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十二)憶小兒亡賴

冬日的午後,陽光普照,萬物都披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面紗,時不時的風撫弄得樹葉沙沙作響。合上飯盒的趙舒樂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戳了戳雪妮的背,“出去溜一圈吧。”她說道。“算了吧,我還要趕作業呢。”雪妮頭都沒擡地應道。正好秋凝走過來,趙舒樂對她使了個眼神,然後雪妮一陣騷動,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了好了,不要再鬧了!就屬你們知道我的癢穴在腰部!我投降。”她穩穩地握住秋凝和舒樂的手。

三個女生并着排,一白一紅一黑的散步在馬路對面G大的校園裏。她們望着不遠處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健壯青年和小道上不時經過的載女友牌自行車,感到無比羨慕,還要熬多久才可以不寫成山的作業、不穿邋遢的校服、随意的安排時間、随意的談情說愛呢?真是個愁苦的問題。

此情此景讓三個“待字校中”的丫頭不由得探讨起五觀(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愛情觀、婚姻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貌似很成熟、似乎很哲理的話,替自以為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五觀而慷慨陳詞。多年後回憶起,真是覺得分外的好笑,分明是不經世事的黃毛丫頭,卻在感慨愛恨情仇,頗有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姿态。

那時,秋凝還在向往童話般的愛情,舒樂還在追求內心的溫馨,雪妮還在滿腔熱忱地期許着未來。

擡起手揚在頭頂,透過縫隙,有一縷明媚的陽光打在青澀的臉上,卻不知道那叫做年華的東西就是這樣從指縫間溜走的。

後來,她們逛出了G大,進了一家淘寶屋。那裏賣各式的益智玩具,于是便把她們吸引得團團轉,越是解不開的越是想要破解。雪妮突然想起物理習題還沒有寫完,下午上課是要檢查的。教物理的白老頭可是彪悍得很,把全班一個個地叫到講臺前挨個罵,就因為劃線沒用尺子,這就是他。萬一被發現可就不好玩了。可一看表,已經到了午休時間,校門早關了。雪妮一跺腳,豁出去了,便決定回去,留下專心致志破解的那倆孩子。

好在圍牆只有一人高,翻過去不算太困難,只是……雪妮有點為難。唉,這可是你白老頭逼我的,有失體統也應該算到你頭上。想着,雪妮一不做二不休,就翻了過去。探頭探腦四下瞧了瞧,然後貓着腰快步向樓道口跑去。

“站住!”

雪妮一個激靈,魂兒都丢了一半,眼看就離樓道那麽幾步的距離,還是被發現了。她轉過身低着頭聽見他說:“你還會翻牆啊,本事不小!這是我看到了,要是被別的校長主任發現怎麽交代?”雪妮心中舒了一口氣,說話的正是他們班主任,幸好是班主任,要不丢人丢大發了。于是,雪妮被罰做三天的衛生。這大爺就是太寵學生,雪妮笑眯眯地答應了。

而轉天剛好是樂莫宣值日。早晨只有他們兩個,他放下書包就端着盆去打水。雪妮拎着抹布看着他端盆進來,瞥見那凍得紅通通的細長手指,心裏微微皺起了褶。她過去瞧了一眼水,二話沒說接過盆走出教室。不久端着冒着絲絲白汽的盆進來,樂莫宣愣了愣,看着她纖瘦的背影有些出神。

“傻瓜,用冷水不凍手麽?”雪妮小聲嘀咕道。

“你們女人就是麻煩。”他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有了弧度。

“哦,對啊。狗肉是不怕冷的,我真笨!”她擡起頭,用不甘示弱的目光予以回擊。

“那你是什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懂不懂!”強詞奪理向來是他的強項。

雪妮雖然對樂莫宣有好感,但卻始終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她不容抗拒。她頓生怯意,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不幸踏空講臺。“啊”的一聲尖叫一個後仰,雪妮腦子裏嗡的一下,心想又要丢人了,絕望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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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後,貌似哪裏不太對,好像沒有感覺到墜地後屁股開花的痛覺,只聽見他說“再不起來,我就松手了”。她睜開眼,才目睹到這個場景。樂莫宣環過手臂單手扶着雪妮的腰,站在身前,這個姿勢似曾相識吧。他這是學以致用啊,雪妮正回味着那晚驚豔的舞蹈,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忽下沉。一陣冷汗,讓她手忙腳亂。這臭小子,他竟然真敢放手!

索性沒有仰面朝天,雪妮穩住身體,才發現剛才情急之中做了什麽,她不可思議地擡起頭正捕捉到樂莫宣由狡黠轉變為慌張的神色,再看自己緊緊地環抱着他。在大腦休克3.7秒後,雪妮立刻放下手臂,站起身,一把将手中的抹布丢了過去。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般完成,讓你這麽壞,逗我好玩是嗎,占我便宜給你吃抹布!耍賴這事還是她更擅長些。

樂莫宣還卡殼在剛才的意外之中,白皙的臉就被一塊污黑的抹布強吻了一口,弄花了眼鏡。

雪妮漲紅了臉,眼睛直勾勾的,轉身就大步向外走,她竟沒發現自己的步伐已經淩亂到走一順了的地步上。

樂莫宣回過神,不可思議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門口。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明明是她自己投懷送抱的,還做出一份受了委屈的樣子。

上美術課時,年輕柔弱的小老師孜孜矻矻地講解着陰影、線條。大家在下面小聲讨論着“快到做操的時間了。”“是啊是啊!”“怎麽還不下課呢?”美術室內有些騷亂。

老師似乎有所察覺,問道:“你們怎麽了?”

