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偶遇
學長向我求助,我自然立刻就答應:“沒問題,現在嗎?”
“對,現在。我飯卡已經沒錢了。”
“你在哪裏?”
“在4號樓。”
我當時必須立刻出門,打工不能遲到,輕則扣錢,重則被炒。可他所在的位置跟我不順路。
我略一思忖:“我讓同學給你送去好嗎?我得去店裏了。”
“那謝謝了。”他還配了個笑臉的圖标。當我看到那個圖标時,想到他對我如此和顏悅色,那笑臉便移到了我的臉上。
仿佛還嫌我的心情不夠蕩漾,他又補了一條:“那你怎麽吃飯?”
啊!他關心我!那個只醉心于音樂的、對誰都不屑一顧的、從來不會關心別人的、清高冷峻的樂隊少年,居然會對我噓寒問暖!我的心立刻飄到雲端,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我們倆結婚的樣子。他肯定會為我們的婚禮寫一首歌,帶着他的樂隊兄弟,也就是伴郎們,一起唱給我聽!
我定了定神,以幽默方式回複:“我可以在店裏吃!這就是為什麽我要找快餐店的工作!哈哈!”
他打了一串笑臉:“你最聰明了。”
我就這麽飄着出了宿舍,打算臨時抓個人幫我送一趟飯卡。正好看見隔壁寝室的一個女生走過來。那女孩叫冰冰。我們兩人關系不錯。有時候她的洗衣粉沐浴露之類的東西用完了,會跟我借。我想她應該願意幫我這個忙。
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問她:“冰冰!你有空嗎?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事?”
我告訴了她,她抿嘴一笑:“你對他可夠好的呀。”
我故作坦蕩:“哎呀,都是玩音樂的,兄弟們之間互相幫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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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買了吉他,我已經以玩音樂的人設自居了。這樣我就可以融進學長的圈子裏。我覺得這是個進可攻,退可守,距離足夠近,萬一被拒絕了又不至于太尴尬的完美位置。
冰冰接過飯卡,微笑領命而去。
等我發現事情不對勁時,已經是幾個星期以後了。在那之前,因為時間表安排得太緊,我每天疲于奔命,沒有很多時間見到學長。不過我并不覺得我們疏遠了,因為我們常常發信息鴻雁傳書。他好像越來越喜歡和我聊天,有時候可以聊很久。打工時我曾經為了回他的短信被老板罵,又狼狽又甜蜜。
終于有一天,我們聊到了一個有女吉他手的樂隊時,我試探地問:“我猜她肯定是你喜歡的類型。我覺得女生做吉他手特別酷。”
我是有心機的,我在提醒他:我也算是本校為數不多的女吉他手呢。
“她是很酷。不過,我喜歡的女生不是這個類型的。”
我馬上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他很快地回複說:“我比較重視女生的內涵。”
那一刻,我心裏的禮花綻放如奧運會開幕式。我覺得,這個女生非我莫屬。我簡直就是內涵這兩個字的本意。我甚至覺得我是不是可以表白了?但我記得人家都說,女生是絕對不能主動表白的。一定要等到男生先開口。再說,等我送了他那把昂貴的吉他,他自然知道我的心意。
美好的愛情需要等待。我已經精心灌溉了這麽久,我們的愛情之花一定會徹底綻放。
在這期間,誰都不知道我在心裏做了多少遙遠的計劃。我想到了我畢業以後可以找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以供他專心做他的音樂。至于去哪裏,并不重要。北京曾經是樂隊的福地,但據說現在廣州成都的音樂氛圍也不錯。反正他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找工作。我的打工生涯非常順利,這給了我很大的自信心。所有的雇主都對我很滿意。不管那工作是給小孩子講題,還是在快餐店點餐,我總是博得好評的那個人。就是那個時候我發現,其實成為“最好的”那個人也沒什麽難的。不過是不偷懶,盡量把事情做好而已。大部分人上班的态度都是應付。
學長一直沒提還我飯卡的事,我內心竊喜他一定是把我當自己人,才會跟我這麽不見外。那學期我選的課都是上午的,下午我總是跑到校外去打工,每周只有兩天會在學校裏吃飯。如果需要去食堂,我就和同宿舍的人借一下飯卡,然後再把錢還給人家。
我就這樣一邊忙碌,一邊幻想,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了期望。沒多久,我發現同寝室女生看我的目光似乎有點怪怪的,我猜大概是因為我早出晚歸打擾旁人休息,還老跟別人借飯卡。從此更加謹言慎行,盡量輕手輕腳,也不跟別人借飯卡了。如果需要在學校裏吃飯,就去小賣部胡亂買些東西吃。
有天我正要下樓去小賣部買吃的。同寝室的小魯攤在床上,問我:“你是去吃飯嗎?去幾食堂?幫我帶一份飯吧?”
