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六)抽絲理更亂
那天下晚自習,雪妮走到車棚看見自行車倒了,扶起來後才發現車鏈子掉了下來。這麽晚了找不到修車的,打車又不安全,她正在發愁該怎麽辦時就聽見背後有人問:“怎麽了?”“車鏈子掉了,可我不……”還沒等她說完那人就已經支起車子蹲下察看了。鼓搗了一會兒車子修好了,可他的手上卻滿是污黑的車油和肮髒的污泥。
“我給你拿張紙巾擦擦手吧。”雪妮滿心的內疚。
“不用了,時間不早了,還是趕快回家吧。BYE!”還沒等雪妮說句謝謝他就已經騎車而去了。
那時,站在暗黑寒冷的冬夜之中的雪妮頓感滿身溫暖。一個平時沒什麽交情的人竟會主動來幫忙,還如此的大度,真的是好紳士啊!
這個人就是少凡,坐在樂莫宣後排,為人正直爽朗,就算平時衆人起哄,他也不會說什麽,哪裏像樂莫宣的毒舌、晨鴿的一針見血!所以,雪妮覺得他應該會不動聲色地幫助自己拿回照片。
少凡聽雪妮說完這場鬧劇後,頗為同情她,所謂“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答應道:“好吧,等莫宣和晨鴿出去我就幫你拿回來。”雪妮笑開了花般地叫着:“謝謝好人哥哥!”
看着她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少凡突然想起來有一次樂莫宣莫名其妙的說了句“感覺我的春天要來了”,當時他還嘲笑了莫宣酸溜溜的騷男閨情。少凡笑了笑,看來他們這幾個人還真是奧妙無窮啊。
周一的下午是全年級的選修課,雪妮被薇藍拉去了化學組。她聽薇藍說了很多和男朋友岩煊的事,搞得她毛骨悚然。譬如,岩煊送了她一封血寫的情書!再譬如,他對薇藍說應該喝冰牛奶,因為有助于生龍鳳胎!這的的确确驗證了雪妮之前對岩煊的定義,奇葩、偏執而癡情。
“現在你想分手也是個難題啊!你想想他那樣的人,要是受不了打擊,自殘、自殺了怎麽辦?”薇藍不覺一抖,抓住雪妮的手。
“抑或是不同意,把你怎麽樣了,怎麽辦呢?”雪妮繼續說道。
薇藍滿臉驚恐地看着她,悔不當初。
下課前,她倆用各自從家裏帶來的花生油做成了一塊桃心型的手工皂。雪妮靈光一閃說道:“要不你就告訴他咱倆出櫃了!喏,這個就是我送給你的定情信物。他肯定不會怪你的!”說着,手心捧出那塊肥皂,頑皮地注視着她長長的睫毛。薇藍沒好氣地笑道:“我都焦頭爛額了,你還嘲笑我,小妮子!”
頃刻間,雪妮只感覺背後發涼,還沒等回過頭,就看見一道白影從身後擦着右側的綠圍牆和自己的左臂快速閃過,消失在只有她們兩人的走道的盡頭。雪妮反應過來後漲得全身發熱滿臉發紅,許久幽幽地問道:“你說,他是不屑與我共處一隅,還是故意找茬?”
薇藍皺起眉頭:“你不用理他!”
樂莫宣,你其實是一條魚的,對吧?那我是貓麽,有這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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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聽趙舒樂說,他們是在數學組遇見的,本想探聽一下,卻發現樂莫宣對雪妮的事表現得十分敏感,以至于連她這個“姐”的面子都駁了。
雪妮滿心羞惱地趴在桌子上磨磨蹭蹭地寫着物理作業,卻被小q推了推,聽到她說:“你擡起頭仔細看看講臺左側電視櫃的玻璃!”
