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勉強擠出一句完整的話,聞秋時再次埋下頭,忍得牙尖打顫。
他抓住顧末澤袖袍的手,忘了放開。
待腳底按捏的疼痛消失,聞秋時重新從墨裘裏探出腦袋,長發蹭得淩亂,仰頭發現修長身影仍立在榻前,“你怎麽一直在這?可是也疼了?!”
顧末澤眼簾低垂,看着?聞秋時原本浮着?水霧的眼眸,在說出“也疼了”的三字時,綻出興奮之色。
“我一點都不疼,”顧末澤申明。
他微眯起狹長的眼睛,右手食指伸展,讓聞秋時視線順着?他指的方向,落在被緊緊拉拽的左袖上,“要問師叔為何不放。”
聞秋時手還挂在顧末澤袖子上,他方才疼得厲害,又強忍着?沒吭聲,只能靠指尖攥緊衣物,手不知不覺麻木了,竟然沒留意到。
聞秋時尴尬地收回手,揉揉發白指節,眼前一片陰影落下。
一根骨節分明的食指,忽地擦過他眼角。
帶着泛癢的溫熱。
聞秋時瀕臨眼尾的長睫被撩了下,止不住眨眨眼,疑惑地看向面前身影。
顧末澤視線落在指尖,一點淚漬。
彌留在聞秋時眼角的時候,便冷了,但?此時像能燙傷人般,讓顧末澤從指尖到心頭都是滾燙的,體內血液仿佛化作?岩漿,翻滾到他眼底浮出血色。
師叔哭的模樣,好看極了。
他要将人藏起來,無論是眉眼彎笑,還是紅眼低泣,都是他的,只有他一人看得到。
聞秋時微睜大眼,茫然而不可置信地看着?顧末澤眸瞳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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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間,煞氣?橫生。
聞秋時:“?!”
他環顧四周,一手迅速拉住顧末澤的手,強拽着人蹲身,另手将披着的墨裘蓋在顧末澤頭上,将對方充滿邪氣的血眸遮住。
聞秋時一番行如流水的動作,将按跷室其他目光吸引過來。
賈棠瞪大眼睛,看着?顧末澤蹲在他師父榻前,墨色裘衣将兩人湊近的腦袋遮住,不知在衣下做什麽。
“師父!”
賈棠大喊了聲,驟然難過起來,“你怎麽不與我說悄悄話?”
聞秋時:“......”
衣下光線昏暗,顧末澤輪廓分明的五官近在咫尺,一雙血紅眼眸盯着他,陷入短暫錯愕,顯然被突如其來的變動擾亂思緒。
“你怎麽了?”聞秋時小聲道,呼出絲絲熱氣。
狹小的空間中,顧末澤感知變得極為敏銳,眸中倒映出聞秋時面容,咫尺距離,連對方長睫輕顫的弧度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淺紅唇瓣,在他眼皮底下微微張合。
顧末澤心弦一亂,眼底血色忽地褪去,幾許他冷靜下來,“我要離開兩日。”
聞秋時:“去哪?”
他知曉顧末澤每日要找杳無人煙之地,給伏魂珠施加封印,但?剛壓制完魔珠回來不久,竟又要說離去。
原著裏,伏魂珠對顧末澤有次極為危險的反噬,雖然不是眼下時候,但?聞秋時擔心他的到來,影響了時間點,讓魔珠反噬提前了。
聞秋時問完,等顧末澤回答期間,枕着?錦榻的小臂微動,兩只手藏在對邊袖口裏,動了動。
見顧末澤遲遲不語,他伸出手,落在對方頸肩,輕輕拍了下。
“怎麽不說話?”
顧末澤眼神深幽,沉默不言,明日是半決賽,他想偷偷藏起來的人,勢必成為全場最奪目的存在。
太多視線,太多身影,争着?搶着落入聞秋時眸中。
“我怕......”忍不住将你擄走。
讓你只看我。
聞秋時恍然聽到兩字,不可置信地以為聽錯了,正欲發問,兩人頭頂蓋的衣物被掀開。
周圍光線驟亮,賈棠蹲湊近:“師父我也要聽。”
聞秋時無情撥開他腦袋,一轉眼,發現顧末澤轉身要走,他忙探出手,抓住顧末澤小片衣袖,“等等。”
顧末澤腳步一頓,握了下袖袍間的手,然後迅速消失在聞秋時視線中。
聞秋時無奈地搖搖頭,随後坐起身,不慌不忙地從袖口掏出缺了一個小角的靈符,眉梢微挑。
賈棠自幼也是閱符無數,但?聞秋時手中這張,他瞧着符紋十?分陌生,“師父,這是什麽符?”
