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堂上正在吵鬧着, 忽然又有人大聲道:“這些是什麽?!”

話音落地,一婦人抱着一包物事, 小步跑過來, 遞到蘭姨娘跟前,瞥了一眼程水純, 對那蘭姨娘附耳說了幾句。

程水純一見那包裹,登時血湧上臉, 撲上來就要搶奪, 嘴裏嚷道:“這是我的貼身物件兒,誰許你們翻出來的?!”

蘭姨娘跟前站着幾個身強力健的婆子, 一見程水純暴起過來撕扯, 各個眼疾手快, 将程水純按住。

蘭姨娘聽了那婦人的言語, 臉色微沉,心中本還不大相信,暗道這麽一個未出閣的年輕姑娘, 怎會碰這等腌臜東西。

但見了程水純如此激動,心中卻也不由不信,說道:“大夥聽見了,這可是姑娘自己說的。此事幹系大, 我不敢做主, 還是請老爺太太示下吧。”說着,便吩咐幾個婆子,将程水純關在這屋裏, 又道:“将姑娘看好了,不許出了差池!”

布置完畢,便再不理會程水純,收了贓物,方才出門。

程水純眼見這起人把那最要緊的東西抄了去,既驚又懼,又恨又氣,只覺頭目一陣昏沉,坐倒在地,半日爬不起來。

金墜兒眼見這些人都走了,方才上前,将程水純扶起,在凳上坐了,低低說道:“姑娘,這可怎麽辦啊?”

程水純這方回過神來,雙目通紅,緊盯着金墜兒。

金墜兒被她瞧的渾身不自在,強笑道:“姑娘,怎麽了,做什麽這樣看着我?”

程水純忽然擡手打了她一記耳光,啜泣斥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姑母叫你來伺候我,你卻夥同着外人來害我?!”

金墜兒吃了一驚,連忙跪了,說道:“姑娘明見,此事同我并沒相幹啊。姑娘那些東西收在何處,并非我一人知道,小鸠兒也知道,姑娘怎麽就認定是我去通風報信的呢?何況,那個金镯子,也不知是誰放到姑娘箱子裏的。不然,那些人也不會翻出別的東西來啊。”

程水純斥道:“胡說!小鸠兒是我從家裏帶來的人,又怎會同外人串通來害我?!”

金墜兒已是淚流滿面,一面磕頭一面說道:“姑娘一定要疑心我,我也沒法子辯解。前兒我從外頭回來,叫着小鸠兒不見,落後就見小鸠兒從蘭姨娘屋裏跑出來。我問着她,她只說蘭姨娘有些花樣要她繡。我怕姑娘聽了不高興,也就沒告訴姑娘。姑娘只想想,小鸠兒這兩日與之前有什麽不一樣?”

這小鸠兒是程水純自程家帶來的丫鬟,也是自小就在程水純身邊服侍的。程水純原本極是信她,但聽金墜兒說的有鼻子有眼兒,倒也不由犯了多疑的心思。她細細想了一回,前兩日小鸠兒家裏母親生病,需錢買藥。小鸠兒來問她,不敢說借,只說要提前支領一個月的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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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水純一則本就不甚寬裕,二來又是個極好面子的人,她人在客中,不肯向程氏開口,生恐被這一幹家人知道了,背地裏嘲笑她窮。她便一口回絕了小鸠兒,只說沒有錢,叫她聽天由命去。

小鸠兒求來求去,見她不肯松口,倒也罷了。前幾天還見她愁容滿面,這兩天倒不見她發愁了。只怕,就是從旁人那裏拿了銀子。這東西既收了別人的好處,自然要替別人辦事了。

程水純想到此點,心裏也疑窦漸生,又看這會兒屋裏被人查抄,偏生那蹄子不在跟前,便篤定了就是小鸠兒做下的勾當。她倒不想自己如何刻薄,只深恨小鸠兒勾結外人害她。

當下,她拉了金墜兒起來,說道:“你說的不錯,該是那蹄子的勾當,我錯冤了你了。”

金墜兒額頭紅腫,哽咽道:“姑娘快別說這個,眼下成了這樣,還是快想個法子罷。”

程水純咬牙道:“我還能有什麽法子?她們将門守住了,我也出不去。只好等姑母回來,再去分辨罷!”口裏說着,心裏便盤算道:我不是顧家的人,姑母姑父也不能将我怎麽樣。至不濟,我回家去就是了。只是可惜了這一趟的籌謀。這般想着,她轉念又道:這場事情,分明是顧思杳使了人來捉弄我。他既不讓我好過,我定然也不要他好過!待會兒姑父若要問我話,我就把他做下的那些醜事都抖摟出來!顧家愛惜臉面,定然抿了這檔子事呢。保不齊,還要給我些好處,好叫我不說出去呢?

