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殿內如死了一般寂靜。
“你與我佛無緣。”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發展, 全殿的目光都看向了那金光佛影。
羅習璋也是緩了一會,心中冒出無數想法,但他最終堅定道:“大師, 我生于佛門,長也要長在裏面, 我既在此地,便是緣!求大師收我!”
過了一會, 東門上的金光佛影微微點頭。
羅習璋對着那金光佛影深深拜下,在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時, 他忽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尉遲香羅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真狠啊,竟然修了佛。
羅習璋眼中釋然。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是被同伴拉扯, 而是發自內心的想去的。
他從佛廟裏誕生, 生來就是佛門弟子。
站在遲清禪身邊的江明鵲對他招招手, 示意他上來。
接連三個資質極好的弟子入了乘秋宗後,殿內氣氛都開始着急起來, 高高在上的長老也放下了自己的高姿态, 一個個承諾不要錢一樣向新弟子們丢去。
甚至還有人看上了一個弟子,不惜大打出手,生怕慢一步就被東門截去,在葉裘蘭不動聲色地操縱下, 他們醜态畢露。
新弟子都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這一邊三門峰主和長老熱火朝天恨不得馬上将他們刨進菜地,那一邊東門淡定從容,就好像不在這個局裏。
這也給了不少新弟子錯覺。
東門都不需要吆喝, 而且那位于新弟子頂尖水平的都進了同一門——聰明人都選東門!
在場弟子頻頻側目,東門人僅僅站在那,就是活招牌。
第一輪拔尖的弟子共三十人, 東門占了十八人,其他競争力不足的,湯都沒得喝。
第二輪去了六成,第三輪第四輪被東門的附屬小宗搜刮四成,江明鵲将大柱和二丫分在了東門的附屬小宗。
一場拜師大會舉行下來,東門占去了大半新弟子。
最可氣的是,東門人根本都沒有做什麽,反倒他們費盡口舌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正也因為東門什麽都沒做,一個個弟子上趕着拜師,他們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都是人家湊上去的。
而這個“各憑本事,互不幹擾”的提議也是他們出的,他們現在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拜師大會結束後,才有人回過神來。
他們這個新制度,完全就是便宜了東門人啊!
有人陰陽怪氣道:“吞下這麽多,也不怕撐着。”
葉裘蘭素手将黑發挽在耳後。
“誰叫我們好為人師呢,二師弟你說是不是?”
太史王措含笑不語。
葉裘蘭特意點名太史王措,一是因為太史王措是儒修,好為人師用在他身上是最合适不過的了。
後面有之前被他們荒謬計劃氣走的人直說大快人心。
其實原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只不過掌門不敢轉達太直白。
江明鵲掐斷掌門地通訊,看着一衆小白菜。
“辛苦師兄姐了。”
葉裘蘭:“要謝謝你師兄吧,等二師弟将他們養起來了,就不辛苦了。”
葉裘蘭在外面行走不方便,三師姐和四師兄還在外歷練,于是教弟子的任務都落在了二師兄身上。
畢竟現在是入門打基礎,這樣做還能加強集體意識。
太史王措欣然應允。
他以前在外歷練時教過不下上萬的學生,這點難度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閑着也是閑着。”
最主要的是,修真是一件返璞歸真的事情,和這些孩子們在一起,他也受益良多。
所以這四十位弟子中,他的徒弟占去了八成。
他将小白菜們領到了葉裘蘭的船中。
豪華大船在空中以龜速緩緩移動。
“這裏日後便是爾等暫時的屋舍,船每日都會移動,原意是想叫你們每日都能領略各處不同的風景,這大船十分安全,足以抵擋元嬰攻擊。”
衆位不到他腰高的小白菜開始把頭埋在一起細聲細氣地讨論。
如果不是有太史王措在,衆人已經鬧開了。
“如有暈船的,或者不想住在船裏的都可以向我提。”
雖說身在船內,但船只運動他們根本感覺不到,比地面還平穩。
在确定諸位小弟子都沒有問題後,他就叫他們自己去選房間了。
小蘿蔔們興奮地向着房間裏跑去。
第一次進修士房間的羅習璋被深深地震驚到了。
“怎麽我的是個破廟?還結網了!”
