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思量片刻,彥齊鎮定道:“即便能認出你是女兒身,他也不曉得你是哪家姑娘,往後應該不會再遇見,你且放寬心便是。”
表妹已被人識破,此事可大可小,彥齊終究有所顧慮,遂對她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回家,待入夜後我再陪你出來看花燈。”
蘇音也是這麽想的,既然穿男裝無用,那她還是回家換上女裝吧!
處理罷賊人之事,福康安又拐至禪房品茗,約摸等了兩刻鐘,他母親才出來。
手持平安符的那拉氏依舊未能展眉,“才剛我求了支簽,拿去讓大師解簽。大師卻道:若是問功名,實為大吉之兆,若是問平安,則是大兇之兆。”
福康安頗為納罕,“一支簽文還有兩種解法?那額娘問的是……”
她還能問什麽呢?傅恒已位極人臣,一品高官,又恩封公爵,賞無可賞,她自然不會再問什麽功名,可大師的話又令她心生顧慮,她甚至不敢承認自個兒問的是平安。
福康安不以為然,“戰事瞬息萬變,誰也料不準輸贏,哪能憑一支簽就斷定吉兇?額娘只當耳畔風即可,萬莫放在心上。”
兒子的話令那拉氏有所安慰,喜慶的日子,她實不該為此事而糾結,免得兒子又為她擔憂。
随後母子二人沒再耽擱,乘坐馬車回府。
上元佳節,本就該一家團圓,那拉氏吩咐後廚備宴,又差人去公主府将老二夫婦請來。
福康安則先回房更衣,待他換上便服,準備去往前廳時,正巧碰見他二哥福隆安。
福隆安今年二十有六,尚乾隆的四公主為妻,前朝的那些個驸馬,只要娶了公主,便不會再被朝廷重用,前程算是廢了,但清朝的額驸即便娶了公主郡主,依舊可以在官場立有一席之地。
年輕有為的福隆安深得乾隆器重,婚後他便搬離自家府邸,住在馬神廟街的公主府中,好在其父傅恒的府邸乃是乾隆特許建在皇城內的,兩座府邸離得不遠,互相走動甚是方便。
得知三弟回府,福隆安攜妻前來,與之相聚。
瞧見那位鬓邊飾點翠,耳間懸東珠,頸後垂燕尾的年輕小婦人,福康安依禮拱手道:“請公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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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隆安朗笑提醒,“莫喚公主,喚嫂嫂即可,否則容璃會不高興的。”
這容璃乃是純皇貴妃之女,被乾隆封為和嘉公主,雖貴為金枝玉葉,但她平易近人,從不與人擺架子。
立在額驸身邊的她嬌小可人,眉目柔婉,對福康安溫笑道:“三弟客氣了,自家府邸,并無外人,無需多禮。”
雖說公主不介意,但福康安認為禮多人不怪。打過招呼後,幾人一道兒去往前廳。
聽聞老三已見過母親,福隆安好奇問道:“如何?額娘可消氣?”
應該是消了的吧?“才剛我陪額娘去寺廟祈福,額娘還給阿瑪求了道平安符。”
那就是沒異議咯?聞言,福隆安總算松了一口氣,笑贊道:
“看來還是你有法子,昨兒個我去勸額娘,還被額娘給訓了一頓,說我不理解她,還讓我去勸阿瑪,莫去緬甸。可這聖旨已下,征程就定在二月初,怎能臨陣易帥?”
負手而行的福康安神秘一笑,“那是因為二哥你沒掐準額娘她老人家的軟肋。”
“唔?”一旁的容璃奇道:“額娘的軟肋是什麽?”
“自然是阿瑪的安危。”福康安略略概述了一遍當時的情形,福隆安了悟點頭,
“一擊即中,高招!”
想了想,福隆安又問,“哎——那阿瑪的軟肋是什麽?”
兩兄弟正探讨着,忽聞背後一聲高呵,“你們倆在交頭接耳的嘀咕些什麽?”
聽到中氣十足的聲音,福隆安立馬住嘴,挺直脊背,幹咳一聲,回身向來人行禮,
“給阿瑪請安。”
來人一身茶色鑲紫貂袍褂,年近五十,依舊身形板正,不怒自威。
常年待在軍機處的傅恒勞心勞力,終是躲不過歲月的洗禮,鬓邊已生些許華發,眼角的紋路難掩眉目間的睿智與從容。
對于自家父親,福隆安向來是畢恭畢敬,福康安卻不懼怕,為緩解父母的矛盾,他故意當着父親的面兒數落道:
“孩兒正與二哥說起額娘,額娘她也太不通情理了吧?阿瑪您這是為國征戰,身負重任,她應該支持才對,怎能埋怨您?這不是無理取鬧嘛!”
