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體修男孩牽着的小女孩個子小小, 臉蛋精致可愛,但長了一雙圓圓的對眼和兩個墨點似的眉毛。

那雙對眼讓原本玲珑小童變得呆板,墨點眉又讓她更加傻氣, 周圍人都朝這邊投來目光。

“我就說怎麽昨天她都不擡頭,竟是長成了這樣。”

“好醜啊, 像俺家的呆頭鵝,那個眉毛笑死了。”

“我聽說對眼都是磕壞了腦袋的。”

“我怎麽覺得像魚呢, 哈哈哈哈哈,鹹魚!”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對眼的小女孩略顯不安,她身邊人握緊她的手, 給予她勇氣。

或許這些孩子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語的力量, 一句句天真的話語化作了利劍, 根根紮在小女孩的心中。

原本和人笑着說話的尉遲香羅停止說話, 蘇瑤心力道大得要把筷子夾斷,在老實吃飯的羅習璋打了個哈欠, 泛着淚花的眼中透出鋒利。

尉遲香羅轉頭對着蘇瑤心道:“他們真吵。”

蘇瑤心:“我也覺得。”

小小的他們并不知道什麽叫集體榮譽感, 但他們同住在一個院子裏,已經有了同伴的意識。

羅習璋腳步一踉跄,撞到了其中一個人的肩膀。

那個被撞到肩膀的人手臂一麻,沒有拿穩自己手中的餐盤, 迅速朝前撲去,這夥人站的密集,不少人躲閃不及, 被潑了個正着。

一時間大家都顧及不上對眼女孩了。

尉遲香羅擡手将飯蓋在一個說得最歡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正欲發怒,被尉遲香羅搶了先。

“吵死了,還要不要人吃飯了。”

“你講點道理, 明明是你先潑我的!”

尉遲香羅叉腰大罵:“還不是因為你正好站在被我潑的地方,死衰仔!”

“你,你憑什麽給我取外號!”

“憑你能給別人取外號,所以我也給你取一個,姑奶奶我樂意,姑奶奶我高興!衰——仔——”

場面鬧鬧哄哄的,好不熱鬧。

蘇瑤心走向了在角落裏吃飯的體修男孩。

“我們一起吃吧,那邊有位置坐。”

體修男孩握住了旁邊小女孩的手,他思考了一兩分鐘,還是搖了搖頭。

蘇瑤心也不在意。

“你不要介意,他們都是妒忌你們才這麽說的。”

她嘴巴沒有尉遲香羅那麽會說,只能學着哥哥,搜腸刮肚擠出安慰的詞彙。

體修男孩點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旁邊的女孩發了聲。

“謝謝姐姐,我哥哥不能說話,我再代替他說一聲謝謝。”

她聲音輕靈又悅耳,說話像是在唱歌。

蘇瑤心不好意思地點頭,繃緊嘴唇站在兩人身邊。

女孩感受到蘇瑤心的友好,咧嘴一笑。

“我叫二丫,我哥哥是大柱。”

不知道為何,女孩笑的時候是上嘴唇往上提,露出五顆大白牙,傻傻的,看起來詭異又好笑。

蘇瑤心:“……”

蘇瑤心:“我叫蘇瑤心。”

經過昨日那一遭,蘇瑤心的影響力已經深入各位弟子的心裏,有她站在他們身邊,有誰說壞話就瞪過去,大家也不敢再出聲。

議論聲漸漸轉移到人群中的兩個漩渦上。

兩個漩渦不斷卷着人出事。

一個羅習璋一邊道歉一邊不斷将說過壞話的人盤子掀掉,另一個尉遲香羅趾高氣昂地給大家取外號,一比一地将傷害奉還給大家。

一時場上哭聲一片。

可哭對同齡孩子是沒有用的。

更何況現在仙師都不在場,他們哭得兇的還會被尉遲香羅狠狠嘲笑。

“沒吃飯呢,哭那麽小聲,再去扒兩口飯過來哭!”

“你哭多久了?哭得像那斷了弦的二胡,真不争氣!”

