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滄海盡處
從欽天監奪來的圖紙上寫的明明白白,描紅的點就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整座皇宮依山而建,除了宮門那個出口,沒有多餘的路,為的就是可以即時除去任何一個威脅,可長久一來,工匠們發現若是天子遇難,這座固若金湯的宮殿卻成為枯冢,插翅也難飛!于是天家的一位皇帝命全國的能工巧匠花費了幾年挖了幾條通道,最後将這些人都坑殺了,所以,知道這條密道的,除了天家人,也只有世代保密的欽天監人。
“卿言......怎麽知道這條.....密道的?”
“欽天監的人總會有人知道的,否則,年久失修,這條密道就算是白廢了。”
卿言心思缜密,竟是連這些都考慮了進去,只是這條內傳來的刀劍想觸的尖銳之聲讓慕玥還是糾起了心,有幾個人倒地,那顯然就是被殺了。她緊緊抓緊了卿言胸口的衣物,卿言只說了句放心,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走了不知是多久。
卿言停了下來,這條密道有岔路,這種時候若是選錯了,那便是走向了死路,後有追兵,前後絕境。把慕玥小心地放下,這時一個黑衣人上前,悄悄在卿言耳邊說了一句:“主子,天牢被劫了。”
剛拿起的石子狠狠地丢向其中一條岔路。
靜等了一會,卿言轉身,道:“我們走這條路。”
“是,主子!”
“我們還剩多少人?”
“主子,剩下的只有十五人了。”
“足夠了。”這些死士,都是他從千軍萬馬中挑選出來的,以一抵十絕不在話下,只是不要遇到什麽不測才好。天牢被劫,唯一有影響的便是裳兒了,他隐約覺得事情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抱起慕玥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卿言也沒有時間和她解釋,和他的十五個死士在密道中逃生。多快一份,那麽他們有多有一線生機。
重華殿着火之事不出半盞茶的時間,就入了皇後的耳裏,氣得她打翻了一杯滾燙的茶,險些燙到了前來的太子。命人前來收拾了一下殘局,皇後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宮女,狠狠地踢了一腳,喝道:“滾下去!”
“母後何必動怒,兒臣不負母後所托找到了另一半的聖旨,只是兒臣不明白,為何上面寫的是要九王妃死?”太子把聖旨交到皇後,原本盛怒的皇後竟放聲大笑起來,連叫了幾個“好”,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笑道,“湛兒,只要有了這個,即使慕玥跑了又如何,她跑到天涯海角又如何?滄岚舒也會乖乖地臣服于本宮!”
回身,似想起了什麽:“淩伯的事可處理得幹淨?”
“他一聽說我手頭有他女兒,立馬乖乖把聖旨交了出來。我就不明白了,這麽個人,父皇居然把他當作至交,可笑至極!”
皇後淡淡回了一句,她知道太子不屑這樣的人,嘆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所珍惜的人,淩伯早年喪妻,唯有這女兒了,他還有什麽不能交換的呢?聖旨又如何,不過是個死物。”
“母後....”太子萬分驚訝,聖旨是死物,這話真的是從母後口中說出的?
“湛兒.....其實你父皇已經去了.......本宮之所以讓你去奪了這道聖旨,為的就是牽制住滄岚舒。”
“父皇已經.....可是真的?”瞧了瞧皇後鎮定自若的神色,也就相信了幾分,不管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怎樣能保住他的皇位,其他的,他不會在乎,“母後怎的确定小小一道聖旨可以牽制住滄岚舒?”他還是不敢相信,滄岚舒離帝位近在咫尺,會因為一個女子而放棄,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了!
“本宮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珍惜的人。”
這一句,倒把太子愣在了那裏。
珍惜的人?他有嗎?從未有過。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母後嗎?不是。他日日相伴的太子妃嗎?不是,否則他不會把她推至風尖浪口。他暗自覺着好笑,似乎這一輩子,他都沒有珍惜過什麽,他唯一在乎的便是他的太子之位,日日膽顫心驚地過着日子,為了保住這個位置,和朝臣鬥,和兄弟鬥,無一日不是這樣過來的。
今日,竟是一手教他如何殘忍的母後,告訴他,珍惜這個字眼。
他覺得無比的諷刺!
“派人快馬加鞭到滄岚舒的營帳,告訴他,那張能要了他心愛之人的聖旨在本宮手裏,他若不想那嬌滴滴的美人出事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可....我們并沒有抓到她啊。”
“不論我們有沒有人,重要的是,這張聖旨可以命全天下人誅殺她,她作為慕家餘孽的身份公開了,天下有幾人能饒過她?”看着太子恍然大悟的神情,皇後繼續說道,“還記得當初我們和滄岚舒聯手嗎?他提出的一個條件便是要九王妃,那時本宮便留了個心眼,一個會提出這樣要求的人,說明了那個女子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他對她的感情越深,我們的勝算就有多大。”
“嗯,母後所言極是。”
“幫本宮準備馬匹,本宮要親自去。”
“這.....怕有不妥......”
