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懸崖

? 索爾裹着黑色的披風,坐在懸崖上,看着金宮那片金碧輝煌的廢墟。疾風凜冽,金絲般的發絲打在臉上,像最微小卻最疼痛的鞭子。

神域沒有懸崖,至少在索爾的生命和思維裏沒有,他身處山峰的這段殘缺是最近的大戰造成的,和黑暗精靈的大戰。仙宮數千年未經歷過如此慘痛的敗績,神殿傾覆,神後仙逝,英靈戰士傷亡慘重。

母親的葬禮剛剛結束,簡就被父親下令軟禁,奧丁臉色陰沉,獨斷專行,一心籌劃着一場玉石俱焚的毀滅之戰。

母親去世後,索爾發覺自己想起洛基的時間遠遠多于想起簡的時間,也許因為所有對母親的懷念最後都會牽扯出那個曾和自己形影不離的兄弟,他能想起最近一次看見自己的弟弟,他站在金色的幕牆後,看着自己,那一方小小的舞臺,是他的餘生,他永遠逃不掉的地方。

三天前,在暴徒們越獄的騷亂中,他只向洛基的牢房瞥了一眼,但他能感覺到那雙冷粼粼的眸子一直看着他。他忘了自己是從何時在心底隔絕了洛基,也許在奧丁把洛基投進深牢之前,他已經将這個他親手擒縛的邪神從生命中摘除。

可是昔日情意以一種曲折方式到達心髒,地平線的最遠處是安葬母親的深海,那裏有宇宙最深的海溝,那裏的彩虹橋曾被他的大錘砸斷,在那裏,他犯了錯的弟弟放手墜落,宣判了對自己的放逐。母親的去世讓他想起那一次貼近心髒的死亡感覺,那些你從未想過會從你生命裏消失的人,再也不能相見的感覺。這讓他重新審視自己對洛基的感情,他後悔那一刻對兄弟的漠視,他甚至錯覺,如果當時他認真看弟弟一眼,母親就不會離開他們。

他猛地站起了身,向懸崖下走去。巧手工匠們各司其職,忙碌着修複仙宮,英靈戰士在四下搜捕趁亂出逃或乘機入侵的囚犯或敵人,宮殿外的街道兩旁,虔誠多情的人們依然供奉祭奠着他們的仙後。

他沿着精美巨石鋪就的街道向前走,過了街市,穿過一片繁茂的紅樹林,就是神殿後方最幽閉處的地牢入口,他走得很慢,躊躇着。街上的人們都向他施禮致意,懷着由衷的愛戴。

斜刺裏突然跌跌撞撞沖出一團灰影,緊跟着兩個侍衛飛撲而至,抛出鎖鏈,捆綁了那明顯非神域生物的入侵者。

侍衛向索爾敬禮,拖着醜陋的半獸巨人離開。

“大人救命——我有重要情報,我有關于阿斯嘉德王子的重要情報!”半獸人卻沖索爾嘶啞大叫起來。

侍衛在他的嘴巴上抽了一鞭子,“別亂嚎!”

索爾叫住侍衛,盯住了那大嘴巴上還沾着食物渣,全身灰綠黏濕,頭頸處長着魚鰓,明顯智力低下,但語言卻出人意料清晰準确的生物。

“這就是我們阿斯嘉德的王子,你信口胡說,罪加一等!”侍衛踢了半獸人一腳,讓他跪下。

半獸人呆怔瞧着索爾,撓着滑溜溜的半禿頭頂。

“你有什麽情報。”索爾橫了侍衛一眼。

獸人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嘟嚕,“不能在這裏說,有損皇族尊嚴……”

侍衛又要呵斥,索爾制止了他,一把将獸人拖進了旁邊小巷,“說吧。”

“我們和那位王子被關在冥達姆界的一個地溝裏,我們有很多人,全族人,我是最聰明的……他教我阿斯嘉德的官話,用法術幫我逃了出來,他讓我來阿斯嘉德傳信,叫他哥哥去救他……”獸人嘀咕,不停地偷偷打量金發的神域王子。

這明顯過時的信息卻讓索爾的心髒猛抖了一下,他知道“冥達姆”,“冥達姆”并不是一個地區,而是九界邊緣未被開發的神秘體系的統稱——換個說法,九界中所有未被記錄的物質形成的地理環境,所有無法解釋的能量場造成的怪異現象,都被稱作“冥達姆界”或“冥達姆場”。這些“無秩序”鏈接起了九界版圖,傳言造成宇宙裂縫的物質和所有恐怖生物都源于此。

“你能逃到阿斯嘉德,他怎可能無法逃脫?!”索爾沉下臉冷哼。

“他不能……我們都是食物,他用法術變出分#身,一直在代替我們被吃掉……他說每一個分#身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總有一天會被吃光的!”獸人低頭擤了擤鼻涕,“求求你……快去救他吧。”

索爾沒有再說話,把獸人推還給守在巷口的侍衛。

“不用送大牢,送難民區吧。”

索爾無法判斷這個故事,但他确定自己的弟弟身處神域的大牢,而不是荒漠中正被一口口吞噬的聖人。他想起在平定九界叛亂的戰鬥中,也聽到過各種傳言,那些有關阿斯嘉德被放逐的王子在黑暗界的悲慘傳聞——他挑起的一場場戰争,他引發的一次次混亂,他經歷的無數摧殘,他的巧舌,他的殘忍和他的悲慘……那時的索爾只有對洛基造成的大規模叛亂的憤怒,從沒有去關心那些傳言的真假,就算偶爾會心裏不舒服,也會以洛基這戰争販子“作繭自縛”“咎由自取”來平複自己的情緒。

但這一刻他卻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判斷有點猶豫,他從不明白洛基的仇恨從何而來,只當他生性乖戾,小氣陰暗,但或許是自己弄錯了因果,洛基的恨從來都有源頭——自己沒有去救他!

索爾握緊了拳頭,他有無數的理由為自己辯護,但對洛基卻只有一個事實:哥哥沒有去救他,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仿佛一道懸崖出現在腳邊,索爾甚至都不知道他和洛基之間的這道裂縫究竟已有多深。

板寸金發,湛藍眼睛,挺括下巴,闊胸,壯臂,細腰,大長腿,耀眼笑容……邪神瞪着門口的青年,那是他已經摧毀了的地方,就像摧毀自己出生的約頓海姆和自己成長的阿斯加德,他殺死了親生父親,背叛了養父,害死了母親,仇恨着兄長,他已經毀掉了所有落腳地,毀滅了所有和“家”或“愛”有關的念想。

如果不是少了那标志性的飄飄金發,多了笑容中的憨厚羞澀,他幾乎能感受到下一秒拳頭砸斷他肋骨的沖擊力——他毫不懷疑,不管他逃到哪裏,索爾都會來将他緝拿捆縛,丢回牢房,就像他不管流落到哪界,索爾都不會來救他一樣确信。

糖豆擡頭時只看到又一個競争者的半個側臉,金發漢子很快融進了金發海洋,于是他埋下頭繼續填寫登記表。兩滴水珠突然掉落在紙面,洇濕了漂亮的字體,糖豆驚異地摸了摸眼眶,側頭看着優雅正座的美麗邪神。

“你怎麽了?”

轉過頭的邪神嘴角浮現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燦爛笑容,“你的錘子來了。”

雖然這實在很像一句罵人的話,但一個工作人員很應景地拿着一疊資料和一個道具大錘走了進來。

“請各位準備化妝和臺詞,面試時間二十分鐘後正式開始。”

2014-08-09/01:06

Pool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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