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真是個傻孩子,難道還聽不出來麽,各房各堂都有難處,拿什麽給你祖母住院?你以為你大伯之前的話是單純的發牢騷啊?
不過要是不問這話,他也就不是許氏阿諾了。我應該微笑才是。
他大伯顯然沒料到阿諾純到這地步,會直接問出這話來,所以一時間竟給塞住了,支吾了半天,不知該怎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沒錢”兩字。幸而他太太機敏,說先吃飯,吃了飯再說吧。這才把話茬放下。
考慮這方面的事兒,畢竟年輕,他是想不周全的。來時急急忙忙,連趟銀行也沒去。我只能偷偷帶了點,果然用上了。
從大伯那裏回來,他便一直閃閃爍爍的看我,欲言又止。我看在眼裏,故意不動聲色,只道:“夜裏不陪奶奶麽?”
“陪是要陪的……”
“那還不去?”
他遲疑,貝齒輕咬下唇,站在桌角邊時不時擡眼瞟我,眼神有點憂愁又有點哀求,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就是這種夾帶着依賴的姿态,成功的在兩秒鐘內挑起了我要他的欲望。他大概還沒意示到。
“那個……”終于鼓足勇氣了,他開口,“你有沒帶錢來?”
“有。”忍不住欺近他,困他在桌子與懷抱間,我問的沙啞,“要多少?”
他笑了,突然捧着我的臉,讨好似的親了一口,說,“十萬。”
“多少?”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十萬?你大伯問你要十萬?”不是吧?一時間我所有的欲念都煙消雲散了。倒不是說怎麽心疼錢,只不過十萬塊錢對于他這樣一個工薪階級來說可不是小數目了。他算過沒有。
“我覺得,也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我幾乎哭笑不得,搖搖頭,我說,“是啊,不是很多。”
許諾啊許諾,你讓我說什麽好呢。
“那,你聽我說,你頭上有兩個伯伯三個叔叔,每人十萬就是六十萬。你認為你奶奶用的了六十萬?況且你父親已經過逝多年了,你哪裏用得着出全數?我看你大伯有點過分了,這憑什麽?好好好,不說這個,十萬塊,不吃不喝你也要攢上三年,值嗎?”
“但是他們對我有養育之恩……”
“恩個屁。你從小就跟你奶奶住,他們養過你嗎?”
“這麽說,”他垂下眼睑,沒掩飾失望,“你是不肯借了?”
“那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我表達的很清楚了。
“我管不了那麽多。他們是我的親人。沒你想的那麽冷漠,你別什麽事情都像做買賣似的只看利益,只會錢錢錢!”他有些不快,說話明顯硬了幾分。聽的我脾氣也上來了。
我說:“你就這麽看我?”
“話都是你自己說的,叫誰聽了都是這感覺。”
“你傻啦。我說這麽多,你就聽出這些啊?”存心氣我的吧。“行,我給你十萬讓你孝義兩全,以後你們家的事別來和我說!”
封刑 發表于:2002-09-08 06:14:00
天亮說晚安(四)
我是真的生氣。他接過錢一聲不吭就走了,在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家人面前我算什麽,他拿我當什麽,我們之間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呢?是不是說今兒我要是不借這十萬塊,在他眼裏我就是個冷漠的生意人了?
想到這些,什麽書都看不進去了,甚至牙都疼了起來。正想抽煙,又有人敲門。
難道還有消夜吃啊。我心裏有氣,口氣不免沖了幾分:“誰啊?!”
“ 韓先生……”
我一驚,這聲音好像是他祖母。趕緊開門,當真見老太太披了件大衣,一臉憔悴的站在房門口。
“您怎麽起來了?”那些人怎麽照看的,居然讓她一個人到處亂跑
“韓先生,我這腿腳不利落了,想去個什麽地方吧,你看看,半路就歇你這裏了,沒打擾吧?”她扶着我的手臂,沒有進門的打算,只是深沉的盯着我的眼睛,使我有種莫名的壓力。
“你要去哪兒?我扶您吧?”
“走不了啦……”
“那……我背您吧,您上哪兒?”我拉上門,彎下腰來。怎麽說她孫子是我要去的,如今只背一背,全當孝敬她老人家了。
老太太沒回答,倒是一點沒客氣爬上了我的背,單說:“你往前走,繞到後院就是了。”
于是便去,雖然納悶她這麽晚了要去後院做什麽。到了,她讓停下來,之後推開那屋的門,我才發覺這是許家的祠堂。
正對門的高臺上放着的全是牌位。
聽說女人是不能進祠堂的,但她似乎毫不在意,邁了進去,對我說:“進來。”
“啊?”好象聽說外人不能進祠堂的吧?