大家一臉為難樣。

她心領神會道:“你們有課間操嗎?這一節是要幾點下的?”

後排有男生接道:“您繼續講吧,還早着呢!”這反應真堪稱神速。

大家先是面面相觑,頃刻便會意了,都“嗯嗯”地應和道。

因為美術室所在的科教樓距離操場較遠,所以課間操的準備音樂聲幾乎是聽不到的,自然美術老師也沒有察覺到已經被一班的小毛孩們給诓了。大家早已對課間操這件事深惡痛絕了。建校百年以來從不更換的音樂讓人聽了就不自主地想要向操場快步走。犯二般的神動作不僅達不到鍛煉身體的目的,還有效地浪費了補作業的大好時機(通常課代表早晨交不上去作業就會做完課間操交)。所以,大家無可厚非地預謀了一場翹操。

當美術老師下課時,如筒子們所願操場上已經開始做起操。于是,大家又心有靈犀地達成了一致,果斷回教室。一個個腦袋争相恐後地擠在窗戶旁眺望操場。綠茵場上一片藍色海洋,全校同學一排排整齊的在做着操,唯獨某一處空出了兩列的地方,一個50多歲的大爺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側着頭,像是在思考什麽。一陣寒風吹過淩亂了他頭頂殘存的兩抹花發,好不荒涼。可樓上的筒子們卻笑得前仰後合。

雪妮暗暗地想:等大爺回來就好玩了,靜待全班受罰吧!記得上次還是初中時呢,因為午休班裏暴亂,所以放學全班都被留到晚上七點半,還寫了全年級聽之膽寒的“八百字”檢讨。也就自此有了“沒有寫過八百字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這句名言,也是五班毛孩們引以為豪的事情。

果不其然,一下操大爺就火速趕回。大家也早已做好了暴風雨來臨前的準備。大爺一走進班就滿臉委屈地抱怨道:“我說你們這幫孩子下次再逃操提前通知我一聲行嗎?整個班就我一個人傻不拉爹地站在前面,還被二班班主任嘲笑了!”大家目瞪口呆,不明白事情怎麽就沒朝着預期的方向發展,反而頓生愧疚之感。

唉,大爺就是太寵學生了。

雪妮剛坐下來,就見樂莫宣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過來,站定在化學課代表面前,說道:“我的《化學金榜》找不到了,剛才還放在桌子上呢!”

課代表不緊不慢地哦了一聲,說:“我拿走交上去了。”

“哪尼?你交了?我還沒寫完呢!”小白臉瞬間急得通紅。

“啊?那怎麽辦啊……”課代表一臉詫異。

雪妮頃刻間就想起上次樂莫宣惹惱化學老師的事情,這次要是被發現就要罰十倍了。她靈光乍現,戳了戳樂莫宣,小聲嘀咕道:“我剛好要去找女超人。你先別着急,跟我來。”

于是,雪妮拿着化學書凜然在前,樂莫宣的表情難以形容,總之哭不哭笑不笑又有點羞又有點惱地跟在雪妮身後。敲開辦公室的門,化學老師剛好在,實行B計劃。她掃了一眼,問了聲好,将書遞到女超人面前,指着一個化學式便問道:“這個不是二價的麽,為什麽這個式子裏卻是三價呢?”而雪妮的身體剛好擋住了旁邊那一摞《化學金榜》。樂莫宣默默地移步上來,精準地找到自己那本,不動聲色地拿出來,蹑手蹑腳地退出了辦公室。

任務完滿完成,雪妮沾沾自喜地想要笑,卻又不好不認真聽老師講解。等問題解決了,她直起腰,舒心地長出一口氣,卻正好看到對面的梓空。

他站在數學老師面前,臉上紅一陣紫一陣的,可身上還是一股子放蕩不羁的味道。再看數學老師又氣又惱地瞪圓了眼,可嘴卻抑制不住地笑開了花,就聽見她說:“咱不能長點腦子麽?就是抄作業也要走點腦子啊!我倒還真見過抄幾何解圖題不抄角标的,可還是頭一次見到連人家名字一起往上抄的!哎呦,你說我該說你什麽好!”

孰不可忍啊,雪妮一個忍俊不禁就笑出了聲。梓空轉過頭正好看到一副笑彎了的睫毛,頓時從頭紅到腳。他赧然一笑,讨好地和數學老師解釋道:“早上時間太趕了,課代表又一個勁兒的催,一着急就……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數學老師是出了名的花癡,特別偏愛于男生。而此刻出了名的校草都賠了笑,多少也會心軟的,悻悻道:“你要是下次再這樣,以後就不用交作業了。”

梓空識趣地應和道:“不會了。”

走出辦公室後,雪妮撫着笑得酸疼的肚子安慰梓空道:“你別太在意了!上帝是公平的,一般臉蛋好的人腦子都不太好使。”

梓空反而笑着問道:“那你是在誇獎我長得帥喽?”

“如果你願意承認腦子有缺陷的話。”雪妮白了他一眼。

梓空壞笑着反擊道:“小掃把,其實你是個例外。”

雪妮不明其意,等反應過來時梓空已經進了教室,惱得她直跺地,“下次再遇到你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塊的!”

梓空這樣說,樂莫宣也這樣說,他們男生最讨厭了,就喜歡嘲笑人家……

窗子下的角落裏一株含苞待放的小雛菊正奮力地感受着融融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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