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時隔多年, 他們隔着一束開得熱烈的向日葵擁抱。

言忱的下巴輕輕搭在沈淵的肩膀,纖長的手指落在他肩胛骨上,手心很涼, 但沈淵感覺那一塊的肌膚在發燙。

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但不一會兒就松開。

漂亮的唇線緊抿,眼睛泛了紅,手顫抖着遲疑着緩緩舉起來,但舉在半空中, 還未來得及回抱她, 她已經後退一步,朝他笑了下, “去拍畢業照吧。”

那雙懸在空中的手又落下去,無力地垂在身側, 手指不斷蜷縮。

良久,沈淵才啞聲開口, “言忱, 你是什麽意思?”

“來祝你畢業快樂。”言忱又往回退了半步, 退回到正常距離。

“你……”

“沈淵,拍照了!”不遠處有人大聲喊他, 打斷了他的話, “就差你一個。”

沈淵頭也沒回地應了聲:“來了。”

他瞳仁小, 眼眶大,單眼皮讓他看起來有些薄情。

尤其他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時候。

言忱從他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朝他揮揮手,“去吧。”

沈淵深呼吸一口氣, 把手裏那束花還回去, 語氣硬邦邦地, “我不要。”

手裏的花忽然變得燙手,言忱低頭看了眼,明黃色的花開得燦爛嬌豔,充滿了希望,跟他們這段破碎的關系不一樣。

早該知道的,她過來就是單純給他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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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惡語相向,她也好不到哪兒去。

好像就是一個雙向折磨的惡性循環。

就不該聽傅意雪的話。

遺憾注定是遺憾,怎麽可能彌補。

她舌尖兒抵着牙齒,想說點兒什麽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平靜地應了聲:“哦。”

哪怕心底已經萬丈波瀾平地起,她面上仍能保持風輕雲淡,不想看到他讨厭的表情,幹脆也沒擡頭,直接轉身往反方向走。但沒走兩步,沈淵忽然疾走幾步走到她身前,擋住了她的路。

言忱仰頭看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

他一言不發伸手拿她懷裏那束向日葵,言忱下意識往後退半步,他拿了個空。

言忱:“……”

“幹嘛?”言忱問。

“不是給我?”

言忱:“……”

你剛不是不要嗎?

言忱反駁的話就卡在喉嚨口,看他陰沉沉的表情也沒說。

他們班那邊還等着他拍畢業照,她也就沒拖拉,直接把花遞給他。

沈淵拿到花以後轉身就走,幾秒後,他忽然回頭,直勾勾地盯着言忱,“你在這等我。”

言忱:“嗯?”

“別走。”沈淵說:“我有話要說。”

因為沈淵一直沒過去,他們班好多人都看了過來。

不僅如此,操場上正在拍畢業照的學生們也有好多看過來,大四大五的學長學姐們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自然沒有剛入學和閑着的弟弟妹妹們八卦,但人類的特殊愛好就是看熱鬧,尤其沈淵在他們這一屆裏是備受矚目的存在。

言忱和沈淵的事兒前段時間在學校裏掀起了一陣大波瀾,沒有鬧到人盡皆知,但也有一大半人聽說,這會兒兩人又在操場上拉拉扯扯,氣氛旖旎,尤其還有一束花,這要是說沒什麽都沒人信。

甚至言忱耳朵靈,都能聽到有人在讨論。

“他倆這是情侶吧?”

“沈淵肯定脫單了!這下學妹們夢碎了。”

“不夢碎也沒用啊,再帥也畢業了,再也不是學妹們的好學長。”

“你不知道嗎?他保研了啊,還在這個校區呢。”

“……”

言忱不想再聽,她指了操場入口的方向,“我去那等你。”

沈淵看了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最後不情願地點頭。

言忱往過走,沈淵和她反方向走,但走了兩步又回頭喊她:“言忱。”

“嗯?”

他強硬又篤定地又和她說:“不許走。”

“……”

言忱站在原地看他,嘴角緩緩上揚,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眼裏都閃着細碎的光,亮晶晶的,那雙狹長的狐貍眼顯得格外好看。

她朝他揮揮手,“你去。”

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夠,噙着笑和他确認:“我不走。”

沈淵先走了一步,然後回頭惡狠狠地說:“你最好說話算話。”

言忱:“……”

這人,別不別扭啊。

沈淵捧着花回到班級裏,大家等了他近五分鐘,已經有人不太耐煩。

他們班專門挑了個天氣好的日子來拍照,因此今天上午陽光充足,氣溫很高,十點多正是熱的時候,穿着學士服又悶,好多女生臉曬都曬紅了。

像宋長遙那種敏感皮膚,這會兒臉上頂了兩坨高原紅,原本奶白的娃娃臉這會兒看着活像拍了一盒腮紅上去,有點瘆人。

他回去以後班長立馬把他拉到了空位上,沈淵低聲說了句抱歉,班長笑笑:“沒事,快點吧。”

“什麽沒事啊 。”人群裏有女生低聲抱怨,“班長你一個人沒事不代表我們也沒事,就為了等他一個人都快曬中暑了。”

“就是,有什麽事不能拍完之後再說啊。”

“就顧着跟女朋友聊,我們這麽多人等你,好意思嗎?”

