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分鐘後, 一行七人坐在了包廂裏。

這家店是宋長遙家一個親戚開的,所以專程給了他們一個大包,裏邊的空間很大, 圓桌旁十幾個座位,大家偏偏把最中間的兩個位置留給了言忱和沈淵。

傅意雪雖然蹭在言忱身邊,但言忱的左邊就是沈淵,剛好挨着他受傷的右手。

沈淵右手受傷,吃飯困難, 坐在一旁的言忱只好幫忙夾菜, 但夾到他盤子裏,他仍舊吃不到, 在遲疑兩秒後,她朝他挑眉, “我喂你?”

沈淵:“……”

他搖頭拒絕。

這麽多人看着,他确實不太能吃得下去。

言忱沒再問他, 先自己大口吃飯。

晚上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她現在是真的很餓, 就着菜吃了大半碗米飯,又喝了一杯水, 這才算結束。

平常吃飯速度極慢的她今晚非常快,就連旁邊的傅意雪都驚呆了, “言寶,你今晚是餓慘了啊。”

言忱捧着水杯喝下了最後一口水,“還行。”

“我的乖乖,這哪是還行啊。”傅意雪的飯才剛吃到一半, 她平常都比言忱吃得快, 但今天言忱已經吃完了, 她感嘆道:“你這簡直就是暴風速度啊。”

“嗯。”言忱應了聲,“你吃吧。”

然後在大家還吃飯的時候,言忱伸手把沈淵的餐盤拿過來,用他的餐具夾了一餐盤食物,有菜有米,然後用勺子挖半勺米,再用筷子加一點點菜,剛剛好一小勺,最後直接遞在了沈淵嘴邊。

她面無表情,沈淵亦是。

但其他人都很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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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歸震驚,但這會兒沒人說話打斷。

他們就等着看沈淵會不會吃,傅意川還拿着手機給宋長遙發消息:【你猜沈哥會不會吃?】

宋長遙:【不會。】

以前沈淵卧病在床,高燒39度都會自己爬起來吃飯,還有做實驗時間太久,手腕酸到拿不起筷子,他用左手嘗試着慢慢吃都不用人喂。

以前傅意川就像言忱這樣給他喂過,結果沈淵冷冷地瞥他,“我是廢物?”

傅意川:“……”

沈淵的左手其實不是完全不會用。

在經過右手那麽多次的酸痛經歷後,他早已練就出了用左手拿勺子吃飯的能力,但今天……

傅意川暗戳戳地附和:【肯定不會!】

但下一秒,沈淵忽然張開了嘴。

言忱面無表情地把飯喂進去,就跟一道機械工程似的。

衆人:“……”

傅意川低咳一聲,小眼神暗戳戳往沈淵身上瞟。

在和沈淵目光對上的那瞬間,他瞪了沈淵一眼,意思是說——重色輕友!

結果沈淵移開了目光。

沈淵是真的不餓,他下午去酒吧前剛好和導師吃過飯,晚上又在那裏喝了幾杯酒,而且平時也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一般這個點他早已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或者是已經休息。

這會兒吃多了他會消化不良,但言忱勺子遞過來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就吃了下去。

一共吃了兩口,他朝言忱搖頭:“不吃了。”

言忱問:“不餓?”

沈淵搖了搖頭,之後閉目養神。

他感覺有些事情好像在朝他預期的軌道背離而去。

比如他看見言忱有危險,第一反應就是替她擋,其實當時他可以直接把言忱往後拉,那個人就會打空,但那是腦子裏顧不得想那麽多。

好像保護她就是本能反應一樣,

哪怕她做錯了。

哪怕她當初不辭而別。

他還是放不下。

可真的要再一次擁抱她嗎?

沈淵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心裏答案已經很明顯,無法擁抱。

他這裏的坎沒有過去,而她那裏也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他們中間隔了太多太多。

沈淵晚上回去以後收到了李淼的微信消息,特別長一段,幾乎占滿了他的屏幕。

【哥,我知道你從小就有主意,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自己都知道,不像我,從小到大都是随波逐流,別人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沒你那麽聰明,也沒你學習好,我的願望就是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不知道你對人生的期望是什麽,但我真的也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就行,有一個愛你的人,早點結婚生子,就很幸福快樂。如果能讓我選的話,那個人一定不要是言忱,你在她身上吃得苦頭太多了,她不适合你。但我知道你也不會聽我的,你一直都喜歡她,我知道,我也承認這個人很有魅力,可我對她喜歡不起來,你當初的樣子我都記得,你跟她在一塊兒是很快樂,但是呢?她太不穩定了,誰知道她會不會哪天又從北城消失再也不見?你根本控制不了。哎呀,亂七八糟說這麽多就是想讓你多長個心眼,就算還要跟她在一塊,也一定一定把她家裏那些事調查清楚,你比我懂,就是怕你突然戀愛腦上頭,又不管不顧跟她在一塊了。】

【哎,算了,你早點睡吧。】

李淼的消息跟他平時的說話風格完全不一樣,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他的糾結。

沈淵盯着屏幕看了許久,最後單手打字回複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李淼發了一連串省略號過來。

沈淵:【?】

李淼:【需要我提醒你嗎?】

沈淵:【什麽?】

李淼:【七年前言忱追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微笑.jpg】

沈淵恍惚,是嗎?

