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侯府貴胄門第, 子孫尊貴,似這等上門亂牽線的, 每月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何況顧家這幾個孩子,又都到了說親的年紀。
顧王氏于這等事見得多了, 面上菊紋舒展,慈和一笑, 說道:“倒是有勞他嬸子費心, 孩子們大了,是該說親的時候。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這門第不甚要緊, 倒是容貌性情好, 才是頂頂要緊的。咱們家孫兒一輩上, 念初的媳婦紅菱, 是這江州城裏頭一個的美人兒。不敢說下頭的各個如此,也不要很離了格才是。”
姜紅菱聽了那趙氏為顧思杳說媒的言辭,正滿心的不自在, 忽聽顧王氏提到自己,不覺一顫,手中的帕子便落在了地下。
衆人目光皆落在了她身上,姜紅菱俯身拾起了帕子, 默然不言。
趙氏之前也是聽過侯府沖喜這檔子事的, 今見了姜紅菱,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果然如傳言一般, 生的極是标致俊俏,便滿口阿谀奉承道:“這便是大少奶奶了?那日大喜,偏生你侄兒病了,我來不得,空過了你的好日子。今兒一見,當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怪道老太太這般喜歡你呢!”
姜紅菱聽多了這等言不由衷的谄媚言語,只淺淺一笑,沒有接話。
顧思杳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顧王氏将姜紅菱搬出來,便是推托之言。言下之意,要做她侯府的媳婦,容貌必不能比姜紅菱低了太多了。
畢竟,姜紅菱豔壓江州,只要是江州人士無人不曾聽過她的豔名。若要尋個姿色與她能相匹敵的女子,還真不大容易。
這趙氏卻好似聽不明白,見顧王氏問起門第,只當她真心有意結親,倒高興起來,滿面紅光道:“那小姐姓王,家住在東大街牌樓底下。她家中是開綢緞鋪子的,哥哥在衙門裏任從事。這王小姐生得可當真是漂亮,雖及不上大少奶奶,也是百裏挑一的,性情也極是和順柔婉。老太太若喜歡呢,明兒我就到她家裏說去,把這個姑娘帶來,給老太太相看相看。”
她這話音一落,堂上一衆女眷皆忍俊不禁,那顧婳甚而禁不住笑出聲來。
顧家雖已非鼎盛之期,終究還是侯府門第。那從事是官場裏最末等不過的一個官職,不過是本方官員自己聘用的文職,連朝廷的正經官員尚且不算。顧思杳是顧家正派的嫡孫,如何能讨這樣出身的女子為正室?
趙氏昏頭昏腦,竟忘了顧忌,這等不知量力的話也能說出口來。衆人只好似聽了一場笑話。
偏生這趙氏沒看出關竅,只是追問着顧王氏。
顧王氏雖有幾分不耐煩,還是應付笑道:“這就免了罷,說起來,我這個孫子是養在西府那邊的,他的親事還當問着他的老子娘。我老了,子孫輩上的事情都不大管了。就是念初讨紅菱,也是他父母的意思。”說着,頓了頓,又笑道:“也多勞你能惦記着,若是當真有絕好的人才,你便領來,給他太太相看相看。”
趙氏這方回過神來,顧王氏這番皆是推托之詞,她讨了個老大沒趣兒,便有幾分怏怏不樂。只是人前也不好顯露出來,強打起精神,說笑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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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王氏同衆人說了些閑話,便向姜紅菱問道:“菱丫頭,這女學的事,籌辦的怎樣了?”
堂上衆人聞言,目光再度落在了姜紅菱身上。
姜紅菱見顧思杳也正看着自己,臉上發熱,也只做不見,向顧王氏回道:“院子已粉刷好了,家具也置辦齊備了。那位女塾師,收了孫媳的帖子,也答應過來府中。只待她到了,就都妥當了。”
顧王氏呵呵大笑,向着底下一衆女眷道:“我這孫媳,端的是能幹。這事交代下去多少日子了,她太太就是辦不好,拖拖拉拉直到今日。這到了菱丫頭手裏,沒幾日功夫,便萬般齊備了。”
衆人聽着,少不得跟着顧王氏誇贊了幾句。便有那好奇的問道:“請教老太太,這女學又是個什麽新鮮故事?我們以往可只聽那坊間有教女子歌舞的,叫做個女學。難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來這套麽?”
