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愁河之舟

? 在經過一系列笨拙的逃亡大表演之後,換乘小船甩掉了大多數的追兵,這讓擁有“亡命徒”大師稱號的洛基給新手索爾的“叛國處女秀”加分不少,這一次接應他們的範達爾沒有加入“排隊殺洛基”游戲,只是笑着拉起跌了個大跟頭的邪神,揶揄,“看來深牢的日子也沒把你變乖多少啊,洛基!”

在索爾的死黨中,範達爾算得上是對洛基最友好的一個。雖然在索爾第一次帶弟弟去見他的小朋友們時,範達爾驚奇(喜)地指着洛基嚷嚷“索爾你不是說帶你弟弟來嗎,為什麽是妹妹啊!”因而上了洛基的“壞蛋”黑名單,後來在洛基的挑撥下還被剛長肌肉的索爾拿來練過手,但作為天生沒心沒肺且愛美成癖的範達爾來說,洛基就像夜晚濕地裏長着不一樣姿态和色澤的花朵,只要美着他就沒意見。

“你很快就能過上那種日子了,範大少。”洛基攏了攏頭發,指了指天上,兩只烏鴉仿佛高遠晴空中的一對幽深眼睛,盤旋着,萦繞不去。

看見奧丁的信鴉讓範達爾沒了開玩笑的心情,他知道洛基的意思,叛國罪就算不死恐怕也得把牢底坐穿。他忍不住看了索爾一眼,後者正彎身小心地把陷入昏睡的簡安置在一個舒服的位置。

他瞧着騙子之神幽不見底的眼睛,笑道,“你能用魔法把它們趕走嗎?”

洛基垂下頭玩弄着手腕的鐐铐,故意弄得叮當響,壓低聲音,“你幫我偷索爾的鑰匙,我就讓你搭船。”

範達爾忍不住嘆氣,“看來我得提醒索爾把鑰匙扔掉。”

他話音未落,船身猛地搖晃,追兵的號角劃過長空,激射在水面的炮彈掀起巨浪,他努力扳住舵槳的操縱手柄,穩住小船。索爾起身望了望飛馳而來,毫不留情向他們開火的海上部隊,轉頭看着靠在船舷看熱鬧的洛基,“該你了。”

範達爾遲疑兩秒,還是讓出了位置。洛基細長的手指抓住舵槳手柄,掌握了控制權,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趾高氣昂,娴熟地提槳轉舵,船身飛離水面,平穩如滑翔。

看着洛基華麗麗的駕駛表演,範達爾有些憂慮地斜了索爾一眼——索爾的注意力卻似乎只放在了追兵和烏鴉身上——至少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把任何控制權交給洛基,而且是在自己完全不擅長的領域。數百年來,他遭洛基的惡作劇荼毒最少,不止是他對洛基從未有過真正的敵意,也因為他從未相信過洛基。

“範達爾!”追兵已迫在眼前,索爾喚出了他的名字,他跨前一步,索爾張臂抱抱他,“再會,兄弟!”

範達爾抓住粗纜下船前,凝住了對他們的惜別完全無視的洛基,笑道,“洛基,你可要乖乖的,不然我就在這邊把你的秘密嚷得九界皆知!”

洛基的側臉鍍上了金光,冷哼,“你覺得還有人會在意我的秘密就去嚷吧。”

範達爾将粗纜繩在手掌挽了幾轉,笑道,“你在意就行了——白臘山。”他笑着揮揮手,從疾馳的小船上蕩了出去,準确落向追兵的艦艇。

一個浪頭追上了船尾,小船濺進一片鹹濕海水,索爾揚起披風幫簡擋住了水花,轉頭看向洛基的背影,那背影似乎有些呆滞。

“白臘山怎麽了?他說的是我們上次的狂歡派對嗎?”索爾忍住走到前面去看洛基表情的沖動,抖落身上的水珠。

小船呼嘯着從範達爾激戰着的艦船上方飛過時,洛基才發出了一聲冷笑,“蠢貨!”

“我只記得你葡萄酒喝多了,吐了。”索爾坐在船舷,看着神域風景流線型飛逝而過。

“我也記得你和三五個仙女、七八個精靈幹了,不過倒沒吐。”洛基冷笑。

索爾沉默看着那黑發飛揚的後腦勺,“只有兩個。”腦中突然有光閃過,索爾猛地站起來,遲疑了一下,“你在吃醋?——你放火燒了白臘山,是因為吃醋?!”

那是百年前,白臘山上千年的昙花将在那夜集體開放,神域的少爺仙女們和九界聞風湊熱鬧的各族青少年約定出游狂歡。白臘山是一座造型奇特優美的全蠟質的山峰,山上盛放蠟質的奇花異草,芬芳瑰麗,一直是金宮的火燭原料采集區和旅游勝地。但嬉鬧至夜半,酒至半酣時,洛基卻一把火燒了巍峨山脈和山上獨一無二的美景,雖然沒鬧出人命,卻讓很多逃脫不及的人被融化的蠟油灼傷,留下了永久的白色蠟斑。

那把火讓白臘山融了一半,而且至今還是一副醜怪模樣,要求賠償經濟損失和醫療費的投訴更讓奧丁勃然,懲罰洛基在那山上做了十年苦役,而索爾則被罰打通和修築去北方偏遠山區運燃料的路,就算有喵喵錘的劈山神力,他也幹了六年才基本完成這浩大工程。那之後他便跑到白臘山上找洛基玩,看他作怪的弟弟把白臘山越修越醜,直到奧丁勒令他罷手。

這一刻,提起這一茬,倒讓他想起了哥倆在山上的快樂時光,但他無論如何想不起範達爾能用來要挾洛基的“秘密”是什麽,只是突然發現洛基當年那種種不可理喻的行為,似乎用“吃醋”來解釋就很容易說通。

“用‘嫉妒’這詞兒更好理解吧,畢竟所有人都那麽想那麽說的,不是嗎?哥哥。”洛基轉回頭向他笑,但背光的臉看起來有幾分陰森。

“不,是吃醋,你總是不喜歡我的女朋友,每一個!”索爾大聲反駁他,卻無暇細想個中含意,他看着洛基的假笑迅速從臉上褪下,手裏的舵槳一扳,來了個急轉彎,把他晃得一個趔趄,然後小船尖尖的船頭對着一座高聳如雲的灰色山峰直直撞了過去!

