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顧思杳淡然一笑, 說道:“嫂子說的不錯,只是妩兒自幼身有弱疾, 須得格外留神照看, 還有些細小毛病。早些說明白為好,免得屆時煩累嫂子。”

姜紅菱哪裏不明白他這言下之意, 只是不肯松口,淺笑回道:“既是這樣, 打發個四姑娘身邊的人來說不是更清楚明白?又何必勞煩二爺親自走這一趟呢?”

顧思杳眸中精光微閃, 莞爾颔首道:“嫂子說的是,原是我想的不周到。”

姜紅菱便端了茶碗, 低頭抿茶, 再不看他。

顧王氏不知這對男女話裏的隐情, 只當他們說家常閑話, 便插口道:“你嫂子家務繁忙,如今侯府這邊裏裏外外樁樁件件都靠着她,便有些顧不上的地方。她既不得閑, 你待會兒打發個人來說就是了。你便幹你的去,免得耽誤了你的正事。”

祖孫三個又坐了片刻,顧王氏便說要做佛前的早課,姜紅菱與顧思杳遂告辭了出來。

出得門外, 姜紅菱也不理會顧思杳, 便往馨蘭苑尋蘇氏去了。

顧思杳立在她身後,看着那窈窕的身影遠去,不覺眯細了眼眸。

姜紅菱一路往馨蘭苑行去, 如素跟在她身側,回頭望了一眼,低聲說道:“奶奶,二爺正往這邊看呢。”

姜紅菱低斥了一聲:“莫要做聲。”心底卻不因不由的生了些氣。

到了馨蘭苑,太太蘇氏正同顧婉商議嫁妝事由。

見了姜紅菱進來,蘇氏連忙吩咐丫鬟搬座倒茶,又問道:“這時候過來,可吃了早飯不成?”

姜紅菱含笑回道:“在老太太那裏吃過了。”

顧婉磕着瓜子,一面笑道:“誰人能像嫂子這般投老太太的緣法,如今一日三餐,老太太都離不得嫂子呢。一眼不在跟前,便要同人念叨。昨兒傍晚,我去陪老太太說話,老太太還說起來,如今府裏的人都有些倒三不着兩的。行事說話上,唯獨嫂子是個拔尖兒的。多虧現下有嫂子主持局面,不然這家中還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子。”

那蘇氏早已吃過了幾場苦頭,也總算明白了自己不是管家的那塊材料,如今她事事皆倚仗着姜紅菱,唯恐再鬧出什麽亂子,又被上頭剝了權柄。聽了女兒這番話,心頭也并沒什麽不快,倒還附和了幾聲。

三人坐了一會兒,蘇氏便道:“我一早就打發人去叫你,回來卻說你去了松鶴堂。我聽是老太太找你,便不曾去催了,想着不過一時三刻的事,誰知你竟到了這會兒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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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紅菱淺笑道:“陪老太太坐了一會子,就耽擱了。”因問道:“太太尋我什麽事?”

蘇氏便道:“宋家打發人來,說要定下婚期,又說今年的六月十四是個黃道吉日,想娶婉兒過去。只是我想着念初的喪期還未盡,再拖一拖為好。”

姜紅菱聽聞此言,心中不覺一咯噔。

前世顧婉為顧婳設計,清明那日強行吃了艾草團子,登時發病,被宋家以隐疾為由退婚。這一世因她從中作梗,顧婳的詭計未能得逞,宋家自然也沒了退婚的由頭。

然而宋家要退掉這門親事,與顧婉身子康健與否并無關系。因着顧家不興旺,宋家便覺娶這房媳婦于自家的前程一無好處,一次不成自然便要有第二次。無論如何,他們總是要退婚的。

但眼下,他們竟然追上門來要定下婚期,卻是何故?

姜紅菱心中仔細琢磨了一番,忽然想起一事。今年下半年,朝廷秋闱,若無記錯宋家那小公子便要進京赴考。宋明軒此去便是金榜高中,後來便聽人說起,宋家那位進宮做妃子的娘娘,替他另尋了一門好親。那宋明軒自此再不曾回來,顧婉聽了這消息,還大病了一場。

顧婉與宋明軒的婚事如若拖将下去,宋明軒下半年必定要進京,後面的事情也就順勢而成。宋家該是算準了顧家才辦了喪事,顧婉哥哥方才過世,沒有妹妹立刻就出閣的道理,便蓄意将婚期定在了六月,料定顧家必是不肯的。這般便是顧家的女兒不嫁,并非宋家不娶。

姜紅菱原本想着,既然宋家看不上顧家,即便顧婉強行嫁過去,也必定過不舒心。這門親事,黃了也就黃了。然而那日看着顧婉與宋明軒相處的情形,這兩人是分明是彼此有意的。

姜紅菱同顧思杳定情以來,對這同戀人分別之苦,有切膚之感。這兩人若是便這般分離了,倒也當真可惜。

她心念微轉,便向顧婉含笑問道:“妹妹卻是什麽意思?”

