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福康安?”兩人皆在宮中上書房給皇子們做伴讀,永珂自是認得他,但有些事看透不說透,福康安這般戳穿他,也太不地道了吧?永珂不悅皺眉,

“這位姑娘撞壞我的火鐮,賠償天經地義,你憑什麽說我勒索?”

就憑福康安是旁觀者,“方才我在不遠處瞧得一清二楚,你分明已經看見她在那兒,還故意往她身邊走,這還沒開席,你該不會就醉了吧?”

蘇音一直認為是她不小心撞到了人,萬未料到竟是此人自個兒撞過來的,氣極的她抿唇眯眼,快速翻動的手指難掩怒火,

“居然敢訛我?還要兩百兩?”

青枝難以置信,這人看起來錦衣華服,居然是個騙子!還好沒把銀子給他,二十兩都虧。

永珂漲紅了臉,急于辯解,“我可是莊親王之弟,堂堂奉國将軍,怎會訛人銀子?福康安,你不要血口噴人!”

“你的确不缺銀子,不過是想找個機會與姑娘家搭讪,借口要人家的釵簪做信物罷了!”既然永珂拿家世壓人,那福康安也不與他客氣,

“你若覺着我冤枉了你,不若咱們去我姑丈那兒對質?”

永珂可不想鬧到皇上那兒,徒添麻煩。

有人證在,永珂沒法兒辯解,卻也不甘就此罷休,只咬住一點不放,“總之她撞壞了我的火鐮,此乃不争的事實,必須給個說法。”

自永珂手中拿走火鐮,福康安仔細觀察着,勾唇輕嘲,“這持把的系繩如此結實,用手根本扯不斷,繩子的切口異常整齊,分明就是事先拿剪刀剪過,再栽贓嫁禍給旁人!”

方才蘇音心懷愧疚,只顧道歉,根本沒有注意細節,這會子聽福康安說起,這才察覺到當中有詭,擡眸怒視于永珂。

永珂的神情明顯不自在,眨了眨眼睫,避重就輕,怨怪福康安,“爺可是來你家做客的,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即便對方是宗室,福康安也絲毫不懼,高人半頭的他傲然負手,從容應對,“這位姑娘亦是客人,我豈能讓她平白受屈?”

原本都快成事兒了,半路殺出個福康安,全給攪黃了,永珂懊喪瞥眼,不悅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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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罷罷,權當我倒黴,吃了這啞巴虧,爺大度,不與你計較,算你走運。”

道罷永珂一甩手,氣呼呼繞過她繼續前行,蘇音恨攥粉拳,心道明明是他的錯,居然還裝無辜,當真虛僞!

青枝奇道:“奴婢有一事不明,他既是王府裏的人,不缺金銀,為何讨要簪子呢?”

身子微微後仰,福康安抱臂斜靠在身後的廊柱上,瞥了遠去的永珂一眼,不屑哼笑,

“他們成日的游手好閑,時常用這種招數蒙騙姑娘家,向人炫耀自個兒收了哪家姑娘所贈之物,借此證明自個兒有手段,能博得閨閣千金們的芳心。”

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努力充實自己嗎?居然還有人以此為樂,把姑娘家的贈品當成炫耀的資本?蘇音實難理解,對這樣的男人很是鄙夷,再看向福康安時,忽覺他稍稍順眼了些,遂抱拳致謝。

若非他及時到場解圍,只怕她今日會吃大虧。

但她明明記得那會子他向東邊走去,又怎會突然拐回來呢?

僅僅只是一個疑惑的眼神,她連手語都還沒打,福康安已然明了,主動為其解惑,

“之所以過來,是打算與你做個交易。實不相瞞,那串十八子是我妹妹幫我做的,若是弄丢,她肯定又要說我對她送的東西不上心,我把那枚胸針還給你,你把十八子還我,如何?”

他已經幫過她兩回,應該不至于騙她,再者說,蘇音也不願拿着旁人的東西,過後還得想法子歸還,真鬧到衙門裏,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嘛!

心存感念的蘇音沒再為難他,大方的将十八子遞給他。

福康安信守承諾,将胸針歸還。

小巧精致的胸針就躺在他的掌心,鹿角上嵌着珍珠,鹿眼乃黑瑪瑙所制,漆黑的眸眼仿佛在向她求救,等待着她将它贖回去。

緊盯着那枚小鹿胸針,蘇音蠢蠢欲動,但她不确定福康安是真的想要回十八子,還是故意套她的話,臨走前表哥千叮咛萬囑咐,千萬不能露餡兒,猶豫再三,她終是沒接手,一旦收下,不就等于承認丢錢袋的人就是她嘛!

福了福身,蘇音就此告辭。

福康安還以為這胸針對她有什麽特殊意義,她肯定會拿走,孰料她竟不吃這一套。

一旁的保慶掩唇輕笑,福康安不悅側首,“很好笑嗎?”