“洛基!”索爾抓住船舷大吼了一聲,他知道洛基瘋起來有多瘋,也許一句話激怒他就會讓三人同歸于盡。

“和陽光告別吧,索爾。”撞上山峰前,俯身護住簡的索爾聽見洛基嘆息的呢喃飄過頭頂。

失明般黑暗襲來,在讓人難以忍受的擦刮噪聲中,小船在岩壁的一道縫隙中颠簸前行。金色船身與黑色岩石摩擦出七彩花火,仿佛黑暗界的禮花,歡迎(吞噬)着他的冒險者。

經過一段讓人眩暈的颠簸坎途後,船身終于漸趨平穩流暢,雖然仍無一絲光線,但有了汩汩流水聲和船槳有節奏的嘩啦聲,空氣中飄漫着沁涼岩壁的濕黴氣息,以及若有若無的花草幽香。

憑着腦海裏的直覺,索爾的眼光準确找到了洛基的方位,洛基澈亮的眼睛仿佛自帶光源,開阖之間如星辰灑落溫柔神采。索爾有點出神,他忘了從何時開始洛基不再是他心目中最可愛最可親最美的人,至少他清楚記得,漫長的童年時代他都堅信自己的弟弟是神族最美的小孩。黑暗中,他不自禁地在心裏描摹着那雙寶石眼睛所鑲嵌的處子般潔白無暇的臉龐,在洛基的惡劣天性尚未踐踏那天然的美好寶藏時,自己曾懷有的最熱切願望——洛基,我們永遠在一起吧,不管誰登上王座,都在旁邊再放一把椅子;不管和誰結婚,都在寝宮邊再修一座宮殿;不管誕下多少子女,都讓他們的中名叫Thorki;不管多老,都一起活到死。

細微的叮當聲擊碎了索爾的童年通道,那是洛基操縱舵槳轉彎時鐐铐的鎖鏈發出的聲音。索爾扶住額頭,在耀眼光芒中生活太久,很少白日夢的他,發現這無邊黑暗竟勾起他生命中幾乎從未感受過的恐懼——那些在靜默中不知不覺被風化了的舊日雕像,如沙礫四散垮塌而無從撿拾的恐懼。

“這是去瓦特海姆的路?”索爾打破了沉默,聽見自己幹巴巴的嗓音滑過水面。

黑暗中的星辰輕輕閃了閃,索爾多希望有一絲光,讓他不需用想象去補全那份美景。洛基延續了幾秒鐘的沉默,随即悠悠笑道,“這是憂愁河,在中庭的傳說中也有記錄。

“愁河連接光明和黑暗、生國和冥界,河上只有一條船和一個貪財的船夫,要渡河的人,必須給船夫他最愛的銀幣,不然就永遠無法到達對岸……現在我是你的船夫,你可準備好你的船資?對了,是雙人份的哦。”

索爾靜靜看着伸手可及的閃亮星星,聽着那遙不可及的嘲弄笑聲,悶聲嘆氣,“我沒帶錢。”

星星溫柔地眨了眨眼,輕輕的衣物摩擦聲後,一團藍色的光影将黑暗化出一圈晶瑩藍光。從懷中掏出小藍球的洛基站在兩步外笑吟吟看着他。

“你不止沒帶錢,你甚至沒帶水和食物。”洛基手指輕輕撫弄着小藍球,笑道,“我最愛的東西可不是錢。”

“……這不是涼枕。”索爾因藍色幽光中比記憶更美的微笑臉龐吸了口涼氣,說了句傻話。

“對,它是我兒子嘟嘟。”洛基笑着把小藍球抛向空中,因他的介紹詞而歡欣鼓舞的小藍球亮度驟增,飄浮在船頭作他們的燈籠。

索爾很難說是因洛基誇張的撅嘴還是他的“兒子”,差點一頭栽到船舷外。

自動駕駛的小船在黑水中勻速前行,兩岸崖壁上長着一簇簇繁盛的黑色植物,偶爾從某個空隙吹來的山風,送來不知哪個時空的花朵幽香。

“九界的聚合就快開始了,這裏歧路無數,一旦聚合,我們會掉落或卡在哪個時空縫隙我也控制不了,你最好快點把我的船資給我,趁我還認得路。” 洛基笑着坐下,想了想,又挪到簡身後的平坦甲板。

“你到底要什麽?!”索爾瞪着生長于陽光之地的亮閃閃藍眼睛,恨恨道。

“自己想——看在我們做了千年兄弟的份上。”洛基從懷中又掏出了一個小藍球,在手上疊吧疊吧。

“這又是什麽?你的孫子?”索爾沒好氣。

洛基哈哈大笑,倒頭躺倒在甲板上,把小藍球枕在腦袋下,悠閑伸展開長腿。

“這是我的涼枕。”

2014-10-13/17:45

Pool于簡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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