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腳丫子事件
姚硯口中所說的那株牡丹,栽種在水塘之畔。
姚府財力之巨,竟在後院中硬生生的掏出來一個水塘。這原也不是什麽難事,一般有錢人家俱能辦到。但難就難在,這個水塘之水竟與城外淇水相接,故這一塘水波心粼粼,常年流動不息。
水塘之側栽種的無非是一些妍杏碧柳,但又有幾叢牡丹栽種其間。
“魏哥哥,”姚硯拉着魏仲羽一路疾行到了這幾叢牡丹旁邊方才停住,“你來看,這株牡丹開的好看嗎?”
他所指的乃是一株重瓣趙粉。
粉色骨朵含苞半放,綠葉葳蕤。唯一所開的那朵,花色嬌豔,狀若嬌羞少女。
魏仲羽默默的的在心裏将這株趙粉和自家後院裏栽種的那株趙粉比較了一下,然後覺得,還是自己家後院裏的那株趙粉開的更好看些。
可是現在,姚硯就蹲在這株趙粉旁邊,仰着一張小臉,睜着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于是,那句你家的這株趙粉,可沒有我家的那株趙粉開的好看的話就這麽硬生生的噎在了他的喉嚨裏。
“好看。”
憋了許久方才憋出來這句話。魏大公子一時覺得,這應該算是他自記事以來說的第一個謊話吧。
可是在看到姚硯在聽到他的這句話時展顏而笑的樣子,他一時之間又覺得,這不是謊話,這不是謊話,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罷了。
可是,姚硯笑起來的樣子,真的是太好看了。恍若不似個男孩子,倒應該是個粉團玉雪的女孩子。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就想起來前日先生在課堂上所說的那句,美人如花隔雲端。
耳根處又開始發燙了。而且這次發燙的面積開始逐漸延伸,最後竟是連耳尖處也有了灼熱的感覺。
他慌忙的轉過了身去,假裝去看面前的水塘,硬是不敢再去看姚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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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細碎如金,水面倒映着波光天影,這一刻美好的仿似夢境。
可是美好的夢境很快的就被打破了。
小腿處一痛,他不由的就朝前方撲了過去。
可前方正是那處水塘。
撲通一聲,他一頭栽進了水中。
“哈哈。”在水中不住的撲騰的時候,他耳中聽到了一連串得意的笑聲。
而後入目所見的便是姚硯叉腰站在岸上,看着他他笑得張揚。
“你,你笑什麽?”
被一腳踹到水裏的魏仲羽此時尚且還沒有懷疑什麽,反而是以為剛剛只是姚硯不小心将他推下了水而已。
可是姚硯蹲在岸邊,一手撐着頰,一手拿着剛剛在地上撿起來的一根柳樹樹枝,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的頭,笑道:“蠢蛋。當然笑你這麽沒用,竟然被我這麽輕輕一踹就踹了下去。”
魏仲羽此時方知,他剛剛果然還是把這小孩想的太好了。
他竟然以為他是只軟糯可愛的小兔子,可誰知,他是長的兔子的外表狐貍的心。
他有些惱了,掙紮着就想上岸來。
剛剛姚硯把他踹下去的時候,不過剛剛是掉在池塘邊。那裏本就不算太深,掙紮下,也許還能爬得上岸來。
可是一來腳底淤泥松軟,泥濘難行,二來姚硯見他要上來,手中的柳樹樹枝一時拍打的更厲害了。
柳葉掃過他的臉頰,戳到了他的眼睛,癢癢的,他的眼淚立時便下來了。
姚硯拍手大笑:“哈哈,魏仲羽,你竟然哭了?待會我一定要去跟周琅說,那個天天被洛陽城裏的人交口稱贊的魏仲羽竟然哭了。還是被我弄哭的。周琅一定會很嫉妒我的。”
魏仲羽覺得他這下子別說是面子,就是裏子,只怕都是丢光了。
心中一惱怒,在淤泥中掙紮的就更厲害了。
不想腳下一滑,他踩到了一塊滑溜異常的鵝卵石。于是整個人立即後仰,朝塘中更深的地方倒了下去。
撲騰騰的将水擊打出很大的聲音,他顫着聲音對着岸上的姚硯說道:“我不會水。”
但面上卻是平靜的,一絲一毫落水者該有的驚慌失措都沒有。
姚硯反倒是呆了。
他原意只是想将魏仲羽推下了水去,戲弄他一番而已。誰叫他母親沒事就拿魏仲羽來跟他說教呢。
只是他沒料到這魏仲羽他不會水啊。
呆呆的望着還在水中撲騰的魏仲羽,姚硯蹲在那裏,手拿着樹枝不動,傻傻的問道:“我母親說你什麽都會,可是你怎麽就是不會水呢?”
