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藍色門扉

? 洛基得知母親的死訊已經是在盛大的葬禮之後。範達爾站在金色的幕牆外,告訴他這個令整個阿斯加德陷入悲恸的消息。前者的眼睛裏帶着同情,後者的眼裏卻空無一物,邪神這一刻不合時宜想起的竟是這深深地牢可真隔音啊。

奧丁沒有來,索爾沒有來。從衆神之父宣布他的無限刑期,他就沒有再見過曾以愛之名将他的人生劫掠到這神域仙宮的男人。而索爾,在幾天前的地牢暴動時曾遠遠看了他一眼,也許并沒有看,只是向他的牢房微微側了側頭,也許只是為了确保他還在牢籠中,而他甚至沒有感受到他的眼神。

洛基無權抱怨。從他莫名其妙對那個劫獄者說出“你可以走左邊的樓梯”之後他就開始後悔,那不止是奧丁的寝宮,也是母親弗利嘉的。

從他進入這永恒地牢,來看望他的只有弗利嘉,以他們同作為魔法師的交流方式。弗利嘉為他帶來床、花瓶、桌子和書,很多很多的書,足夠他看到生命終結。這讓他很生氣,因為母親似乎在用另一種方式宣判他的無期徒刑。

範達爾走開後,他放下手裏的書,慢慢站了起來,他得到了他最後一個惡作劇的回報——他害死了母親。

所有帶着家和母親氣息的物什在狹窄卻永恒的牢籠裏碎裂飛濺開,血珠像從天空墜落,落回他血跡斑斑的手和臉頰,一個細碎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

“媽媽……”

這不是惡名昭彰的阿斯嘉德囚犯王子發出的聲音,随着這聲呼喚,一個透明得發藍的小球抖抖索索地滾了過來,它匍匐在他腳邊,伸出冰涼的小舌頭舔着那修長蒼白的腳趾上的血跡。

洛基垂頭看着它,然後提腳踩了下去。随着奶娃般的慘叫,那團藍球變成了一塊藍餅。

這是一個月前弗利嘉帶給他的——他的兒子。更确切地說,他的私生子。當然,邪神是絕不承認這玩意的,哪怕在他不願回顧的最黑暗歲月最險惡旅途中他真的生過孩子,那也絕不是這付孱弱無辜的鬼樣子。

“它說它叫‘嘟’”。——我的兒子也絕不可能叫這個鬼名字。

“它穿越九界尋找你,只剩下了這一團魂魄,它一直在我的窗臺外哭訴,想見你一面……我鑒定過了,它确實有你的血脈。”弗利嘉說話的表情無比認真,“所以它是我外孫,我不許你抛棄它,洛基。”

弗利嘉很強大,至少對她的兒子們來說,她對目瞪口呆的小兒子說出這些話時,甚至還有點剛當了外婆的沾沾自喜。

此刻洛基腦袋裏出現了母親當時的臉孔,他看着地上的“小藍餅”痛苦而堅強地一點點恢複渾圓的體型。

“媽媽……”它恢複後的第一句話讓邪神又一腳踩扁了它。

“別輕視它,洛基,它雖然只剩下了一個精神體,卻會保護你,安慰你,甚至給你帶來救贖,”母親微笑拉着他的手把小圓球放在他掌心,“它和你的心息息相關,它是你靈魂的一部分。”

“我沒生過這種東西!”洛基固執地對着空氣說,就算生過,丢了的他也絕不會再撿回來。所以這一個月,他用盡了所有辦法欺負它折磨它戳它咬它踢它踩它,如果他的小刀在身,他會毫不猶豫地剖了它……但這玩意卻像他身上惡瘾般頑固耐活。

在第十八次被踩扁踢飛之後,那叫“嘟”的小團子終于換了一聲呼喚。

“外婆——”

這讓猙獰的邪神擡起的腳無法踩下,忍不住回頭張望,可是母親并沒有像平日那樣在柔光的幻境裏出現。

“弗利嘉說你能保護我,你能為我做什麽?”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兒子說話,而這句話顯然讓小藍球淚流滿面。

“任何事。”

“能讓我離開這裏麽?”洛基冷笑。

嘟仰面看着他,雖然不管怎麽看它都只有一種表情(水汪汪大眼睛裝無辜的表情),但洛基卻看到了它為難的模樣,于是他靠牆坐下來,冷冷瞅着它在自己腳邊滾來滾去。

“媽媽你想去哪裏?”小藍球停了下來。

“有得選嗎?”邪神怒極反笑了。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當門,媽媽可以穿過我的身體離開這裏,但只能是精神體的形态,而且,”小藍球有點為難地頓了頓奶氣的聲音,“我不知道那邊和你配對的是誰……”

“配什麽對——誰要你給我配對?!”邪神惡狠狠叫道。

小藍球的眼淚又被吓出來了,“我的意思是,你的接受者——和你的精神波長最契合的接收體,你們可以交流,你通過他的身體看、聽、觸摸世界。”

“唔,”邪神很快抓到了小藍球為難的重點,“你是意思是,也可能是像齊塔瑞那樣的豬猡接收到我?”

“我不知道。”小藍球扭了扭身體,轉開大眼睛。邪神第一次覺得這玩意裝傻的樣子還真有點自己的風骨。

“是整個九界的範圍?”邪神沉吟。

“嗯。”

“我不能帶任何東西和法力?”

“嗯。”

邪神突然站起了身,用手上的血把披散的頭發攏到腦後。

“讓我走吧。”

小藍球凝視了他幾秒,似乎對他的決絕帶着幾分傷心,但它沒有再說話,蹦起來,把自己貼靠在牆壁上,半透明的藍色仿佛融化般在牆上幻化出了一道門的形狀。

邪神伸手觸摸藍色的門,涼涼的指尖感受到不可測的虛無。

“媽媽,你想回來時就叫我的名字……我會在這裏維持結界,沒人會發現你的離開。”穿過藍色門扉時,柔軟的聲音輕輕拂過邪神的耳畔。

誰要叫你這麽惡心的名字,誰要回這麽惡心的地牢!邪神在惡狠狠的腹诽中跨出了門檻。

墜落。

下落的時間也許只有一秒,也許有一百年,這取決于對迎面而來的未知是懷着欣喜還是恐懼。洛基只想逃離,像當初斷裂的彩虹橋上放開索爾緊握的權杖一樣,逃離,去一個感受不到自己心碎的地方,逃開所有的羁絆和念想。

那一次的墜落他跌進無底深淵,這一次,他卻掉進了滿眼燈光中。

隔着酒店大廈的落地玻璃,他看見了一個傻裏傻氣的自己,說傻裏傻氣,是因為這個人穿着小狗T恤和印花短褲,毛巾搭在肩頭,正在擦揉着剛洗的暗金色頭發,半張着嘴巴,水汪汪的幽綠眼睛瞪着漂浮在玻璃窗外的他。

除了表情和裝束,這個人和他的模樣不差分毫,而這個人明顯看見了他,于是他很快明白,這就是他的接收者——精神波段最契合的——一個卑微的中庭螞蟻。

幸運,或是不幸,都已經由不得邪神的選擇。

“哈啰,我是糖豆,你是誰?”小螞蟻咧開了一個笑容,迎接暈眩的邪神。

2014-7-8/18:02

Pool于簡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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