“你是我見過哭得最像鬼的,我要錄下來,每天都給大家看一遍你丢人的樣子。”

尉遲香羅說做就做,把衆人鬼哭狼嚎的樣子錄下來,然後放大給大家看。

不少早慧的孩子回過味來,紛紛求尉遲香羅饒命。

尉遲香羅見好就收,被這樣教育一通,竹園弟子風氣為之一清。

三人默契的看向對方,沒一會兒腦袋又歪向別處,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樣。

早在門外隐身待命的衆位築基弟子們面面相觑。

“還還可以這樣?”有人都看得結巴了。

“同年齡的小孩這種方法還可以,我們這些長輩就不行。”

“還是江師叔有高見!”

衆人一一附和,其樂融融。

方千墨腦袋上的綠芽動了動。

看向那位吹捧江明鵲的人。

他們這幾個派來守護竹園弟子的,大多是從四個主門出來的。

新一代弟子是有吹江明鵲的,至少他本人也是一個江明鵲的擁護者,但今天不知道打哪來了一波人,動不動就會從小事去誇江明鵲。

他不信這裏面沒有什麽貓膩。

他疑心一起,就注意到這四位弟子總是會從誇耀江明鵲開始,來套各位弟子的話。

比如江明鵲有沒有交代他們什麽,在竹園中做過什麽。

到了晚些時候,他還見他們其中一人去接觸了,被江明鵲特地放在一個院子裏面的孩子們。

那些孩子……不得不說,随便放在哪一門都是寶。

江明鵲放他們在一起,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方千墨警覺起來,先聯系起了江明鵲。

江明鵲回信也很快。

“稍安勿躁。”

方千墨聽江明鵲這麽說,他更不安心了。

因為以他對江明鵲的了解,江明鵲能直說的都不是什麽大事,但像這樣藏着掖着的,絕對是一番驚天動地的事。

江明鵲這裏他是得不到什麽線索了,于是他轉而聯系起了祝思珂。

因為祝思珂是絕對是吃瓜第一線人員。

祝思珂簡單地回了一句。

沒什麽大事,乘秋宗收徒制度要變了,現在徒弟可以選師父,師父可以争取徒弟。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知道為何,方千墨聞出了風雨的氣息。

可他左思右想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對勁。

江明鵲在衆人教學的時候遠遠看着。

然後她發現那五人身邊都有人看着了。

羅習璋被人看習慣了,倒是神态自若,甚至還當場表演了一番,玩泥巴。

尉遲香羅和蘇瑤心自然也察覺到了,兩人同步放慢了修煉速度,跟着羅習璋玩了起來。

大柱倒是勤勤懇懇地,但修煉沒有多大的進步,他身邊的二丫規規矩矩地坐在他身邊,根本沒有開竅。

暗中觀察的人寄予厚望前來,失望而去。

這五人不過是爬樓梯爬到了最後,這說明不了什麽,還有其他資質更好的值得他們去留意。

等這些人離開了,尉遲香羅終于放松了點。

尉遲香羅:“被那些人看着怪吓人的。”

“是昨天來找我們的一撥嗎?”羅習璋感知沒有這二人敏銳。

蘇瑤心:“應該,乘秋宗四門內門,三門都來找了我們,我們也算長臉了。”

“四門?有什麽區別嗎?”

尉遲香羅和羅習璋不太了解乘秋宗內部,一時都豎起了耳朵。

蘇瑤心有個在乘秋宗的哥哥,自然要知道很多,她向二人娓娓道來。

暗中鬼鬼祟祟的弟子們你看我我看你,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就沒有上報。

等她說完,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再說說吧。”