好像是的。

他跟言忱高一下學期就在一個班了。

那會兒剛分完文理科,言忱的成績在他們班吊車尾,而他也不怎麽樣,反正每次考試都懶得答,考得差不多點就可以。

他對她最深的印象可能就是——非主流。

全校上千個女生,只有她一個人染了紫色頭發。

一開始是不太明顯的紫,後來高二快結束時,她染了一頭特張揚的紫發,淡紫色,在教室裏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她。

也因為這頭發色,她被喊去了教務處。

而他那天因為逃課去網吧被拉到了教務處,讓他寫檢讨。

于是兩個寫檢讨的人在教務處命運般地遇見,他又因為一時好心把筆借給她,結果她拿着筆在手裏轉了兩圈,忽然含着笑逗他,“帥哥長得挺好看啊,哪個班的?”

沈淵:“……”

同班一年多,言忱大概只認識他們班班長。

她一向特立獨行,逃課比沈淵都厲害,老師們一開始還管她,之後也就放棄了,反正她的成績會經常卡在最後邊,雖然不來但從來不會影響課堂秩序,也算是老師們比較喜歡的那一類學生。

後來熟了以後,他問過她為什麽逃課,她說去思考人生了。

在這種問題上,她向來沒個正形,也從不會正經回答他。

那會兒的言忱對沈淵來說就是一團謎,看她永遠朦胧。

這會兒愈發是。

他看不懂她。

所以那會兒言忱忽然問他要不要當她男朋友時,他第一反應就是——這人可真有意思。

他一直都沒把她的話放心上,直到她把他一直在找的Beyond的絕版黑膠放在他桌上,她手撐着下巴,半眯着眼笑着看他,“這麽難找的東西我都幫你找到了,真的不考慮當我男朋友嗎?”

那時很多人追沈淵,因為他長得好,看似是天之驕子,但又帶着點兒普通人容易接近的痞氣,是青春期女孩兒最喜歡的類型,但沈淵從未對哪個女孩兒另眼相看過。

言忱是第一個。

不是因為那盤放在他桌上的絕版黑膠,而是她給他唱片以後的笑,明豔得讓人心亂,那時沈淵聽到自己的心在撲通狂跳。

她幾乎給他搜集到了Beyond的全套系列,還有五月天的黑膠和磁帶,只要他偶爾說過一次的,她都記在心上。

那時沈淵問她:“你對所有喜歡的男生都這樣麽?”

言忱反問:“哪樣?”

沈淵說:“不擇手段。”

言忱忽然湊近他,趁他不注意撓了撓他的下巴,惹得他那一片肌膚都起了雞皮疙瘩,下意識往後退,結果她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趁着他沒放狠話之前說:“這才不是不擇手段,這是讓喜歡的人開心。”

“……”

沈淵一直都覺得她肯定撩過很多男生,但她說:“喜歡一個人呢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單純喜歡而已。我要是對很多男生都像你這樣,那我每天豈不是要累死?哄你一個人已經很累了。”

沈淵:“……”

她歪理很多,他說不過。

後來是怎麽就變熟的呢?是怎麽看起來讓大家都覺得他們都在一起了呢?又是怎麽完全淪陷到覺得她一定是屬于自己的呢?

他記不清了。

所有的節點都沒有,好像一切都是在一件又一件日常瑣碎的小事中自然而然改變的。

沈淵想着不自覺嘆了口氣,就聽傅意川問:“沈哥你在想言忱姐嗎?”

沈淵:“……”

宿舍裏熄了燈,黑壓壓的,沈淵沒有回答。

傅意川自顧自地說:“沈哥,你是不是喜歡言忱姐?”

沈淵:“……”

“我感覺言忱姐也喜歡你。”傅意川說:“要不你們試試?”

沈淵翻了個身,“睡你的覺。”

“你沒睡啊?”傅意川驚訝地說:“我以為你睡着了,那你要不要跟言忱姐試試啊?我感覺你倆挺般配的。”

一向在這種事情上默不作聲的宋長遙也低聲附和:“我也覺得。”

“哪裏般配?”沈淵問。

傅意川:“哪兒都般配好嗎?帥哥跟美女站在一起,光看着就養眼。”

沈淵不想聽這種膚淺的回答,于是寄希望于宋長遙。

“你們兩個站在一起。”宋長遙想了想說:“就是有一種別人融不進去的氣場。”

言忱第二天沒去工作。

第三天起了個大早,超市買了新鮮的骨頭,專程買了炖湯的大棒骨,然後發微信問她媽該怎麽炖骨頭湯。

她還是最喜歡她媽熬得骨頭湯的味道。

唐宛如生物鐘一向準時,早上五點半就會和陸平風一起去公園散步,所以看見言忱的消息以後就給她撥了電話。

熬大棒骨需要用大鍋,言忱專門買了一口鍋用來熬湯,唐宛如開着視頻遠程指導她做,見她做得笨手笨腳的,忍不住心疼道:“你要是想吃就回來,媽媽給你做,小心燙着手。”