有一個人開了頭,後邊跟風的也就多了。

反正都快畢業了,誰也不給誰留面子,想說什麽就說,肆無忌憚。

尤其平時沈淵在班裏只跟他們宿舍的人來往,和其他人就是表面關系,大一那會兒大家對他還感興趣,後來被繁重的課業磨去了對男人的喜愛,說起來也就是校草在我們班,沒覺得有什麽特別。

而且沈淵這人性格冷,對她們都是保持禮貌距離,沒見對誰特別好過,大家也就在學習上有點交際,一起上了五年課,就算是愛豆也看膩了,自然對他沒有濾鏡,被迫在太陽下曬這麽久,肯定有怨言。

“行了行了。”傅意川出來打圓場,“都是同學,幹嘛啊?誰還沒個急事了?趕緊笑一笑拍完就撤了,這麽熱的天做什麽啊。”

傅意川平時在班裏人緣好,而且他人高馬大的,肌肉線條粗壯,大家也惹不起,全都噤了聲。

但站在沈淵斜前方的女生低聲嘟囔道:“沒見過急事是談情說愛的。”

那姑娘剛好站在傅意川身前,這話被傅意川聽見以後忍不住湊過去問沈淵,“哥,你真跟言忱姐談戀愛呢?”

沈淵:“……”

談個屁。

集體畢業照很好拍,大家站在一塊拍了合照,然後又拍了張扔學士帽的,就調整角度費了點勁兒,攝影師拍了很多屆畢業生,對這種事已經駕輕就熟,拍起來速度很快。

不到十分鐘就拍完了,大家紛紛開始拍宿舍的合照、單人照片,很快分散到了操場的各個角落。

沈淵戳手機點了四十杯冰鎮飲料,給班長發了條微信說:【剛才耽誤大家時間了,我請大家喝飲料,不過一會兒我有事,你幫我給大家發一下吧,遙遙和大川都會幫忙。】

順帶還發了個紅包。

班長回了個好,但沒收他的紅包。

發完消息,傅意川喊他過去拍宿舍的合照。

畢竟是第一次穿學士服,大家都新鮮,沈淵過去跟他們合照了幾張,傅意川拍的是真的醜。

四十五度角拿着手機,把幾個人的臉都拍得皺在了一起,無法直視。

沈淵:“別侮辱人了。”

傅意川:“???”

沈淵摘了學士帽拿在手裏,“我先走了,你們拍。”

“哥,你去哪?”傅意川一邊問一邊跟上他,順帶還拉了宋長遙,“你是不是要去找言忱姐?我們也一起過去吧,正好她在,讓她給我們拍。”

沈淵:“……”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她的拍照技術你也敢信?”

傅意川不解:“怎麽了嗎?”

“你和她。”沈淵微笑,“水平不相上下。”

就言忱那拍照技術,1米8的人分分鐘能給你拍出1米5的既視感,明明是能拍出灰色大片質感的場景她能拍出犯罪現場既視感。

傅意川到底對言忱有多厚的濾鏡,覺得她什麽都能幹?

那姑娘,除了會彈吉他和長得好看以外,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不對,好像也沒有哪裏不好。

沈淵心裏的想法變了又變,所以等傅意川問:“言忱姐拍照技術一般?”

他想都沒想地說:“比你好上百倍吧。”

傅意川:……

這人說話,怎麽前後矛盾啊!

沈淵在操場入口那兒沒看見言忱,環視了一圈也沒看見,傅意川也問:“言忱姐呢?剛剛我們拍照的時候她還在這塊站着啊。”

沈淵的目光在偌大的操場上繞了又繞,一圈又一圈,表情逐漸嚴肅。

“是不是去衛生間了?”宋長遙低聲說。

“不會啊。”傅意川往東瞟了眼,“去衛生間要經過咱們之前站的地方,她沒過去啊。今天漂亮似仙女的言忱姐從我面前路過我能看不見?”

宋長遙:“……”

“沈哥。”傅意川喊他,“你給言忱姐打個電話,問問她去哪兒了。”

沈淵站在原地,眉頭緊鎖一言不發,臉臭得很。

“算了。”傅意川惹不起,“我給她打。”

“不用了。”沈淵阻止道:“她不打招呼地走,也不是第一次了。”

傅意川:“???”

沈淵說完以後往右走,傅意川一臉懵,“哥,你去幹嘛?”

“扔東西。”沈淵頭也不回地說。

送演唱會門票、送花、抱他,然後又不辭而別。

說好的等他,又是他一廂情願。

她做什麽呢?

玩他很開心?看他一次又一次的信她很有成就感?

言忱啊言忱 ,這人真的沒有心。

沈淵心思千回百轉,感覺有什麽東西在他胸腔內瘋狂亂撞,整個人都要炸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激烈的情緒了。

果然,只有她。

只有這種陰晴不定、又言而無信的人才能讓他一次又一次的怒火中燒。

他快走到垃圾桶前,正打算把手裏的花扔出去的時候,後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們拍完了?”