大家都對自己未來會去哪裏而感到十分期待,恨不得鑽蘇瑤心的記憶力看個夠。

蘇瑤心想着已經介紹完了整個四門,她想了想,說了一些蘇布給她說的玩笑話。

四門八卦。

竹園的流言是沒有牆阻擋的,被風一吹,種子就撥下了。

所有弟子們都對乘秋宗有了個大略的印象。

因為有江明鵲的兩個小迷妹在,兩人瘋狂安利,大家都對東門有不少好感。

這倒出乎了江明鵲的意料。

很快,最後一批弟子“歷經千辛萬苦”終于抵達了乘秋宗。

這也正好卡在乘秋宗長老的底線上。

魔域弟子準備把最後這批弟子偷渡回魔域的,最後還是在乘秋宗弟子的追蹤下救了回來。

這些弟子沒有受傷,偷渡他們的魔域弟子是将他們做魔宗弟子預備役的,都沒有受什麽虐待,精神頭都很好。

甚至有的還胖了一圈。

他們晚來了幾日,但也和大家沒有區別。

江明鵲在他們到來的時候宣布了最新頒布的收徒細則。

“你們的未來将會掌握在師門手中,在以前被選擇時候,是看運氣的,幸運的能夠得到成長,友誼,問鼎大道,不幸的……”

江明鵲有一瞬間回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她很快回神,看了一眼個個緊張的小臉,嚴肅着臉道。

“你們會沒有糖吃,而且,只能看着別人吃糖。”

平均年齡六點七歲的新弟子們覺得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現在乘秋宗改革了,你們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可以自己選擇師門。”

“為了你們未來都能夠吃上糖,所以,你們要慎重選擇自己的師門。”

最後一批弟子到來的第二天,乘秋宗長老們就迫不及待的展開了收徒大會。

一萬名弟子排着隊上雲船前往主宮。

偌大的廣場擠滿了弟子。

蘇瑤心嘆了口氣,哪怕在心中經過很多次演練,真正上場時也難免緊張。

“你去哪裏?”尉遲香羅問。

羅習璋:“我無所謂,哪個邀,我就去哪喽。”

尉遲香羅翻了個白眼:“我沒問你,我問的是小二丫!”

被提名的二丫“羞澀”一笑,露出了五顆白牙:“哥哥姐姐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尉遲香羅不忍直視二丫的笑,她火速看向幾人中最沉穩的蘇瑤心。

“你呢?”

蘇瑤心想也不想道:“東門。”

這是她的理想鄉。

這裏有她最崇拜的人。

尉遲香羅捶了捶手:“哼你想天天呆在東門看江師叔?我絕對不會便宜你的!我也要去東門!”

羅習璋:“……”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五人關系好了不少。

二丫有了蘇瑤心和尉遲香羅的照顧,大柱明顯松了口氣。

羅習璋依舊是那一副到處碰瓷的欠揍模樣,不過有四人的看顧,也沒有鬧出太大的事情來。

已經有了小團體的感覺。

這五人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不說爬樓梯的事情,後面在弟子食堂內更是在大家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他們,在新弟子眼中是當之無愧的“領袖”。

聽到他們的讨論,不少人都想去東門了。

大殿上的人正吵的不可開交。

“無恥!你們真是無恥之徒!”

“這麽做,我們峰哪裏還有什麽生源?你們幹脆全攬去算了!”

“原本各個峰都有固定生源,你們這麽做,那是要絕我們的後路!”

“這叫各憑本事收徒!”

“你們沒本事教,自然要讓給我們教,以前是便宜了你們,現在不能再讓你們誤人子弟了!”

“往年你們教出了幾個徒弟去弟子會?可為我乘秋宗争了什麽利益?”

“我呸,老不要臉的,誰不知道以前你們是偷偷把資質最好的弟子收去了,這才導致我們出不了人才!”

“那也是你們沒本事!”

“你們,你們,氣煞我也!”

“看不下去,你們就走啊。”

此話一出,有人氣的拂袖離去。

這一動,自然也有其他人跟着響應而走,剩下的峰因為打贏了官司而得意的笑。

因為他們這一走,剩下的弟子就都是他們的了。

原本因為利益聚集的團體,最終也因為利益而散。

掌門作壁上觀,心驚不已。

江明鵲這一招出的毒啊!

