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妖女

東縣因“皇商”人選待查而臨時設置的糧草囤點,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裏順利建成。

保全了農莊的富戶們,慶幸之餘馬不停蹄地把儲備在倉庫裏的糧草給搬運過來,生怕一個落後就被官家給逮着借口下套子。

阿顧跟随龍家兄弟來過囤點兩趟,看到勤快的富戶們用糧草把空蕩的倉庫裏面裝得滿滿當當,無不啧啧稱奇。

不消幾日,縣裏又有喜事傳來,孟家學舍裏提前取得會試資格的學子們即将上京趕考,縣太爺經過餘池那檔子事,為了安定民心,借着這個由頭全權包攬了學子們進京趕考的住行費用。事情傳了出去,一時之間倒也重新攢回來兩分好口碑。

阿顧為了不叫餘照分心,在這最後備考的日子裏刻意不曾過去尋他,生怕打攪到心上人,叫他赴考前帶有壓力。餘照念她體貼,雖是在家苦讀倒也心中安穩,只等不日上京考取功名回家迎娶阿顧進門。

本來這境況是萬事皆好,可惜到了啓程的前一天天公不作美,竟是毫無征兆地下起了大雨。那一夜雷電交加,風泣雨嚎,竟将路邊的樹苗都帶着泥根卷飛了出去。

阿顧站在窗前幾次想拔了插銷打開看看外面雨勢如何,可聽着那樹葉被卷在風裏噼啪作響,到底是忍住了沒叫自己伸出手去。

此雨來得突然,倒也下得不算長久,把這東縣攪了個狼狽後,到了淩晨時分方才漸漸止息。

阿顧人在被窩裏聽着外面的淅瀝雨聲,睜眼見得窗外隐有日光,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手腳麻利地往身上套衣服。今日,她需得過去給餘照送行的。

街道兩邊都是學子們送行的家眷,剛出鍋的米食放在食盒裏飄出陣陣香氣,阿顧站在路邊悄悄掀起木蓋一角,便見那小碟裏寓意着“步步高升”的甜糕,氤氲在一團熱騰騰的白霧中,瞧着就叫人心生歡喜。

“狀元郎們來喽。”不知是誰開口吆喝了一聲,便見學子們得了孟夫子的吩咐之後,陸續撐着傘從學舍走出,等待進京的馬車過來接了他們出縣趕考。

“餘照,我在這裏。”阿顧手中拎着沉甸甸的食盒,被擁擠的人群擠在後面,她生怕餘照找不到自己,忙站在路邊沖他遠遠揮着手裏的帕子。

餘照回頭見得心上人的身影,撐着傘大步流星地向阿顧身邊走來。屋頂的雨水順着檐下青瓦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阿顧掂着腳尖向他招手,額前的碎發帶着微薄的濕意,是細風卷着雨絲飄到了她溫軟的臉蛋上。

“昨夜剛下過雨,早上又清寒,怎麽不多穿些出門?”餘照接過她手中的食盒,兩人指尖相觸,他摸到阿顧的手有些涼。

“我一想到要見到你,心就滾熱滾熱的,哪裏還顧得上多往身上加衣服呢。”阿顧看到餘照來到跟前,一雙清亮的杏眼彎成了兩只溫柔的小月牙。

“喏,‘狀元糕’,我早上起來親手做的。”阿顧掀開食盒,掰了一塊綿軟的米糕送到餘照嘴邊,餘照就着她的手把糕點吃到嘴裏,眼中笑意盈盈道,“這樣賢惠,果真是當狀元夫人的好料子。”

Advertisement

“是哩是哩,我的狀元相公。”阿顧緊着身邊無人留神到他倆,上前摟住餘照的脖子湊到他的耳邊悄悄說道。

待到時間将近,檐下的小情人依依不舍地分開。阿顧目送着餘照跟在同窗後面一起登上馬車,直到馬車離去看不到一丁點影子了這才拎着食盒往家走去。

阿顧慢悠悠地沿着路邊走得從容,卻未發現身後跟着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一路尾随她拐進了對街的巷子裏。

龍府。

“五弟,你見到小六了嗎?”龍四郎往家裏四處溜達了一圈,沒見到阿顧的身影,轉向院子裏掃落葉的龍五郎問道。

“我、我也沒、沒見着。”龍五郎手裏拿着笤帚,一邊慢悠悠地掃着地,一邊向他四哥磕磕絆絆地說道。

“奇怪,從早上起來就沒見到她的人影子。這會兒都快吃上午飯,這小丫頭片子偷偷跑哪兒去了呢?”龍四郎摸了摸後腦勺,心中很是惶惑。

這時候,院子裏傳來一陣密集腳步聲。龍四郎心中的悶還沒納完,石師爺就帶着人匆匆闖進了門裏。

“把人圍起來,別讓他們跑了。”石師爺惡聲惡氣地沖着身後的官差一揮手,轉眼就把龍家兄弟給包抄了起來。

“石師爺,你這是想幹嘛?”龍四郎看到眼前情景心中憤然,不曉得這石師爺無故上門逮人是個什麽道理。

“幹嘛?”石師爺雙手背在後頭沖他陰恻恻一笑,“妖女同黨一并有罪,我拿的就是你們這愛生事兒的一家子。”

“什、什麽妖女?”龍五郎把掃帚擋在身前,擡頭沖着石師爺怒問道。

“府上的龍家六小姐,想要做法害我東縣鄉鄰,如何不是妖女!”石師爺站在原地指着面前的龍家兄弟唾沫橫飛道,“人證物證俱在,你們有得抵賴麽。”

“小六?”龍四郎聽到這話,心中一驚,從官差的包圍圈子裏掙脫出去,揪住石師爺的領子怒喝道,“你們這些混蛋把我妹妹怎麽了?”