尉遲香羅原本在後面選房間,聽見這話後她探出頭去:“這裏面設置了最讓你安心的幻境,幻陣場景是可以自己想象的,沒想到你居然喜歡這個破廟啊。”
羅習璋一時間愣住了,他伸手往蛛絲一伸,蛛網中心還伏着一個小蜘蛛,他驚嘆周圍的構造。
“好像真的一樣。”
尉遲香羅點頭:“對,只要你認為是真的,這個幻境也會越加真實。”
“這裏面設置了擴容陣法,還有幻陣,這些都是可以被調節的。”
羅習璋想了想,周圍從昏暗窄小的破廟變得明亮華麗起來,房間色彩以明黃打底,許多織物上還繡着龍紋,其中還有黃金築成的黃金塌,夜明珠做燈。
尉遲香羅:“不是吧,這顏色好土啊,也太亮了,你眼睛看着不會難受嗎?”
羅習璋咧嘴一笑:“你說得對,但這顏色在我們那可是除了最尊貴的人以外,誰也不許用的,這段時間我就俗氣一把,等我師父回來,我就把這裏整成禪房。”
尉遲香羅手指在夜明珠上面點了點。
“是真的。”
這其中的家具為了配合幻陣,都是擺放着可變形的家具,但這種家具材料奇貴無比。
羅習璋瞪大眼,沒見識地拿下一顆夜明珠,雙手有些顫抖:“這是真的?”
當初在破廟裏,環境昏暗,母親便是靠着一顆夜明珠在深夜織物去賣。
尉遲香羅點頭。
羅習璋揉了把臉:“這東西放在凡人界去賣估計能換幾個城吧?”
尉遲香羅:“你想少了,把城改成國。”
“發財了。”他很快調整了過來,将夜明珠放回了原地,“這地方連個井也沒有,去哪喝水?”
他話音剛落,一只琉璃玉盞朝他飛來。
羅習璋反射性接住,低頭一看裏面是清涼的水。
這下連家中底蘊深厚的尉遲香羅也坐不住了,趕忙選了個房間進去,想看看是羅習璋走運還是每個房間家具都有這種功能。
實驗過後,尉遲香羅陷入了呆滞。
這一個房間放在外面算得上一個五內俱全的小院子,其中的東西無一不精致,考慮到他們還年幼,這些家具都有自己的靈性。
例如你要喝茶只要說一聲口渴了,它就會自行給你倒水,站在原地都不必動,水杯會自動飛來喂你嘴裏。
類似功能數不勝數。
這些東西放在她家裏也沒有這麽齊全,因為可變形的,有靈性的東西實在是太貴了。
哪怕策雨樓以豪著稱的門庭,也只會給金丹期弟子這種配置。
她手微微顫抖:“這是我們能用的嗎?”
新晉的東門小蘿蔔在船上玩了一天都沒有膩味,直到被人催着入睡才歇下了玩鬧的心。
等第二日,他們教學才正式提上日程。
天還未明,江明鵲的院門就被敲響。
“師父。”
是太史王措。
江明鵲後知後覺太史王措叫的是遲清禪。
她昨天突發奇想,想試試遲清禪的床軟不軟,結果睡着了。
還是難得的一個好覺,以至于她現在才回過神。
這幾日她太累了,她身邊沒有可用的人,每件事都需要親力親為,她安排好弟子,這才有喘息的空間。
掌門那邊壓力不小,索性就跟南北門門主一起玩失蹤,美名其曰去找失蹤的門主。
掌門不在,江明鵲就頂了不少壓力。
她威逼利誘一番,終于讓那群老家夥死心。
她完成好任務就來找遲清禪了。
這幾日她忙,連找遲清禪的時間都沒有,混蛋的是遲清禪也不來找她。
不過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原因,遲清禪雖接受她的親近,但一直不曾答應雙修。
她現在就像是看得見骨頭卻吃不着的餓狗!