如果可以,魏仲羽都想跳起來拽着他的衣領子質問着,我為什麽一定要會水呢?
想他歷來自制內斂,小小年紀便常被大人稱贊着,此子行事沉穩,來日定會有一番大作為。可是為什麽今日自從他碰到這姚硯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他幾次三番氣的想跳腳呢?
慢慢的沉入水中的時候,他尚且還在想着,這個姚硯,莫不成便是他魏仲羽的劫罷。
嘩啦一聲水響,有人向他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胳膊,拉着他就向岸邊游了過去。
所幸魏仲羽落水之後尚且還算沉靜,并沒有太過掙紮,所以姚硯抓着他凫水的時候倒還算不費什麽力氣。
只是他實在是沒辦法将他整個人拖上岸,所以只好将他的上半身拖了上來,自己則一屁-股坐在旁邊累的直喘氣。
“啊呸,”好不容易順過了氣來,他眼望着魏仲羽便說道,“你怎麽這麽重啊?比豬還重。往後你還是少吃點吧。”
魏仲羽羞憤欲死。
可是腹中滾脹,一開口就是水先流出來,渾然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只好用眼神來表達他此刻的憤怒。
只是姚硯現在壓根就不會注意到這個。他只是幾步爬了過來,手指就去戳他的臉頰。
一邊戳還一邊笑:“人人都說魏仲羽厲害,可依我看,也不過如此嘛。竟然連凫水都不會。哈哈,你說你今天被我這麽一吓,往後是不是連洗澡都不敢啊?”
魏仲羽看着他那得意的樣子,氣的恨不能現在就爬起來跟他好好的厮打一番。只是全身酸軟,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最後他費盡所有力氣,方才伸手抓住了他正在戳自己臉頰的那根手指。
手指忽然被人抓住,姚硯吃了一驚。而後他擡頭便對上了魏仲羽的雙眼。
不是剛剛看到的守禮冷淡的目光,而是因為憤怒而熾熱如火的目光。
姚硯縱然膽子再大,可此時也不過才五歲。所以一見魏仲羽這樣的看着他,又那樣大力氣的抓着他的手指,似是要生生的将他的手指給折斷一段。于是他立即慌了。
一只手拼命的就去掰魏仲羽的手,可是他抓的很緊,一點要放松的意思都沒有。
姚硯慌不擇路,忽然就提起一只腳,照着他的臉就踹了過去。
腳上的鞋襪剛剛在跳入水中救魏仲羽的時候就已經掉落了,所以這時候踹到他臉上的就是一只白嫩嫩軟綿綿的小腳丫子......
可再白嫩嫩軟綿綿的腳丫子那也是腳丫子啊。魏仲羽此刻的臉色,完全可以用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句詩來形容了。
姚硯見情勢不妙,當即就撒丫子轉身跑路了。
于是魏仲羽和姚硯之間的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當此時,魏仲羽聽到姚硯這麽痞痞樣子的說出來了這麽一句話之後,他瞬間的感覺只是,鼻子和雙唇那裏火辣辣的一片。
當年姚硯慌亂之中,一腳正中的就是他的鼻子和雙唇。
于是魏仲羽的目光便下意識的移到了姚硯的雙腳上。
雪白襪套,玄色緞子鞋,其上刺繡着竿竿青竹。
而這雙腳此時卻極是不安分。
小巧玲珑的一雙腳搭在前踏腳枨上,或是腳尖點地,或是在踏腳枨上前後滑動,竟是沒有一刻閑住的時候。
魏仲羽鼻中輕哼了一聲,收回目光,也沒有再理睬姚硯,直接轉身就上了茶館二樓。
姚硯嘻嘻一笑,對魏仲羽對他這般輕慢的态度并不以為意。
左右每次兩個人偶然碰到的時候,沉下臉的人是他魏仲羽,而不是他姚硯。
哈哈,想必每次碰到他的時候,他魏仲羽心裏都得氣悶上個一時半會的吧?
姚硯心情很好的捧着茶杯開始喝茶。
周琅瞧着他那得意忘形的樣子,打趣道:“被人無視了,反倒這般高興?”
姚硯放下茶杯,手中扇子輕敲着左手手心,笑道:“被人無視也好過心中生悶氣。來,來,周琅,我現下甚是高興,給你個機會,快快請我吃飯。”
周琅笑。這個姚硯,幼時的時候是天天趾高氣揚的叫着他周琅。等到年歲漸大,學了他周邊的那些人,反倒是開始稱呼他為周兄。但每次只要他特別高興,或者憤怒的時候,往往脫口而出的還是小時候的那般稱呼。
不過心底裏,他還是習慣姚硯稱呼他為周琅,而不是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