石師爺見他活像一頭咆哮的獅子,“咿呀”亂叫了一嗓子,待人上前把龍四郎給架開後,驚魂未定地躲在手下後面伸着脖子沖他啐道,“好個死小子,你且別忙多問,待會兒就送她去見佛祖恕罪說理去。”

是時,阿顧躺在濕冷的柴房裏,睜眼便聞到一股濃烈的焦味。她摸着自己酸麻的脖子,吃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腦子裏一片懵然。

她明明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種地方。

未等她想通,柴房的門被人“吱呀——”一聲退卡,阿顧抱着膝蓋坐在地上,擡眼的那一瞬間看到了餘池不懷好意的笑臉。

“別來無恙,龍小姐。”

“你想耍什麽花招。”阿顧看到自己的死對頭出現在面前,當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理了個通透,自己被困于此,必定是跟這壞種子脫不了關系。

“龍小姐真是一位好知己,餘某還未開口你便知道我不欲幹好事。”餘池見她如此鎮定,倒也心有幾分驚訝。

“不敢當,那是餘大爺有自知之明。”阿顧冷冰冰地牽動嘴角,不欲與他多做口頭糾纏。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餘池站在原地拍了拍手,外面的粗實婆子聞聲而動,手裏拿着麻繩兇神惡煞地走了進來。

“去把人給我綁到外面的柱子上去。”餘池背過身去面無表情地下了命令,頃刻之間阿顧便被人給五花大綁地拖到了外面。

阿顧被人冷不丁地綁到了門外,剛要開口發問,擡頭一見周圍居然擠滿了看熱鬧的東縣鄉鄰。

而眼前這個地方,确是富戶們用來擺放糧草的囤點。

“鄉親父老們,妖女被我捉拿過來了。如今縣裏糧草被燒,逢上昨夜的惡劣天氣莊子裏的糧産損失過重,我們若對朝廷交代不過去,這往日的日子是難過了呀。”餘池義憤填膺地站在場院中央,高舉着雙手沖鄉鄰們痛心疾首道。

“餘大爺,這龍家小姐都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怎麽會幹出這種事情來呢,倒為好好調查一下再做定論不是?”圍觀的民衆裏有個和善的老大娘,看到阿顧被人綁個了結實,目光甚是無辜,聽着餘池的激烈陳詞有些難以置信。

“大娘,我知你善心,可是這人證物證俱在,這妖女如何抵賴的了。”餘池恨恨地觑了一眼阿顧,大手一揮令人把在囤點看門的老婆子給帶了上來。

“陳阿婆,你是人證,你給大娘把這事情的因果給好好講講。”

陳阿婆聽了這話唯唯諾諾地走上前,悄悄掃了阿顧一眼,背過臉去對着鄉鄰說道,“我男人這些天身上害風濕,走路走不利索,叫我在這裏替他看着門。早上這龍家小姐卻意外來了,拎着食盒要與我茶點吃……我受了她的好意,把這糕點咽到肚裏被身上沒了知覺。再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倒在外面的水塘邊上,如若不是醒的早險些溺死過去。之後,之後……”

“之後你察覺情況不對,跑回囤點查看的時候,便看到這裏火光沖天,那龍家小姐對着這番情景發瘋大笑,如入魔障。你二人起了争執,失手之間把她打暈在地,這便匆忙尋人來救火去了。”餘池見她唠唠叨叨的,把個吩咐好的說辭解釋得詞不達意,索性把話頭接了過來替陳阿婆給說全了。

“正是這話,正是這話。”陳阿婆點頭如搗蒜,顫巍巍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用過的火折子,舉給周遭的人看,“這物事就是從龍家小姐身上搜來的,咱們囤點之所以遭到火災,全是這妖女啊。”

“我呸。”阿顧如何受得了這份冤枉氣,眼見自己被這餘池合夥栽贓,掙紮上前憤然說道,“我早上明明不曾來過囤點,陳阿婆你如何助這惡人把這髒事栽贓于我,難道不怕心生報應嗎?”

陳阿婆聽了她的指摘,吓得身子往後一哆嗦,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餘池見此情景,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沖阿顧說道,“妖女,你別恫吓老實人,你說你早上未曾在此出現過,那是身在何處,可有人能證你清白?”

阿顧聽了這話垂下睫毛,黯然說道,“我去給餘照送行了。”

“你既出此言,倒為現在要把我那出縣趕考的二弟,給特地尋回來替你洗清罪名嗎?”餘池算準了她的軟肋,站在阿顧面前咄咄逼人道。

“餘池,你——”阿顧見這壞種如此狡猾,心中又急又恨,登時就紅了眼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