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沈淵和言忱一起趕往醫院。

已是深夜, 醫院安靜下來,手術室亮起紅燈,室外走廊裏有護士在等, 看到沈淵後立馬走過來,“徐醫生已經在幫沈醫生做手術了,你過來跟我把手術單簽一下。”

“好。”

沈淵簽完手術單以後才找護士詳細了解情況。

夜裏11點,一行3人到三院外科辦公室就診,作為值班醫生的沈長河為他們接診。

醫院嘛, 見得最多的就是受傷。

平常夜裏來就診的患者也很多, 所以一開始大家都沒把這當回事,直到辦公室裏傳出了吵鬧聲, 值班護士才過去看。

“那三個人都受了外傷,來就診的時候血流了一地, 現在沈醫生辦公室外還有一條血路。”護士想起來之前的場景還後怕,帶着哭腔說:“有兩個人傷的沒那麽嚴重, 就是普通外傷, 但有一個人右手傷口很深, 沈醫生就勸他清創縫合,不然以後右手會留下後遺症, 但他們都堅持說包紮一下就走,讓沈醫生不要多管閑事。”

“沈醫生有些生氣, 就說要麽進行清創縫合,要麽就去別的地方看。說完以後還給他們解釋清創縫合的必要性,他也是為了病人考慮,不然照那個樣子發展下去, 那個人的手就廢了。但沒想到沈醫生還沒說完, 那個人的夥伴從兜裏拿了一把折疊的刀出來, 直接朝着沈醫生紮過去,然後那三個人就一起打沈醫生,拳打腳踢,根本不留情。”

護士說到最後已經哭了,她膽子小也不敢攔,趕緊報了警,讓同事去保安室先找人,又聯系了同是外科工作的徐醫生,給徐醫生打電話時手都在抖。

沈醫生年紀擺在那,就算平時運動,也不是幾個年輕人的對手,整個人被打到毫無還手之力。

幸好保安部的人來得快,但也因為是深夜,沒幾個人,不過也把那幾個男的給吓到了,之後就是等警察和徐醫生來,這事兒也驚動了她們主任和院長。

但那幾個人下手太狠,等警察來的時候沈醫生已經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

那把刀就紮在他腹部,護士一時慌了心神,也不敢亂動。

等徐醫生來了以後才給沈醫生安排手術,臨進去時把慌亂的她安排在外邊,讓她盡快通知家屬,她先給沈醫生的夫人打了電話,但是一直沒有人接,這才聯系了沈淵。

把來龍去脈交代完以後,護士才吸了吸鼻子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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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沈淵深呼吸了一口氣,“這跟你沒關系。那三個人呢?”

“受傷最重的那個男的流血過多暈倒了,找了急診科的同事給他包紮,包紮完以後輸了血,現在在臨時病房,其餘兩個被警察帶走了。”護士說。

“我知道了,謝謝您。”沈淵說:“您去休息吧,我在這裏等着結果。”

護士搖搖頭,“睡不着的,跟你一起等吧。”

醫院走廊裏安靜極了,手術室的紅燈亮得刺眼。

沈淵三點多收到席露的微信消息,【兒子,你沒事吧?媽媽今天右眼皮跳了一天。】

【SY:我沒事。】

席露:【那就好。你怎麽還沒睡?我這裏剛收工,你又熬夜了。】

【SY:你老公有事。】

消息發出去兩秒,席露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怎麽回事?”席露問:“你爸出什麽事了?高血壓犯了?”

“不是。”沈淵言簡意赅地給她把晚上發生的事說了,席露氣得破口大罵,“都是一幫畜生吧。”

“那你爸呢?這會兒有沒有事?”

“還不清楚。”沈淵說:“徐叔叔在幫他做手術,已經快四個小時了。”

席露聲音帶着哭腔埋怨,“他也是的,人家不縫合就不縫了嘛,他得要犟,全世界就他醫者仁心,就他有醫德。”

“別擔心了。”沈淵說:“不是剛下工嘛,先去休息,這邊我看着。”

“哪能睡得着啊。”席露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我看了眼機票,最早一班是七點多的,我回去一趟。”

“你怎麽去機場?”

