柄短刃。

柳新涯額頭漸漸滲出冷汗,一邊操縱剩餘三柄短刃與阿彥纏鬥,一邊分神試圖取回被阿彥束縛的四柄短刃。

他從小早慧,天賦過人,左右護法常常誇贊他前途無量,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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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才知道,其實是母親一開始就預知了後事,動用自己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孕育他,才令他在母體當中就有了意識,開了靈智。

所以他記得,母親是如何一次次受那人折辱,記得所有不堪的、當時的他卻不足以理解的畫面。

記得那人發現他的存在後,癫狂得意地說要将他培養成天生真魔。

記得母親與他争執,記得那人強行将魔元置入母親腹中時帶來的痛苦。

記得母親支撐着破碎不堪的身體,拼死将他提前産下,藏于床下暗格之中。

記得母親摸着他的外殼,溫柔地嘆息:“你雖然不是阿娘想要的,但,總歸是無辜的……別怪阿娘。”

母親說完那話便掙脫縛靈鎖,将全部修為渡到他的蛋殼之中。

他記得那股澎湃溫暖的力量注入殼中的感覺,也記得暗格之外,母親的氣息漸漸微弱、漸漸消失的感覺。

只恨當時的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記得那人暴怒,粗魯地對待母親的屍身,記得那人說要将母親挫骨揚灰,還說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來。

然而他得到母親全部力量的保護,隐匿了氣息,在床下暗格中待了不知多少日月。

突然有一天,他聽見婢女闖進來偷東西才知,幽魇魔門被破,那個畜生死了。

母親的屋子成為了荒院,再也無人踏足。他就藏在那個小小的暗格當中,用母親饋贈給他的力量,一點點長大。

又過了不知多少歲月,母親的屋子再次被打開。母親留下的保護越發薄弱,他一下就被發現了。

“深、深哥你看,這裏有顆蛋!”

微涼的手掌撫上他的蛋殼,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是妖族。”

“妖族?”

“嗯,這裏,應是原先魇寐囚禁禁.脔的地方。”

“啊?那不能留他在這……”最開始說話的人将他抱了起來。

他的懷抱很溫暖,聲音也清潤動聽,“既然是你們魔門的後嗣,不如,你帶回去養吧!”

就這樣,他成為了戮魇魔門的少主。

但因體內帶有那人植入的魔元,他半魔半妖,氣息紊亂,無法控制自己的形态,因異樣的外貌遭到非人的欺辱。

那時,他曾怨過将妖族血脈傳承給他的母親。

直到長大後他才明白何為“禁.脔”,明白母親為何說他不是她想要的孩子,明白母親已待他愛護有加,明白自己最沒資格對母親心懷怨怼。

柳新涯從來不覺得那人配做他的父親。

所以當他的貼身仆人阿彥告訴他,他的生父是幽魇魔門門主魇寐,是叱咤魔界的“風雲人物”;而他是名正言順的魔門繼承人,根本無須稀罕柳未深養子這樣的假身份,他只覺得可笑至極,惡心至極!

他裝作上當,問阿彥他的母親是誰。阿彥竟然告訴他,他的母親是一個愛慕魇寐妖族。

那時他便知道阿彥在欺騙他。

所以當阿彥督促他修魔,一次次哄騙他殺了盛雲霄為“父”報仇,他便能肯定,阿彥與魇寐關系緊密,緊密到心心念念為他報仇。

他假意聽從阿彥的意見,不過是想從他口中探聽母親的真實身份,想知道她的屍骨在哪,想知道她為何會受那樣的苦。

然而阿彥也把有關母親的事情當做了誘餌,利用它吊着他。

他們兩個從一開始就不是主仆,而是互相利用。

至于殺了魇寐的盛雲霄,柳新涯并未将他當做殺“父”仇人,而是将他當做他與母親的大恩人。

若非魇寐死在盛雲霄手中,待他有了力量,定也要将魇寐千刀萬剮!

他來在水一方求學,一半是因為他已經放棄修魔,又因不知母親的身份,不敢輕易尋求山海妖境的幫助,只能來此地學習最正統的修煉之法。

另一半原因,與其說是為了接近盛雲霄,不若說是想看看,殺了那個畜生的人到底是何等風采。

阿彥則以為他終于有了接近盛雲霄趁機報仇的計劃,于是再也按耐不住,越發急切。

而他實在縱容忍讓阿彥太多太多,以至于後者竟敢如此猖狂。

柳新涯心中怒極,召回兩柄短刃持在手中,閃身上前與阿彥近身纏鬥。

他以往過于依賴短刃形成的劍陣,體術十分薄弱,所以在第一次遇見溫敬之那回,差點被那兇獸近身傷到。

來到在水一方之後,溫敬之特意督促他練體術與格鬥,時常與他對練。

短短三個月他便有了不小的進步。

他手持短刃刺向阿彥,阿彥擡起胳膊格擋,卻沒防住他另一只手的動作,被他的刀尖劃破了腹部。

要不是阿彥收腹後撤,躲得夠快,柳新涯恨不得将他開膛破肚。

阿彥一時失算,分神之間,方才縛住的四柄短刃重回柳新涯的控制,加上柳新涯手中的兩柄短刃,共有九柄短刃朝他刺來。

就在此時,阿彥忽然身形一滞,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

顯然是他與柳新涯糾纏太久,驚動了旁人。

阿彥擡掌奮力一擊,将柳新涯的短刃往後一震,自己飛身迅速後退,消失在密林當中。

受柳新涯操縱的七柄短刃僅是微微一滞,還是紮進了阿彥方才所在之處的樹上,其餘七柄不受操縱的短刃卻往後一掀,紮向了柳新涯身後的樹林當中。

“啊!”

