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自這日起, 姜紅菱果然叫了如畫到屋中疊被鋪床。
如畫心中驚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追着如素如錦兩個, 滿嘴姐姐妹妹的奉承,手下倒也勤快, 掃地疊被,無事不幹, 一刻也不得閑。
姜紅菱看在眼中, 心裏會意,也不戳破, 倒還誇了她兩句。
姜紅菱起來梳妝完畢, 心中記挂着今日有事要去回顧王氏, 還要到上房裏坐坐。将如畫叫來吩咐了幾句, 叫她看好屋子,就帶了如錦如素兩個出門。
這屋中便獨剩如畫一個,如畫真是喜從天降。她還愁如何找姜氏與顧思杳私通的把柄, 可就有這樣一個現成的好機會在眼前。以往姜紅菱不準她上前,便是她出門,這屋裏也必定留着一個心腹看守。把守的如鐵桶也似,半點縫隙也不留個旁人。
不想今日姜紅菱竟一反常态, 兩個貼身侍婢都帶了出去, 還叫她在這屋中看守。
如畫趴在窗戶上張望了半日,見那主仆三個果然出了院門,連忙走去将房門關了, 便在這屋中翻箱倒櫃,四處扒拉。她也怕姜紅菱突然折返回來,不敢大翻大找。尋了半日,除了姜紅菱自己的衣物,也并沒什麽不妥的物件兒來,倒将自己弄出一身汗來。
她在椅上坐着略歇了歇,心裏忖度道:倘或我當真幫着三爺跟大奶奶勾搭上了,憑着大奶奶的姿色,三爺還能多看我一眼麽?我倒為什麽要替他人做嫁?這念頭才起,又轉而想到,這三爺同我好,只怕就打着大奶奶的主意。我若是不順了他的意,他一時惱起來不認人,竟将我撇開不理了,我可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麽?這便宜已是讓他占了,他是個少爺,我是個丫頭,這事即便聲張出去,也沒什麽好結果。
聽聞以往菡萏居裏也有幾個被他用過的丫頭,弄出事來,都被李姨娘悄悄打發出門了。這事上頭也不是全然不知,太太是個不當家的,老太太又只充糊塗。我若惱起來,只怕也沒什麽好下場。罷了,我還是順了他的意。待這兩人當真勾連到一起,那可就是我一世的把柄了。這三爺再要甩開我,也沒那般容易!
如畫想通了此節,便又在屋裏四下找尋起來。地下翻了一向沒什麽異樣,她便爬到了床上,被子裏褥子下頭,四下摸了一番,也不見什麽。她心中細細琢磨,伸手探到枕頭底下,便摸到了一只荷包。
她心跳漸快,将那荷包拿了出來。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荷包乃是寶藍色綢緞的面子,繡着寶葫蘆的花紋,底下墜着一串流蘇,一看便是男人家的東西。
如畫見了這荷包,不該是寡婦所有,便啐了一口:平日裏看着清高的跟貞潔烈女似的,原來背地裏也幹這茬子事!真正是假正經,真□□!
她前回在姜紅菱手裏吃了一次大虧,面子裏子丢了個幹淨,這會兒自謂逮住了姜紅菱的把柄,心裏輕嚼暗罵了一番,便将這荷包揣在懷中,連忙下床,将被單枕頭重新整理齊整。
姜紅菱離了洞幽居,如素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奶奶,那蹄子将門掩上了。”
姜紅菱朱唇淺勾,頭也不回的道:“東西可都放好了?”