聞秋時道:“尋覓符,改日教你。”
輕拍顧末澤的時候,他趁人不注意,将靈符一角放入顧末澤衣襟裏,粘了氣?息。
待明日比賽結束,若顧末澤仍未出現,他便尋人去。
按跷結束,聞秋時猶如被打通任督二脈,神?清氣?爽地離開醫館,與張簡簡一同回了住處。
他前腳回房,“轟隆”一聲,大雨傾盆。
雨下了一夜。
破曉之際稍作?停歇,天色陰沉,烏雲盤旋其上。
半決賽和?決賽地點在問道山,此山極大,登頂不僅可俯瞰整個攬月城,連天邊聖宮都可窺得一二?。
天空雖不作?美,但?來看半決賽的衆人熱情很是高漲,一大早,看臺四方人影過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還有許多在路上的身影,人數比初試還多得多。
“都給本少爺把燈提好了,待我師父入場,你們便随我點燈,”賈棠将天地閣的人安排在看臺中,不放心地囑咐了一遍又一遍。
随後他拎着燈,搖搖擺擺走下看臺,中途撞見楚柏陽,視線往他手中佩劍一掃,诶嘿了聲。
今日靈宗弟子佩劍,均墜着?銀光閃閃的劍穗,為他們的南獨伊長老助威。
往常恨不得三劍插身渾身墜滿銀劍穗的楚柏陽,這種緊要關頭,竟然佩劍上,什麽東西都沒墜。
賈棠納罕道:“柏陽兄,你怎麽不戴銀劍穗呢?”
楚柏陽臉一黑:“要你管!”
兩人積怨已久,十?分不對付,楚柏陽對他毫不客氣,一臉怒意,待看到他手中的青燈,臉色更是難看。
他今早興致勃勃戴上三個銀穗,來問道山的路上,看到一盞青燈,擔憂兄長說他胳膊肘彎外拐,于是躊躇着?取下銀穗,買了一盞燈,沒想到半路遇到南長老。
南獨伊視線直直落在他手中青燈,默了會兒,輕柔的聲音意有所?指,“給聞長老的?好看,但?不是誰都配。”
楚柏陽以為南長老在責怪,整個人如墜深淵,轉身心如死灰地将蓮燈與銀穗一起埋葬。
此時他看賈棠提燈,哪都不順眼,“聞長老與你沒半點關系,你湊什麽熱鬧?”
賈棠一手負身後,挺直胸膛道:“糾正一下,你口中的聞長老是我師父!”
楚柏陽一愣,指着?他半晌說不上話來,末了怒不可遏道:“我要告訴兄長!”
賈棠:“?”
楚柏陽:“你不配!”
張簡簡遠遠望見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怎麽打起來了?”
“年輕氣?盛,替我轉告賈棠,別輸了,”聞秋時悠悠撂下一句,與天宗衆人分道揚镳,朝賽場走去。
離大比僅剩半個時辰的時候,九個參賽者?要通過現場抽符分成三組。
分組結果尚未出來,看臺上烏泱泱的人群,已在議論紛紛。
“上午每組淘汰一人,運氣?好的話,縱使實力稍遜,也能撐到下午混戰。”
“運氣?不好呢?與南獨伊和?柯柳一組。”
“這......直接棄權吧,至少體面!”
“我倒想知道誰與聞秋時一組,恐怕臉上要笑開花。”
“若是與南獨伊一組,再好看不過了,畫同類符,那對比......蜉蝣撼大樹!”
“倒不必南長老,實力稍遜的靈宗兩位長老,都能做到。”
不多時,半空浮現出分組結果。
全場一默,面面相觑,不知該從何說起。
第二組死亡組,南獨伊與柯柳撞在一起,但?衆人關注點不在分組人員上,而是各組畫的符。
第一組,楚天麟等畫的是風符。
第二組,南獨伊與柯柳等,畫的是雨符。
第三組,聞秋時與白生等,偏偏畫的是火符。
按組依次登場畫符展示符威,意味着第三組的幾人,得在前兩組風與雨雙重符威中,展示火符的威力。
相當于一人在風雨交加中,鑽木取火,被克得慘絕人寰。
“符老,如何??”賈閣主負手而立,在看臺前端,凝望分組結果。
符老祖杵着拐杖,面色凝重,嘆了一聲又一聲,“不太好,那孩子雖然符術高深莫測,但?沒有修為,很難與能借助靈力增強符威的其他人比,何?況,天空不作?美,”
符老祖望了眼天色,“無論何種法術,都要順勢而為,今日是雨天,畫雨符如有天助,威力非凡。”
賈閣主道:“同組相比,其他兩人也是火符。”
符老組搖搖頭,符篆師對符威很是敏感,第三組最後上場,極其容易受前兩組符威的影響,何?況,第二組有南獨伊。
“天符師的符威面前,心智不堅者?,一潰千裏。”
賈閣主神色微凝,掃了眼四周,視線落在一旁輕冠束發的男子身上,“楚家主有何?高見?”
“沒有高見,”楚柏月盯着入口,一張俊雅臉龐,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只能勉強猜到,他這會在嗑瓜子而不是吃葡萄。”
賈閣主:“?”
咔嚓——
同為天篆筆的争奪者,氣?氛異常微妙的茶室裏,聞秋時剛悠閑地扔撒一把瓜子殼,準備下一波,就被數道忍無可忍的噴火視線圍攻了。
“我要捂住你的嘴!”
“不許再磕!!”
“忍你很久了!!!”
聞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