軍營重地,且不說女眷不得入內,滄岚舒和他們明顯是貌合神離,誰都捉摸不透他此刻到底想的是什麽,她一人單獨前往,他又怎的放心?
“太子,這宮裏就交與你了,務必替本宮好生守着。”
皇後毫不猶豫地離去,就如同下了那個決定一樣,絲毫沒有回旋的餘地。那長裙掠過地面,一道鮮明的弧線,堅毅的背影,果敢的行動,太子在那時,忽的明白了,什麽叫做皇後,只有這般的女子,才配成為皇後!
鳳凰于飛,一飛沖天。
踏出密道的瞬間,習慣了黑暗的眼還不能立馬适合外頭的光明,正如活在光明下的人見不得一絲污穢一般。外頭已經是清晨了,露出了魚肚白之色,破曉處的天空一片猩紅,卿言依舊抱着慕玥,凝神望了一會兒,好好把她往懷裏帶,她的身子如今承受不住這番風雨颠簸。
“走吧,此處再好,也非容身之所。”
風漸漸大起來,吹亂了他纖塵不染的白衣,他鬓角的發和慕玥的糾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卿言低頭,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此刻他覺得他手中懷抱着的,就是全世界。
“好,都依你。”
“主子,前方有動靜!”
黑衣人來報後,卿言眼神深邃了幾分,只是低頭溫柔地對慕玥說:“玥兒,若是看不下去了,就閉上眼。待你睜開眼睛之時,我們已經離開這裏,我們會去一個與世隔絕之地,學學醫,種種花,順道生幾個小卿言,小玥兒,玥兒說可好?”
慕玥含淚哽咽,一個勁地點頭:“不許耍賴.....我們定要活着......”卿言充滿愛戀似地刮了她的鼻子,笑道,“騙全天下之人,也不會騙你。”可是下一刻,慕玥便看到他的眼底毫無笑意,手一放下,喝道,“殺出去!”
他單手抱着她,只用一只手與人打鬥。
奪過對方的劍,招招狠辣,絕不留情,慕玥只覺不斷有溫熱的血噴濺到她的臉上,她不敢睜眼看此時殺的瘋狂的卿言,怕她的害怕會葬送他們所有人!卿言運氣,橫劍一甩,一幫人都彈了出去,接下去的便是殺戮,手法奇異得殘忍。卿言垃過其中一人,一記冷笑後,那人的頭路忽然轉了個身,卡擦一聲,頭已經連根被拔起!側身躲過了飛來的劍,比了幾招後,卿言飛身而下,對着那人的頭,直直地劈了下去,那人的半個頭還在脖子上,另外半個已經掉在了地上,滾了幾個圈後,到了一匹馬的蹄子下。
卿言命人先不要輕舉妄動。
坐在高頭大馬之上的人,看這穿着像是軍人,他大手一揮,本來要源源不斷湧上的士兵停在了那裏。看着滿地的殘肢斷手,那人微微蹙眉,胃裏有些翻騰,這樣的手法,還真是見所未見。
翻身下馬,朝着卿言行禮後,道:“王爺,還請王爺住手。在下等并非惡人,只是王爺當時.....手段有些.....在下的人也來不及表明身份,多有誤會。”
“你是何人?”就連來人低聲下氣,卿言也未放下他手上的劍。
“在下奉自家王爺的命令,前來帶你們去營帳。”
“笑話。”
“在下的主子是淮南之主,滄岚舒。”
在卿言懷中的慕玥忽的一怔,那人慕玥認得,分明就是郭義。慕玥掙紮着走下來,卿言還不肯,但是被慕玥執着的眼神融化了,小心地扶着她走到郭義面前,慕玥扯了一個笑:“許久不見了,郭将軍.......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将軍還當作我幾月的師傅呢,是也不是?”
“王妃這話折殺在下了。”郭義把頭低得更低了。
“沒什麽折殺不折殺的,将軍,我今日便要你一句話,那滄岚舒派人來攔截我們作甚?難不成他真要幫那太子?”
郭義驚訝地看着慕玥,道:“王妃何處此言?王爺在京城外駐紮軍隊,自是要小心謹慎的,誤傷了王爺和王妃,是在下管教屬下不嚴。剛才那一幕,并非我家王爺的意思,在下對.....”郭義看了一眼慘死的士兵,蹲了蹲,“在下也不會相告我家王爺的......還請二位随在下前來,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方才皇後還親自到了營帳,二位還是快随在下來的好。”
“皇後?”
卿言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字眼。
皇後一來,非同小可。
忽的,卿言的手指攢緊,他明白了,一切他都明白了!“所以天牢才會被劫,因為淩伯就是擁有另外半張聖旨的人,呵呵,我竟是看走了眼,被皇後搶了先機。”
“卿言......”
“去了也好,我想看看,皇後能奈我何。”
郭義不免被他的氣勢被震懾,他也是從小跟随滄岚舒的,自家的張狂與霸氣,他都是了然于心的,可面對着長得如此好看的王爺,郭義下意識地以為不過是個繡花枕頭,想不到......