遲清禪和太史王措隔着一門在對話,大多是在說新弟子的事情,哪怕遲清禪不介意,但遲清禪仍舊是東門的主,他很多事情都主動過問遲清禪。
江明鵲抱着遲清禪的腰。
遲清禪見她醒來,無聲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指骨如玉,偏白玉骨節上多了粉,這才多了人氣。
江明鵲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在他皮上咬了個記號。
她看着遲清禪思考的模樣,趁他不注意,手指往下走。
遲清禪猛的睜大眼,握住江明鵲的手,江明鵲手指動了動。
道君深深吸了一口氣,只得放開她。
被人掐準命門,就算是清禪道君也不自然起來。
太史王措在門外聽到了遲清禪聲音逐漸低沉下來,他關心地問了一聲。
“師父,你沒事吧?”
遲清禪:“無事。”
太史王措聽着他這聲音就像是從牙縫擠出來的,也不确定有沒有事。
有小師妹的幫助,按道理來說,師父現在不應該恢複得很好了嗎?
他耳尖地聽到了衣服跌落到地上的聲音,還有喝水聲,不過就一瞬,快到他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師父?”
“你退下吧,不是乘秋宗要毀滅的大事就不用來告知我了。”
遲清禪蒼白的手指搭在眼上,青筋暴起,覺得自己離瘋不遠了。
太史王措作揖,從師父的院子裏退了出去。
江明鵲幹完壞事就想溜,想讓遲清禪也嘗嘗什麽叫欲罷不能的滋味。
可還沒開始動身,就被清禪道君察覺到,被人反手扣在了塌上。
她清冷白皙的臉頰多了一絲急促的紅,平白多了幾分妩媚。
遲清禪:“我念在你年幼,不願傷你,可你态度不端正,該罰。”
“罰什麽?”她被擒住也不慌,用帶笑的眼看着遲清禪。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江明鵲裙子被撩開。
清禪道君仙風道骨,一本正經得不得了。
太史王措左思右想不對勁,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正巧南邊來了個大師姐,他将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師父今日心情似是極不好。”
“你與他說了什麽?”
平日遲清禪吊兒郎當萬事不過心的時候居多,極少見心情不好的時候,葉裘蘭只怕二師弟做了什麽遲清禪忌諱事。
太史王措将今日與遲清禪彙報的事情告訴了葉裘蘭。
葉裘蘭聽完後面色古怪。
該不會是小師妹在那吧?
“你有沒有感覺到其他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不尋常?我倒是聽到了些奇怪的聲音。”
葉裘蘭聽到太史王措說的奇怪聲音,臉上笑容加深了些。
“欸,都是男人,不明白清早是什麽情況?”
太史王措卻黑的眉頭皺起:“師父不會有起床氣吧?”
見太史王措一副直男的模樣,葉裘蘭放棄給太史王措暗示了。
“這點小事也值得和師父念?師父是叫你獨立自主,幫小師妹分擔些任務,走了,該去給小徒弟們授課了。”
太史王措搖頭,沒走幾步,他忽的問葉裘蘭。
“小師妹在師父那?”
葉裘蘭投去一個欣慰地眼神。
太史王措感慨:“小師妹果真我輩楷模,在這麽早就去了師父那彙報任務,不知道小師妹又有什麽新點子。”
葉裘蘭:“……”
太史王措和葉裘蘭一前一後走進了船中。
蘇瑤心睜開眼,睡了滿足的一覺,她精神滿滿。
她拉開房間的小窗戶,被眼前的景色鎮住了。
外面金烏伏在雲朵上展翅欲飛,金雲層層疊疊,往船上的窗戶飛梭而來。
法陣開啓阻擋住大風,飄到蘇瑤心房間的只有帶着陽光味道的和煦微風。
蘇瑤心心情很好地張開雙臂擁抱了風。
“蘇瑤心?”