他原以為江明鵲只是想動他們的利益,踩斷他們的後路,沒想到這招還讓他們內部出現了分裂。

原本他以為固若金湯的團體就這麽被一招分離了。

事情還向着江明鵲所預料地方向走,每一步都精準踩到了江明鵲的陷阱裏。

這些被眼前利益蒙蔽的人,竟絲沒有察覺到這後面還有更大的坑等着他們。

不論多少次,掌門覺得自己永遠猜不透江明鵲的棋路。

還好自己不是和江明鵲下棋的人。

掌門擦了擦汗,等着吉時。

日上中天,乘秋宗的鐘聲被敲響。

在縷縷金光投向地面時,東方向的座位多出了幾個人。

坐在最前的是遲清禪。

他耷拉着眼皮,如同與座椅融為一體,他身邊站着一個清清冷冷的小姑娘,

他身後左邊是個絕色佳人,右邊是位平平無奇的魔君,再後是兩位虛影。

一道閃耀着金光,一道是淩淩劍氣。

大殿上的衆人:???

一句清禪道君好都沒說出口,殿內就站滿了弟子。

大家不得不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蘇瑤心就愣神了一秒,眨眼就到了滿是繁星的大殿中。

周身熟悉的人就只有羅習璋和尉遲香羅,二丫和大柱沒能夠上來。

這也是在她預料之中的。

乘秋宗第一階段選徒,上來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一個長老率先發聲:“林原,上前來,可要來我禦火峰?你是單火靈根,來我們峰是最合适的。”

被點到的林原一懵,他原本心中有個想去的,但被長輩這麽一說,迫于威壓,他就忍不住想要點頭。

東門那邊有人輕輕一笑。

正是那葉裘蘭。

被打斷的禦火峰長老擰眉:“不知東門道友有何高見?”

葉裘蘭:“不敢,只我與你的意見不同,什麽叫單火靈根去你們峰最好,瞅瞅,這句話意思就是你最好來我們峰,去其他峰就是不好,上一個單火靈根還在我們峰呢。”

林原松了一口氣。

禦火峰長老冷了臉,正要發作,就被其他人搶了話。

尉遲香羅鼓起勇氣道:“道長,您缺徒弟嗎?我可以拜您為師嗎?”

葉裘蘭:“小家夥,你想學什麽?”

尉遲香羅:“我想學您的美麗,我不貪多,有百分之一足矣。”

“是個妙人。”尉遲香羅顯然取悅了葉裘蘭,葉裘蘭笑如春花燦爛,她朝着尉遲香羅招手,“上來吧。”

尉遲香羅磕頭跪拜,走上前時回頭看了眼蘇瑤心。

蘇瑤心不甘示弱,緊随其後拜向太史王措。

“晚輩蘇瑤心,想拜東門太史峰峰主為師。”

她不說不要緊,一開口讓衆位長老都坐不住了。

太史王措啊!那是魔尊啊!

江明鵲給遲清禪遞了一顆糖,遲清禪想也不想地接過丢嘴裏,将糖果咬得細碎。

衆位乘秋宗長老:“……”

他們感覺遲清禪不是在吃糖,是在吃他們。

他們又緩緩坐回了原位,将黃連咽下口。

怎麽今天就正巧玄度道君不在呢!

太史王措:“為何?你知不知道,我是魔尊。”

蘇瑤心:“我知道。可您精通百道,此為博學多識,您為師身堕魔道,胸中有大義,從不拒絕任何弟子的問題,心懷仁慈,抱歉,我見識淺薄,只能歸納您身上最普通的優點。”

太史王措松開了眉頭,道了一句善。

“你為我親傳弟子。”

蘇瑤心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到了太史王措的身邊。

有了這兩人的帶頭,全場弟子的目光都投向了東門。

羅習璋被兩個人注視得不得不硬着頭皮走出來,對着東門上的虛影道:“我想拜素檀大師為師。”

這出乎了蘇瑤心和尉遲香羅的意料。

“三思啊!”連着三人拜了東門,終于有長老忍不住道,“小友,你可知一旦第一步踏錯了,可是步步錯啊!”

羅習璋堅定地搖頭。

“我要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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