雪妮滿臉問號地擡頭看去……啊!她只覺得一瞬間竟滲出滿身冷汗,卻又從頭發絲滾熱到腳趾。玻璃上映出了一雙眼睛,圓眼睛雙眼皮兒,閃爍着若有似無的光芒。黑色的鏡框、白皙的皮膚,那曾經過目不忘的面容,只是收斂了可以打敗太陽的笑容,緊抿雙唇,然後皺了皺眉,迅速轉過臉去。就是這麽決絕的速度,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他在看什麽?”雪妮驚異地問道。
小q嘆了口氣,拍着雪妮的頭說道:“孩紙,你還可以再笨一點麽?沒學過物理光的反射嗎?你可以看到的也可以看到你的……”
雪妮頓感醍醐灌頂:“你說樂莫宣他在看我?”她覺得有些麻痹,一時言語跟不上思維。雪妮想起之前自己無意識不自主地偷看他,像上了瘾一樣的端詳着那白皙的臉龐、濃密的一字眉、高闊的鼻梁、性感的下唇,最重要的是那雙聚集靈魂的眼睛!不禁打了一顫,也就說在我這雙眼睛端詳另一雙眼睛之時那雙眼睛也是在注視着我的!我怎麽這麽傻呢?還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的小心思隐蔽的很無懈可擊呢。
原來,他早就知道,什麽都知道。可為什麽總是要在衆人面前傷害我呢?可憐自己還傻兮兮的奉獻了第一次的情書!既然這麽不喜歡我,又何必耍小聰明從玻璃櫥窗窺視?
雪妮心亂如麻,再也抑制不住的淚水,多日來一直按捺在心底最卑微的角落,無助而肆無忌憚地洶湧而出。她趴在桌子上,把頭埋在雙臂。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所以假裝着打瞌睡。
她聽見小q喃喃道:“你會不會在深夜零點想起某個人?”
是無巧不成書,還是上天的心靈感應?那夜,雪妮不想睡,在《1068夜航班》零點報時之後聽到了《想你,零點零一分》這首歌。
“心還是會疼/想你在零點零一分/痛苦的人都醒着被并吞/放眼望去是座空城/沒有一個懷抱可投奔”
雪妮握着筆的手停留在日記本上,無力地趴了下來,發絲垂落膝前。藍黑的墨跡在素白的紙上暈染開來。她疲倦地閉上眼睛。
(十七)霓虹羽衣舞
縱使年華流轉,時過境遷,終究無法洞悉你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是喜是悲。
雪妮推開門的瞬間迎面撞上樂莫宣的目光,她不禁一顫。今天是趙舒樂和她剛剛在一起的男盆友約好友們一起來K歌,他在也是合情合理的。她轉過臉和對面拿着話筒的舒樂打了個招呼,羨慕的笑了笑。
他輕輕地擁着她的腰,微微低下頭端倪着她的眉眼。她微微擡起頭含笑着,眼波似春水盈盈。話筒在他們的胸前,裏面交錯出甜膩的合聲“小酒窩長睫毛是你最美的記號……”
雪妮偏過頭映着明明暗暗的霓虹彩燈捕捉到那抹依舊的身影。斑斓交錯的燈光映在他潔白的襯衫上,讓這個唇紅齒白的明朗少年多了幾分風塵的味道。他的表情埋沒在陰影中,不明悲喜。白皙細長的手指緊握杯子,骨節分明。她見他沉默在角落裏,不曾參與,只是安靜的聆聽。于是,雪妮起身接過舒樂遞來的話筒,說道:“唱歌這事我确實是不擅長,還是跳一段舞,算是助助興吧。”
雪妮雖然興趣廣泛、才華橫溢,但從不人前賣弄。她想也許這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這段感情既然無從給予,那只好盡可能的把“第一次”留給第一個愛的人。
趙舒樂拿過話筒,眨了眨眼睛說道:“既然這樣,那找個人來伴舞吧。誰?”大家一副閃躲的樣子她早已料到,于是接着說,“那好吧,轉到誰就是誰,別磨叽啊!”說着,将話筒放到桌子上,食指拇指用力一撚,“咕咕”轉動的話筒似心領神會,磨磨蹭蹭地停下來,指向一個暗淡的角落。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驚愕地擡起頭,被一夥人起哄着拉了上去。
雪妮鎮定了一下顫抖不止的心,微紅着臉擡起頭說道:“你站在這裏就好,我若是伸出手你拉住我就可以了。”樂莫宣愣愣的看着她,沒有任何回應。
音樂響起,雪妮緩緩地擡起手臂,做出恰恰舞的起勢。樂莫宣不解風情般直勾勾地站在身側,恍如隔世。雪妮竭力地按捺着波濤洶湧的血液。她穩住步伐,優雅而輕快地旋轉,裙擺在身下開出妖豔的花。她像一只調皮的蝴蝶,在他身側萦繞,旋轉、跳躍,翩跹起舞,來來回回,你進我退,你退我進,亦如鑲嵌在青春之中的那段感情,纏綿悱恻。