想到這裏,她又禁不住得意洋洋起來。

蘭姨娘查抄了程水純的屋子,搜得了贓物,便率着一種仆婦出門。走到門外,她便點了幾個身體粗壯的婦人看守門戶,說道:“看緊了,不要讓她跑了,更不要叫她尋死。弄出事來,你們同太太可沒法交代。”

那幾個婦人齊齊應命,就在門上守了。

蘭姨娘離了程水純的住處,本要往坐忘齋那兒去報個信兒,心念微轉,便錯了步子,回了自己住處,另撥了個不起眼的小丫頭過去。

顧思杳得了消息,倒也頗有幾分訝異。他原意只是要将程水純驅逐出府,到了外面,另有人手法子擺布于她。卻不曾想到,自她屋裏竟然能搜到這些東西。這女子下作污爛,比他所想更甚。

這等送上門來把柄,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他原本就在籌謀,将家權自程氏手中剝奪出來,只是沒個合适的時機。如今,卻是再好不過了。

能做下這等事情,便是父親,也容不下她了。

顧思杳眸色微深,向着那小丫頭道:“回去說,我知道了。此事我不便出面,叫姨娘看着辦罷。只是,切莫錯過了好時機。”

那小丫頭點點頭,跑出門去了。

待她出去,立在門上的鋤藥進來,回話道:“有事回禀二爺,楚爺的口訊,那船夫一家子人的蹤跡已然尋着了。原來他們一家子人到了下游的縣城,又轉折去了別處,如今已回到鄉下老家了。楚爺叫小的上覆二爺,人既尋着了,下剩的事情就都好辦了,叫二爺等消息就是,左右就是這兩日了。”

顧思杳微微颔首,說道:“我曉得了,貨行的事,也叫你楚爺上心些。”

鋤藥回道:“前回二爺吩咐的幾樣貨,差不離已備齊了。就是二爺說的那幾個人,楚爺還在找。”說着,就退出去了。

顧思杳立在桌邊,看着适才寫下的幾個字,只覺都不大好,便卷下來丢在了香爐子裏。接下來要做的事,得着緊些了。雖說離皇帝大行之期尚遠,但他也沒那麽多功夫處置家門裏的爛糟事。

再一則,今生與前世似是頗有不同,西府這邊是因有他這個活了一世的人在。侯府那邊,卻又是因為什麽?李姨娘竟然調唆着顧文成,要将紅菱送到家廟裏去?這在上一世,是從未有過之事。

想必是因紅菱今生過于出挑,讓李姨娘感受到了威脅,方才想要先下手為強。

然而,紅菱卻又為何與前世行徑竟有這般大的差異?

莫非,她與自己竟然是一樣的?

顧思杳心底微微一震,雖則此事過于匪夷所思,但既然自己能重生,為何旁人不能?

若是她當真也是重活過來的,那麽她在侯府出頭也好,主動來與自己聯手也罷,便都能說通了。

顧思杳長眸微眯,将手旁的一碗冷茶,倒在了盆栽之中。

蘭姨娘收得了訊息,心底會意。

這自然是個扳倒程氏的絕好時機,她也決然不會放過。

待聽丫頭們說起,老爺回來了,她在鏡前理了一回妝容,便帶了幾個人往正房行去。

顧武德才自一同僚處回來,那位同僚新買了一個絕色舞姬,風月功夫甚好,極善奉承獻媚,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樂不思蜀。只可惜是人之所愛,他也只能看看,心中便有幾分郁郁不快。

回到家中,顧武德聽聞程氏去了淨水庵,也并不在意。他滿心只記挂着那個舞姬,看着家中這些妻妾的老面孔也都有幾分膩煩了,便一門心思想着幾時再納一個進來。

正在滿心盤算着,忽聽門上丫頭說了一句“蘭姨娘來了。”就見一妖嬈冶豔的豐韻少婦,搖曳走進門來。

蘭姨娘姿容本好,今日過來又是刻意打扮過的,落在顧武德眼中,雖已過了大好年華,卻別有一番成熟風韻。

顧武德與她也有些日子不見了,程氏把持的甚緊,除卻她自己的小日子,旁的妾婢難到跟前。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顧武德又是個好色之徒,見了這等姿容,哪有不愛的。雖是有幾分疲倦,臉色倒是和緩了幾分,溫言問道:“天氣暄熱,你怎麽這會子過來?”

蘭姨娘上前,先問了個安,便單刀直入道:“今兒過來,有件要緊事告訴老爺。本是要跟太太說的,只是太太不在家。這事幹系太大,我是不敢怠慢的。”說着,卻又止了。

顧武德心裏疑惑,見她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左右,心裏會意,便吩咐道:“你們先下去,沒有我的吩咐,暫且不要進來。”

堂上服侍的仆婢聽了,便各自退了出去。

蘭姨娘便将今日之事一一講了,又道:“程姑娘是太太的親侄女兒,也是詩書禮儀門第出身的,按理說也不至于沾了這些東西。但這些物件兒,又當真是自她屋裏找出來的。家人媳婦兒拿給我看時,我也吓了一跳。如今也不知怎麽為好,只好把程姑娘先看管起來。看老爺如何處置此事?咱們家還有沒成親的哥兒姐兒,這要是被奸人拐帶了,可該怎麽是好?”說着,便将那一包子東西取了出來。

顧武德聽了蘭姨娘的述說,也是将信将疑,但看了那一包裹裏的物件,果然盡是些南洋過來的秘藥、房中用的人事物件兒、還有些時下流行的春宮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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