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言忱送了湯就離開, 臨走時和沈淵說:“晚上讓傅意川把保溫桶送去我家。”
語氣熟稔。
等她走了一段距離,就聽見李思涵低聲問:“學長,你和她……在一起了嗎?”
小女生還不會隐藏情緒, 說話時帶着委屈,聽起來像要哭。
言忱走路的速度放慢,隔了會兒才聽見沈淵回答道:“還沒有。”
言忱聽着嘴角翹起來。
這人,說話可真藝術啊。
不是說“沒有”,也不是“不可能”, 而是“還沒有”。
這個“還”就很有靈性。
另一層意思是——在發展, 未來有無限可能。
那天在酒吧鬧了那麽大的事兒,聽說後來還驚動了警察, 只不過等警察過去時大家都安靜如雞,參與了打架鬥毆的人都慫得一批, 後來也不了了之。
不過酒吧因此歇業三天。
言忱收到老板溫鸠的消息,說請她去酒吧談談。
估計就是談離職的事兒。
北城這幾日天氣陰晴不定, 上午還好好的, 中午就變了天。
言忱擔心下雨, 出門時帶上了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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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是熟悉的路程,她到達酒吧時李淼也在, 正和溫鸠聊天,她把傘放在一邊, 尋了個地方坐。
沒等她說話,李淼率先開口撇清關系:“我就是來和他商量那天打架的賠償,你之後要面臨的事兒和我沒關系,不是我的意思。”
言忱點頭, “知道。不過賠償我來吧, 正好一起算了。”
那天的事兒都是因她而起, 由她來賠償也理所應當。
但李淼說:“打架的事兒我們都有份,還是我來吧。你跟溫鸠就商量你們自己的事情。”
“不用。”言忱看着他,忽然懂了他意思,“你是不是以為我沒錢?”
李淼:“……”
倒也不必這麽直白地說出來。
那會兒言忱家沒錢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她爸愛賭,時常有要債的上門,這事兒在他們學校也不是秘密。
可言忱本人有錢,雖不買奢侈品,但她日常吃穿用度都很好,不少人猜她在做一些不正當生意,反正把她傳得很難堪。
李淼跟言忱不在一個高中,但仍舊知道言忱的大名。
甚至他們學校的男生堆裏流傳着很惡心的玩笑,說一百塊就能睡言忱一晚,直到有傻逼真的拿着錢去找言忱,結果被打趴在地上,還留了了一身看不見的傷口,之後對她敬而遠之。
流傳那些惡心玩笑時李淼還不認識她,後來突然發現她跟沈淵走在了一塊兒。
他跟沈淵說了他們學校裏流傳的那些事兒以後,沈淵輕嗤,“都是些什麽垃圾,滿腦子黃色廢料。”
他跟着沈淵才看見她彈吉他,然後知道她有收入來源。
她的歌很好聽,人也很有魅力,那時李淼雖隐隐覺得她家庭和沈淵不匹配,但只要她自己努努力,兩個人在一起應當也還行。
可沒想到,她突然在某一天消失在北望,而沈淵情緒崩盤。
李淼知道她能掙一點錢,在酒吧駐唱給的工資也還算可觀,但畢竟一個人剛來北城,生活肯定有點兒艱難,好歹相識一場,能幫一把算一把。
可沒想到他的小心思被這麽直白地說出來,他稍有些尴尬。
“不是。”李淼否認道:“動手的人是我,我負責是應該的,你管好你自己那部分就行了。”
說完還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在欲蓋彌彰,又補充道:“你不用誤會,我就是為我自己做過的事兒承擔責任。”
言忱:“行吧。”
她在旁邊聽着他們算賬,最後李淼賠了溫鸠五千,還有一萬的損失讓溫鸠去找陳星遠要,溫鸠性子軟,跟陳星遠那一票人也搭不上話,這會兒聽他說有些為難,“三水,你跟陳星遠說呗。”麗嘉
“這酒吧我替你開呗?”李淼想都沒想地回答,“錢我也替你掙了呗?”
溫鸠抿唇不語,面露尴尬。
“你想做這行,就別太軟,遇上事就退。”李淼說:“那天晚上的事兒是言忱的問題嗎?長得漂亮從來就不是問題,陳鵬是帶了一幫人來,但你這酒吧也不是吃素的,拉開就完事兒,你讓她一個人在那面對那幫不學無術的纨绔,你好意思做這個老板?要不改行開咖啡廳吧,做什麽不比開酒吧适合你?要麽你就去改變這個行業,要麽你就改變自己。”
良久後,溫鸠緩緩點頭,“是。”
酒吧裏的打架事件是每個老板都應該預料到的,幾乎所有的酒吧都有雇保镖,雖然溫鸠這裏開得只是清吧,還賣着民謠情懷,但人性難測,誰知道什麽時候就遇到事兒了。
今天要不是李淼,他就只能吃啞巴虧?