再回顧了一下地上零散的手腳,他方才是真真想錯了。
主帳內。
滄岚舒狂怒地把桌子翻了個底朝天,絲毫不在意桌上放着他平日最愛的寶貝,價值連城,此刻被丢在地上,連厭惡都懶得一顧。他從出身至今,還未受過如此威脅,怎能不怒?他運籌帷幄多年,等來的終究是這個機會,不出三日,他大軍壓境,那太子還不是他的手下敗将?可是,皇後居然掐到了他的軟肋,那便是........慕玥!
宇文馨不顧侍衛的阻攔,緩緩走入帳內,彎腰拾起了那些他的寶貝,輕聲勸道:“王爺現在很痛苦吧?九王妃留與不留,都是一個難題,王爺苦惱,那是自然的。”
見滄岚舒不答,宇文馨把東西收起來,走到他身邊,柔柔說着:“王爺眼下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放走她,輔助新帝,二是殺了她,讓王爺得常所願。可是,哪一樣,都讓王爺遺憾終身。”滄岚舒失神坐下,她說的不錯,慕玥是他最致命的傷,他怎麽都不會用她的命來冒險。複看了一眼他的王妃,在他的印象中,宇文馨膽小怕事,何曾敢在他面前侃侃而談了?
細細琢磨她的話,不無道理。
他,有選擇嗎?
“他們可在軍營中?”
“回王爺,是的。”
滄岚舒背對着宇文馨,似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把我的黑風牽出來,讓他們走吧。”宇文馨知曉那匹黑風是他的愛駒,可日行千裏,實乃不可多得的名駒,只是,若送出了這馬,怕是追上個三天三夜也是追不回人的。宇文馨暗自想着,他是下了決心了......不禁輕喊了一句,“王爺........”
“不必多說了,你親自和他們說吧,我.......便不去了......”
帳內的氣氛甚是凝重,宇文馨心痛地看着自家王爺為其他女子傷神,可又能如何,誰讓她也愛着他呢?即便是看着他的背影,也是好的。悠悠開口:“王爺.......可有什麽信物想給她的嗎?好歹,做個念想。”
“不了....不用了.......”
滄岚舒從懷中掏出一個簪子,此番前來,他便是想要将這簪子原物奉還的,可如今,卻怎麽也不舍得給她了。至少在慢慢日子中,他可以睹物思人。揮手讓宇文馨退下了,他坐在高位之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簪子,出神,過了許久許久。
他才意識到,若是今日不見,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猛地掀開簾帳,眼前只剩下漸行漸遠的兩人,共坐一騎,絕塵而去。宇文馨回眸,看到了主帳內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嘆氣,他終究還是放不下。
那跟簪子,深深地被握在手中,連紮到了裏肉也毫無只覺。滄岚舒揚起一抹冷笑,他所有的遺憾與怒意,都化作了恨意,嘴角彎起,冷冷道來:“皇後,你想要太子登基,我給便是,只是,我倒是要你見識下,什麽叫做攜天子令諸侯!”
卿言和慕玥共騎一馬,在此之前,卿言便遣散了黑衣人,給了他們自由。馬兒撒開蹄子飛奔起來,有滄岚舒的軍隊在那兒擋着,暫時是不會有人追上來的。從衣袖中拿出一張明黃的聖旨,交與慕玥,道:“撕了它,從此我便和你遠走天涯。”
“卿言,你當真......不後悔?”
從卿言的懷中,她再次望了一眼京城,和遠處依稀可見的煙霧,那是重華殿焚起的火,思起她入宮的種種往事,竟如夢境一般,太不真實了。
那裏,她經歷了太多的苦痛,那裏,埋葬了她所有的一切,她的姑姑,她的鈴蘭,她的.....孩子.......
可是只要有了這個懷抱,慕玥便覺安心。
“舍得你的皇位嗎?”又固執地問了一遍。
“嗯。比起皇位,更舍不得你。”
慕玥尋了一個舒适的位置,準備睡去:“卿言,我們去哪?”
“天大地大,哪裏都好。”
“那裏有什麽?”
“有你,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淺淺的吻細細碎碎地落下,慕玥一個虛弱的笑,攀住了卿言的脖子,蹭了蹭,輕輕地在他耳邊說了句,“卿言.......”
“嗯。”
“我愛你。”聲音細小如針,慕玥臉色一紅,佯裝睡着了,待她再次睜開眼睛,對上了卿言愛戀似的雙眸,他笑了,笑得傾倒世人,美得太過目眩神迷,慕玥竟有一瞬看呆了,卿言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身子未好,先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嗯。”
慕玥乖乖地閉眼,在卿言的懷裏,笑着流淚,沉沉睡去。
這飄飄蕩蕩的滄海浮生,千帆過盡,幸好盡處,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霸王論家的,都是淫賊啊,娃兒們,論家都寫完了,出來冒個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