顧王氏便将先前的事情講了一番,說道:“這也是菱丫頭的主意,由咱們府裏出錢,仿照着外頭的書院,也辦個女學。将家中這些沒出閣的女孩子們都放在一起,請個女先生教她們些針線詩書規矩。咱們這樣的人家出來的女孩兒,琴棋書畫不敢說樣樣精通,總也要會個一兩樣。好過嫁人之後,做個睜眼的瞎子。”
衆婦人聽着,都覺的新鮮,又各自盤算着将自家女兒也送來。畢竟,他們這些人家,并非各個都如侯府這般顯赫,女兒在家中,并無力量請個先生來家教習詩書禮儀等事。若是送到民間那些女學,日日出門,抛頭露面,也不甚方便。這送到侯府來,看在親戚情分上,束脩也未必要多少。
再一則,侯府門第高,人情廣,女兒在這邊讀書,指不定就有什麽機緣,或許能尋上一門好親,也未必可知。
當下,這些婦人紛紛大贊姜紅菱主意周正,又說道:“既是這樣說,若是老太太不嫌有玷,我們便将女兒也送來,只當給府裏小姐做個伴讀。”
顧王氏愛面子,喜歡聽人捧着,呵呵大笑,一一答應下來,又說道:“這是好事,人多便是熱鬧。”
衆人坐了一回,顧王氏便說身體乏倦,要回去歇着,便各自散了。
姜紅菱今日過來松鶴堂,本有幾句話要同顧王氏說,不料碰上了這群婦人,又逢着顧思杳過來,便不曾提起。
走到門外,姜紅菱在階下略站了站,就見顧思杳自門裏出來。
她本有心跟他說幾句話,只是外頭人多眼雜,想了想還是抽身向外去了。
顧思杳出了正堂的門,也見姜紅菱立在院中。他今日過來,本就是想着或許能碰見她。即便不能,也要尋個機會見上一見才好。待見着了,卻又說不上話。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偏偏碰不着她。這番滋味兒,梗在心頭,當真是一番折磨。
他見姜紅菱離了松鶴堂,本想跟上前去,身後春燕卻追出門外,稱老太太喊他。
顧思杳無法,只得再回頭進屋。
姜紅菱一路回去,臉上沉沉的。
适才那趙氏言說要與顧思杳說媒時,她心中極其不是滋味,既酸且澀,又有幾分苦意。她一早就明白,顧思杳早晚是要成親的。她是顧思杳的堂嫂,且還是個寡婦,兩人之間除卻這聯手一事,再不能有什麽牽扯。那,這番滋味兒,卻又是從何而來?
然而,一想到顧思杳日後就要成了哪個女子的夫君,她便忍不住的心中不快。
回至洞幽居,她先到妝臺前重新整理了一回妝容,便叫了如素過來,将那小厮招兒傳來,吩咐道:“去松鶴堂外瞧瞧,看你二爺走了沒。若沒有,便叫他到怡然居小坐,只說大奶奶有話跟他說。”
招兒應聲,跑跑跳跳出門而去。
如素在旁瞧着,心裏憂慮,不覺說道:“奶奶,這……”
姜紅菱神色淡淡,只說道:“不妨事,我只是有些話同他說罷了。”
那猴兒跑的甚快,不到半晌功夫便折返回來,抹着頭上的汗,說道:“回大奶奶的話,二爺本是要走的,被我攔住了。二爺說知道了,就在怡然居等奶奶。”
姜紅菱耳裏聽着,打發了招兒出去,便到箱子前開了鎖,将日前收着的那塊玉佩尋了出來,揣在了懷中,又在穿衣鏡前看了看衣裝儀容,便吩咐如素跟她出門。
如素心中惴惴不安,也不好說什麽,只得随了她出去。
姜紅菱想的倒是簡單,前回是她一時沖動,将這玉自顧思杳身上拿了過來。她是不知顧思杳為何不向她讨還,但這物件于他甚是要緊,放在她身上,只是徒增禍患。
她心底裏,也似乎以為,只要将這玉佩還了顧思杳,這莫名而來的心事也會随之消失。
姜紅菱反複的告誡自己,她只是同顧思杳聯手,可并未想過要和他私通!
一路過去,并不曾碰見什麽人。
走到怡然居時,只見鋤藥一人在門上守着。
鋤藥一見她主仆二人過來,低低問候了一聲,便開門請姜紅菱進去,又向裏面道了一句:“二爺,大奶奶來了。”
姜紅菱邁步進門,果然見顧思杳正在堂中坐着。
顧思杳見她進來,起身相迎,莞爾一笑:“招兒說,你有話同我說?”
姜紅菱看着這溫潤如玉的男子,笑起來便如春風和面,不覺微微有些失神,怔了怔方才醒悟過來,星眸微垂,目光停在了他胸前衣襟之上,說道:“有件東西,我須得還你。”說着,将那玉佩自懷中取出,遞在顧思杳面前。
顧思杳看着那枚玉佩,羊脂也似的白膩,其上雕刻着流雲百福的紋樣,正是那日姜紅菱自他身上要走的那件。
他面色微冷,看向姜紅菱,淡淡問道:“這是什麽意思,你反悔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