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綠湖取了顧思杳的袍冠過來, 服侍顧思杳穿衣。
收拾妥帖,顧思杳便吩咐人備齊了車馬, 帶着顧妩出門。
顧妩亦步亦趨的跟在顧思杳身後, 擡頭望去,便是顧思杳那昂藏高大的背影。她從來依附人慣了, 眼下只将顧思杳當做個靠山,也不管這位異母兄長同自己母親過往的那些恩怨, 一心一意的依靠了上去。
兄妹兩個走到坐忘齋門前, 家人早已備了車馬等候。
顧妩又不肯獨自乘車,定要顧思杳陪她。顧思杳見不過一條街的路途, 便也不執意騎馬, 同她一道乘車過去。
其時, 侯府衆人正在松鶴堂上, 閑話家常。
顧琳因着前頭失言,這會子一力描補,便同顧婉故作親近, 先一力稱贊她模樣性情,頗有大家閨範,又問她可有了婆家不曾。
顧婉不好意思,蘇氏代她回了。
坐了一會兒, 顧忘苦倒先過來了。
顧琳只見一名華服美冠、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進來, 登時眼睛一亮,心裏便猜這必是侯府的三少爺顧忘苦了。
顧忘苦走到堂上,先與顧王氏見禮, 又拜見了太太,同姜紅菱、顧婉等人也免不得客套一番。
顧王氏便叫他拜見姑母,嘴裏說道:“你姑媽出門的時候,你還不曾出生呢。十多年彼此不曾見過,如今見了,便好生親熱親熱罷。”
顧忘苦掃了一眼堂上這些遠來的親戚,見姑媽顧琳兩眼亮晶晶的盯在自己身上,表妹呂雲露看了自己一眼,便一臉羞赧的垂下頭去,表弟呂仁輝卻是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心底不覺冷笑了一聲:這家親戚來時路上,便已私下同他有書信往來。
姑父于任上病逝,呂氏宗族裏也沒什麽可靠的親戚,故而一家子投奔回來。姑母顧琳不是個安分之人,看信上言辭,雖未明說,但那言下之意,也是不言而喻。
顧忘苦心裏想着這些事,走到了顧琳跟前,躬身作揖,道了一聲:“姑媽。”
顧琳一面點頭笑着,一面眼圈卻紅了:“念初雖去了,哥哥有你,也是一般了!”說着,便嘴裏天花亂墜的說了些溢美之詞,又拉着一雙兒女與他兄妹相稱。
姜紅菱在旁坐着,看不上呂家這幅惺惺作态的模樣,便側頭同胡惠蘭說了幾句話。
正當此時,門上的丫頭通傳道:“二爺同四姑娘來了。”
話音落地,衆人便見一豐神俊朗的男子領着一名嬌小姑娘,走進門內。
姜紅菱一見來人,不覺兩頰微微一熱,取了茶碗在手,低頭吃茶,遮掩了過去。
胡惠蘭心裏想起些事,正想同她說些什麽,卻忽見姜紅菱臉上現出了一抹緋色,淡淡的不易察覺,細細看去,卻如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一般,沁入肌裏,明豔不可方物。那雙水眸之中,竟似是帶上了一絲淺淺的嬌羞。
她心頭微驚,大約猜到了些什麽,只是默然不語。
顧思杳方一踏進屋中,那呂雲露當即臉上一熱,胸口突突跳了兩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去,心中暗道:來時母親只說三表哥如何一表人才,原來這二表哥方才是風流人物呢。想起到侯府之前,母親同她說過的那件事,她竟有幾分作難。
顧王氏見他兄妹兩個過來,便拉着顧思杳同顧妩,指着顧琳道:“這是你們姑母。”一面又向顧琳說:“這是你二哥家的兩個子女。”
顧琳掃了眼前這對兄妹一眼,眼見顧思杳生的儀表堂堂,俊美不凡,竟把顧忘苦也比了下去,心裏不覺念道:倒是我顧家的子孫,果然生的俊俏。
但西府早已分家出去,将來繼承祖業,想必落不到這個侄兒頭上,那言語便不及同顧忘苦寒暄時親熱,倒還是含笑說道:“這兄妹兩個當真是粉雕玉琢的一對,真有幾分我二嫂當年的品格。”
顧妩聽了這話,面上卻有些難看。她母親乃是續弦程氏,并非當年的二太太。這姑母竟連這個也記不住。
顧思杳活了一世的人,哪裏看不出這勢力婦人心裏打什麽主意,同她并沒什麽親戚情分,只是随意敷衍了幾句。
到了呂仁輝與呂雲露相見之時,呂仁輝倒也罷了,呂雲露竟露出了幾分羞澀忸怩之态。
顧妩在旁瞧着,心裏不知為何,竟而生出了幾分不悅,小手一伸,拉住了顧思杳的衣袖。
衆人只當小孩子心性,顧家的人更是熟知這四姑娘膽小的性子,皆不以為意。
倒是姜紅菱在旁看着,将這幅情形收入眼底,柳眉微挑,面色如水。
兩府子孫彙集一堂,松鶴堂上一時熱鬧非凡,衆人便坐在一起說着家長裏短的閑話。
顧王氏問道:“我算着你們還得有三五日的功夫,怎麽今兒就到了?”