那道煙嗓風輕雲淡地和他打招呼,甚至帶着老舊的敘述感。

沈淵手一松,那束花直線下墜,還沒來得及思考,他已經彎腰,眼疾手快地把花又撈了回來。

……

日。

“言忱姐。”傅意川也一路小跑過來,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剛去哪了啊?”

“我剛去回了條消息。”言忱說着話,但卻是主動朝沈淵走近,快走到他身邊時才低聲說:“那邊太陽曬,我就換了個地方。”

算是解釋。

沈淵那顆心,忽然就落到了實處。

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好像以為是海嘯忽然襲來,結果只是在巨浪裏翻了個滾,有驚無險地游了個泳。

忽上忽下的。

“來幫我們拍照。”傅意川把自己手機遞過去,“剛剛自怕太醜了,你來。”

言忱:“……”

她拿着手機猶豫,“你确定?”

在說話時她還在看沈淵,此刻沈淵已經轉過身,他正前方就是陽光,正眯着眼看過來。

兩人對視之後,言忱抿唇說:“我試試。”

傅意川:……

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言忱自小到大就對鏡頭沒有把控感,不會自拍,也不會拍別人。

以前她手機裏拍過的沈淵照片,讓他恨不得把她手機扔進原廠直接格式化,太醜了 ,醜到不忍直視。

明明是花季少年,結果被她拍成了非主流殺馬特精神小夥兒,而且她還特別能拍出各種清奇角度的照片。

譬如下巴照、頭頂照、1/4側臉照。

反正怎麽奇怪怎麽來,永遠都是最奇怪最醜的那張。

沈淵那會兒和她說,畢業以後人可以走,手機留下。

要是他醜照流傳出去一張,他就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有一次他惹了她,她直接去店裏打印了兩張,趁着他沒來學校,用固體膠給粘在他桌子上。

他看見的時候已經粘的很牢固,而且班裏不少同學都看見了,在他進班時就開始竊竊私語。而她坐在旁邊,學着他平日的樣子,撐着下巴轉筆,面前攤着一份數學試卷,她時不時随意寫個A或者C,其實她題都沒看,完全是把他那副B  king的模樣精髓模仿出來。

結果他進了班來到座位前,瞬間黑了臉,想撕也沒撕下來,他咬牙切齒地喊:“言忱。”

“嗯?”言忱吊兒郎當地應他一聲,“做題呢。”

話音剛落就被他捏住了後脖頸的軟肉,好像就是自那次他發現了她的致命弱點——怕人捏後脖頸。

這人一點兒都不按套路出牌,他緩和了一分鐘情緒,然後拉開凳子坐下,湊在她身邊,等了許久才說:“對錯題你寫ABCD,寫得一手好題啊。”

言忱:“……”

大意了。

然後那天他威脅她把桌上的照片清理掉,結果言忱下午最後一節課都沒上就跑了,第二天早上去了相安無事。

只不過他臉臭了一天。

印象裏也就那一次,她公然把他的照片弄出來,後來再沒有過。

存着他那些醜照的手機還在南宜卧室裏的保險櫃裏放着,從12年就沒再開過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言忱這會兒拿着傅意川的手機,戳了又戳,調光線角度,找合适的位置,她踱來踱去,最後又蹲下,總算是連拍了好幾張。

她看了眼,應該……還行?

但不知為何,她把手機遞給傅意川的時候,下意識看向沈淵,而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想起了同一件事。

傅意川對拍的照片還算滿意,跟宋長遙一塊選了幾張。

等他選完照片正要喊言忱時才發現那邊氣氛有些不對勁兒,言忱和沈淵兩人站得不遠,互相望着,但誰也不說話。

站那跟拍偶像劇似的。

傅意川:……

遲鈍如他也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于是他低聲問宋長遙:“我們現在是不是該走?”

宋長遙點頭:“應該。”

傅意川和言忱說了聲,“言忱姐,我們先去那邊拍照了,你們聊。中午一塊吃飯吧,我請你們。”

“不用了。”言忱說:“我中午有約。”

“好吧。”

傅意川和宋長遙離開,但言忱聽到傅意川低聲說:“沒想到臨畢業了還能看到老鐵樹開花。”

宋長遙:“啊?”

“沈哥要是和言忱姐談戀愛。”傅意川啧了聲,“脫單飯該是誰買單?我是不是能吃兩頓?”

“……”

言忱聽着想笑,不過嘴角微翹又收斂,她看向沈淵,一反常态先問道:“要說什麽?”

“你……”沈淵只開了個頭便頓住。

言忱朝他挑眉,像是在說——大膽點,随意說。

“什麽意思?”沈淵又一次問她。

送門票、送花、擁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言忱說:“傅意川和宋長遙都有,你不能沒有吧?”

“那你怎麽沒去抱他們?”

“……”

言忱沉默。

“你做這些是想表達什麽?”沈淵很平靜地問:“認錯?還是……”

言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有什麽錯?”

“你說呢?”

言忱抿唇不語。

作者有話說:

言寶:有錯我都不認。

話說我們言寶拍照技術真有那麽差嗎?

沈淵:自信點,去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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