“開車。”

“你今天拍了得有10個小時吧。”沈淵知道席露的工作性質,一開機出外景,那必然是十幾個小時不帶停,如此高強度的工作結束以後,她再淩晨開車去機場,怕不是想出事。

“別回來了。”沈淵說:“你那邊剛開始,這會兒就走不合适。而且這會開車屬于疲勞駕駛,你不用來回折騰了,這邊我看着,你去休息,明天不是還得拍嗎?”

“拍是要拍。”席露說:“不是特別重要的內容可以交給副導演,我讓劇組的司機送我去機場,不回去一趟心不安。”

沈淵叮囑:“那你小心點。”

席露應了聲好便挂了電話。

他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望着那盞紅着的燈,心裏不是滋味。

平常跟老沈吵慣了,兩人幾乎從不對盤,別人家過年,兒子和父親坐在桌上喝酒,相談甚歡,他們家從沒有過。

他跟老沈不針鋒相對就算是萬幸。

印象裏也忘了兩人是怎麽鬧到如今這種局面的。

反正老沈從小對他嚴厲,也從不誇他,尤其在外人面前,總是把他貶低得一無是處,他慢慢長大以後就學會了反駁和反抗,這正好觸到了老沈的逆鱗。

兩人就這樣開始了針鋒相對的日子。

從他14歲到他24歲,這日子就沒變過。

老沈仍舊是脾氣超臭的大男子主義,父權至上,而他一直在反抗他的父權。

兩人一直吵,吵得不可開交,他一年不見老沈都不會想他。

但這會兒老沈躺在手術室裏,面臨着随時離世的風險,他心裏就像針紮一樣疼。

手上忽然覆過來一雙帶着涼意的手,言忱握緊他的手,低聲安慰:“會沒事的。”

“嗯。”沈淵說:“你回去休息吧。”

言忱搖頭,“沒事,陪陪你。”

沈淵把外套搭在她身上,“累了的話就靠着我睡會兒。”

言忱本想說不累,但看見他的樣子,幹脆乖巧了一點,腦袋一軟搭在他肩膀,把他的外套往上提,“好。”

沈淵稍側過臉看她,平常桀骜的姑娘此刻乖得不像話,一雙剪水瞳帶着幾分困意,趁他看過來時猝不及防親了一下他臉頰,“別擔心,會沒事的。”

她是真的不會安慰人。

所以此刻笨拙地努力着,沈淵盯着她,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我知道,你睡吧。”

言忱其實根本睡不着。

她想,雖然沈淵平常跟他爸吵得不可開交,但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愛他爸爸的吧。

所以她真要做點努力。

隔了會兒,沈淵卻忽然問:“你當時要和我說什麽事來着?”

言忱一愣,随後扯了個謊,“我是想問你什麽時候考完試。”

“12月底。”沈淵說:“中旬就到考試周了。”

研一階段最重要的還是做課題,發論文,考試倒顯得沒那麽重要。

但進了考試周,什麽都逃不脫。

尤其沈淵還有醫院的事,一個人得掰成三份用。

言忱點了點頭,“那你加油吧。”

沈淵狐疑,總覺得她不像是就簡單問這件事,但見她犯困,也就沒繼續追問。

言忱閉着眼裝睡,腦子裏卻有些亂。

算了,等過段時間再告訴他。

現在才是初試,之後還有篩選,節目組弄場地,各種各樣的事兒很多,開始也得一段時間,所以等他忙完手頭的事再說也不遲。

沈長河的手術進行了9個小時。

那把刀的位置插得很危險,稍有不慎就威脅到生命,再加上那三人還對着沈長河拳打腳踢,導致他右側肋骨骨折,胸背部有多處外傷,做手術時還要盡力處理他的外傷,也是件麻煩事。

期間還下發過一次病危通知書,不過幸好,最終還是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只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沈長河這一休養,外科的工作量肯定是增加了不少,科室裏的人都對那三個病人恨得牙癢癢。