迎上主子那蘊着憤慨的眸光,保慶立馬斂去笑意,正色立好,“爺您息怒,奴才知錯。”

暖輝傾灑在她那如緞青絲上,那條系着發辮的絲帶尾端綴着幾顆瑩白的砗磲珠子,走動間來回輕擺着,煞是可愛。

目送她離去的身影,再低眉看看手中的胸針,福康安并未氣餒,反倒越挫越勇,将胸針緊攥在手心,兀自立誓,

“總有一日,我會讓她開口說話!”

保慶也想見識,卻不知這一日何時能到。

待蘇音回去找敏雯時,路上偶遇一位姑娘,蘇音一眼就認出她是茗蘿,但她想着茗蘿應該不認識她,也就沒打招呼,預備就此走過。

孰料茗蘿走近時她身邊時竟然停下了步子,主動與她說話,“冒昧打擾了,敢問姑娘可是王公子的朋友?”

哎?茗蘿居然記得她?“你是說王增嗎?”

點了點頭,茗蘿道:“正是,那晚我的折扇被人損毀,後來王公子又重新做了把扇子還給我。最近我去攤鋪那兒找他,想讓他再幫我做扇子,卻一連幾日都沒見他的人影,我擔心會不會是對面那個店鋪的掌櫃又暗中欺負他,今日正巧碰見姑娘,這才冒昧詢問。”

這個蘇音還真不知曉,但看茗蘿如此着急,便打算幫她一把,“等我回去問問我表哥,再給你答複。”

那晚茗蘿只是瞧見了她,兩人并未搭過腔,此刻看她打手語,方知這位姑娘不會說話,但她心裏明白就好,不會随意指明。

“那就有勞姑娘了,姑娘若是有消息,可以到武毅公府去找我。”

商定好之後,兩人就此拜別,蘇音去往水榭那邊,發現她們還沒說完,好在敏雯瞧見了她,知她等得着急,便找了個借口,盡快與表姐結束話頭,而後與她會合。

開宴的時辰将至,兩姐妹沒再繼續轉悠,回往前廳那邊,以便安排位次。

今日是傅恒四十八歲的壽辰,他本不打算大擺宴席,想等五十那年再說,然而下個月他即将出征緬甸,戰事難料,很可能一去就是好幾年,是以福隆安才打算在今年為父親舉辦壽宴。

一衆達官貴人皆攜禮來賀壽,恭賀聲聲,熱鬧非凡,福隆安與福康安兩兄弟幫着父親應酬賓客,如今的福隆安已然成婚十年,早已褪去當年的青澀和莽撞,與官員們周旋,游刃有餘,言行舉止穩妥周全,與其父傅恒越來越相似。

人人皆道福隆安将是傅恒的接班人,只因傅恒下個月便要出征,但乾隆并未調任其他官員接替他的職務,而是直接命其子福隆安接任,可謂是子承父業。

于是年僅二十六歲的福隆安入值軍機處,成為總管內務府大臣,又升任步軍統領,即為九門提督。

老三福康安年僅十五歲,已被任命為三等侍衛,在乾清門行走,同時繼續在宮中讀書。

那拉氏的兒子們個個備受皇恩,諸位官夫人皆羨慕不已,每每聚在一起皆會稱贊忠勇公夫人好福氣,丈夫乃當朝首輔,幾十年不曾納妾,專寵她一人,兒子乃當朝額驸,深受皇帝器重,前途無量,女人能活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麽可遺憾的呢?

那拉氏一直都是個容易知足的人,她很感謝上蒼賜予她的一切,但她并非沒有任何苦惱。譬如這會子,周圍越是熱鬧,她越是心焦,焦躁于下個月傅恒便要去緬甸。

到了她這個年紀,她已經不在乎什麽榮耀,只希望夫君安康,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然而傅恒心系家國,已是忠勇公的他不會再在乎什麽功名,只希望盡快結束戰事,免百姓流離失所。

局勢已定,那拉氏無可更改,但她卻沒來由的惶恐,卻不知明年今日,此戰能否結束?她是否還能為傅恒擺壽宴?

今日傅恒之妹富察·淑媛亦來賀壽,姑嫂二人難得見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提及這些孩子們,富察氏随口笑道:

“猶記得二十年前,九哥出征金川,那時隆兒才六歲,臨行前,皇上特地将四公主指婚給隆兒,算是對九哥的鼓舞。這回九哥要去緬甸,不知皇上是否會為康兒賜婚?”

說起老三福康安的婚事,那拉氏亦是憂心忡忡,實則乾隆早已為福康安賜過婚,指的是怡親王弘曉的女兒,一位小郡主,奈何這姑娘體弱,才十二歲便香消玉殒。

乾隆倒是有心再為福康安賜婚,奈何沒有适齡的宗室女,只因這些公主郡主們大都在年幼時就被定下婚事,是以福康安的婚事只能暫時擱置,

“皇上并無旨意,估摸着得等到下屆選秀之後。”

富察氏笑應道:“不急,如康兒這般優秀的少年少見,皇上那麽寵他,定會為他安排一個門當戶對的佳侶。”

今日到府中賀壽的不乏名門閨秀,看着這些似玉如花的妙齡少女們,那拉氏不禁在想,這當中會否有她将來的兒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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