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約定

眼見日子離餘池正式當上皇商的時間越來越近,一封求撤他位的請願書開始悄無聲息地在鄉鄰之間傳遞。

餘池聽聞請願書的存在之後勃然大怒,一番追查之下發現該物事出自于龍家之手,他二話不說直接把人給告上了縣衙。

朝堂之上,阿顧獨自一人代替龍家與他對峙。

“原來是你。”餘池看到來人是那日在街上跟他二弟走在一起的女子,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龍家沒人了嗎,可是惹事怕了,把個弱質女流推上來。”

“非也,一人做事一人當,何須旁人來替。”阿顧見他有心譏笑自己,不疾不徐地把餘池這話給堵了回去。

餘池聽她如此說道,嘴裏“哦?”了一聲,皮笑肉不笑道,“龍小姐确是個有膽識的妙人。”

“過獎過獎。”阿顧淡然一笑,心道,今天不定咱們誰拿下誰呢。

不消幾時,縣太爺在石師爺等人的簇擁下施施然上了堂,懶洋洋地向着場中二人開了腔,“今日來堂求判的可就是你二人?”

“正是餘某。”

“是小女子。”

縣太爺确定了來人身份後,點了點頭,轉向餘池說道,“即是餘老板先遞的狀紙,那便由你講與我聽這事的因果,龍家小姐稍後再待開口。”

餘池得意洋洋地觑了阿顧一眼,拱手抱拳道,“餘某人回縣太爺的話,這龍家眼紅我上了皇商的位置,為了從中作梗,竟不惜私下拟了一紙請願書,欲要集結不通事理的鄉鄰來倒我餘池的場子,當真是手段下作,為人所不齒。”

縣太爺知道餘池是小郡王安排下的人,故此存了私心,聽了這話也不做細究,向他點了點頭道,“餘家三代雖也曾棄農從商,但祖上當過糧官,論及皇商一職名正言順,确是沒什麽好争議的,不知龍家小姐怎麽個解釋啊?”

“大人,論及名正言順,也得看那名兒是從哪裏出的才是。”阿顧冷眼旁觀他二人一唱一和,接在後面補充道,“您只道餘家棄農從商,卻不知實情他祖上卻是因為朝政紛争才被罷免的職務。彼時宮廷更疊朝代,餘家身為糧官卻效力逆臣,如何能算是忠良?”

這話一出,四下安靜,連站在旁邊抄着袖子看熱鬧的石師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早先東縣的縣志有記載過餘家祖上當過糧官的功德,但誰也不知那縣志上寥寥幾筆的隐藏部分到底是什麽內情。而阿顧前世乃是半個餘家人,又兼父母也曾跟他餘家來往過密,于無意間聽得了秘聞,加之她心思玲珑,如何不能道出當中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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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池當衆被阿顧接了短,雖是心中一震,卻撐住了不曾露怯,在朝堂之上恨恨拂袖道,“小娘子信口雌黃,毀我餘家清譽,還望大人明鑒。”

縣太爺雖是有心護他,到底心裏也存了個計較,這來路不明的事情他是不敢輕易去蓋戳的。縱是餘池背後有那小郡王撐腰,可餘家若是跟前朝舊臣扯上關系,誰都不敢輕易去下定論的。阿顧正是看準了餘池這個招人非議的軟肋,這才故意以請願書為幌子,特地把他誘出來詐上一詐。

石師爺見縣太爺這廂犯上了難,悄悄擡起袖子往腦門上抹了一把汗,壓低了聲音給上司出主意道,“老爺,咱們還是把這案子給暫時延緩吧。”

這番情景落到阿顧的眼裏,她趕忙搶在人前說道,“若大人憂心朝廷那邊緊着糧産供給,民女心中有一法子,還請大人代為一聽。”

縣太爺聽她說了這話,當着衆人面前也不好讓她把話咽下去,便對阿顧悻悻開口道,“你有何想法,且說來一聽便是。”

阿顧眼風伶俐地掃了餘池一眼,轉向縣太爺說道,“雖是皇商一事還待商榷,找不到人來負責運向軍需的糧草,不若先叫官家直接定好份額,差莊主們直接把糧草按時納入囤點就是。”

事出突然,縣太爺一時拿不定主意,待跟石師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便納下了這個模棱兩可的法子,暫緩了餘池的皇商職務。

這邊驚堂木一敲,官老爺帶着狗腿師爺散了場子,那邊餘池臉色陰沉,上前攔住了阿顧的去路,半眯着眼睛問道,“你到底是誰?”

