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間落下微雨,室內充斥着明亮燈火,顧末澤垂目打量,杯盞裏的小身影正在吃葡萄。

“這?是我以前在葡萄所剩無幾時的絕招,用靈符将自己變得?與葡萄一樣大,就能用一顆葡萄吃到撐!沒想到,如今拿來藏身了。”

含含糊糊的聲?音響起,聞秋時埋着頭,讓人看不到正臉,只能瞧見因變小而浮現出?嬰兒肥的圓臉,雪白臉腮随說話吞食鼓了鼓,肉感十足。

顧末澤勾起唇角,一言不發看着往哪瞧都是軟白模樣的杯中身影。

室內寂靜了會兒,聞秋時吃飽後?揚起腦袋。

他圓潤臉蛋被葡萄汁沾得?濕潤潤,暴露在空中微風,有些涼,擡起衣袖擦了擦,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上望。

聞秋時仿佛置身井底,透過有限的空間望向垂眸看他的人,顧末澤五官輪廓分明,鼻梁高挺,聞秋時不由想到,這?個小身型當真可以實?現在對方鼻梁上滑滑梯。

思及此,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但很?快,他笑不出?來了。

聞秋時身上的衣袍鞋襪都随着靈符變小了,方才吃葡萄時,溢出?的葡萄汁流到杯底,鋪了薄薄一層,他坐在裏面,身上不由沾了些濕。

聞秋時慢吞吞站起身,準備出?去,不想下一刻,被什麽東西?碰了下臉蛋。

那力道緩緩推進,将他一下撞倒了。

聞秋時抵抗不能地跌回杯底,眼?疾手快地抓住罪魁禍首——顧末澤一根手指。

他愣了下,茫然看去,“你戳我幹嘛?”

“.......”顧末澤陷入短暫沉默。

平日聞秋時臉頰下颌線條流暢清晰,變小後?,兩邊腮幫卻是肉肉的,顧末澤想探究那明顯圓潤起來的臉頰,是不是如想象般柔軟。

他指尖觸碰的瞬間,被小臉間細膩軟乎的肉包圍了。

Advertisement

比想象中,手感還要佳。

“不許再戳了,”

顧末澤将茶盞傾倒後?,聞秋時邊悶聲?說邊起身,揉揉臉頰從杯口走了出?來。

書案猶如寬闊的廣場,聞秋時四處活動走了走,在一本古籍前停下來,書封字型比他人大幾倍,看得?頭暈眼?花,“這?是什麽?”

顧末澤道:“閑談。”

聞秋時訝然:“我以為是秘籍。”

顧末澤沉默一瞬:“法?術......我尚不需要。”

聞秋時從儲物戒掏出?張大錦帕,盤膝坐到了上面,聞言擰起眉,神情頗為嚴肅。

景無涯雖嚴厲禁止顧末澤修行法?術,但顧末澤有心的話,什麽法?術學不到,不過就算在原著裏,顧末澤也不曾修行法?術,原因啼笑皆非,說出?去大概會讓所有修道之?士為之?惱然震怒。

顧末澤怕自己太過強大了。

他與景無涯顧慮的事?一樣,固執的認為若是不修行法?術,來日走錯了路,也有人能依仗強大的法?術來阻止他。

但事?與願違,即便?顧末澤從頭到尾沒學過幾個像樣的法?術,旁人依舊不是他的對手。

強悍的靈力能破解一切花裏胡哨。

聞秋時知曉他心中遲疑,托着腮,沉吟片刻,從儲物戒拿出?一本秘籍。

顧末澤看着他随之?而來的動作,怔了怔。

燭火照耀下,錦帕間猶如一團湯圓的小身影,費力拉拽着一本書籍,在顧末澤微愣的表情中,拖到他面前。

一只手長的距離,聞秋時卻累得?不住喘息,末了一屁股蹲坐在冰涼書案,拍拍旁側之?物,“何必顧慮那麽多,凡事?問一句想不想即可。”

“我是迫不及待的,倘若我靈脈得?以修補,什麽法?術都要學,”聞秋時搓搓兩只手,擡起頭,眼?睛尤為明亮,自問自答的補充道,“如果想,為何不去做,反而要為了未知的東西?壓抑。”

顧末澤薄唇翕動,喉間如堵住了般。

他想修習法?術。

年幼時的禦劍術,即使會被景無涯發現受到責罰,他也要學。

即便?施展同個法?術後?,他比其他同門厲害十倍百倍,那些人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他,顧末澤也未放棄,轉為暗中修習,直到他打傷了唯一肯教他修習法?術的蘇白長老?。

從此,他再未主動修習過法?術。

顧末澤看着近在咫尺的書籍,伸手翻開,餘光瞥向窩在錦帕的小團身影,抱着紫皮葡萄,雪白臉頰往上貼了貼。

想吃,但吃得?撐了。

聞秋時無奈放棄,撚起錦帕一角,躺在帕子間翻滾幾圈,當被子裹後?,道:“莫壓到我啊。”