蘇瑤心探出頭去,羅習璋渾身一僵,中毒一般猛的掐住自己脖子,吐出舌頭往地下倒去。
蘇瑤心被吓了一大跳,就要翻下窗戶看他怎麽回事。
蘇瑤心的樓上尉遲香羅打開了窗戶,往下潑了一盆水。
羅習璋就地一滾躲開了。
尉遲香羅:“吓唬女孩子,羞羞臉!”
三人互相看了看,笑出了聲。
葉裘蘭見他們精神這麽好,笑着對太史王措道:“這群孩子真有活力,多練練他們。”
太史王措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東門小白菜茁壯成長的時候,黑風陣陣的山崖中有了動靜。
有個蓬頭垢面的女修雙指鮮血淋漓,将血抹在了石壁上。
她周身躺着一位睜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女修,像是在舉行什麽獻祭儀式。
女修身下亮起傳送陣,沒一會就消失不見。
在乘秋宗最深的地方傳來了細小地回音。
“說出,你的願望。”
她側耳聽去,滿意地笑了。
“我要殺一個人……”
殺那個造成她如此境地的女人!
“不夠——”那蒼老的聲音道。
蓬頭垢面的女修瘋狂的笑容一頓,臉上多了無措:“我只能獻上這麽多東西。”
“你可以畫下乘秋宗防護大陣的陣眼……”
女修不太懂陣眼是什麽,那聲音還費力解釋了一番。
“我現在出不去。”
“你可以的,我不會叫你做超出能力的事情。”
“那你得先答應我的願望。”
“我可以先允你半個願望,作為報酬。”
“現在告訴我,她叫什麽?”
“江明鵲。”
同一時間,乘秋宗每個剔了妖骨隐姓埋名的弟子皆為止一震。
“殺——”
有人在他們腦中下了命令。
二丫揉了揉眼睛,大柱看她。
二丫兩條墨點一樣的眉毛擰在一起。
大柱有些不安,二丫笑了笑:“哥哥。”
二丫一喊,大柱就平靜了些許。
三門經過幾日兵荒馬亂,乘秋宗還是步入了正軌。
最值得說到的大事,還是弟子宮開宮第一日,除了東門來了人,其他門的弟子都沒有過來。
這是乘秋宗弟子宮開宮以來,首次出現集體罷課的事情。
那些藏在陰影中的人都知道弟子宮現在是誰在授課,企圖以這件事回擊東門。
有的人好歹做個樣子說愚徒還沒有入門,在身邊多帶幾日,也沒有說什麽時候來。
還有的人直接閉門閉戶。
弟子宮宮主楚朝也覺得他們很過分。
江明鵲表示理解。
不做點什麽反抗一下,她還當他們死了呢,這種小手段對她來說不痛不癢。
反正他們最後都要送他們來的。
她就當他們死前的掙紮了。
江明鵲第一天照常教課,經過太史王措手把手教導,那四十個在東門的弟子中有十人開了眼。
外加一個野路子大柱,來聽課的共有十一人。
江明鵲心情有種微妙的感覺,倒不是因為那些堵心事,而是她又一次回到了弟子宮。
甲字班還是原來的位置,而她的身份變了。
羅習璋倒奇怪為什麽大柱不和他們一起。
“內外門之分吧。”蘇瑤心答。
“你看到傳我們上來的光了吧,那是檢驗我們的,我哥哥說過看到金光的是第一批資質很好的弟子,第二批算是中上的,大柱應該排在第三或者第四輪。”
“以大柱的資質,要進來內門的話,好像還需要考察什麽的,總之我也只知道皮毛。”
江明鵲在一邊聽着笑了笑。
他們只說對了一半。
他資質絕對不算差,畢竟大柱是能背着人上那樓梯還開眼的人,只是被她暗箱操作放在了外門。
因為她對這個孩子很好奇,但他身邊也有個不得不考量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