顧琳便回道:“母親說的是,原是慢慢走的,誰知路上就出了一件極唬人的事。”說着,便将原委道了出來。
原來呂家衆人經由水路轉入官道,原本走的是大路。但趕車帶路的家人為圖快捷,便抄了林間小道,誰知竟遇上了剪徑的劫匪。呂家帶來的家人不多,更未曾請镖師護持。偌大一家子人,被那起胡匪劫持,搶去了家財不說,看着呂家女眷姿色出衆,竟要一并擄去。
正在危急關頭,卻有一好漢挺槍殺出,單槍匹馬一人,竟将那起胡匪殺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那好漢自稱亦是江州人士,出外公幹回來,路遇此事。聽了呂家人說,亦是要到江州去投奔親戚,便一路護送他們,穿山過林。
因是走了小道,這路上竟快了三日的功夫,便于今日到了江州。
顧琳講起日前這件事,想起當時情形兇險,不由一張臉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再也說不下去。
呂雲露在旁聽着,兩眼泛紅,抽抽噎噎,似是受驚過度。
顧王氏聞聽此事,大吃了一驚,當即斥道:“這青天白日的,竟敢有人來劫持官員家眷,還有王法麽?這兒可是江州,不是那鄉下地方!”說着,便立時逼人去官府送名帖,要官府出人去擒拿這起胡匪。
還是姜紅菱勸道:“老太太莫急,也不在這一時。老爺尚未回來,等老爺回來,請老爺寫個貼兒送到官府去,沒有不了的事。”
顧王氏聽了她的話,方才不動了。
顧琳瞧着,見衆人說話皆不好用,唯獨這寡媳的話好使,心裏暗暗計較。
衆人在堂上說話,一時就到了傍晚時候。
姜紅菱出去吩咐人在松鶴堂正堂上備辦家宴,率領丫頭們布置酒席,進進出出走來走去。
胡惠蘭因是個外人,在這兒坐着極不自在,見無人理她,便起來去找姜紅菱,同她說道:“我在這裏不是個事,還是回你屋裏去罷。”
姜紅菱聽着有理,連忙命如素領她回去,又叫如素上廚房吩咐替她另備飯食。
一時裏,酒宴齊備,姜紅菱便來請衆人入席。
其時,顧文成身子不好,在屋中靜養,并沒有來。顧武德倒出門去了,今日不能來家。顧王氏便也不曾打發人去叫,就同這些小輩們湊了一桌。
顧琳扶着母親,走到外堂上。
顧王氏便在宴席主位上坐了,拉着顧琳在身旁坐下,其餘子侄輩們,方才序齒而坐。
呂家兄妹挨着顧琳,餘下便是顧忘苦顧思杳堂兄弟兩個,顧妩亦緊緊依附她哥哥。蘇氏與顧婉,則在另一側。
姜紅菱便在地下轉來轉去,一時催人上菜,一時吩咐丫鬟們另備酒茶。
顧王氏便向她點手道:“菱丫頭,你也來席上坐。這底下的事,叫丫頭婆子們忙去!辛苦了一日了,也該歇歇。”說着,便向顧琳笑道:“念初雖沒福,我倒是有福氣的,得了這麽個能幹伶俐的孫媳婦。如今沒了她,我連吃飯也不香甜呢。”
顧琳笑了笑,說道:“老太太看在念初的面上,多疼孫媳婦些,也是有的。”
顧王氏說道:“倒也不全是如此,還是這孩子真正的好,不然我哪裏會這等喜歡她?她的好處,一時也說不完呢。”
顧琳聽着,便不做聲了。
姜紅菱含笑答應着,便将餘下的事交代了幾個管事,自家也走到席上坐了。
今日擺宴用的,是一方酸枝木嵌理石面雕海牙圓桌,姜紅菱坐在末席上,正與顧思杳相對而坐。
兩人不由四目相對,顧思杳向她挑了挑嘴角,姜紅菱掃了他一眼,便轉頭同顧婉說話去了。
侯府衆人吃着團圓宴,顧王氏不住張羅着叫各小輩飲酒吃菜。
呂雲露在家時,從不曾這等男女雜坐在一處,便有幾分扭扭捏捏。她正是韶華芳齡,偏生兩個表哥都談吐不俗,風度超然。她心煩意亂,拿不定主意,也無心吃酒,連外祖母同自己說話,也不曾聽到,只是溜着眼睛,一下下的偷瞧着顧思杳。
旁人不曾察覺,那顧妩不知怎麽卻看了出來,便索羅着顧思杳,一時說太遠要他給夾菜,一時又說魚刺細小求哥哥給剔。顧思杳也不知這妹妹今日為何這等粘他,倒也無暇顧及這席上旁的人事。
姜紅菱看在眼中,當即斥責底下服侍的丫頭:“四姑娘不方便,你們怎麽不上去服侍?”
那些丫鬟見奶奶訓斥,連忙上去替顧妩盛湯布菜。
顧思杳擡眼看着姜紅菱,眸光微閃。卻見她一眼也不瞧自己,只是低頭吃菜,間或同顧婉低語幾句,又或吩咐丫鬟上點心湯飯,心念一動。
姜紅菱正吃着一塊八寶鴨塊,忽覺右腳邊似有動靜。她只當誰不留神碰了過來,倒也不放在心上。正要再去揀一枚香煎鴿子蛋,卻覺右腳被什麽牢牢鉗住,拉扯了過去。
她心頭一驚,擡頭望去,正巧撞上顧思杳的目光。卻見他眸光閃爍,帶着一抹促狹,當即明白過來,臉上一紅,又低下了頭去,暗罵了兩聲“無賴”!
她微微使力,就要将腳抽回來。偏偏顧思杳力氣甚大,她試了幾試,只是紋絲不動。因恐被人看出了端倪,只得由他去了。
幸而席上衆人忙着吃菜閑話,不曾察覺。
顧思杳便扣着姜紅菱,時不時厮磨揉蹭。
姜紅菱雖是敢大膽同他私會偷情,到底還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又是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又羞又驚。縱有幾分香豔纏綿,但更多的還是心驚膽戰。
終于,她忍不下去,借着吩咐打散粥飯之事,起身出去。
顧思杳見勢如此,方才不情不願的放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