當初他開酒吧的時候李淼就勸過他,說他的性格更适合開咖啡廳或者奶茶店,但他想了又想,還是開了酒吧,結果剛出一回事就不知道怎麽辦了。
李淼也不能一直幫他,把陳星遠的聯系方式給了他,讓他自己解決。
兩人談妥以後,溫鸠才和言忱說話。
他也有點抹不開面,磕磕絆絆地說了一半,言忱就回答:“明白了,你把我這段時間的工資去掉剛剛你們商量好的賠償,打到我卡上就行。”
溫鸠膽小怕事,應當是想換個男主唱。
嫌她太漂亮,也太惹事。
言忱也不想在他這做了,一別兩寬,對誰都好。
李淼也給溫鸠轉了那五千,最後溫鸠收了李淼的,把言忱這些日子的工資悉數給她打了過去。
言忱看着卡裏的數額,最終什麽都沒說。
她和李淼從謎語Club出來時,外邊下起了雨。
天空霧蒙蒙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瀝青色的地面被打濕,言忱拿出傘問,“用不用送你過去?”
李淼的車停在對面。
李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車,語氣不善:“你怎麽來的?”
“打車。”
李淼站在原地,似是在糾結,最終嘆了口氣,“走吧,我送你回去。”
言忱沒拒絕,她給李淼分了一半傘,但李淼和她隔開了距離,仍舊濕了肩膀。
車子平穩地駛過這條街,上次晚上李淼送她們回去就去過她家,所以知道位置,一時間車上很安靜。
言忱原本還想問些事,但上了車又決定放棄。
就算問了李淼,知道了沈淵在沒她的過去是怎樣生活的又怎麽樣呢?
好像改變不了什麽。
她幹脆閉上眼假寐。
倒是李淼先開了口,“你當初離開北望去了哪兒?”
“南宜。”言忱說。
“來幫你轉學籍的人是誰?”李淼問。
“我繼父。”
“你那時為什麽不聯系沈淵?”
“沒必要吧。”
言忱倒是有問必答,但這答案讓李淼很不滿意,“沒必要?你不是說喜歡他嗎?你們不是一起約好考大學嗎?你換了新環境,為什麽不聯系他?”
車內又安靜下來。
言忱變得沉默,她當時只想切斷跟北望的一切聯系。
況且,她和沈淵,雲泥之別。
在沒見過家長的時候體會不到,後來忽然就感覺到世俗偏見的影響。
她應當走,不留情面地走、毫不拖泥帶水地走。
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後,還會在陌生的地方遇見。
很快就到了言忱家樓下,言忱解開安全帶,在推車門的那瞬間,李淼忽然問:“你到底愛過他嗎?還是真的只是玩玩?”
言忱一只腳邁下車,傘砰地撐開,勾連的雨線被淺色傘面隔斷,言忱另一只腳也邁下車,然後叮囑他,“路上小心。”
之後關上車門,動作一氣呵成,就像是沒聽到他的問題一樣。
李淼在車裏看了她一會兒,忍不住又感嘆,這女人就是沒有心。
沈淵遇上她,當真也是倒黴!
偏生就是這種無情無義的人讓沈淵惦念最深。
他越想越生氣,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快速起步離開。
而言忱正往樓上走,走着走着忽然停在原地,悵然若失地說:“愛啊。”
不止是愛過。
言忱失業,時間空閑。
她待在家裏寫寫歌,作作曲,偶爾看書,隔一天就會熬骨頭湯給沈淵送過去,他有時在醫院,有時在學校。
如果在醫院,言忱給他送了就走,如果是在學校,言忱會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飯,他胳膊一直打着石膏,言忱都會幫他盛湯盛飯,倒是再也沒喂過他。
兩人話少,以前在一塊兒還會時常逗弄對方,但現在好像也不是那麽回事兒,反正她送來,他就吃。
她不怎麽主動和他聊天,他也不會說太多話。
好像陷入了僵局。
這種局面持續到月底,言忱陪他去醫院重新打了石膏,然後傅意雪打電話說想在家裏吃火鍋,問言忱什麽時候回家。
言忱疑惑,“你不上班?”
她還專門看了眼日歷,是星期二沒錯。
傅意雪吸了吸鼻子,“我辭職啦。”
言忱:“嗯?”
“具體的等你回來再說吧。”傅意雪說:“我也打算休息幾天再說。”
言忱聽出她情緒不好,也就沒再仔細問,“那我一會兒去超市買食材,你在家看會電視。”
“好。對了,你多買一點,晚上我弟要來蹭飯。”
提到這個,言忱看了眼還在纏繃帶的沈淵,低聲說:“那讓你弟把宋長遙也喊上吧。”
“沈淵呢?” 傅意雪好奇,“你跟他掰了嗎?”