“進來!”
好威嚴的命令。我不得不跨進門,謹慎的立在門邊上,捉摸她。她的表情已完全不若剛才的柔和了。
“跪下!”
“啊?”
“但是許奶奶,”這個常識我還是有的,“我姓韓。”怎麽可以跪許家的祖宗。
老太太冷笑,說:“難道我不知道你姓韓麽?”便轉身慢條斯理的點香,“知道這是許家的祖宗所以你不跪,那欺負許家的人你怎麽就理所當然了呢?莫不是……韓先生覺得許家人好欺負?”
拐彎抹角的繞了一圈,我總算明白過來了。
她黑着天一個人偷偷把我帶到這兒,是想祖宗撐腰,批鬥我啊?
“您,是說阿諾?”到底是要将這事挑明了,既然說,不妨徹底,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我能不能先問問您,這事兒,您是怎麽知道的?”我以為我們滴水不漏。
“怎麽知道的?”她一手握着點着的香,一手支着桌面,淩厲的盯着我:“我是老了,可我這心裏還清楚,就你們倆,還嫩着呢!”
這倒真沒話反駁,她87歲了,我和阿諾加起來都不夠。
“那麽,您——,您究竟知道了多少呢?”這個年齡的老人,想象力都有限吧,她能想到哪種程度,擁抱?親吻?她能想到我們在床上翻雲覆雨的場景麽?
“那韓先生你對我們阿諾又做了多少呢?”她打着太極,将我的問題又推還給我,“是不是說,倘若阿諾是個女娃子,我早已抱上外孫了?”
“不。”阿諾不是女人,沒有這個倘若,我不想聽見。
但她說的并沒有錯。我真吃驚,她一個87歲的老太太光想象兩個男人的關系也能想到這個份兒上,非常人所能。
“不也好,是也好。總之,今天你是非得在我們許家列祖列宗面前給個交代。”
“您要我怎麽做?”許諾我是要定了。什麽樣的條件大可開出來。
“你跪下,在許家祖宗面前立個誓,說你這一輩子都不負阿諾。否則韓家斷子絕孫!”
其實不用發誓也是必然了,韓家就我一個男丁,遇到阿諾就擺明了我不會有子嗣。韓家的香火是注定了要斷在我手裏的。
“怎麽,你不敢?”老太太輕蔑的瞟了我一眼。
“謝奶奶成全。”如果只是這樣就可以從她手中光明正大将阿諾帶走,我跪。是,男兒膝下有黃金,但黃金有價,許諾無價。
雙膝落地,背後突然傳來勸阻聲:“別……”
我沒回頭,因為知道這是阿諾的聲音,他大概是到處找遍了才到這裏的吧,不知道他聽見多少我與他祖母的對話,他開口時我已經跪下了,我願意。
老太太嘆了口氣,說:“阿諾,你也進來,跪下。”
他依言進來,在我身邊跪下了。一時間三人都無話。老太太百感交集地看着我們,她大概确實死心了,幾乎是絕望了,她最疼愛的長孫,就這樣不顧倫理愛上一個男人。我們一起跪着,我們是一個整體。
看的出來,她一直是堅強的命令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盡管她無法接受。
“——一起給奶奶磕個頭吧。”阿諾對我微微扯了扯嘴角,端正了跪姿,俯身下去。
老太太的眼淚立刻下來了,洶湧不斷,連忙捂着嘴背過身去,勉強忍了忍,從拇指上摘下玉扳指,莊重的拿在手裏,似乎是想要給我們,但又不知道到底該給誰,愣了好一會兒,終究是遞到了我手中。
阿諾吃了一驚,忙喊:“奶奶,使不得!”
老太太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多說了。淌着淚過來摸了摸我的頭,又摸了摸阿諾的,出神的盯着阿諾看,不知怎的,悲從中來了,踉跄着扭身扶着桌子,突然痛哭悲嘆:“我們許家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啊!”
然後氣一窒,人便暈了過去。
封刑 發表于:2002-10-04 12:30:00
天亮說晚安(五)
這次的昏倒,之後就再沒醒過來。還來不及送往醫院,老太太就咽氣西歸了。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