他做完手術以後被推到無菌室觀察了一天,席露趕着中午的飛機回來,那會兒沈長河還沒醒。

沈淵和席露在外邊吃了飯,兩人都一夜沒睡,眼裏布滿了紅血絲,但誰也睡不着。

趁着沈長河還沒醒,兩人去找院長聊了一下沈長河的事情。

這肯定是屬于工傷,他的醫療費用都可以報銷,包括後續的補貼都不會少,但席露和沈淵更關心那三個人如何處置,是由醫院提起訴訟,還是家屬提起訴訟,反正一定不會原諒他們。

醫院經過協商以後,決定由醫院提起訴訟。

順帶,席露還借此機會和院長說了想拍一個醫療行業紀錄片的想法,到時會借三院的場地一用,院長說之後可以詳談。

席露明白,這算是答應了。

但現在确實不是商談的好時機,席露手頭還拍着一個野生動物保護的紀錄片,暫時也騰不出時間來。

拍醫療行業,一方面是因為現在的醫患關系緊張,另一方面也有她的私心在,她每年在家的時間太少,沈長河一直對此頗有微詞,但兩人再怎麽吵,她也沒想過放棄工作。拍一個這樣的紀錄片,正好一舉兩得。

如果有了這樣的紀錄片,那以後就會少一些緊張的醫患關系。

病人不再把醫生神化,不必再将他們架在道德高地上,能夠多一些理解和包容,像沈長河今天這種情況,不必一次又一次地發生,讓醫務工作者感到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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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河隔天才醒,他已經脫離危險,被轉入了普通病房。

醒來以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淵,然後沈淵直接摁了床頭的鈴,讓徐醫生來幫他檢查。

等徐醫生走後,父子兩人相對無言。

隔了會兒,沈長河才虛弱地開口:“你怎麽不去學校?”

沈淵:“……”

哪怕生病了,人都已經躺在了病床上,說話聲音不大,但仍舊氣人。

沈長河還是一如既往地能做到,一說話就讓沈淵想頂撞他。

不過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沈淵還算好脾氣地回道:“這幾天做課題,不用上課。”

“哦。”沈長河盯着他看,“那怎麽不去實習?”

沈淵:“……”

要是去醫院了,誰在這看他?

沈淵懶得搭理他,從桌邊拿了本書看。

等了幾分鐘,席露打完電話從病房外進來,看見沈長河醒了,一時間眼睛一紅,“你還能醒啊?”

沈長河仍舊虛弱,“你這說的什麽話。”

“我以為明天我就能收拾東西二婚了。”席露吸了吸鼻子,“你可真是能耐。”

沈長河:“我沒死在別人刀下,也得被你氣死。”

“行了。”席露問沈淵:“別說話了,老徐來看過了嗎?恢複得怎麽樣?會不會留下後遺症什麽的?”

“還好。”沈淵說:“你看他這樣就知道恢複得不錯。”

沈長河:“……”

席露坐在病床前,“有什麽想吃的沒?”

“暫時不能進食。”沈淵說:“一周內都得靠吊水維持生命體征。”

“成吧。”席露說:“好好養着吧,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有得受罪。”

沈長河:“……”

他作為一個病人,已經沒有了發言權。

席露跟他說:“我得回組,那邊拍攝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先讓你兒子照顧你十天半個月的,我再幫你找個護工,我那邊抓緊時間拍,拍完就回來。”

沈長河哀怨的眼神看着她,席露嘆氣:“沒辦法啊,你這事出突然,我那邊也走不開。”

“那我要是死了呢?”

席露一怔,“哎,別說這種高興的話。”

沈長河:“……”

席露笑了笑,“好好活着吧,你兒子成天跟你聊天,培養父子感情還不好?”

“他不把我氣死就不錯了。”

“我這麽乖的兒子。”席露堅定地站在兒子那頭,“你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你看你那驢脾氣,還有你倔強的樣子,要不是因為這些,你現在能躺在這?”