“我這會兒就跟他在一起。”
傅意雪:“……日。”
言忱挂了電話,沈淵那邊也已經弄得差不多。
給他打石膏的醫生就是他的代教老師,沈淵已經在他這邊待了近兩年,從大三下學期實習被分到他這以後,沈淵就一直待着,學校的實習期結束,他就和老師商量在節假日過來幫忙,時間久了,老師用他也比較順手,看他勤勉好學,課業也紮實就一直帶着他,大五沒什麽課的時候,沈淵已經會跟着他進手術室做助理。
這會兒沈淵受傷,他可是少了一大助手,他一邊綁繃帶一邊說:“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沖動,平常看你性子也挺沉穩,怎麽就出去打架了?”
沈淵只說:“抱歉,老師。”
“沒事。”代教老師說:“你跟我有什麽好抱歉的,疼得是你自己。”
他說着給沈淵綁完了繃帶,“注意事項就那些,你都知道,後邊是不是要忙畢業的事兒了?正好不用來了,到時候給你拆了繃帶再觀察一下,好了再來。”
“嗯。”沈淵應,“之後出去玩吧。”
“去哪裏?”
“還沒定。”沈淵說:“大川他們說要畢業旅行。”
“可以的。”代教老師笑着說:“年輕人嘛,多去外面走一走。”
沈淵把自己這段時間經手的病歷整理好放過去,兩人又随意聊了會兒,等他們聊得差不多,沈淵跟老師道別,老師忽然偷悄悄問他,“你這是交女朋友了啊?”
沈淵一愣,下意識朝言忱看過去,只見她站在門口,正低頭看地面,如此漫長的等待也沒見她有半分不滿。
“還不是。”沈淵說。
老師混了這麽多年,自然是人精,笑眯眯地說:“以後就是啦。”
但隔了會兒他又說:“不過可惜了思涵那小姑娘,她可是特喜歡你。”
“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沈淵說:“我不适合她。”
“她哪能聽進去啊?”老師笑着搖搖頭,“最關鍵是李主任那裏,他本來還挺看好你倆的,你之後的路……”
他停下嘆口氣,“還是得自己走。”
“本來也得自己走。”沈淵說:“李老師對我很好,但我不能騙他們。”
“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就好好玩,別想那些,等傷好了回來給我跟手術。”
“好。”
他們雖然是壓低了聲音說的,但言忱耳朵靈,幾乎一字不落的聽完了。
果然啊,那個老師就是把他當乘龍快婿培養的。
大家或許也默認他會和李思涵成為一對。
确實般配,只是……她心裏不太舒服。
回去的路上她情緒一直很低,他倆去超市買火鍋食材,一路上她推着推車,沒再和沈淵說話,而且臉上表情很冷。
任誰也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她也沒跟沈淵商量,也沒問他要吃什麽,直接在蔬果區拿了需要的東西往前走,沈淵就在她身後跟着。
買完去前臺結賬,然後她又拎着一大袋東西往外走,直到走了一段路才發現丢了個人。
言忱:“……”
這人,腿那麽長是擺設嗎?
她把東西放在地上,從兜裏拿出手機給他發消息:【你】
只打了一個字手機就被人抽走,她仰起頭看,沈淵忽然伸手在她腦門上戳了下,“腿短,走得還挺快。”
言忱:“……”
她抿唇,隐隐生氣。
明明是這人走得慢,他還反過來埋怨自己?
一點道理不講。
但在她要反駁時,沈淵把她手機又還回去,而且是直接塞到了她兜裏。
言忱:“……”
“你幹嘛啊?”言忱生氣。
沈淵倒是面色平靜,“張嘴。”
言忱:“嗯?”
“你要幹嘛?”言忱和別人不一樣,她越生氣,面色越冷,說話聲音也會越低,此刻那道煙嗓已經化作低音炮,站在他身前氣場全開,“跟不上來不會說嗎?為什麽……”
“麻煩。”沈淵冷冷地打斷她的話,言忱無語,“你是不是覺得我又故技重施,非賴着你……唔。”
她的兩腮忽然被捏住,直接瞳孔地震,說不出話來。
“……”
艹!
不講武德!
然後在她震驚到想罵人之際,沈淵松開她的下巴,她活動了一下,“沈淵,你是不是有病?”
話音剛落,沈淵趁着她說話的時候給她嘴裏塞了個東西,嘟囔了句:“一只手拆個包裝都麻煩。”
言忱:“……”
她下意識舔了一下,是藍莓味的阿爾卑斯。
沈淵彎腰用左手拎起地上那袋子東西往前走,言忱還愣在原地。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跟上。”
頓了幾秒又補充道:“這次別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