靈符十二時辰才失效,明日讓顧末澤帶他混出?結界,從此天高任鳥飛,聞秋時想着,半張臉埋入錦帕裏,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周身一片動蕩,他睜開眼?,發現卧躺在顧末澤掌心。

聞秋時打了個哈欠,重新睡下了。

夜色濃郁,星辰璀璨。

郁沉炎在下人們的跟随下,離開了一個幽靜庭院。

安福大總管立在門口候着,遠遠瞧見姜夫人的侍女掌燈将域主送出?,趕忙踮起腳望了望。

這?一眼?望去,心頭咯噔了下。

域主心情不悅啊。

月色落在被衆人簇擁的身影,郁沉炎沿路徑朝門口走去,眉宇間透着凝重,唇角抿成一條線,整個人因為在思索何事?,而顯得?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域主,”安福恭敬地行禮。

耳邊響起一聲?,郁沉炎回過神,不知不覺走到了門口。

燭光自頂上懸挂的燈籠散出?,落在高大修長的身影,郁沉炎負手回頭,目光深深朝來路看去,平日透着貴氣的英俊面容,因表情凝重的緣故,少了紮人眼?球的倨傲鋒芒,多了沉穩氣質。

常年伴在姜夫人左右,宮裏人喚慕姑姑的侍女看得?心頭一跳,不由邊行禮相送邊感嘆,“老?奴多年未見域主,如今一瞧,當真是長大了。”

郁沉炎年幼時經常由這?侍女照顧,故而,對其比對其他下人态度柔和些。

他收回視線,對屈膝行禮的人做了個虛扶的動作,“不必多禮,一別數年,可安好?”

“老?奴一切安好,”慕姑姑回話間,眼?睛充滿淚水,不自覺帶上幾分哽咽。

安福在旁急忙道:“慕姑姑你也是宮裏老?人了,不是不懂規矩,好端端哭什麽!讓域主瞧見了多煩心,還不快速速止住!”

郁沉炎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正欲說話,聽到那侍女道:“域主恕罪,老?奴是太過高興了,方才看到域主,險些以為看到了聖尊,真是......越發像了。”

郁沉炎面色驟沉。

寧靜月色下,華冠男子難得?透着幾分柔和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銳利。

“放肆!”

未等他出?口,旁側臉色大變的安福總管斥責道:“誰允許你對域主評頭論足的,大晚上胡言亂語!我看你十個腦袋都不夠掉,還不快閉嘴!”

慕姑姑愣了下,眼?角淚水未幹,茫然不解地望了眼?,發現郁沉炎臉色陰沉後?,頓時吓得?“撲通”跪下。

“老?奴失言,請域主責罰!”

“責罰?”

郁沉炎眼?神陰郁,唇角勾起嘲諷似的弧度,“我哪敢,你不過是說了阿娘剛說過的話,我責罰你,她當如何?”

夜風大了些,将郁沉炎寬大的袖袍吹得?泛起波瀾,他一臉冷漠負手離去。

“你啊你,口不擇言,惹大禍了!”

安福指着地上跪着的侍女,氣得?指尖發抖。

早年聖尊身隕,無數人心痛惋惜,紛紛?對聖尊的追念寄托在他們域主身上。

所有人期待、迫切希望郁沉炎成為像他父親郁蒼梧那般的人,郁沉炎做了什麽好事?,便?有人誇贊“不愧是聖尊之?子!”犯了什麽錯誤,便?有人失望“若是聖尊,當不會如此,”

以致于郁沉炎對這?些話厭倦至極,最讨厭誰說他像聖尊。

這?些年,他行事?作風與郁蒼梧完全?不同,外界聲?音才漸漸小了,但今日,姜夫人見他的第一眼?,恍然間露出?的怔愣目光,好似在透過他看他的父親。

郁沉炎已是不悅,不過面對多年未見的阿娘,忍着沒有發作。

不料被個侍女再次出?言不遜,郁沉炎一腔怒火,也不回寝宮休息,徑直去了書房,直到安福蹑手蹑腳奉上一張奏帖,臉色才稍緩。

“域主,這?是您讓查的天宗長老?。”

郁沉炎接過翻開,看了會兒,突然沒頭沒尾說了句,“他也一樣。”

這?話,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安福愣了下:“域主說什麽呢?”

郁沉炎瞪了他一眼?,并不作答,燈火搖曳間,在書案前繼續埋頭翻閱。

“阿楸。”

一片寂靜的室內,響起極小的噴嚏聲?。

顧末澤側卧在榻,一只修長的手擱在柔軟枕間,抱着他指尖睡覺的小身影抖了抖,打完噴嚏,腦袋胡亂蹭了蹭,繼續用軟乎乎的臉蛋貼着他指腹。

燈火熄滅,房間裏光線昏暗。

顧末澤漆黑的眼?睛注視良久,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将錦帕重新蓋在聞秋時身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