正說着話,鍋蓋上的蒸汽水滴在了言忱的手背上,燙得她一個瑟縮,倒吸了一口涼氣。

“快去用冷水沖一下,要不然就要起泡。”唐宛如着急地說:“家裏有燙傷膏沒?沒有的話先抹一點牙膏。”

“我沒事。”言忱開了水龍頭,泊泊水流流過被燙傷的地方,總算是緩解了疼痛,鍋裏還在咕嘟咕嘟地焯着骨頭,她稍微沖了沖就關掉。

唐宛如嘆氣道:“阿忱,要不媽媽過去吧?就住幾天,也可以不住你那裏的,和你陸叔叔住酒店,正好你陸叔叔也看看斯越。”

言忱聞言搖頭,“不用了,我和哥商量過,我們下個月就回去。”

在唐宛如和陸平風面前,她一直都喊陸斯越是哥。

顯得關系好一點。

“這樣啊。”唐宛如難掩失落,“那你出去買骨頭湯喝吧,是不是沒有錢了?媽媽這裏還有,給你打一點。”

“不用。”言忱說:“我有。只是……”

她頓了頓,後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只是單純地因為愧疚,又想讓沈淵早點好,所以想到了熬骨頭湯的方法。

不是說吃哪兒補哪兒嗎?

言忱不好意思跟唐宛如說這些。

說了以後肯定會拉扯出那天晚上打架的事情,要是唐宛如知道她這麽大了還打架,估計要着急得立馬買機票飛過來。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就讓唐宛如誤會吧。

言忱按照唐宛如說得步驟做,也不算很複雜。

就是一開始上手時很困難,後邊加佐料時她已經變得自如。

從小到大唐宛如都沒讓她進過廚房,所以她除了煮面外什麽都不會做,之前那麽長時間的獨居生活基本上都是靠外賣度過。

來了北城以後,傅意雪和岑星偶爾會在家裏做飯,她能蹭一點兒。

她從來沒想過下廚這件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真是……世事難料。

他要不是因為她才受的傷,她才懶得這麽上心。

言忱第一次熬得骨頭湯還算可以,反正她給傅意雪和岑星嘗都說不錯。

她對自己辛苦做出來的食物有濾鏡,所以嘗不出來,但傅意雪喝完以後給她豎大拇指,“言寶你好有天賦!第一次做就做得這麽好!我太愛了!我這是找到一個什麽寶藏閨蜜!”

她一邊喝一邊還不讓吹言忱的彩虹屁,這讓言忱很受用,于是把剩下的骨頭湯全倒進了保溫桶裏。

傅意雪:“???”

言忱辛苦熬了一早上,傅意雪只得到一小碗,再想要第二碗的時候,言忱說:“大清早的喝太油膩不好,你吃個骨頭吧。”

傅意雪:“……”

“所以剩下的都是沈淵的對嗎?”傅意雪悲痛欲絕地問。

言忱點頭,“他胳膊受傷了,需要補。”

“早知道那天我就撲上去了!”

言忱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那你指不定怎麽折騰我。”

傅意雪大喊冤枉,“我能怎麽折騰你?反正絕對想不到讓你做飯這種方式,仙女該在天上,不該在廚房!”

言忱:“……”

她勉強又給傅意雪舀了一勺,然後拎着保溫桶離開。

出門前問過傅意川,對方說沈淵今天去了醫院。

他的見習還未結束,甚至暑假也要一直留在這裏,手受傷以後歇了一天,今天早早就去醫院值班了,跟着老師一起多積攢經驗。

所以言忱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她還是去的南門,進去以後往上次那個方向走,但還沒進樓就看到了沈淵。

他穿着白大褂,右胳膊上石膏還沒拆,身側是比他矮一頭的李思涵。

李思涵懷裏抱着一個保溫桶,跟在他身側走着,言忱聽到她低聲說:“學長,我媽媽一早上的心血,你真的不喝嗎?”

“骨頭湯是大補的,喝了你能早點好。”李思涵頓了頓說:“要是你擔心沒法喝的話,我……。”

“左手也挺好用的。”言忱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站在門口輕飄飄地開口,“反正用勺子可以很利索。”

在沈淵和李思涵看過來的時候,言忱朝着他們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桶,“沈淵,喝湯。”

沈淵忽然脊背一涼,這簡單的一句話,他愣是聽出了“大郎,喝藥”的感覺。

一定是之前傅意川在宿舍翻來覆去看《水浒傳》,一看就要說這句經典臺詞,導致他有了這樣的錯覺。

但一旦接受了某種設定,他看着言忱手裏的保溫桶,總覺得有毒。

偏偏言忱還笑着,“我親手熬的。”

沈淵:“……”

完了,一定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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