沈長河:“……”

“你這是受害者有罪論!”沈長河批評她,“是那些人不講道理。”

“對。他們是不做人,但你也不懂變通。”席露也怕真惹到他,及時轉了話題,“你就好好養傷,等我回來,到時候等圓圓寒假,我們一家三口出去旅游。”

沈長河這才有被安撫到。

晚上沈淵送席露去機場,席露叮囑他別跟沈長河吵架,凡事讓着點。

沈淵面無表情答應:“知道了。”

臨走之時,席露把新買那輛寶馬的鑰匙給了沈淵,讓他先開。

母子兩人又聊了會兒,最後在席露依依不舍地上了飛機,沈淵回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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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病人是件很考驗耐心的事情,但沈淵實習兩年以後,好歹也算把耐心培養出來了。

但沒想到,照顧一個倔脾氣又大男子主義的老頭兒,沈淵的耐心幾次都到達臨界點。

後來幹脆也懶得忍。

父子兩人仍舊嗆聲不斷,病房裏時不時就響起争吵聲,尤其是沈長河恢複得不錯的那段時間.

沈淵常說:“都怪我把你照顧得太好了。”

沈長河:“……沒把我氣死就算好,謝謝你嘞。”

“不用謝,應該的。”

兩人雖然互嗆,但沈淵常在病房裏看專業書,進了12月以後要忙着做新課題,偶爾還要去實驗室跑記錄數據,時間根本不夠用,所以等幫完沈長河後,他就會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沈長河畢竟做了三十年的外科醫生,當初也是名校畢業,見沈淵遇到瓶頸以後也會主動問一句,他的一句點撥比沈淵悶頭想一個小時都管用,父子兩人的關系也沒那麽糟糕了。

而另一邊,言忱在12月中旬忽然收到了節目組的通知 ,要求所有選手在20日入住節目組提供的酒店,要制作音頻、選手服裝。商定選手個人介紹視頻等事宜,拟定于1月份開始拍攝。

進入初試的雖然只有30人,但每一個選手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淘汰賽也很慢,再加上歌曲的制作時間較長,跟平常的歌舞類選秀綜藝不一樣,所以錄制周期很長。

她看了眼日期,只剩五天時間。

于是18日這天,她跟老板提了辭職,孫恪他們早在那天熱搜出來的時候知道她要去參加比賽,除了祝她早日奪冠外,也跟老板商議了辭職。

原來的主唱韓彧在前幾天的決賽中脫穎而出,成功出道,出道後第一件事就是讓音樂公司簽他們整個樂隊,之後要以夏日迷蹤樂隊的名義在舞臺上出現,所以酒吧直接大換血。

還好都不是突然通知的老板,老板也找到了接替他們的人選。

幾人晚上一起去吃了飯,孫恪在飯桌上問:“言妹,你男朋友最近忙什麽呢?怎麽一直都沒見他。”

“在醫院照顧病人。”言忱說:“他們那一行忙。”

言忱跟沈淵這一個月的聯系也變少了,他在研究生開學的時候已經搬了一部分東西去學校宿舍,大多時候住在宿舍,偶爾會在出租屋住,畢竟宿舍離醫院更近一些。

傅意川跟他還在一個宿舍,宋長遙不在了,所以宋長遙把他們那個空着的房間租了下來,幫忙攤了租金。

最近他父親住院,學校裏忙着做課題,偶爾還要去醫院跟手術,整個人忙得不可開交,言忱也盡量少打擾他,兩人睡前會打一會兒電話,往往沒說幾句,沈淵已經累得睡着了。

吃完飯後,言忱回家,照例和沈淵打了會兒電話。

第二天買了些營養品打車去了三院,當初沈淵父親做手術的時候她來過,但不知道後來去了哪個病房,于是去外科那兒問了護士,一開始護士還怕她是什麽壞人,還是那天的護士認出來她,正好要去那邊巡房,直接把她帶了過去。

言忱在門口站了會兒,還是沒鼓起勇氣進去。

她給沈淵發消息:【出來。】

作者有話說:

沈淵父親這起醫鬧案例取材于2016年重慶汪永欽醫生事件。

還是那句話,peace and love。

零點應該還有一章。

大家去吃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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