柳新涯聽見一聲驚呼,原本的打算去追阿彥的腳步忽然停住,猛地轉身回頭。

程接雨被盛雲霄圈在懷中,餘驚未定。

盛雲霄将方才卷入袖中的七柄短刃抛在地上,程接雨低頭一看——

“這是……柳新涯的翎羽短刃?”

他立刻扭頭看向前方的樹林,很快就看見柳新涯的身影匆忙出現。

“你……”柳新涯撞見盛雲霄抱着程接雨的場景頓時一愣,有些瞠目結舌,“……你沒事吧?”

“咳……我沒事。”程接雨退出盛雲霄的懷抱,抱緊懷中的雪茶,踮起腳往柳新涯身後看,試探道:“你在這跟誰打架呢?”

柳新涯抿了抿唇,看向盛雲霄,還沒有開口,盛雲霄便将地上七柄短刃掃向他,“不要在本尊面前耍花招。”

柳新涯側身一避,短刃釘入他身後的樹上,卻仿佛釘入他的咽喉,令他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盛雲霄前輩的眼睛已經好了,他沒有蒙眼,銳利的眼神令柳新涯感覺無所遁形,壓迫異常。

程接雨也忍不住瞥向盛雲霄,沒想到師叔也會自稱“本尊”,擺高人架子。既然如此,他也要配合師叔。

他繃緊了臉,問柳新涯:“你說話呀。我和師叔追蹤小白的氣息追到這裏,你是不是遇見了可疑之人?”

此刻他全然忘了這樣做會不會得罪身披主角光環的柳新涯,只記得找到小白要緊。

柳新涯動了動唇,眼睫微垂,“是、是魔修。”

“魔修?”程接雨驚詫,轉頭卻見師叔一派淡定,顯然并不意外。

“你讓他跑了?”盛雲霄問。

柳新涯略微難堪地低下頭,“晚輩修為不足……”

盛雲霄卻輕笑一聲,“怎麽?戮魇魔門少主的身份也不管用?”

柳新涯驟然擡頭,一臉驚駭地看向盛雲霄,又很快垂下眼簾遮住慌亂的視線,“前輩、前輩這是何意?”

程接雨也沒有反應過來,詫異得瞪大了眼睛:柳新涯竟然是魔門少主?!

“本尊沒空與你打啞謎。”盛雲霄道,“那人是誰?将蒼庭的靈狐抓去了何處?”

柳新涯不知道盛雲霄是詐他,還是真知曉他的身份,知道阿彥抓走了小白,因此一時猶疑不定,不知該不該承認。

盛雲霄漸漸失去耐心,“優柔寡斷,行事大意,看來左右護法并未将你教好。”

柳新涯愕然擡眸,盛雲霄為何連這都知道……

“前輩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為何先前一直不拆穿?”

還……還曾誇他“年少有為”……

盛雲霄卻沒有回答,而是警告他:“我不管你來在水一方的目的為何,若是無端生事,必不輕饒。”

柳新涯剛想反駁,忽然一愣,一臉震驚地看向盛雲霄。

方才那句話,以及對方的聲音,身形,都像極了父親。

“既然是個男孩,那便叫新涯。”

“怎麽?戮魇魔門少主的身份也不管用?”

“門主問起少主近況,得知少主在在水一方求學,令少主謹言慎行,切勿生事……”

“若是無端生事,必不輕饒。”

“前輩……”柳新涯聲音微顫,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測。

肯定是他想錯了!他與父親多年未見,僅憑幼時的記憶肯定認不準父親聲音與身形,怎麽能将盛雲霄與父親聯系在一塊?

可是,盛雲霄在鎮魔之役後閉關二十載,父親亦是常年閉關,只在十七年前短暫出關,為他取了名字。

盛雲霄十七歲殺了魇寐,傳聞父親亦是那幾年堕魔,從獨來獨往的散修變成魔修,又變成戮魇魔門的門主,并且始終帶着玄鐵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不,不可能,只是巧合罷了。

盛雲霄如果從十幾歲就開始布局,以“柳未深”的身份潛入魔界,殺了魇寐之後又以“柳未深”的身份收攏魔門勢力,那他的心思何等深沉可怖?

就算他有此等心機與布局,那麽為何只戴面具,不僞裝聲音,這麽容易就被他識破?

可是……父親昨日送了他生辰禮。

以往父親閉關,壓根不記得他的生辰,禮物都是左右護法以父親的名義準備,然而昨日左右護法特意讓阿彥送來父親親自為他準備的禮物。

若是盛雲霄前輩……會不會是知道了在水一方為他行冠禮一事?

柳新涯拿出方才撿回來的那枚雕着柳葉的玉墜,想從盛雲霄口中得到答案來堅定自己內心的想法。

“敢問前輩,是否認得此物?”

盛雲霄還未回答,程接雨卻看着那枚玉墜眨了眨眼睛,“咦?這不是昨日我同師叔在珍寶閣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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