顧婉聽着母親與嫂子談論自己婚事,早已羞紅了臉,垂首輕聲道:“但憑母親拿主意。”

姜紅菱看在眼中,便同蘇氏說道:“二姑娘過了五月底的生辰,也就滿十五了,論起來也正是出嫁的年齡。宋家這會子要來定婚期,也沒什麽不妥。然而太太說的也不錯,咱們家年頭才剛辦了大少爺的喪事,沒有哥哥喪期沒完,妹妹就出閣的。宋家要把婚期定在六月,卻是什麽意思?”

蘇氏有些不以為然,說道:“想必是人忘了,也是有的。”

姜紅菱搖頭道:“彼此是割了衫襟的親家,哪裏就把人家家門裏這樣大的事忘了的?何況,宋家是什麽樣的人家?世代為宦的書香門第,能連這點忌諱都不知道麽?今年下半年朝廷秋闱,宋家的那小公子怕是要進京。這一去,不知要生出什麽變故呢。太太若問我的意思,我想着今年六月必定是不成的,但這婚期卻要是要定下來,免得他們到時候有話說。”

蘇氏經了幾場亂子,是再不敢違背她的言語,又事關女兒的婚事,自然穩妥為上,無不依從,點頭如啄米一般:“你說的很是,只是定在哪一天為好?”姜紅菱說道:“不若就放在明年六月間,這一年了也該除服了,二姑娘又大了一歲,嫁妝諸般也都齊整了,正好出閣。”

蘇氏卻有幾分愁容道:“話雖不錯,但要怎麽去回人家?”

姜紅菱将手中的茶碗放了,淡淡說道:“這有什麽難的,備辦上一份厚禮,選幾個有頭臉的親族,鄭重到人家門上,将這裏面的道理說個清楚明白就是。宋家若還顧着自己顏面,也該知道輕重。”

蘇氏卻游移不定:“就怕老太太不答應。”

姜紅菱曉得這太太的脾氣,也懶得同她置氣,只說道:“太太不必擔心,我去說就是了。”

蘇氏連忙說道:“有你這話便是好了,你在老太太跟前是極能說得上話的。”

這話傳出去,聽得那些下人無不在肚裏發笑。但如今侯府從上到下皆知,面上說是太太管家,實則後頭全是這位大少奶奶撐着,當真上的了臺面,管的了實事的,也是這位大少奶奶。

姜紅菱又坐了片刻,外頭有人來請,她便起身回去了。

待她出去,顧婉便笑道:“如今嫂子當真是府裏第一大忙人,這天天忙的跟陀螺似的,還轉不過來呢。難為她那麽個嬌滴滴的身子,怎麽受得了這段勞累。”

蘇氏聽在耳中,心底頗有幾番不是滋味,卻又說不出什麽來。

姜紅菱回了洞幽居,便見那些管家娘子并各處管事、采買、三等的婆子、等着回話的丫鬟都在院中依次等候。她規矩嚴苛,無人敢違,即便再怎樣忙碌,她這院中也不見半點紛亂吵嚷。與蘇氏當日管家之時,馨蘭苑裏人聲鼎沸之景,天壤之別。

衆人一見她進來,連忙向兩側讓開。

姜紅菱進到正堂,在上首坐了,才招人進來,一一處置。

侯府人事衆多,一日不說多,也有那麽五六十件事體。待都處置完畢,竟也将近晌午時分。

姜紅菱打發了衆人,回到裏屋榻上歪着閉目養神。正當疲乏之時,如素輕手輕腳進來,附耳低聲道:“二爺打發人送來的消息,說還在老地方等奶奶,有話說。”

姜紅菱突聞此言,不覺打了個激靈,起身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如素皺眉想了一會兒,說道:“大約是一個時辰之前,堂上人多嘴雜,不敢跟奶奶說。”

姜紅菱連忙起來,心裏雖想着過了這許久,他未必在了,卻還是預備去瞧瞧。

她匆忙梳妝理衣,出門便往怡然居而去。

到了怡然居,進到門內,只見一軒昂男子坐在桌旁,正看着一本雜書,正是顧思杳。

一見顧思杳仍在,姜紅菱心中有幾分雀躍,又有些不好意思,緩步走上前去,輕聲問道:“等很久了?”

顧思杳将書冊合上,起身走至她身側,薄唇輕勾:“也不算久,不過一個時辰又兩刻鐘。”

姜紅菱有些好笑:“記得這樣清楚,還說不久?原來你是這樣一個小氣的男人。”

顧思杳攬住了她的纖腰,低聲道:“你的事情上,我大方不了。”

不知為何,自從同她互訴衷情以來,那份焦灼和渴望,比之先前更加熱烈,日日夜夜都在灼燒着他。因為得不到,所以越發的想要。

漆黑深邃的眸子裏,緊鎖着她的倩影,他低聲呢喃着:“紅菱,我很想你。”

姜紅菱細白的肌膚上現出了胭脂一般的顏色,她将頭微微側開,男人灼熱的呼吸吐在她頸子上,撩撥的她身上一陣陣的燥熱。

她輕輕吐出一句:“不是才見過?”

顧思杳看着她,滿眼皆是癡迷,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說道:“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說着,收緊了雙臂,将她用力帶到了懷中,兩人的身軀緊密貼合在一起。

時下已将近五月,天氣和暖,兩人的衣衫也單薄。隔着衣料,姜紅菱分明覺察到他腰跨間那異樣的灼熱。

但聽顧思杳低低說道:“我每夜,都這樣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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