雪妮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樂莫宣遲疑了一下,緩緩地擡起手臂,握住她的手,卻不想她一個用力,叫他始料不及。他踉跄一下,立刻穩住身體。轉過頭時,他看到一只小精靈被卷進胸膛,她靠在身前,二人的手臂纏繞在一起,交錯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前。不等樂莫宣面紅耳赤的躲閃開,雪妮又是一個轉身,被牽起的手突然墜落,二人對面而站。雪妮恍然間擡起頭,之前、之前的之前她都不曾如此真切直白地對視過他,确切的說是不敢。她映着他眼中璀璨的光芒看到羞澀的淺笑,只是瞬間她扶在他肩頭的手悄然滑落,順勢身子傾倒而下,輕飄飄的如落葉一般。樂莫宣從難以置信中驚醒,迅速用右臂攬住她的腰,感到柔軟的腰體微微顫抖着,瞬間一道晴天霹靂劃過身體,僵硬、酥麻、沸騰而又疼痛。雪妮優雅地向外伸展出右手,她擡頭凝視他,只是一臉蒼白而茫然,剛才那一瞬的光芒和淺笑恍若幻象,消失不見。
希望你可以知道,這支舞只為你而起,且第一次為人而起。
一陣火爆的掌聲和叫聲将畫面定格在最美的時光之中。二人以那經典而驚豔的舞姿落幕,雪妮赤紅着臉低頭跑回,蜷縮在沙發上呼呼地喘着氣。趙舒樂湊過來壞笑地向她努了努嘴。雪妮看了看樂莫宣,對舒樂說:“謝謝你。不管怎麽樣,這都将成為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夜,就像是胸口的刺青。”她指了指心,接着說,“永遠留在這裏。”
回去的時候,各自結伴而行,只剩下雪妮和樂莫宣。趙舒樂說道:“要不就你倆結伴走吧?”
……
雪妮打破尴尬說道:“不用了,我打個電話,叫人來接我就好。”
“還是我送你回去吧。”樂莫宣突然覺得應該表現得紳士點。
趙舒樂見此,拉着男朋友轉身就走。
雪妮站在路旁,看着緩緩前行的潔白瘦削的背影,有些出神。仿佛,那一頃刻世界只有你我,我靜靜地望着逆光中的你,至時間于荒蕪,至人世于須臾,至天地于蒼老。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他們的胡鬧……做你自己就好”樂莫宣淡淡地說道,卻不見反應,猛然一轉頭,人呢?
……
“你怎麽還站在那裏,快走啊!化學作業還沒寫呢!!!”他有點惱火,合着剛才是在對空氣唠叨呢。
雪妮一下子被驚醒,除了喊人,很少見他這麽大聲的說話。*0*她一路小跑地追在莫宣身後,像什麽來着?對!就是日本小女人,身穿合服腳踩木屐,低着頭,“噠噠噠”地小碎步追随在夫婿身後。
剛一想就讓自己面紅耳赤,怎麽可以這樣想呢……又丢人了~~~其實之前一直想問問他為什麽見我就跑,為什麽不回應我的情書,為什麽總說些我的壞話,今夜是個絕妙的時機。可是雪妮卻不知從何說起,真是難以啓齒的柔弱啊!他們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着。
“你怎麽一直在那坐着啊,也不唱歌?”
“我的……總之,不适合唱歌。”
雪妮忍俊不禁起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用小q的話說就是“嗡隆嗡隆”的,卻總是特別的冷幽默。
莫宣惱羞成怒,瞥了雪妮一眼,游蕩在夜空中的清脆笑聲驟然灰飛煙滅,他沉下臉說道:“那什麽……那個……以後不要再跳你那個舞了。”
“為什麽啊,我跳得不好看麽?”雪妮得意地翹起腳尖平視着樂莫宣,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莫宣掃過那微挑的柳葉眉、紅潤的櫻桃口,停留在眯眯笑着的眼睛上,咳了咳說道:“差勁得很!不許再給別人跳舞看!讓人笑話。”
他這死孩子竟然不領情,雪妮怒目圓睜地瞪着樂莫宣。卻不想他反而上前貼近她的臉說道:“我……我想對你說三個字。”一股溫潤的氣流吹拂過臉頰,嗆得雪妮透不過起來。她驚慌失措地向後退了兩步,聽到樂莫宣一字一頓地說:“醜、八、怪!”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掄起拳頭,樂莫宣就已經跑到前面去了。
也不知道是氣紅的,還是漲紅的,總之一張紅亮亮圓滾滾的臉頰淹沒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又到了夜深/世界都熄了燈/只剩下我亮起一盞暗淡的靈魂/天亮以後忘記/昨夜重逢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