餘池自認為知曉底細的外人早已骨頭挫成了灰,除了他娘跟自己,便是二弟也無從知曉,絕無從家人嘴裏洩露出去的可能。今個兒見到面前這位龍家小姐如此言辭鑿鑿,他不由得疑心頓起,要把人擋下來給問個清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阿顧步子一移,輕輕巧巧地從他身邊側了過去,淡淡留下了一句話,“餘大爺,紙是包不住火的,少做點孽吧。”

餘池還要再問,但見堂外的人群裏,龍家兄弟橫眉冷對地走了出來,把家裏小妹護在中央,便悻悻一甩袖子,兀自繞道離去了。

是時,餘池在許家過夜,當晚只吃了一點子酒便睡下了。銀奴眼裏瞧着他神情低落,卻也只做不見。她心道能把這位喜怒無常的爺給服侍安穩了就已然不容易,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故此,餘池就這麽滿腹心事地躺在床上,直至阖上雙眼墜入夢中。

說來也怪,餘池自少時起便一直是個缺夢的人。往日沾着枕頭入眠之後,再睜眼時便是一覺睡到了大天亮。而于今日,他卻破天荒地做了一回大夢。

夢裏他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餘家老宅裏,腳步飄忽地拎着手裏的油紙包走到了附近的河畔邊上,看到有個身段曼妙的小娘子在河邊涮洗衣物。餘池遠遠見得那小娘子容色明媚,心神一蕩,不由得信步走上前往那小娘子的肩上一拍,欲要跟她搭讪搭讪。

小娘子緩緩偏過臉來,端的是笑靥如花,恍惚與那白日所見的龍家小姐有個幾分相似。餘池心中懵然,剛想開口發問,卻見那小娘子轉身來的一瞬間,登時成了一張白慘慘的臉兒,宛如溺死鬼一般,整張臉皮泡在河水裏浸得發脹,頭發絲濕漉漉地披在臉上,竟還頂着河底的水草。

餘池在夢中吓得“啊”地大叫了一聲,堪堪驚出了一身冷汗,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砰砰”亂跳不已。好不容易摩挲心口,安穩下來陡然見得睡在裏側的銀奴此刻鬓發散亂地起身探查,又兼狠吓了一跳,險些摔下床去。

這一趟噩夢做的實在心驚肉跳,他後半夜幾乎不曾合眼,第二天眼下頂着兩團青暈走出去,對誰都沒好臉色。

許氏待餘池走了,悄悄挑起簾子來找女兒說閑話,“大爺這走的時候叫人瞧着精神頭不好,怎麽了這是?”

銀奴此刻坐在梳妝臺前正往臉上抹雪花膏子,聽到這話,頭也不回道,“大爺不說我哪裏敢問清楚,想必是昨夜發了噩夢所致。”

說到這裏,她話裏頓了頓,心中好沒意思道,“管他那麽多作甚,只不是厭倦了我就行。”

許氏想想倒也是這麽個理兒,也就沒再多話,徑自往廚房忙活去了。

外面的風波漸漸止息,龍家的烏雲也開始消散。龍老爺先時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經過這些天的悉心料理,到底也有幾分知覺,勉強能開口說上一兩句話,但仍然難見康複,還需用心靜養。

阿顧鬥完餘池欣然回家後,着意進屋安撫了一番叫她爹別發急,待到家中歡聲一片後,這才施施然往閨房休息去了。

經過這麽一鬧,如今東縣的民衆都傳這回龍家跟餘家是死杠上了。阿顧不管那混賬種子是何态度,只心中吃不準餘照的想法。故而這幾天刻意待在家中不曾出去與心上人會面,坐在閨房裏心中百般糾結不是滋味。

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了兩日,她耐着性子不去見他,他反倒自己尋上門來了。

“你是下定決心要與我斷了聯系嗎?”龍家小偏廳裏,餘照人在她跟前,啞着嗓子向阿顧問道。

阿顧見他開口并未苛責自己,心中越見難受,輕輕別過臉去,輕聲說道,“我不知該報以何種心态去見你。”

“以前如何,現在便如何,你心中有甚好糾結的。”餘照直覺阿顧有意避開自己,回身一擋,不叫她逃脫,“你與大哥的嫌隙,怎好同我們彼此之間的情意妨礙。阿顧,我知兄長對你龍家有愧,如若你不諒解我是沒有沒辦法的。照別無他求,只盼你堅守本心,不要為了此事傷了我們之間的緣分。”

“我……”阿顧聽他這番懇切言辭,兀自紅了眼眶,擡頭向餘照問道,“阿照,你不怪我嗎?”

餘照見她言語松動,長嘆一聲把人擁入懷中,“我如何能怪得了你。”

“阿顧其他不怕,只怕你會怪我。”阿顧枕在他的肩頭,吸了吸鼻子,心中百感交集。

“不會。”餘照摩挲着她的後腦,把懷中之人擁得更緊了些,“好男兒說話當一不二,我既是說了要迎你做狀元夫人的,又怎好輕易食言呢。”

阿顧聽了這話破涕為笑,仰着小腦袋沖他問道,“我前些天聽哥哥們說,孟家學舍的學子們不久就要進行會試了,你可都準備妥當了?”

“所以照今日特來提前告知你做好當狀元夫人的準備。”餘照伸出食指輕輕一點她的鼻尖,秀致的桃花眼中滿是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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