如素回道:“安置好了,奶奶放心。這回,可得叫如畫這蹄子跌個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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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紅菱淺笑:“讓一個丫頭跌個大跟頭,卻不算什麽。”
主仆三個說着話,轉眼便到了松鶴堂。
原來自打姜紅菱得了顧王氏的喜歡,顧王氏時常叫她過來相陪說話,便是一日三餐也是在松鶴堂裏吃的多。今日早起,她有些事情要回,索性早飯也不曾吃,便過來了。
姜紅菱到來之時,顧王氏也起來了,見她進來,果然十分高興。
祖孫兩個說了些話,顧王氏聽她還不曾吃過早飯,忙叫丫頭擺飯,同她一道吃了。
席間,顧王氏便問起之前相托之事。
姜紅菱笑道:“老太太也太性急了,昨兒才吩咐人了去打聽,哪裏就這般快呢?倘或那戶人家竟搬走了,可還有的等呢。”
顧王氏便也笑:“這失散多年的親戚,猛可兒的聽見有消息,心裏就急上火了呢。”
姜紅菱含笑道:“相托的都是極穩妥的人,老太太便放心罷。”
說話間,外頭人便傳報:“西府的二爺來了,給老太太請安。”
姜紅菱心中一頓,手中的湯匙竟掉在了碗中,好在無人瞧見。她拿手巾擦了擦手,便遮掩了過去。
顧王氏聽了,倒甚是歡喜,笑容可掬的同姜紅菱說道:“這思杳近來也不知是怎麽了,突然就惦記上我這老婆子來,時常往這邊跑呢。”
姜紅菱聽在耳中,心裏自然知道那是什麽緣故,只是順着她的話笑說道:“二爺孝敬祖母,那是理所當然。”
正說着話,卻見顧思杳已自外頭進來。他今日穿着一身藏綠色松江布直裰,頭戴白玉冠,腰上系着镂雕雲紋玉帶圍腰,足登雲頭履,步履穩健,器宇軒昂。
顧思杳登堂入室,走到桌邊,向顧王氏打躬問安道:“給老太太請安。”
顧王氏上了年紀,心裏也喜歡見這些孫兒孫女常到膝下承歡,開懷道:“你倒是孝順,這麽一大早就來看我這老婆子。”說着,也不管他吃沒吃過早飯,便吩咐丫鬟與他安放碗筷。
顧思杳本就有事來同顧王氏說,如今見姜紅菱亦在桌邊坐着,更不肯走,也就順勢坐了下來。
這祖孫兩個說着些家常閑話,姜紅菱在旁側耳靜聽,顧思杳那清朗的聲音不絕入耳,弄得她心中七上八下。
她低頭擺弄着手中的湯匙,看着面前的牛乳雞蛋粥,早已胃口全無。
顧思杳陪着顧王氏談話,卻一眼也不曾多看姜紅菱。
顧王氏看着這個二孫子,俊美清隽,儀表堂堂,不覺就想起了那死掉的顧念初,心裏頗有幾分傷感。雖則侯府這邊還有個顧忘苦,但到底是姨娘所養。時下嫡庶之分并無那般嚴苛,但顧王氏心裏到底也不是沒有疙瘩。
顧王氏打量了顧思杳一番,點頭道:“眨眼間,你也這麽大了。你大哥雖是去了,卻也是成過親了。前頭趙氏與你說親,是她不自量力,我所以才拿那樣的話來擋她。其實你也不小了,該是成家的年紀了。不說即刻成親,卻也要相看着了。西府那邊,只你這一個獨苗,香火子嗣上可馬虎不得。你可有看上的姑娘,不拘什麽門第,只管告訴祖母,祖母與你做主。就是家窮些,不過多給些銀子就罷了。就是你老子不答應,等祖母去跟他說!”
姜紅菱聽見顧王氏這番言語,不覺心頭一緊,輕輕咳嗽了一聲,便轉頭向如素低聲道:“嗓子裏發粘,倒碗杏仁露來。”
顧思杳不覺薄唇輕勾,也并不瞧她,向顧王氏道:“多謝祖母疼惜,孫兒若要娶親,那也就如那日祖母說的一般就是了。”
顧王氏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那日她為了堵趙氏的嘴,便說侯府的子孫,娶妻人選,論及才色必不能在姜紅菱之下。如今聽顧思杳這般說來,她倒也并沒多想,呵呵笑道:“你這孩子,心氣兒倒是高。你嫂子可是江州城裏頭一個的美人兒,這哪裏去找第二個給你?何況,就是真找到了。你也不怕你配不上人家!”
顧思杳面色淡淡,一字一句道:“配不上,我盡力就是。無論怎樣,我都要她。”
姜紅菱聽他竟敢當着人前說出這樣暧昧的言語來,心下更是一片慌亂,只是面上強自鎮定,垂首不言。
顧王氏卻只當他孩子心性,賭氣的言語,笑道:“你倒是好志向,人家要是不答應,你還能硬搶不成?”說着,也就揭了過去。
待早飯吃完,祖孫三人便到裏屋去吃茶講話,丫鬟沖了六安茶上來,三人各取一盞在手。
顧王氏便向顧思杳道:“還是這個對我的口味,你前回拿來的顧渚紫筍。雖說是貢茶,我吃着也就那樣了。你嫂子倒是愛吃,便都給了她了。”
顧思杳聽聞,便向姜紅菱點頭微笑:“嫂子喜歡,那也不算明珠暗投。”
姜紅菱見他跟自己說話,只得回道:“承了二爺的情了。”
閑話了幾句,顧思杳便向顧王氏說道:“老太太,近來太太病着,妩妹妹閑在閨中無人教導。聽聞侯府這邊要開辦女學,等開起來,我想送妹妹過來也入學讀書。”
顧王氏當然答應:“這是好事,家裏開這個玩意,本就是要教導她們姊妹針線規矩。妩兒過來,同她二姐姐三姐姐一處,姊妹們之間和氣親香,也改一改她那膽小別扭的毛病。這事兒,是你嫂子操辦的,你只找她就是了。”
顧思杳聽聞此言,這才向着姜紅菱點頭莞爾:“如此說來,我待會兒便同嫂子商議。”
姜紅菱觸及他眸中暗藏的精光,心頭一顫,轉開了目光,淡淡說道:“都是家裏的姑娘,我記着就是了,也不必商議什麽。待會兒我還要尋太太說話,怕耽擱了二爺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