“我去小賣部買點東西吃。”
“小賣部哪有好吃的?去三食堂好不好?幫我帶一份牛肉餅。”
“我飯卡借人了,就不去食堂了。”
平時不太愛說話的素素突然插話:“你的飯卡借出去多久了?我怎麽覺得有好幾個禮拜了呢?”
“借給樂隊的朋友啦。我這不是天天打工嘛,沒空去要。”我沒好意思說來龍去脈。
素素皺眉:“那這人怎麽也不知道主動還給你呢?這麽不自覺。”
“哎呀,搞藝術的人,心思單純。”
小魯把飯卡遞給我:“不就是飯卡嗎?用我的不就行了?你幫我買牛肉餅,我請你吃一頓食堂的飯,好不好?”
我接過飯卡:“好,那我回來給你現金。”
“不用不用!算我給你跑腿的打賞啦!”
“那不行,我不能占你的便宜。要不我不去了。”
小魯笑我:“你就這麽死板。”
我帶着小魯的飯卡去了三食堂。此刻正是飯點,食堂裏人很多。我買了小魯要的牛肉餅,給自己買了葷素搭配的份飯。我排隊,結賬,一路上眼睛都在不由自主地地四處張望。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就會走在哪裏都想和他邂逅。你會想象他随時随地出現在你的面前。
奇跡發生了,我真的看到了學長。
他正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滿了食物。他剛剛結完了帳,向外走去。其實也不算很奇跡——這是吃飯的時間,他有一定的概率會出現在某一個食堂。但還是有一點奇跡,因為學校有很多人,也不止一個食堂。學生們吃飯也很快。所以,這樣的相遇,總是能夠說明一點緣分吧?
我連忙高興地向他打招呼。他停住了腳步,也對我微笑。我本來打算把餐帶回宿舍吃,這樣小魯的牛肉餅就還是熱的。但學長拿着的是堂食的托盤,很顯然,他打算在食堂裏吃完這頓飯。我想我可能就要對不起小魯了,我打算跟學長一起吃完飯再回去,牛肉餅恐怕是要涼了。考慮到這次美麗的邂逅還是小魯讓我幫她打飯帶來的,我暗下定決心改天要報答小魯,請她吃東西。
我本能地走向學長,沒話找話地說:“好巧啊!”
“是啊。”他一邊說,一邊向座位區走去,眼裏還在搜索着空座。
“那邊有空位。”我指向窗邊的空桌。
但是他的目光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個長發白裙的女孩子坐在一張桌子邊對我們揮手。是冰冰。
我看冰冰招呼我們,雖然有點遺憾不能單獨相處了,但也不願意太冷落同學,就說:“我同學在那裏,我們坐那邊吧?”
學長似乎有點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沒多想,就和他一起走到了冰冰身邊。
冰冰的面前什麽也沒有,我問她:“你吃完了?還是沒買呢?”
冰冰嫣然一笑,指着學長說:“他幫我買飯,我幫他占座。”
随即我看到學長把那個裝滿食物的托盤放在了他和冰冰的中間。那托盤上有四個菜,兩葷兩素,還有兩套餐具和一張飯卡。
我還沒有開始吃飯,但喉嚨裏已經瞬間被什麽東西塞滿了。我的本能在告訴我他們兩人的關系不一般。但我的大腦卻想方設法地安慰我:他們可能只是剛才進來的時候才遇到。這也沒什麽。
冰冰見我還站着,招呼我說:“你坐這邊吧?”
我知道我應該坐下來,這樣既顯得大方,也可以搞清楚他們的關系到底進展到了哪一步。但是我看見學長細心地給冰冰布餐具,還體貼地把餐巾紙墊在塑料餐具的下面。
恍惚間我居然想到了打工時領班對我講的服務要點:餐具不能直接跟桌子或者托盤接觸,要墊在餐巾紙上,否則客人會覺得不幹淨。
我勉強地笑了一下,晃一晃起手裏的袋子,說:“我給小魯帶了飯,就不跟你們吃了,要不然,餡餅就涼了。”
冰冰笑道:“你可真夠意思。那你趕緊回去吧。”
學長在一邊附和地點頭,我明顯地感覺到這兩個人正在盼着我趕緊離去。一股巨大的不适感充斥我身。
鬼使神差地,我對學長說:“我過來主要是想問你,我的飯卡用完了沒有?”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覺得這句話說完之後,眼前這對男女僵了一僵。學長僵硬得更明顯。随即他假裝恍然大悟:“哎呀,真不好意思,你不說我都給忘了。用完了用完了。”
他拿起托盤上的飯卡遞給我,還補了一句:“多謝了,回頭我把錢給你。”
我的心裏醋意十足,又後悔自己大概得罪了他,但還有點在她面前拆穿他的快意:他請她吃飯都用的是我的飯卡。
我沒說要他還錢,也沒說不用還了。我只是接過飯卡,故作潇灑地笑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