雖說傅恒也覺得夫人應該理解他,但這話從旁人口中說出,他這心裏終歸有些不痛快,不悅輕嗤,
“你小子懂什麽?你額娘這是關心我,怕我受傷才會攔阻,我們夫妻二人多年不曾分開過,我驟然離家,她肯定不習慣,挽留那是舍不得。
如你這般還沒娶媳婦兒,不知情為何物之人,自然不會懂得這種甜蜜的煩惱。”
“……”沒媳婦兒就活該被歧視嗎?阿瑪也忒紮心了吧?福康安深受打擊,殊不知,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頭。
用午宴時,那拉氏将平安符拿了出來,傅恒欣然接過,心下大慰。夫妻二人冰釋前嫌,不再争執,有說有笑,二哥二嫂亦是互相夾菜,福康安心裏苦啊!只能和四弟福長安互相夾菜,互相關心。
上元節的夜市有花燈會,如此熱鬧的場合,福康安自不會錯過,心知哥嫂你侬我侬,福康安也就不打擾他們,帶上弟弟福長安和妹妹湘晴,又約了好友鄂岳一起去賞燈。
福康安是真的在賞花燈,細看着街道兩邊懸挂着形狀各異的彩燈,以及燈上的謎題,與弟弟妹妹一起猜謎,樂在其中,鄂岳卻是在賞美人,還時不時的指給他瞧,
“哎——那個着紅衣的相貌如何?着綠衣的也挺養眼。”
福康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複又收回視線,眼神毫無波動,“尚可。”
這評價也太敷衍了吧?鄂岳不由納罕,“怎的你瞧誰都是尚可,在你眼裏就沒個漂亮的姑娘?”
倒也不是福康安眼界兒高,只不過他不喜歡将就,“這世上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但容貌合眼緣,性格合心意的卻是極少。”
看着周遭來來往往,低眉淺笑的小姑娘們,鄂岳便覺她們像是蹁跹的彩蝶,賞心悅目,欣賞之餘,他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
“我怎麽覺得合眼緣的挺多的啊!”
福康安對他再了解不過,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那也只能入你的眼,誰能入你的心?”
鄂岳看美人看得不亦樂乎,“一飽眼福便罷,談什麽心吶!”
福康安只覺今晚人太多,人頭攢動,看得眼花缭亂,還不如猜謎有成就感。
猜了會子燈謎,湘晴瞧見不遠處有賣面具的,便想去瞧瞧,福康安帶着妹妹一道前去,恍然瞥見這攤鋪前立着一位姑娘。柔順的白狐領圍在她纖細白皙的頸間,兩條細細的長辮子垂于肩側,辮子中間纏繞着淺紫色的絲帶,絲帶與青絲交錯縱橫,清新怡人,模樣甚是乖巧。
此刻的她正手持兩個面具,一只是孫悟空,另一只是紅色的狐貍,她左瞧右看,似在猶豫,不知該選哪個。
福康安越瞧她越覺得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直至瞧見她的三個耳洞時,他才恍然大悟,原是上午才見過的那位,看來他猜的沒錯,她果然是個姑娘!
“喜歡就兩個一起買下呗!何需猶豫?難不成姑娘你丢了錢袋,沒銀子付賬?”
正在挑選面具的蘇音驟聞此言,趕忙低頭看看自己的錢袋,還系在腰間,并未丢啊!
詫異側眸一瞧,映入她眼簾的是一位身着绛色袍褂的少年,領口處綴着黑狐領,夜風吹動毛領,貴氣迫人,清毅朗俊的眉眼讓她生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仔細盯了會子,她才驚覺這人是寺廟之中抓小偷的那位!
她還以為再也不會遇見他,哪料今晚就碰了面,這便是傳說中的冤家路窄嗎?
好在蘇音反應靈敏,并未表現得太過驚訝和恐慌,只是微微蹙眉,佯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放下手中的面具,轉身便走。
居然不理他?這姑娘太不知禮了吧?被無視的福康安徑直跟上去,又将她的錢袋亮了出來,懸在指間,
“這可是你的錢袋,你不要了?”
這人真真可惱,管他要時他不給,不要時他又送上門來,偏她已恢複女兒身,不能再說話,若然收下錢袋,就證明上午丢錢袋的人就是她,那她女扮男裝一事不就露餡兒了嘛!
權衡利弊之後,蘇音終是沒承認,向他打起了手語,丫鬟轉達道:“我家姑娘說這不是她的錢袋,公子你認錯了人。”
道罷她們轉身離去,保慶見狀,小聲道:“爺,那位姑娘好像不會說話哎!咱們是不是認錯了人?”
“怎麽可能認錯?”福康安常年待在宮中,如若眼神兒不好,必然會吃虧,是以他看人一向很準,即便只有一面之緣,也不可能認錯,
“長得一模一樣,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可她的眼角沒有淚痣,奴才記得寺廟所遇的少年眼角有顆淚痣。”的确不一樣,但這種東西作假很容易,“痣可以畫,單憑這點不能證明什麽。我敢肯定,她就是丢錢袋的那個人。”
一旁的鄂岳聽得雲裏霧裏,“你們在說什麽?什麽姑娘、少年?方才那姑娘挺漂亮的,不會說話,真真可惜。”
今晚的夜市人山人海,來去如瀾,被她系在發間的紫色絲帶卻是一抹亮色,格外出彩,遙望着她那遠去的背影,福康安眸光微緊,依舊堅信自己的判斷,
“她肯定會說話,敢不敢賭一把?”
保慶瑟縮着沒敢應聲,他那點兒家底,自是不敢跟主子賭的。
鄂岳一聽說有賭注,頓時來了興致,“哦?怎麽個賭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